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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俠士趨名利,亂世攪風云(一)
官道上倆人持劍相斗,只見劍光霍霍,錚錚聲連綿不絕。
倆人你來我往拆了四十余招,仍似是旗鼓相當。眼見倆人僵持不下,其中一人挺身執劍,直刺另一人的面門。另一人見長劍來勢洶洶難以抵擋,忙施展身法,足尖輕點向后躍去。
這人方一落地便嗔道:“陳蕭然,你怎么這么沒良心,居然想殺我!”
說話這人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女,身著貼身胡服,腰束蹀躞帶,頭上盤著垂桂髻。少女生了張鵝蛋臉,皮膚白皙,雙頰暈紅,更兼朱唇皓齒,真可謂粉妝玉琢,一雙眸子更是靈動,楚楚動人,臉上雖有幾分稚氣,卻已是個少見的美人。
陳蕭然笑道:“婉兒,你的功夫這么高,我這招‘長虹貫日’連傷都傷不了你,又怎么能殺你呢?”名叫陳蕭然的男子年近弱冠,白衫白袍,長身玉立,英姿颯爽,雙眼炯炯有神透著年輕人的朝氣與狂傲。
少女聽他夸耀自己武功,神色稍緩,道:“我不辭辛苦來找你,你……你和我回去。”
陳蕭然口中名叫婉兒的女子全名林婉,與陳蕭然本是鄰居。陳蕭然的父輩原是武林中的巨擘,后因故隱退,在家閑來無事便將一身武功盡數交給兒子。林宛雖是女兒家但活潑好動,也時常纏著陳蕭然的父親要他教授武功,陳蕭然的父親拗不過她,便在教導陳蕭然的同時傳授林婉些武功,只是不肯與她有師徒名分。
陳林倆人都是少年心性,爭強好勝,誰也不愿輸給誰,所以倆人練功之時遠比常人用功,故而倆人年紀輕輕,武功已是不弱。陳老教徒時雖無偏私,但各人天賦不同,時日一長林婉已不是陳蕭然的對手。
數日前,陳蕭然在家聽路人說到八月初八有人在泰山召開武林大會,欲圖大事。陳蕭然習得一身武功,早想外出闖蕩,當日聽得路人談論后,一顆心早已飛到泰山去了。
陳蕭然明知父母絕不答允,也不和他們商量,在當晚便溜了出來。林婉此日找他練武卻尋他不到,一打聽便猜測到陳蕭然趕往泰山去了。林婉和陳老及父母商量后便獨自一人來尋陳蕭然,江湖險惡,林婉一個女子在外闖蕩,饒是她武功不低也吃了些苦頭。
這日倆人在官道上相遇,林婉硬要拉陳蕭然回去,可陳蕭然此時年紀還不足二十,血氣方剛,一心想闖出些名堂,哪里聽得進去?倆人言語不和便動起手來,幸好倆人練功之時早已拆過成千上萬次招,這下動起手來心中倒也都不以為意。
陳蕭然道:“好男兒志在四方,我自然要闖出些名堂才不算枉來這世間一遭,又怎能在此隨你回去?”
林婉急道:“你連陳伯伯的話也不聽了嗎?”
陳蕭然道:“我爹早年也是浪跡江湖拼出一番事業,怎么他做得的事我便做不得?”林婉心知說他不過,只得用強,當下又提劍向陳蕭然刺去。
陳蕭然見她又要糾纏,不禁皺眉,正不知該當如何之際聽得鑾鈴聲響,蹄聲漸近,眼見從官道遠處駛來一輛馬車。陳蕭然心中一喜,拔劍和林婉相斗,待得馬車從身旁不遠處駛過之時,對著林婉連刺三劍,勢勁力急又把林婉向后逼開。
陳蕭然看準時機,沖到馬車旁,左手搭上馬背翻身上馬,而后又將劍往馬臀上一扎,馬兒吃痛,呼嘯一聲,疾馳而去,一會兒便沒了蹤影,只急得林婉在原地跺腳。
那馬車車夫見陳蕭然翻身上馬還道他是劫道的強人,車夫也是膽大,竟將馬鞭高高舉起,向陳蕭然揮去。
陳蕭然聽得腦后生風,側身避過,又轉身點了那車夫的穴道,叫其無法動彈。
車內之人聽得車外動靜,伸手掀開車簾,竟是個方當韶齡的俊俏書生。那書生見陳蕭然手持長劍,突然出現在馬背上,車夫似也被他點住,不禁面露懼色。
陳蕭然自幼聰慧,又打小和林婉這美貌的女娃待在一起,眼力遠超常人。見那書生,櫻嘴紅唇,柳眉杏目,手若柔荑,膚如凝脂,既無喉結又有耳洞,忖道:“原來是個女扮男裝的美貌姑娘。”當下也不點破,將劍收起,抱拳道:“在下適才與人相斗,迫于無奈才躍上尊駕的馬車避難,雖頗為無禮卻也實屬無可奈何,還望尊駕莫怪。”
那女扮男裝的書生見陳蕭然儒雅英俊,言行又頗為有禮,早已安心落意,故意粗著嗓子道:“我觀兄臺容貌絕非歹人,既然是迫于無奈那也沒什么可怪罪的。”
陳蕭然忖道:“這家伙以貌取人果然是個沒見識的女娃,要是我娘把我生得丑了些,你不得立刻趕我下去?”心中不由得對這個女子生出了抵觸感。
陳蕭然又向那人行了一禮,道:“既然誤會已除,在下就此別過。”當下解了車夫穴道,雙手在馬背上一撐,就要躍下馬去。
那人急道:“兄臺且慢!我聽說這一帶山匪極多,你一個人落了單難免被人盯上,不如和我們結伴而行也好有個照應。何況再有半日功夫就能前方集市,到那兄臺自可另作打算。”
陳蕭然腹誹:“我武功高超,若真有強人倒也不懼,你是個姑娘,你的車夫又不會武功,和我同行自是要我保護你們。”心中不由得有些惱怒,但又想到:“她一個姑娘家外出闖蕩定是不易的,我出來行走江湖自然要路見不平,行俠仗義,人家有求于我若不鼎力相助,日后豈非要被婉兒笑話?嗯,對了,我現在下去多半會被婉兒追上,還是到集市上買匹馬再說。”
陳蕭然轉身向那人抱拳行禮,道:“閣下說的有理,既然如此,叨擾了。”伸手在馬臀上一拍,身子借力躍起落在車板上,和車夫坐在一起,馬兒被陳蕭然一拍又開始極速奔馳。
陳蕭然露的這一手,兔起鶻落,車夫和那女子都暗自在心中叫好。車夫本來對陳蕭然同行頗有微詞但畏于他的武功此刻也不敢多說什么。
那女子道:“我叫陸云龍,敢問閣下尊姓大名?”
陳蕭然心想:“出門在外須得處處小心,姓名不可隨意跟他人說了,何況這人明明是個女子,說的名字卻是男的,這名字也是假的。”當下腦筋一轉便胡謅出個名字,說道:“不敢當,在下姓陳,名俊馳。”
陸云龍笑道:“俊采星馳,好名字,好名字。不知陳兄此行是要前往何處?”
陳蕭然道:“實不相瞞,在下是要趕往泰山。”陸云龍聽后臉色微改,雖只一瞬卻全被陳蕭然瞧在眼里。
陳蕭然忖道:“難道她也是去參加武林大會?”
陸云龍笑道:“泰山為五岳之首,我出來游山玩水早就想去游歷一番,既然陳兄有意,那我們不妨一同前去,一路費用都包在我身上。”
陳蕭然忖道:“這女娃十句話里有九句不可信,不過她既要做東那也不錯,嘻嘻,有便宜不撿不是真好漢。”陳蕭然出來得急沒帶多少銀兩,這幾日揮霍下來所剩無幾。他臉皮薄,在江湖上又沒有名氣,不好意思去打抽豐,現下聽得有人肯資助自己前往泰山自是喜不自勝,雖然面子上過意不去這時卻也不放在心上。
陳蕭然拱手道:“恭敬不如從命。”
不到半日光景,馬車便駛到了市集上,陸云龍見天色漸晚,遂邀陳蕭然在當地的客店入住,陳蕭然點頭答應。
這姓陸的姑娘出手頗為闊綽,向店小二要了兩間上房,就連隨行得車夫住的也是客房。
陳蕭然自幼隨便慣了,當晚睡在柔軟的大床上竟有些不太適應,是以深夜才得以入眠。
次日一早,陸云龍另買了一輛較大的馬車,譴那車夫回去,由陳蕭然駕車。那車夫本是陸云龍的家仆,聽得主人要讓自己回去心中雖不太情愿但也不敢拂她的意,只得唯命是從。
于是陳陸倆人結伴向泰山行去。
其時官府腐敗,朝廷昏庸苛捐雜稅不斷,而且天災連連,不少平民百姓被逼得走頭無路上山落草,所以陳陸倆人一路上明里暗里碰到不少劫道的強人,開黑店的主。
陳蕭然雖是第一次闖蕩江湖,但一來武力超群,二來在家時常聽父親說起江湖之事,心中有所警惕,故而每次都能化險為夷。
陳蕭然見那些強人大都是些平民百姓,將他們打敗后教訓幾句便放他們走了,從未殺過一人。陸云龍瞧在眼里,也不住對他稱贊,夸他是以德報怨的大英雄,大豪杰。
陳蕭然雖知自己還不是什么大英雄,陸云龍只是有意討好自己,但年輕人總好聽些奉承的言語,所以陸云龍的話在陳蕭然耳里也是頗為受用,夸了幾回后陳蕭然對陸云龍的反感之心也漸漸淡了。
陳蕭然見離泰山武林大會還有不少時日,所以倆人一路游山玩水行的頗慢。這日天色漸晚,倆人又尋不到客店,遠見不遠處有座村莊,便打算上前借宿。
一進村子陳蕭然和陸云龍都是驚駭不已,這時天色已晚,村道上一個人也沒有,房屋中也無半點火光。
此時一陣風吹過,倆人只覺背后一涼,不由得毛骨悚然。風未停歇,陳蕭然已聞到空氣中的血腥之氣,心中已知這村子有問題。
倆人并肩走到村口一屋前,陳蕭然對陸云龍說道:“你在這等我。”陸云龍點頭答應。
陳蕭然推門進去,只覺腥氣撲鼻,惡心欲嘔,忙運起家傳內功,鎮定心神。
陳蕭然見門邊躺著一老婦的尸體,那老婦胸腹各中了一刀,面色卻卻算不上驚恐,顯是開門的時候就被人一招斃命,只是小腹又被人砍了一刀,腸子都流了出來。
陳蕭然忖道:“既然已經殺了這老婦,為何再添一刀?不知是怕她未死透,還當純為了泄憤?不管是何種目的,此人當真惡毒。”
再往里屋走去,地上躺了一男子的尸體,那人尸首分離,頭顱卻不知哪去了。床上還有一具女子的尸身,女子赤身裸體,身上還有不少傷痕,應是被人奸污后殺害。
陳蕭然見那女子面色甚是可怖,不由得嘆了一聲,伸手扯起床上的被子蓋住女子的尸首。
恰在此時,外屋傳來一聲驚叫,陳蕭然識得這是陸云龍的聲音,忙沖出去,卻見陸云龍軟坐在地上,嘴巴微張,身子不住顫抖。
原來陸云龍見陳蕭然久久未歸,擔心他出什么事所以進屋查看,沒想到一眼見到了地上的尸體,不由得驚叫一聲。
陳蕭然上前扶起陸云龍,見她臉色微白,顯是受到驚嚇仍未平息,心知她是女子,膽子小些倒也正常,便不多說什么,輕聲道:“咱們出去吧。”當下扶著陸云龍走出。
陳蕭然又去了幾間村舍,所見的都是一般景象,上至七十老叟,下至襁褓中的孩童無一幸免,只是壯年男子大都尸首分離,頭顱不知所蹤,其中緣由陳蕭然竟想不明白。
陳蕭然走回陸云龍身旁,陸云龍本想開口詢問,但見了他的臉色心中已明白了個大概,竟坐在地上埋頭垂淚。
陳蕭然嘆道:“你在這等著,我去把這村子燒了。”
陸云龍“嗯”了一聲,聲如蚊蚋,幾不可聞。
陳蕭然到各家村舍中搬出柴草放在各家屋外屋內,又一一在上面澆上油,前后忙活了近一個時辰才辦完。
陳蕭然取出火折子點燃柴草,見火勢漸起,站在村口向村子的方向默默拜了三拜,轉身扶起陸云龍走了。
陳蕭然回看了一眼,見火光滔天,煙氣彌漫,心中悲苦不由得嘆了一聲。
陳蕭然尋了個樹林,讓陸云龍在馬車內休息,自己則坐在地上背靠著一棵樹閉目養神。過了片刻陳蕭然仍聽不見陸云龍有何動靜,睜眼一看,陸云龍仍呆在原地,似是躊躇不決。
陸云龍見陳蕭然睜眼,遲疑片刻,忸怩道:“我……我害怕,能不能……和你一起睡?”
陳蕭然一聽,心中沒來由的一怒,心道:“你是個姑娘,怎么能說這樣的話。”但見到陸云龍可憐楚楚,淚水仍在眼眶里打轉的樣子,一顆心頓時軟了,說道:“好吧。”
陸云龍沒想到陳蕭然居然答應,心中即驚喜又感激,緩緩走到走到陳蕭然身后坐下,和他背對著背靠著一棵樹。陳蕭然見了,忖道:“原來她是這個意思,倒是我多想了。”
方才陳蕭然面有怒色,陸云龍全瞧在眼里,此時她還不知陳蕭然已知自己是女兒身,還以為陳蕭然是怪自己膽小。只聽她幽幽地道:“我知道你心底瞧不起我,但我長那么大從未見過死人,那老婦死狀又那么慘,何況還有那么多人死了,我心中又難過又害怕……”
陳蕭然此時思緒萬千,陸云龍說什么他半句也沒聽進去,只答了一聲“嗯”便說道:“不知是哪的山匪,下手竟這般狠毒。”
陸云龍苦笑一聲,道:“這帶的山匪原來大都是平民百姓,被官府逼得無可奈何才上山落草為寇。他們最多也就強搶過路的商賈,即便再不濟到前面的村子借糧也絕不會亂殺無辜。依我看,多半是官府到這剿匪,又敵不過人家,這才殺些百姓回去交差。”
陳蕭然一聽,恍然大悟,忖道:“難怪那些壯年男子尸首分離,原來是官兵提了首級去邀功領賞了。”想到此節不由得咬牙切齒,一雙拳頭握的咔咔作響。
陳蕭然說道:“那些尸體還未腐化,有些才開始僵硬,想來也才死去幾個時辰,那些官兵多半還未走遠,我雖然不懼但還是小心些好。”陸云龍嗯了一聲,不再說話。
半晌之后陸云龍竟睡著了,肩膀側靠在陳蕭然身上,陳蕭然只覺她身子柔軟猶若無骨。
此時倆人靠的近了,陳蕭然聞到陸云龍身上陣陣清香,不由得心神蕩漾。片刻之后,心中暗道:“陳蕭然你怎么如此無恥!”伸手打了自己一巴掌,頓時清醒不少。側身將陸云龍的身子扶正,自己又去尋了另一棵樹靠著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