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世伯！”陳蕭然和林婉同時叫道。

說話這人名叫趙璋，江湖人稱‘武臥龍’，樣貌比起孔明頗有不如，較龐統卻有幾分相似，均是濃眉掀鼻、黑面短髯。趙璋與陳天翊是總角之交，陳天翊雖歸隱山林但仍與他有所往來，陳蕭然和林婉都見過他幾次，故而認得他。

趙璋笑道：“蕭然侄兒，前月你爹飛鴿傳書給我，說你不辭而別多半是前來泰山，特別囑咐要我多加留意。想不到數年不見你武功精進至此，就是你爹當年也未必及的上你。”

陳蕭然笑道：“世伯謬贊了。”胡紹齊深知趙璋和陳天翊交好，又在一旁聽得陳蕭然和趙璋交談，心中對陳蕭然的身份已經了然于胸。

胡紹齊向趙璋問道：“他是陳天翊兒子？”

趙璋道：“都過去這么多年了，你還放不下嗎。”

胡紹齊道：“放下……談何容易。”又仰天長嘆一聲，道：“今日各位是為聚義而來，我且不與你計較，待得此事一過，任誰出面也是無用。”說這話時仍是面無表情，讓人猜不透他的心境。

陳蕭然咽了咽口水，輕聲向趙璋問道：“趙世伯，這可如何是好？”

趙璋笑道：“你且寬心，有我在他奈何不了你。”陳蕭然不由得浮想聯翩，忖道：“這胡紹齊武功著實了得，趙世伯怎有如此把握？”他可不知趙璋雖然武功不及胡紹齊，但才智計謀卻是遠勝于他。

孔天鸞道：“趙賢弟你來了就好辦啦，他們四人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這武林盟主之位卻只有一個，你說該當如何？”這趙璋的武功雖然不低，但卻是以智謀著稱，江湖中人對他都頗為信服。

趙璋搖了搖蒲扇道：“方才我已說了，武林盟主不但要德行出眾，武功高強，要帶領眾人起義，還得有才智計謀。這四人的武功眾人都瞧見了，他們的德行據我所知也沒多大問題，但帶領群雄的能力就沒那么容易瞧出來了。依我看，分別給四人一隊人馬，讓四人帶他們下山行俠仗義，殺官劫銀，待過得兩個月過后，誰弄出的動靜大，誰就擔任武林盟主。”

孔天鸞撫須道：“賢弟說的有理，起義并非一朝一夕之事，萬萬不可馬虎，此計甚妙！諸位意下如何？”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雖有不少人有心偏私，此刻卻也不敢明說，眾人齊聲道：“武臥龍神機妙算，咱們定當遵從。”

趙璋道：“諸位肯聽趙某一言，那是再好不過了。不如這樣，既然武林盟主要能服眾，不如各位在這四人中自行選擇，到時無論結果如何也怨不得別人。待各位下山后，再由孔大俠放出消息，讓江湖上的有志之士自行投奔你們。各位覺得如何？”群豪一一叫好。

介丘巖上的各自選了陣營，跟隨胡紹齊和付宗全的最多，大都是些門派掌門山寨首領，跟隨袁羽軒的也有不少，基本是袁定南的舊識，只跟隨陳蕭然的最少，只區區數人，這些人或者是林鑫的好友又或者是想與趙璋交好，數人之中除林鑫林婉和陸若云外竟無一人是陳蕭然所識。

群豪相互寒暄過后便各自散去，趙璋見眾人走得遠了便跟上陳蕭然一行人。

陳蕭然道：“趙世伯，多謝你了。”

趙璋笑道：“謝我什么？”

“我爹不肯讓我外出闖蕩，你必然是知道的，方才在上山若不是依照你的計策我又怎么有機會大展宏圖。不過，這要是讓他知道了多半會怪罪你。”

“你誤會你爹了。他若執意要你回去，憑著我和他的交情五花大綁也得把你給他送去，他若沒發話我又怎敢暗地幫你。”

“這么說來……”

趙璋點頭道：“你爹年輕的時候和你一樣心懷鴻鵠之志，自然能理解你。他仔細思索過后決定讓你在外闖蕩一段時間，當然，你要是倦了隨時都可回去。他還特別叮囑我只需護你周全，不必太過關照。賢侄，老子英雄兒好漢，你可不能辜負你爹的良苦用心啊。”

陳蕭然道：“那是自然。”心中一時感慨萬千，對自己的父親又是崇敬又是感激，心中又熱又澀。

林婉道：“早知陳伯伯改了主意，我也不必大老遠跑這來了，害我平白吃了這么多苦。”

陳蕭然拍了拍她的肩道：“現下你跟咱們一起闖蕩江湖不也挺好嘛。”

林婉道：“哼，我才不愿和你待一起呢，明我早就回家去。”陳蕭然知她說的是玩笑話，笑了笑不去睬她。

陸若云不知林婉跟陳蕭然打趣慣了，還以為她耍起小女孩的脾氣，上前說道：“好妹妹，你一個人回去路上難免無聊，何況你一個女孩家縱使武功高強也難免多了些危險，現下滄海橫流，不如和我們一起濟世救人。你若執意要回去，也可和咱們一起上路，咱們姐妹結伴而行路上也不無聊了。”

林婉本就在等人給自己臺階下，聽得陸若云一言，故作沉吟，答道：“那好吧。”又對陳蕭然說道：“我這是給陸姊姊面子，跟你可沒多大相干。”說完便牽著陸若云的手走先往前走了。

陳蕭然苦笑一聲，搖了搖頭。趙璋在一旁見了笑道：“想不到賢侄你年紀輕輕便有兩位紅粉佳人相伴，這一點你父親倒是及不上你了。”

蕭然面色尷尬，道：“世伯言重了。我和婉兒自幼相識，又一起練武，關系自然好了些，而這陸姑娘是我在路上相遇，相交時日雖短，但我和她一路走來也算是有些交情，卻萬萬不是世伯口中所說的那樣。”

趙璋道：“你是少年人，臉嫩些也無可厚非。古來英雄豪杰身邊哪個沒有絕代佳人……”說道此處突然話鋒一轉，正色道：“不過，咱們男子漢大丈夫還是得以家國天下為重，萬萬不可在女人身上多花心思，古往今來有多少英雄好漢敗在一個‘情’字上，年輕人血氣方剛更應警惕才是。”

陳蕭然道：“世伯說的在理，我定當謹記在心。”心中隨即想到：“都說英雄難過美人關，我現下還算不上英雄，過這關倒也不難。”

陳蕭然此時年紀尚輕，恰是情竇初開之際，但他志存高遠，終是把男女之情看得淡了些。他雖和林婉自幼朝夕相伴但倆人爭強斗勝，雖是惺惺相惜此時卻也算不上男女之情，而入世之后雖遇上了陸若云這等女子但陳蕭然醉心功名，也未對她過多留意。

陳蕭然下山接了石妙涵，心想之后的日子難免四處奔波，帶著她在身邊終是不便，和陸若云商議后決定將她交給孔天鸞照顧。三人相遇時日雖短但感情甚篤，分別之際均是不舍。

石妙涵道：“陳哥哥、陸姊姊，你們還會來看我嗎？”

倆人齊聲道：“當然。”

孔天鸞膝下無子，見石妙涵聰明靈巧，自是十分憐愛，說道：“你兩放心，我定將她當自己的孫女般照顧，不讓她后一點委屈。”陳蕭然自然信服，便與陸若云拜別孔天鸞。

陳蕭然一行了離開泰山后一路往西南行去，日夜兼程，到了曹州。僖宗繼位后，從曹、鄆、濮一帶派餉、調兵，抵御南詔進犯，造成曹、鄆、濮兵力空虛，負擔加重。王仙芝在長垣縣聚眾發動起義，此時已攻占了濮州。陳蕭然一行人得知王仙芝不久便來攻打曹州，眾人商議過后決定在曹州收兵買馬，與王仙芝里應外合。雖說是陳蕭然去爭武林盟主但趙璋的才智計謀遠勝于他，故而這些事物都交于他定奪。

趙璋道：“王仙芝本是是販私鹽的，近年朝廷大力打壓鹽販，斷了他的財路他才揭竿起義，未必是真的為了百姓著想。話雖如此，但這些鹽販子為了抵抗朝廷的查緝四處奔波，不少人武功見識已達一流，非常人可及。我聽聞曹州中也有些鹽販子，咱們不如去找他們談談。”

林鑫道：“正應如此，那王仙芝我曾見過一面，確實算得上人中龍鳳，何況他家財萬貫，起義的花銷也不必顧慮了。”

陳蕭然道：“世伯說的在理，不過咱們這么多人聚在一起太過引人注目，終是不妥，不如咱們分頭行動，六日后在濟陰縣會合。眾位意下如何？”

眾人面面相窺，遲疑半晌方點頭稱是。眾人約定好詳細的時間地點后便各自離去，林鑫也攜了幾個好友走了，趙璋不放心陳蕭然便和林婉陸若云倆人留了下來。

四人一路前行，邊走邊打聽附近的有志之士，這日到了冤句（今山東菏澤西南），林婉打探到前方鎮上有一姓黃的鹽販便和眾人前往。

眾人到鎮上打聽得黃氏住所后來到一所大院。陳蕭然見大門緊閉，便欲叩門請人通報，趙璋忙拉住他道：“不忙，我們不妨先溜進去看看這院子的主人是何樣的人物，到那時再做定奪不遲。”

陳蕭然心想他說的有理，請人通報后黃氏未必以真面目示人，若是這人和周顯仁一般，不免白跑這一趟。便道：“全憑世伯吩咐。”

四人中除陸若云外武功均是不低，就連陸若云輕功也是一流，故而潛入黃府自是不在話下。陳蕭然見這院子甚大，奴仆頗多，早先所見得周府與之相比也頗有不及，不免忖道：“這些膏粱子弟多半對天下興亡不放在心上。”

此時天已入秋，眾人溜至花園，見九華遍地，皆心有所感。眾人沉醉之時卻聽到不遠處有動靜，忙矮身躲在墻后，隱約見一人走進花園，望著花兒若有所思，片刻之后朗聲道：“待到秋來九月八，我花開后百花殺。沖天香陣透長安，滿城盡帶黃金甲。”眾人聽了皆在心里默默叫好，林婉卻一個沒忍住叫了出來。

那人耳力甚好，聽得聲響，喝道：“是誰！”

四人無奈只得從墻后走出，見那人年逾三十，身著圓領缺骻袍，高六尺①有余，面容清癯但英氣逼人，不似一般富家子弟。那人似乎頗有見識，見到陳蕭然等人卻不驚不怒，說道：“諸位不像是官府的人，不知為何要鬼鬼祟祟的溜進我家，若是要做些雞鳴狗盜之事那可來錯地方了。”

林婉正要答話，陳蕭然怕她再說錯話忙伸手阻住，腦筋一轉說道：“實不相瞞，咱們是從泰山前來，路過寶地時錢糧已盡，迫于無奈這才前來貴府借些銀兩。方才公子賦詩一首，我這妹子聽了忍不住叫好，這才被公子發現。無論如何實在是過意不去，還望公子見諒。”

那人聽到“泰山”兩字雙眼一亮，又聽見陳蕭然夸獎自己的文采心中大喜，說道：“這首《不第后賦菊》是早年我落榜時所創，實在難登大雅之堂，讓各位見笑了。我在江湖上也有些朋友，知道不少事情。各位既然是從泰山而來自當是江湖上的俠義之士，既然各位缺少銀錢，那我自當定力相助。”

陳蕭然道：“實不相瞞，我們正是為起義之事而來。”又指著趙璋道：“這位江湖人稱‘武臥龍’趙璋，在江湖上頗有名望，你倆親近親近。”

那人拱手道：“久仰，久仰!”

陳蕭然又向那人一一介紹林婉陸若云和自己，他們三人在江湖上沒甚名氣，黃巢卻一人一句“久仰”。

那人道：“諸位請隨我來。”眾人聞言跟了上去，陸若云和林婉隨行走在最后。

陸若云問道：“好妹妹，你可知大哥剛才他為何要撒謊？”

陸若云和陳蕭然這些日子相處下來已習慣用“大哥”稱呼他，此時說起林婉聽了也不以為意。

林婉道：“嗯……我們之所以偷偷溜進這就是想看看這院子的主人到底是怎么樣的人，蕭然哥方才那么說多半是為了套他的話，看看他是否有孟嘗之風，也想看看他如果知道咱們的來歷會作何反應。”

陸若云道：“原來如此，妹妹你真是了解他。”陸若云讀的書雖比林婉多了些，才智計謀也遠勝尋常女子，但論對陳蕭然的了解終是及不上林婉，一想到此節，陸若云心中又是一陣酸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