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熙熙攘攘的大街，人影重疊人影，只要周遭的人與自己無關，越是熱鬧越是孤寂。城市的繁華只是一件華服，也許這件華麗衣服下的身軀有著數不清的潰腐瘡疤。

“今天是20**年的元旦，在過去的一年里江城人有著太多太多的感慨，我們戰勝了百年不遇的雪災與洪災......又在經濟領域達到了一個新的巔峰......讓我們為這新的開始歡呼吧!"江城廣場上文藝匯演的主持人激昂的演講引來臺下觀眾的陣陣掌聲。穿過文藝廣場是喧囂的購物廣場，不少商店放著搖滾樂招攬顧客，可是偏偏有很多人卻是皺著眉頭迅速避開那些刺耳的音樂，各式各樣大減價大出血的招牌，這是城市繁華地段最常見的一道風景。

然而一個有些年頭與歷史的城市總會有幾條與時代這個稱呼不相符合的老街。這些街道的寬度或許還不如一條普通街道的三分之一，兩旁低矮的磚木樓房斑駁的墻露著青磚，層層的瓦片之間長著瓦松，住戶們的違章建筑還要占去這原本就不寬敞的街道一個角落，總會有一兩條狗不知從那個巷子里竄出來沖著你低吠幾聲，運氣好還會看到當年的文昌閣或者是某家大戶的祠堂，青石臺階、雕花石窗、木刻房梁、粹金匾額，真真的雕梁畫棟。只是這個年代這種房子往往已經破敗不堪或是堆滿了雜物，也許掉了石灰的墻上還大大的噴著一個白色的拆字，有些甚至連這個拆字都有些年頭。因為老街的不少建筑都是明清時的遺物，于是文化部與開發商展開了這場拉鋸戰，這也是時代前進時文化與經濟之間不可避免的戰爭，如何取舍還是個未知數。

如果想要真真了解一個城市的文化傳統與歷史，那些繁華的商業街并不能作出很好的詮釋，每個城市的現代商業街往往都是千人一面，一樣的繁華一樣的現代一樣的新穎一樣的......江城亦是如此。然而恰恰就是這種老街也許僅僅只是一條街就能概括完整。一家百年小吃店蒸籠里的傳統糕點，一位老錫匠親手打制祭司用的燭臺香爐，或是中年銅匠精心打制的陪嫁用銅手爐銅面盆，一家老式門面的中藥鋪或是茶館、酒館、小飯館、棺材鋪、鐘表店之類，甚至是生存在現代科學與傳統文化夾縫間的算命館，青磚墻上的刀痕彈孔。這里也住著真真的江城人幾代或者十幾代的江城人在這里一如既往地生老病死新舊更替。習慣了新新城市快節奏的人一步入老街那高速運轉的時光恍惚瞬間轉慢。這里熱鬧卻不是城市的喧囂安靜卻不是鄉村的寂靜。從街頭到街尾都是從小的玩伴，三五成群的結在一起話家長里短，偶爾來一個一身時髦裝束的陌生人都會引起一陣不小的關注但很快平息繼續他們的家長里短，或許也是這種街道的某個角落深藏著我們無法預知的不可思議的一番天地。

二

棺材鋪旁三尺深巷，青磚鋪地，層層的青磚間長著密密的青色苔蘚，巷子很長偶爾“吱呀”地一聲會從木門里面走出一個恍如與世隔絕的女子，在里面有著一種說不明道不清的時間與空間的錯覺。仿佛漸漸地回到了某個不知名的朝代，前面是一片蒼翠那是某戶人家的竹園，竹園里卵石鋪就的小徑彎彎曲曲，那小徑的盡頭便是一棟中式軒館。有風經過竹園沙沙作響，那門只是虛掩著，一只白皙而纖長的手顫顫巍巍地推開那扇門，頓時就有一陣幽香襲面而來。

“歡迎光臨！”伴隨著溫和的聲音一個身著華麗衣袍的長發男子款款地從椅子上站起，一臉笑意。

她看了看這男子和他身邊正喝著茶的女子。這個時代他的裝束固然怪異，然而在這個軒館中反而是那身著現代服飾的女子與自己顯得格格不入。

進門的女子一臉慘白，似乎用盡了力氣卻依舊無力地向那男子低聲問道：“怎么會是這種結果？”

男子到了杯茶并示意她坐下，可她并不領情，只是用蓄滿淚水的雙眼盯著那男子的眼睛渾身顫抖地問：“為什么？”

她壓抑著的感情仿佛已經到了某個極限一下癱在椅子上開始哭泣，梗咽難語。

男子優雅地坐下依舊一臉笑意，仿佛一層貼在臉上化不開的濃霧：“我與你簽訂契約時就說過，可以達到你的目的但無法保證是何種結果，你的目的已經達到，你我的契約也該完成了。”

女子的精神就這一瞬間崩潰，她痛苦的抓著自己的胸口，那里面有一顆心在跳動，是一顆活著的心，不是她的心，是他的心。

“我要得到他的心，無論什么手段無論什么代價我都要得到他的心！”這是她當時說的話縈繞耳邊久久不能散去。她的自私，她的一念之差竟招來了這種結果。

“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會是這樣？我要的是他的心，他的心，不是心。”那女子喃喃自語，“這是真的還是假的？真的......假的？”她緩緩站起迷茫而踉蹌的離開了這軒館竹園。

“真的......假的......”

有風經過竹園沙沙作響

“真的......假的......”

男子將那杯已經冷掉的茶緩緩地倒進一只彩繪琉璃瓶，遞給了身邊正喝著茶的女子。

這女子笑著接過瓶子：“我也該走了，謝謝你的招待。"

“悔恨可改不了已經有了的結果。”男子依舊優雅地喝著茶，“未來總是難以預料，區區幾滴充滿悔恨的眼淚也是于事無補的。”

“可這世間不是有句話叫心想事成嗎？”女子頓了頓笑著回頭看了看這總是蒙著笑容的男子。“何況與我。”

她的背影漸漸遠去男子嘆了口氣喃喃道：”可事與愿違也是世間常情。“

“先生。”一個梳著丫髻身著同樣華麗衣裙的女童托著一盤糕點從屏風后走出，“您要的糕點做好了。”

“謝謝你，小明。”男子轉過身莞爾一笑有一絲陽光透過窗紙，“一起來喝茶吧。”

有風經過竹園沙沙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