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寂靜中的寂靜(7)
- 巴士警探
- 呂錚
- 4478字
- 2013-08-02 20:13:25
徐薇直直地看著我,似乎在猶豫,但她抿了抿嘴,還是說了:"我知道你是個警察,但你為什么干警察呢,還不是為了謀生,我覺得警察其實就是一個職業(yè),沒必要為這個謀生的職業(yè)而拿生命做賭注啊,你就看我們銀行的那些男同事,人家每天準(zhǔn)點上下班、挨不著風(fēng)吹日曬,生活還不是很好。但你們呢?付出和所取能成正比嗎?"
我不想粗魯?shù)卮驍嗨脑挘膊幌雽λ脑捰腥魏畏从常灾荒苡米詈唵蔚某聊?yīng)對,摩天輪里剛才的快樂早已蕩然無存,我對著徐薇美麗的臉龐失去了語言表達能力,等到摩天輪平穩(wěn)安全地腳踏實地時,我們已經(jīng)沉默了整整三分鐘五十妙,我的手表有計時功能。
夜晚的嘉年華游樂場依然人頭篡動、摩肩接踵,無數(shù)男女匯聚成涌動的人海,從無數(shù)個幸福口腔中呼出的二氧化碳讓這片歡樂海洋中的空氣混沌不堪,我努力地尋找初來時的快樂,卻發(fā)現(xiàn)它早已蕩然無存,我當(dāng)著徐薇彈飛了我手中燃盡的煙蒂,煙蒂在黑暗中劃出了一道美麗的光痕,之后像煙花一樣盛開在地上,徐薇從煙蒂燃燒至熄滅再未多言,似乎已與她無關(guān)。女孩是水,男孩是土,水是來柔化土的,所以女孩該比男孩溫柔。女孩是水,男孩是土,土是來接納水的,所以男孩該比女孩寬容。今天我和她始終沒有牽手,也許是因為我戴了手套吧,也許是因為我右手受傷,但不知為什么我在即將離去之時,突然想到了一個詞,那就是"急轉(zhuǎn)直下"。
時間是個讓人捉摸不定的東西,快樂有時會將時間縮短,而郁悶有時卻會將時間拉長,雖然僅僅是心理因素,但每當(dāng)我潛伏在公交車上的時候,這個效果卻著實地明顯。夏天更熱了,人說"晚立秋、熱死牛",但我想牛即使再熱,也不會扎堆窩在公共汽車里吧,所以如果有一天牛熱死了,那估計像我這樣每天專門讓公交車這個大悶箱里鉆的人,早就死好幾回了。 生活依舊在兩點一線中穿插,既沒有驚濤駭浪的大起大落,也沒有任何值得稱道的事情發(fā)生,調(diào)動工作的事情杳無音訊,一切都徘徊在等待中。我在大多時候都是一個冷漠的旁觀者,在我的眼睛里,似乎只有那些黑壓壓的人群和游移鬼祟的目光,只有那些獵物出現(xiàn)的時候才會讓我感到興奮,當(dāng)有人違反秩序、觸及法律時我才會一躍而起,從深深的草叢中一躍而起,在這時,我就是警察,一個捕捉獵物的警察。我還會常常會問自己,這是否就是自己想要的生活,是否就是我盼望已久的從警生活,但似乎一切都沒有答案,這所有一切都只能等待我自己去尋找。
悶熱的車廂是寂寞的,就像此時身處人群中的我,而公交車的窗外卻是一片美好,陽光下的城市是如此安靜祥和,行色匆匆的人們隨著行色匆匆的樹木一起向后退去,我不由得出神地透過車窗俯視著窗外,似乎可以感到一絲的涼爽,而與此同時,我又看到了那個影子。那影子是那么的美麗而脫俗,那影子又是那么的虛幻而不真實,車窗中映著那片段陽光下的剪影,仿佛是陷落人間的天使。我知道,此時我與她的距離也許僅僅只有一米,而這一米對于我來說,卻遠過幾千公里,也許她只是畫中人,根本未生活在現(xiàn)實世界中。我不知道她的名字,就像她從不注意我一樣,我不知道她要去向哪里,就像她從不知道我從何處到來一樣,我和她會在同一輛公交車的同一個時間相見,但卻會在同一輛公交車的不同站點離散,我回過頭,將她的面容從鏡中還原,卻仍然看不到她的雙眼,那個不知名的女孩穿著一條純白的吊帶連衣裙,顯得簡單而樸素,皮膚健康白皙,一頭綢緞似的長發(fā)自由地散落在背肩,長長的睫毛襯著一雙大大的眼睛,這種女孩按照林楠的話說,是屬于兔子型女孩的。
林楠老先生從學(xué)校開始便將漂亮女孩分為兩類,即兔子型的女孩和狐貍型的女孩,首先來說兔子型的女孩,性格特點應(yīng)該是善良、賢慧,言談舉止一定要淑女,舉手投足一定要溫柔,一定要有一雙大大的眼睛,但眼神一定要單純,這種女孩最容易被林楠這種披著羊皮的狼注意,誰讓狼天生就是兔子的天敵呢,還有,兔子型女孩的最大特點就是"小兔依人";其次再說狐貍型的女孩,狐貍型的女孩性格特點應(yīng)該是開朗、活潑,言談舉止一定要快樂,舉手投足一定要充滿活力,狐貍型的女孩應(yīng)該有一雙圓圓的有神的眼睛,不論大小但一定要有神,還要有一個調(diào)皮的翹鼻子做陪襯,狐貍的大尾巴最能迷惑狼,所以林楠一般都這種女孩都無可奈何,對了,狐貍型女孩的最大特點就是"狐貍自主"。所以林楠的最終落在了警花小蔓的手里,而小蔓無論從外形還是在性格上,都完全符合狐貍型女孩的特點。而想到這里我又不禁想到了徐薇,按照林楠的分類方法,也許徐薇也應(yīng)該屬于狐貍型女孩了吧。
不知從某一站開始,車廂變得更加擁擠了,我被人群推搡得幾乎臉貼著車壁,胸膛里的寂寞也頓時被悶熱蒸發(fā)得幾乎要窒息,我下意識地轉(zhuǎn)過身體,想努力看看那個女孩此時的情況,我擔(dān)心她烏黑的長發(fā)被骯臟的汗水玷污,我擔(dān)心她美麗的臉龐被污濁的空氣染灰,而我與她卻被重重的人墻所阻擋,讓我再也看不到她的面容和身影,再也看不到任何關(guān)于她的剪影和氣息,此時我突然有一種走過去的沖動,這種沖動瞬間急巨膨脹直至變得無以復(fù)加,但當(dāng)我逆著人流擠過去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那里再也沒有天使......
下一站總是來的很快,當(dāng)人群散去的時候,悶熱也逐漸散去,而她也不見了,那個不知姓名、不知來歷,甚至不清容貌的女孩離開了我生活的現(xiàn)實世界,也許她就根本不存在,也許她那美麗的長發(fā)和睫毛、溫柔的身體和眼睛,都是在我的努力創(chuàng)造中誕生的偶像而已,但我還是擺脫不了那種悵然若失的感覺,不知為什么,她竟早已成為我生活中的一抹無法擱舍的神秘色彩,這種色彩能讓我感到一種夏日的清爽,這種色彩能讓我感到一絲心跳的沖動。
十、
"哥們,你丫沒事吧。"當(dāng)我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林楠已經(jīng)肆無忌憚地笑起來了。"大哥,你一人民的打扒民警沒事在公共汽車上不抓賊,到整天悠閑地盯著小姑娘,你丫這是在白白浪費納稅人的錢,你知道不?"林楠邊說邊用手指戳我的腦袋,被我一下撅了過來。
"哎哎哎,不說了不說了,黎警官,是我說錯了,饒命饒命。"林楠疼得連連求饒,態(tài)度也一下三百六十度大轉(zhuǎn)彎。
"我沒跟你開玩笑,說真的,那女孩真的特漂亮,你是沒見過......"我還在試圖去描繪那個女孩的面容和感覺。
"你......"林楠突然改變了表情,那樣子還聽難拿,近似于嚴肅和嘲笑之間。"梨警官,你......你不會是喜歡上了人家吧。"林楠問。
"喜歡,喜歡到談不到,但起碼是種欣賞吧。"我有些出神地說:"你不知道那種感覺,就好比在特?zé)岬奶鞖饫锉锪税胩欤蝗蛔屇愦狄幌聸鲲L(fēng),你能感受到嗎?"
"我知道,知道,就好比吃了半天炸醬面,好不容易找到一頭蒜的感覺唄。"林楠邊說邊拿起球桿,輕輕地點擊著面前的白球,只聽"啪"的一聲響,白球應(yīng)聲入網(wǎng)。
"真他媽臭。"我以夸張的表情回報林楠的挖苦,隨即一邊用殼粉摩擦球桿,一邊擺出類似于亨得利那樣專業(yè)的身姿,準(zhǔn)備繼續(xù)以臺球技術(shù)回敬林楠的臭手。
"這么遠得架桿,懂不懂啊你。"林楠嘴上永遠是那么專業(yè)。
我沒有理會他的惡意指點,努足了勁擊打白球,再又一個"啪"的聲音后,白球飛出了球案,引得一旁的臺球廳老板一陣怒視。我和林楠在閑暇時經(jīng)常到這個臺球廳打球,林楠自然屬于明顯的臭手,而我卻也好不到哪里去,其實如果說我們是在打臺球,到不如說我們是在打乒乓球,因為鄙人的力度過大,常常讓球飛來飛去,故被林楠稱為臺球界的孔令輝,而林楠打球卻十分輕柔,但他卻總是和白球過意不去,粗算起來大約他每盤白球進洞的次數(shù)都要遠勝于彩球進洞的次數(shù)了。總之林楠輕柔、我暴力,一軟一硬,一靜一動,相同的是基本都下不了球,人家一小時能打三、四盤,我們憑實力也就頂多打兩盤,但別小看我們這區(qū)區(qū)的兩盤,每盤質(zhì)量都不可小視的,單憑我的乒乓臺球,就無數(shù)次問候過臨案的朋友們了。
"勇子,你和徐薇怎么樣了?"林楠點燃一棵煙,沒頭沒尾地問。
"還那樣。"
"還哪樣?"林楠追問。"今天這大星期六的,人家都緊著起膩,你們倆怎么一點不進入狀態(tài)啊?"
"得得得,你別光說我,你不也是,你和小蔓不也沒在一起,你不緊著起膩,干嘛陪我一起來這浪蕩啊。"我反唇相譏。
"這你可說錯了,要不是我們家王母娘娘今天派出所值班,我們切膩呢。我跟你好好說呢?你們怎么樣了?"林楠調(diào)侃中確有關(guān)切。
"我也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既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林楠這個問題,也不知道該如何才能和徐薇更進一步,最關(guān)鍵的是,我竟然都不知道此時徐薇在想什么。其實在剛才上廁所的時候,我再一次撥打了徐薇的電話,但同每周六一樣,徐薇的手機仍在關(guān)閉,事后也許她又會說,那時她在上自考課不方便接手機,但我總覺得這事不應(yīng)該是那么簡單,以至于我心中總隱隱地藏著一絲懷疑,也許這純屬于我的職業(yè)病吧,我寧愿相信,此時的徐薇正坐在那個明亮的課堂中專心地翻動著書本,而不想我如此墮落地將時間浪費在這昏暗的臺球廳,想到這里我不自覺地再一次撥打她的手機,里面仍傳來關(guān)機的提示......
本想用羊肉串或鹵煮去填滿我們饑腸轆轆的肚子和時間,卻不料林楠又被突如其來的電話召喚走了,我們當(dāng)警察的就是這樣,平時休息時與常人沒什么區(qū)別,但工作性質(zhì)要求必須隨叫隨到,每當(dāng)這時,我就不禁聯(lián)想起小時候看的那個《佐羅》動畫片,每當(dāng)佐羅吹起口哨的時候,那匹黑色駿馬便會迅速飛奔到眼前,當(dāng)然,我們自然不是佐羅。林楠稱我這樣愛好想象的人為:臆想狂。
夏天的傍晚太陽毫無睡意,城市上空沒有一絲云彩的蹤跡,就在這城市的某個角落,我和張師傅及隊里的八個民警正在劉隊的帶領(lǐng)下,看著蹲在地上的七個賊。七個賊個個帶著背銬,低著頭蜷縮在墻角,不一會兒,在轟鳴的警笛聲中,七個賊消失在了圍觀人群的視線中,警車帶著他們向看守所的方向飛馳而去。
執(zhí)行押解由劉隊親自帶隊,張師傅果然手段高超,一個人竟然抓了七個賊。說到這里不能不提提劉隊,劉隊原名劉立國,是打扒隊的一把手,他人長得五大三粗,特別是長著一個大腦袋,被我們在暗地里戲稱為"老牛頭","牛"是取"劉"的諧音,"老"是對他的尊重,"頭"自然就是一把手的意思了,所以"老牛頭"也就等同于劉隊或劉立國了,但劉隊卻十分反感這個昵稱,因為據(jù)張師傅說,劉隊年輕時就是因為這個牛頭太大好多年找不著對象。劉隊也是從打扒隊民警一步一步干出來的,據(jù)說年輕時也是一把好手,但我剛來的時候卻露過大怯,記得我第一天到打扒隊報道的時候,就老聽張師傅他們說"老牛頭"、"老牛頭"的,結(jié)果一進會議室就喊:"報告,牛隊,警校畢業(yè)生黎勇前來報道"。引得當(dāng)時一屋子人都瞪大了詫異的眼睛強忍大笑,張師傅更是憋的自己流出了眼淚,弄得我一頭霧水。之后要不是張師傅及時糾正,還不定鬧出什么更大的笑話呢,但我同事石磊說的一句話卻讓我出了一身冷汗,他說我那時的舉動著實給劉隊來了一個下馬威。
"老張,可真有你的,一把就下了七個,姜還是老的辣啊。"劉隊拍著張師傅的肩膀,借機鼓勵。
"呵呵,這叫瞎貓碰死耗子,趕上了。"張師傅深深地吸了一口煙說:"今天還幸虧是在這路車下的賊,要在往常的520路,我非讓這幫孫子揍了不成。"張師傅說話總愛用手比劃,他說"揍"的時候,手用力地向下砸去,無意中正中我肩頭。
"唉呦,師傅,看準(zhǔn)了再打,我是你徒弟,可不是賊啊。"我故作疼痛狀。
"別跟個大姑娘似的,老唉呦唉呦的。"張師傅說。
"勇子你先打住,老張,你給我們說說,你是怎么一下抓到七個賊的啊?"我身后的石磊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