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以色列的誕生:希望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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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艾米莉的來信
內憂外患
經歷了蘇伊士慘敗之后,英國和法國在中東地區已經不再是重要力量了,以色列也被認為是他們帝國主義最后一口氣中的同謀者。而另一方面,納賽爾上校卻獲得了巨大的聲望,成為以小勝大的榜樣和典范。如果不是他接管蘇伊士運河,對抗兩個巨大的殖民帝國并經受住了猛攻,以色列能打敗他們嗎?志得意滿中,納賽爾發起了敘利亞與埃及的聯邦運動,成立了阿拉伯聯合共和國,宣稱這是他建立和領導所有阿拉伯國家聯盟的第一步。美國的決策者們也不得已開始向納賽爾示好,但他在同時接受兩個超級大國的慷慨贈予時,卻一直不表態,平衡技巧相當好——從美國人那里接受經濟援助,從俄國人那里接受大量的新式武器。
由于諸多受到詬病的軍事供應問題,法國再次將以色列拋棄。法國的武器供應雖然不可忽視,但由于它正深陷政治騷亂中,這個來源遲早會被截斷。一些英國軍火倒是可以進來,但有數量限制,而且要嚴格地以即時現金的方式結算。至于美國方面,他們的一些軍方戰略家從這次“經典的軍事藝術”中看到,以色列已成為這個地區里新的一極,萬一納賽爾完全倒向蘇聯的話,以色列是對納賽爾掣肘的潛在平衡力量。不過,想要用一百萬猶太人來抗衡八千萬阿拉伯勇士,取得不了多大進展。總體而言,美國國務院和五角大樓還是堅持英國過去在中東地區的舊有政策——和阿拉伯民族緊緊捆綁在一起,對以色列則是冷遇和白眼。
在這樣的困境中度過了兩年之后,已升為裝甲部隊司令員的茲夫·巴拉克給克里斯汀·坎寧安寫了一封信。信中,他以私人身份對美國關于猶太國坦克方面的政策可能發生的改變進行了評估,中央情報局官員很遲才回信。當巴拉克撕開姍姍來遲的厚信封時,一張黃色的格子紙從坎寧安那沓打印紙里掉出來,他仔細一看,是艾米莉的筆跡。巴拉克先看她的來信,看得不住地搖頭,不住地笑。
親愛的“閃電狼”:
你好!往日絮語啊!
我自認為我不是那種偷偷摸摸的人,但是在我父親寫給你的信里塞進我自己的情書,這件事也實在是太偷偷摸摸了點兒。他讓我去郵寄這封信,信封口封得并不是很嚴實,我一沖動就撬開了它(當然,我可沒看啊),然后匆匆寫了這些話,都沒經過考慮,肯定傻乎乎的。我就是忍不住想給你寫信,一年多前我就渴望著寫給你。你在戰后帶了約翰·史密斯來我家,每次想到那時我錯過了見你,我就恨得牙癢癢。
問題是,我不知道娜哈瑪能不能讀懂英語,盡管她說不了十個單詞。如果我是你妻子,我絕對會對一封女性筆跡的美國來信好奇的!我老早就應當想到用爸爸的信紙并且打印地址的,但就像我剛剛說的,我真的不是那種偷偷摸摸的人,我以前從沒干過這樣的事。爸爸的打印紙是無可挑剔的,什么也看不出來,但如果娜哈瑪打開了你的信(我有點兒懷疑),并且還看了這封夾在里面的信,你就有麻煩了。不過,這也算不得什么,對我來說最慘的是徹底和你分開,因此我要冒這個險。如果我讓你難堪了,你罵我一句或者不理我,簡簡單單過去就行了。我會等,等著你再次來這里,或許我們會在你們的國家重逢,又或者在歐洲,甚至在馬達加斯加這樣的地方也未可知。會再見的。
好吧,既然我都做出這么墮落的事了,我還能對你說什么呢?我會勇往直前,全力以赴的。就我而言,在我過去兩年貧乏的生命中,發生過一件大事,“狼”,老兄——一件大事——就是你在大衛王酒店那間昏暗的房間里吻我。當我還是個十二歲的小姑娘,我看見你這個以色列軍人就有一點兒模糊的感覺,還有小小的著迷。從我不足月被剖出來,我就一直是你說的“yotze dofen”(拼法差不多對吧),一直帶著對生命孕育的痛楚回憶過日子。
我們兩個誰都對此無能為力,我太了解這一點了!再想一想,也許你所做的已經超出了你的認識,你已經給了我一條走出這條死胡同的路,如果我愿意出去的話。猜猜發生了什么?約翰·史密斯少校成了我的一個追求者!或者叫求婚者、求愛者,可以是除了男朋友以外你喜歡叫的任何稱呼。除了你認為是“老廣島”的那個人外,我還從沒有過男朋友,順便提一下,安德烈還在給我寫長長的信,優雅的法文里會隨函附上美麗的小詩,盡管他現在和另一位來自特立尼達的印度詩人住在一起,我推測那人是他的男性朋友,摩登時代啊!我和他一直保持通信,安德烈從來都是很逗人喜歡的,當他心情好并且顯示出無上權威的老學究的樣子時是非常有趣的,而且他一直在以他的方式愛著我。被人愛是很美好的,我希望你贊同這個論點。
可以這么說,如果不是你把史密斯少校帶到我家門前,我絕不可能認識他。我從沒碰見過他那位在這附近住著的大哥,約翰只在他那兒住了一兩個星期就搬進了阿靈頓的一處寓所。不過多虧了你,他才得以看到門廳里我的那幅油畫,那是赫絲特·拉羅什為我畫的(她是我的老朋友了,既重視貞潔又熱情奔放的一個姑娘),油畫讓他想起了那與他分手的姑娘。從那時起,他就一直向我大獻殷勤,方式相當低調和古板,我想他的浪漫精神讓那位跟他分手的姑娘給打擊殆盡了吧。他不像“老廣島”那樣無能,但是他真的害羞得像個女孩子一樣,挺奇怪,因為據爸爸向我匯報,他在軍隊里普遍被認為是一個雷厲風行的人。
盡管約翰是溫和與男子漢氣概并存的人,對音樂會、戲劇、網球、騎馬等樣樣都在行,另外跳舞也很好,但我沒法兒愛上他。我之前跳舞非常少,我的約會也很少,大部分家伙都是很討厭的。對于你我,這些活動實際上毫無意義,我敢說,我只要用力想想就差不多猜得出。這段感情完全是單方面的,很顯然,除了怪異短暫的也許是一廂情愿的感覺外,我再沒有感到其他的什么。
你是我認識并談話的第一個以色列人。你和我爸爸通過信,因此我確信你到現在已經對他做過評價。他是一個具有雙重性格的人,一個非常出色的情報人員,絕對務實且懷疑一切,對蘇聯一直耿耿于懷,也有人認為他是那種瘋子般的宗教空想家,狂熱信奉正統派基督教和千禧年主義教義,就是我的比較宗教學教授所稱的“千年至福說的人”。我爸爸認為我們活在末日里,他認為猶太人回到“圣地”就是征兆,是希望。猶太人,作為重生的約書亞勇士,從奧斯維辛集中營的灰燼中站起來,又返回耶路撒冷,對于這一現象,他是完全相信神秘主義的。他堅稱,歷史上沒有任何事物能與之相比,這無關乎物質世界,在核子時代引發的世界事務中,這屬于宗教上的轉向。當然,這些觀點不屬于他的情報判斷,但他就是這么個人,自從以色列建國起,我就一直聽他這樣說。
在那個美妙的螢火蟲之夜,你在那里,帕斯特納克少校也在,但我只看見了你和你那彎曲的胳膊。在我父親眼里,那只胳膊賦予了所有的榮耀和魅力。那時你還沒說話,隨后你和他熱烈談論,再然后,就是我們在露臺上的談話——那些話我到現在都可以一字一句地寫出來——我被迷住了,更準確地說,是被釘住了,被丘比特之箭射中了,一個愛說話的十二歲小姑娘,渺小、干瘦、無足輕重。
現在,我想要你做什么呢?
僅僅是通信。能做到嗎?你相信我嗎?赫絲特·拉羅什大學畢業后回到了俄勒岡州,并與當地一名銀行家的兒子結婚,現在已經有了兩個孩子,但我們仍然保持著通信,一周至少一封,有時候更多。她在家鄉忙活她的事情時,我就是她的秘密人生。大體上,她對這樣的生活是喜歡并且高興的。我們談馬勒、勞拉·賴丁或者約翰·多恩,我們過去常常大聲朗讀約翰·多恩的詩作給對方聽,那是一種悅耳的雷聲!還有普魯塔克等人物,我們一致認為,這些人是非常有深度、有智慧并且令人愉快的。不過,現在這些人物不是我們常談的內容了,我們談一些小事情,諸如穿衣打扮、烹飪、天氣以及花園中開著的花,等等。今天真美好,來了封赫絲特·拉羅什的信。
我們就不能這樣嗎,“狼”?這樣做有什么不好嗎?你可能沒有多少東西寫給我,但我非常渴望給你寫信。我好像不會跟約翰·史密斯有任何發展,但是我知道遲早有一天我會像赫絲特那樣的,找到一個人嫁掉,此刻我還一點兒都不著急。我愛福克斯達學校的姑娘們,愛我在這兒的工作,這是個迷人的地方。如果你回信給我,我們開始書信來往的話,我會告訴你這里的一切。我只是想知道你在那里,我在這里。
愛人
艾米莉·坎寧安
弗吉尼亞州 米德爾堡福克斯達學校
1958年9月15日
仍舊是倉促寫的幾乎成豎體的字跡,還有很多字母漏掉,字體弧度大大的,彎曲如圓圈,不過意思說明白了。這姑娘說在飯店房間內那一吻是她生活中的轉折點,這讓巴拉克既感動又有一點兒好笑,一點兒悲傷。盡管他從來沒有完全忘掉過艾米莉,但她還遠遠談不上讓他思念。這一年半以來,緊張的軍隊整編、基于西奈戰役教訓而進行的野外訓練,家庭瑣事的壓力(搬到了一處更大的公寓、孩子們生病及其學業、娜哈瑪一次不成功的懷孕、邁克爾對他那不信教的莉娜展開的困難追求,等等),還有大大小小的邊界軍事沖突和以色列國內整日進行的政治把戲,所有這一切早已蒙住了那段奇異的情愫,就連“卡代什行動”都已不再光鮮,更不消說在它期間發生的小插曲了。
“笑什么,爸爸?”諾亞急匆匆地走進這間被巴拉克用作書房的小房間,發現他一直在不停地笑。
“哦,沒什么。一封美國朋友寫來的信,很滑稽。”
“那么又要有另一個理由讓你笑了,我已經被雷利學校錄取了。”
父親跳起來一把抱住兒子,這小子從他十三歲成人儀式后又長了一英尺,現在已經有了一點兒小胡子了。他的臉也在變,伯科威茨家族的骨血開始顯露出娜哈瑪那樣柔和的鴨蛋臉,下巴拉長、眼窩變深,褐色的眼睛也顯得更加聰明,還新出現一點點青春期的羞澀。海法的這所準軍事院校是以色列最好的軍事學校,也是通往軍隊精英的道路。
“通知今天下發到學校,為我自豪嗎?”諾亞仍需要仰起臉看他父親,少年英姿勃發的臉上閃耀著紅光。不過照他現在的速度長下去,巴拉克想,大概一年他就可以和自己一樣高了。
“自豪得不能再自豪了。”
諾亞走后,巴拉克坐在書桌旁開始看坎寧安關于坦克的來信。坎寧安的回信內容令他有些沮喪。他寫道,對蘇聯的遏制現在是美國政策的主要方向,在這個政策中,阿拉伯國家是相當敏感的一環,以至于政策制定者們不得不小心翼翼,防止有任何激怒他們的行為。說到這里,坎寧安引用了約翰·史密斯少校的幾段話。史密斯少校現在負責軍隊作戰計劃,他既不支持猶太人也不反對猶太人。對納賽爾他是很固執的,認為納賽爾是一個頗具魅力的新貴,并借助了短時間的政治運氣。
坎寧安繼續寫道:約翰稱以色列為“阿拉伯世界肉體中的一根刺,會導致‘政治膿包’,在經過多年的發炎與疼痛過后必會遭到拔除……”約翰的這種認識是美國五角大樓的主流思潮,他們認為以色列是中東地區一個暫時性的歷史偶變,這個機遇是由全世界對納粹大屠殺的憎惡和杜魯門總統對猶太人的同情心所營造出來的。我試圖反駁,說猶太人延續了三千多年,他們本身就是一個歷史偶變,普通的邏輯不適用于他們。約翰認為我的宗教不正常,并對此一笑了之。
你應該了解史密斯,他是個很明智的小伙子,屬于那種在軍隊里會大有前途的人。以色列必須要正視這類軍官和他們的思想,他們都是很務實的愛國者,是喬治·馬歇爾那種類型的人,而喬治·馬歇爾這位偉人是堅決反對杜魯門總統對以色列政策的,他認為杜魯門總統對以色列的現行政策犯了嚴重的錯誤。其實,我覺得你或類似你的人應該來這里學習一些他們允許你們學習的軍事課程——一些未被列為機密的課程,比如裝甲戰術或炮術。一旦你們來了這兒,可能會對大量貯備的老式“謝爾曼”坦克感興趣,進而小批量購買一些,接著會軟化“凍硬了的地面”。即使這樣做可能會花上很多年時間,但也是值得的。艾克本質上還是不原諒蘇伊士事件的,不過在偶爾的評論中,他也勉強承認以色列撤軍的誠意以及那次戰役的技術技能。
巴拉克把坎寧安的回信拿給達揚看,達揚此時已經卸任總參謀長,正在希伯來大學學習中東問題。既是將軍也是百姓的達揚仍然是首屈一指的軍隊人物。
“好主意。‘謝爾曼’坦克對我們有用。盡管照他說的去做吧。”達揚說。
“申請裝甲兵學校,你的意思是?”
“一點兒沒錯。美國人處于領頭地位,這對于你來說是專業的提升,茲夫。而且,也許你還會通過促成那些坦克交易而打破僵局呢。”達揚用他那只獨眼打量了他幾眼,“你也許正是能做成此事的人。”
“你在恭維我,長官。”
“不,不是恭維。”達揚說。
后來,巴拉克申請了美國肯塔基州諾克斯堡的裝甲兵學校,課程于1960年開始,再次開學幾乎是在兩年后。他的旅現在很高興提前占有了他,不過兩年之內什么事都有可能發生,因此他也不怎么考慮這些。
至于艾米莉那封“情書”,巴拉克撕碎了它,并盡力想把它從腦子里抹掉。但是,他可以想象出這個女孩子(確切地說,她已不再是個孩子,毫無疑問,她已經二十多歲了)會有多失望,日復一日、周復一周地等著他的回信,卻始終不見蹤影。她那種可愛的尖刻彌漫在信的字里行間,他幾乎在讀信的同時就能聽到她緊張慌亂的聲音。空閑下來時,那個聲音不斷回響在他耳邊,自信而又哀怨:“我只想知道你在那里,我在這里……”
最終,他坐下來給她回信。
螢火蟲的夜在閃爍
親愛的艾米莉:
我已經收到了你那封“情書”,寫得很美。如你所說,是我把約翰·史密斯帶到你家門口的,不過我們是從西點軍校開車過來的,一路談了很多。他是一個很有能力的男人,很不錯,絕沒有一絲“女孩子般的害羞”。另外,他長得也很帥。我猜,他怎么做要取決于你。
我現在指揮一個裝甲旅,并且盡力把它打造成全軍最優秀的部隊。我的兒子諾亞,就是你很喜歡的那個,考取了我們這兒招生最嚴格的中學。我們一切都好。
很有意思,兩個美國的讀大學的姑娘都認識到了普魯塔克的魅力。我一直都在讀普魯塔克,幾乎每晚都讀。我在英國軍隊中拾起的普魯塔克文集現在都翻爛了。如果讓我待在一個荒無人煙的小島上,并且只允許帶三本書的話,那么,毫無疑問,第一本會帶希伯來文的《圣經》,第二本是莎士比亞劇作,第三本就是普魯塔克文集。
我不喜歡寫很多信,但時不時能看到你的來信我很高興。你就算直接用自己的名義寄信也沒什么,有什么不行的呢?娜哈瑪自己的事就夠忙的了,還有兩個孩子,還要照管一套靠部隊薪水很難擔負得起的大房子。我不認為你父親是一個瘋子,倒是你有點兒瘋瘋癲癲。你是個很迷人、很討人喜歡的姑娘,如果給你幸福的不是史密斯少校的話,那個人也許正在尋找你的路上。
巴拉克
巴拉克心里本不想寄出這封信,但是寄出它會消除那不斷在他耳邊回響的聲音。而且也的確是這樣,信寄出后,“那個姑娘”在他腦海里漸漸暗淡下去了。
一年后,盡管他們的通信斷斷續續,但一直在進行,大部分是艾米莉來信。
摯愛的茲夫:
我有很多很多事要告訴你。赫絲特試圖自殺,我已經去俄勒岡州探訪過她了。關于你退出裝甲兵課程,要不是之前我就習慣于你這樣,我會傷心死的。我一直在一個月、一個月地數著,后來是一個星期、一個星期地數著,但你做得對,別無選擇。你當然不能在這個時候離開娜哈瑪,盡管躺在床上要長達幾個月實在太恐怖,但不管怎樣,她有機會擁有那個孩子了。我送出對她最深的祝福,祝愿她全面康復,擁有一個聰明可愛的孩子。對不起,我沒興趣與那個代替你來的軍官見面,他并不是你,完畢。
好了,說說赫絲特吧,真是一團糟!我不知道你保留了我的信沒有,如果你保留了,把它們都撕掉!我在寫信的時候從來不想,只管嘩嘩地往下寫,如你現在所知。他丈夫偶然發現了放我們信件的那個小盒子,又看到一封她給我寫的信,但還沒有寫完,他大為震怒,因為她那封信里面用詞很熱情,比如“我希望能感受你熱切的手臂抱著我”,諸如此類的話。同時,那也是一首很甜蜜的詩,但這些并不意味著什么,茲夫,這都是些姑娘們的說法,只是這在俄勒岡州尤金市就不行了。他們大吵了一架,赫絲特試圖在一盞枝形吊燈上上吊自殺,那盞吊燈你都掛不上去一條狗,我的意思不是說那種高大的柯利牧羊犬,而是說卷毛小狗。當然,吊燈就在她頭上嘩啦一下子掉下來了,我見過那盞吊燈,就放在后面,真的是又脆又薄的。好了,然后那個布魯斯,就是她丈夫,痛哭流涕的,很懊悔。事情沒有張揚出去,他買給她一輛梅賽德斯折篷汽車,我又被請到那里向他證明,他才最終理解了,不再痛苦和懷疑。
他人很好,但卻非常沒意思,很乏味。赫絲特畫了一千多張油畫,我猜就是為了維持自己不瘋掉,那些油畫在她的閣樓里堆了有半人高,有畫他們孩子的,也有畫俄勒岡州風景的(俄勒岡真是仙境一般的州),但大部分都是暗示混亂精神的抽象畫,很可怕。赫絲特從來就沒有瘦過,在學校時,女孩子們常常叫我們“勞萊與哈代”(美國滑稽演員搭檔,一個胖,一個瘦),不過她真的是鼓得就跟個氣球一樣。但這并不是吊燈掉下來的原因,她就沒有認真想過,重得像她那般,還從椅子上跳起來去上吊,希望那盞吊燈能結束她的生命,沒把整個天花板搞下來就算是萬幸的了。赫絲特真是不幸。
還有,我的好朋友,我們小時候經常這樣喊,不許你繼續寫那些關于我結婚的廢話!到底怎么回事,我寫四封你才回一封,你對這些愚蠢的信感到愧疚嗎?當我好得不能再好并且準備好的時候,我會結婚的,但那可能永遠都不會實現!我現在就很好。因此,請不要再啰里啰唆寫那些令人厭煩的東西,在你那小心翼翼充滿長輩風范的信里,這些話真的讓我很惱火。我很高興你的裝甲旅贏得“國防部卓越獎”,但那是隨著你的每一分努力必然會發生的。
你退出裝甲兵課程對你我來說是個提示,純粹是命啊!我們注定要進行一場蕭伯納與泰瑞式的書信來往(我猶豫著想說愛洛綺斯和阿貝拉來著),但僅此而已,不能保存信件,現在就全部撕碎。這些信件只有我們兩個人才能享有,而不能讓該死的、有窺探欲的人,甚至全世界人都知道。蕭伯納只是在后臺的人群中和泰瑞見過一次,你知道,沒有記錄說蕭伯納曾經吻過她,因此我比愛倫·泰瑞要幸福,而且可以繼續保持這種幸福。事實上我是非常愛你的,但與你相隔萬里,我已經慢慢習慣這樣了,既然上帝明顯想要我們這樣,那就分開吧,只是不要再說那些結婚的廢話了,好嗎?
對了,約翰·史密斯已經算是過去了,他跟我慢慢疏遠后,開始向一位軍人家庭的漂亮女子獻殷勤,這朵愛情橙花想必已經開了有半年。對那女子來說,約翰稍稍有點兒老,只不過因為約翰現在在軍隊內風頭正健,她才跟他在一起的。我猜,盡管約翰對她奉承有加,她也只是和約翰玩玩,然后便一腳踹了他。林子大了什么鳥都有。因此,到現在為止,他這個花花公子已經被愛情之火毀掉兩次了,不過這倒并沒有影響他的事業。我想我至少會被列為不會傷害他的老朋友吧,我們確實有過美好的時光。
你在那邊關注我們的選舉嗎?肯尼迪太有魅力、太有風度了,但我不確定他的勝算有多大。尼克松是個野心家,怒目圓睜,像個金剛似的,沒有人喜歡他,他只是艾克的一個跟班,不過他還是很有能力的。多年前,他就作為副總統和艾克運作政府,現在他由于被揭露出擁有一些不合法的資金而陷入了困境,看來他就要完蛋了,但又憑著一次感傷的電視演講(是關于他的妻子和他的狗“西洋跳棋”的)打開了一條出路,很對路的精明表演。這里的猶太人大多是自由派的,都反對他,所以,我猜你們以色列也支持肯尼迪吧。但我不知道該怎么把你和美國的猶太人聯系起來,你好像和他們真的是不同種類的。
順便提一句,這其實與我無關,我們這兒所有的報紙都在說以色列有一座核反應堆,是發生了什么事嗎?這里的人們都在稀里糊涂地爭論。納賽爾威脅說,要動員六百萬士兵去摧毀那個反應堆,等等,我需要擔憂嗎?
好了,先寫到這兒吧。親愛的老茲夫,你根本不知道在你那謹慎的寥寥幾行信里,有多少你不情愿的感情流露出來。現在請你相信我的話——你知道我可是很敏銳的,不是傻瓜——你其實很重視我對你的關心,你也應該重視,愛情是這個悲哀的生活方式所能給予的最珍貴的禮物。我父親有時會大聲朗讀一些浪漫主義詩歌,你應該聽聽,有莎士比亞的十四行詩,還有布朗寧、史文朋等人的。他好像是有些古怪,但我相信他和我有很多秉性是相同的。他把浪漫主義導入愛國主義,對我母親也很滿意,不過也有涌動的暗流。
不管怎樣,我都要隨同此信在最后送上我至純的真愛。我的夢想就是我自己的戀愛事件。自從你鼓勵我讀《憂郁癥的解剖》,我就想試著看一下,但是這個書名總讓我提不起興致來。再說,我真的不相信能有一本書比得過普魯塔克文集。不過,既然茲夫叔叔這樣說了……
專屬于你的
艾米莉
1960年9月22日
摯愛的艾米莉:
你瞧,我敗下陣來了,稱你摯愛的,這已經足夠不謹慎了。
娜哈瑪生了個女兒,又大又漂亮,八磅半重,母女平安!因此,我們現在有了一個兒子,兩個女兒,以娜哈瑪的條件而言,就這樣吧。我們開始都想再要一個男孩,有段時間她還很痛苦,但現在我們都覺得這樣也不錯。在這個國家,女孩們也打仗,但接過我們手里火炬的還是男孩。我希望當這個小女孩長大時,阿拉伯人能走出他們的謬見,不再認為我們必須永遠離開,或者老想著要將我們趕出去。但這看起來似乎需要相當長的一段時期,輪到諾亞接過火炬倒是很快的。如果他不得不接的話,他會把它舉得高高的。
現在是夜里十一點,窗戶外,雪花飄落在耶路撒冷城。你們稱今天為“新年”,但在我們這里,這不算一個假期,我們有自己的新年,在九月份,事實上就是你寫信給我說赫絲特和吊燈的那一天。我們這兒稱今天為“西爾威斯特”,是一些較低級別圣徒的日子。一些美國游客喝醉了,大聲吹牛,到處拋撒彩紙,我們還忙自己的事情。
你說的那個故事真是可怕,你那個可憐的胖朋友,吊燈,一千多張油畫,還有她那乏味的丈夫,不過你說故事的方式倒是讓我不斷地發笑。這是非常以色列式的。你知道,在這里,就是要笑對所發生的苦難和恐怖。現在,我非常幸福,也非常滿足,跟你說,我給你回信跟你的感情完全不是一回事,和你那種典型的小淘氣不一樣,也根本不同于我對被我視為生命的娜哈瑪的愛。我沒有預料到你會這樣,我只是感謝你的來信和感情。我不是蕭伯納,成為阿貝拉更是上帝也不允許的。我沒有太多的話要跟你說,艾米莉,因為明白的理由。如果你感覺到字里行間有感情,那就讓它隨風而逝吧。
寥寥數行,我要說再見了,一個快樂的父親。
你遠方的朋友
茲夫
1960年12月31日
附筆:關于核反應堆,那是法國人設計用作發電的,離完成還有好多年呢,報紙在胡說八道。
茲夫·巴拉克
一張祝賀女孩生日的賀卡上,印著希伯來文和英文,在折疊起來的空白處,手寫了幾行字:
茲夫,我的愛人——我去了一家猶太人書店買了這張卡片。此刻,我邊哭邊寫這些文字,因為你和娜哈瑪有了個新寶寶,因為你幸福,所以我幸福,因為你以你的方式愛著我。麥克萊恩市的午夜漆黑寒冷,天地萬物間,螢火蟲在閃爍。
你的艾米莉
1961年1月1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