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調查研究方法：定性為主

本書的經驗研究是試圖刻畫出周寧人經營的鋼貿市場從20世紀90年代初中期以來的歷史變遷、期間市場運作的模式變化和一個商業群體如何在輝煌的史績中走向沒落的一個史實過程。在我們所提出的理論圖示“市場的社會結構”下就其鋼貿市場的本質問題、鋼貿市場是如何運作的以及鋼貿市場的變遷力量等問題作出分析性的解釋和論證，以探討“作為社會結構的市場”的具體體現和運作機制。

攫取周寧人經營的鋼材市場作為我們的研究案例，主要考慮到，因其具有“全縣皆鋼”的個體鋼貿鑄模的心態和習性養成的模式，并有出縣經營成立的鋼貿市場其中帶有明顯特征的社會關系型運作的特征，同時在市場里顯然形成了一種社會分層的場域級次結構，而且鋼貿市場在一個縣域人員開發的獨創模式中不斷被復制形成了一種日常話語“在哪個市場發展”的問候語，這些特征都彰顯出了對周寧鋼貿市場研究的獨特價值和意義。對于我們所關懷的研究議題，既要分析市場變遷過程中復雜的時空維度，也要考察商人行動的心態模式和行為模式，還要探究市場形成的政策變化以及形成市場的地方性文化解析等，因此，在具體的社會調查技術上，我們主要是采取深度訪談，參與觀察和文本資料收集方法的質性研究方式。構成本書分析論證的質性經驗資料來源于我們課題組多次的田野調查，尤其是作者本人進駐YF鋼材市場整整一年半多的時間（從2008年10月7日起至2010年3月12日），在該市場中，因與市場的股東是高中同學的關系，他們安排了一個商住一體的辦公樓長期住宿，期間并擔當了該市場運作管理“顧問”一職，因此收集的資料具有可信性。在做田野調查之際，資料的收集主要來自三個方面：一是市場股東合作經營的商戶公司的檔案資料，政府的政策文件、工作報告以及銀行授信的文件資料等；二是對市場里的商戶進行正式與非正式的訪談資料；三是自己的一些觀察記錄。為保護當事人的利益和隱私，在本研究的資料使用過程中，我們對所有的人名和部分公司名稱都進行了技術處理，使用了化名（以組成人名、公司名的每個首字漢語拼音合制而成）。

在具體的觀察方式上，我們的研究采取了“焦點觀察”而不是“描述觀察”的調查方法，即在觀察中忽略一些對我們的研究無足輕重的事物而采取較為有一定范圍和界限的情境觀察。同時，在觀察中我們形成了與被觀察者的互動對話協商關系。在觀察調查中，我們經常以“角色扮演”的身份尋求情境的認同，注意與被研究者在互動中對彼此期望的一種動態過程，并且盡量挖掘被研究者真正的所思所想以及注重觀察性倫理維度的把握。本研究中，因筆者與市場的經營管理者和部分市場的商戶都是以前的同學關系，在做文獻文本的收集方面，是比較容易的。期間，我們獲得了有關國家、上海市該社區的與YF鋼材市場相關的一些文件、法律法規以及YF鋼材市場的工商檔案等。通過文獻這種媒介，我們獲得了YF鋼材市場的政治建構與市場建構的歷史特點，所獲得的文獻具有高度的整體性和融入背景的特征。我們對文獻的梳理與解釋是以同步解釋學的程序以及模式化的相似性與差異性的構建為特征的。本研究對文獻的梳理意在對市場本身的理解是作為一種國家、政策、地方性文化建構的視角進行佐證的，而不是對文獻本身進行數據統計分析處理而說明某種事物的顯現方式。本研究根據研究的需要采取“深度訪談”的形式，即主要采取了“半結構的訪談”與“非結構化訪談”的形式，注重與受訪者的社會互動，以日常生活會話的形式進行，這可免除結構化訪談的標準化程序和問題的順序。是根據我們的研究興趣而進行的會話，是以了解受訪者對他在其中的市場生活與經驗世界的解釋，目的在于取得正確的資料或了解訪談對象的真實看法、態度與感受。作為訪問者，我們既像是采礦者，也像是旅人，即我們既要挖掘又要是以漫游者的身份以揭示說話者的生活真實故事。同時在訪談中注重與受訪者的平等地位，努力尋找資訊提供者的多元說法與觀點，并關注如何探索潛藏在表層觀點下所蘊含的意義以取得對經驗世界的本質理解。

本研究主要是通過焦點觀察、文獻整理和深度訪談這個“三角交叉檢視法”作為質性調查收集資料的方法。具體而言，對所調查的市場其調查方法與步驟如下：第一步是觀察筆記、查閱有待分析的文獻、聽訪談錄音與閱讀訪談記錄。在分析這些資料時就分類與資料之間的關系提出初步設想。第二步是根據研究需要選擇分析性類別，主要是撰寫備忘錄、選擇主題分析的分類策略和敘事分析的連接策略，其中分類策略主要是針對我們所得的資料進行按照“結構的”、“內容的”和“理論的”方法分類。首先，通過結構的分類，把所得的資料進行像是“二進制”一樣整理資料，以便進一步分析；其次，通過對資料進行內容的分類，它主要是描述性的，是通過對資料仔細地按照內容吻合研究的需要而歸納起來的；最后，根據我們提出的理論工具——“市場的社會結構”理論的分析步驟，而把已經編碼的資料置放到一個更加一般或抽象的理論框架中去。第三步，尋找已經分類的資料之間的邏輯關系，以便能對資料加以連接（連接策略），這樣“以便把一個情境內的陳述與事件連接到一個統一整體中的關系”（馬克斯威爾，2007: 76）加以分析。

本研究的調查過程按照四個階段進行。我們在2008年1月至2008年3月、2008年7月至8月，以及常住YF鋼材市場1年半多的時間對其進行了調查，并因這兩年市場發生了巨大變化，在2012年6月又對其進行將近一個月時間的田野調查和多次參加該縣人在上海舉辦的商會活動。

調查的第一階段，是在2008年1—3月進行的。主要是采用參與式的焦點觀察法。由于調研的周寧縣是作者的家鄉，且每逢春節，在滬經商與務工的周寧縣人基本都會回家鄉。周寧縣有春節期間走親訪友的濃厚氣氛與傳統，每戶人家都會從大年初一開始輪流請親朋好友到家里熱鬧一番，這延續了風俗，又加強了感情溝通，作者每年也都在這種熱鬧的場景中度過酒桌上的春節。春節話題，最數總結與展望在滬做鋼材生意為熱門，耳濡目染，再加上研究的需要，經常筆者會有意無意提及一些生意場的情況，這為筆者收集資料提供了方便。2008年春節之后，作者專門到YF鋼材市場進行了一周的調查研究，主要是了解市場的形成與發展以及目前運作模式的一些基本情況。期間，訪談了該市場的董事長，經過其回憶、口述以及與YF集團合作經營市場的艱辛過程等，比如租用場地需與該社區的政府、工商、稅務等部門的協商與許可過程，招商進駐企業的過程以及市場運作的基本輔助硬件與軟件的設施投入，等等。這一周的調研，主要是收集了YF鋼材市場建構的歷史文獻資料以及了解該市場的基本情況，比如進駐商家戶數、商家的人口統計基本情況，訪談了該市場中較被周寧縣人認可的大商戶（批發商且與國內主要的鋼材廠有固定的比如代理關系的商家）3家，批發商5家，工地商（直接提供工程用貨的）6家以及一些“搬磚頭”的公司——注冊一公司，但資金不足，主要是靠跑工地、談工程之后利用市場內親戚朋友關系周轉貨物賺取中間利潤的商戶。還有在市場中隨機訪談一些公司中的務工人員18人。這次調研所得的訪談資料與觀察筆錄為筆者確定了研究問題、調研大綱以及初步對YF市場的運作有一定的認識并確定采用“市場的社會結構”理論對其進行分析的可能。

2008年6月中旬作者再次到YF鋼材市場，在朋友的公司駐扎兩周時間，開始了第二階段的調查。主要是采用“目的性抽樣”的方法，即按照研究目的抽取能夠為研究問題提供最大信息量的研究對象作為深度訪談的對象。具體的訪談策略是：首先，選取非常成功的商人作為個案，即有原來出來打工，之后經過個人的奮斗，成為市場中具有影響鋼材價格的商戶作為我們的深度訪談對象；其次，最大差異抽樣，即在市場中在各種類型的商人中均抽取一定的樣本，以使抽取的樣本能最大限度地代表研究對象中各種不同的情況。這次訪談包括第一階段的一些人員，分別訪談了批發商8人、工地商10人、“搬磚頭”的商家10人以及務工人員5人。訪談采用“半結構的訪談”和“非結構化的訪談”，盡管這次備有訪談的提綱，但提綱只是起到提示的作用，而且作者采用錄音筆隱蔽錄音。雖有倫理方面的嫌疑，但由于本書并不出現調查對象的真實姓名以及公司的真名，用名稱全拼的第一個字母以大寫字母表示。這一階段的訪談主要是要了解受訪者在市場中的經商經歷、關鍵事件以及受訪者本人對事件的理解、經營的技巧，以及如何看待自己在市場中的社會位置等看法和通過哪些方式改變自己的商業位置而做出的種種努力，比如如何融資、利用老鄉、親戚朋友的關系，以及如何在市場中擴大公司的知名度從而更好地從事商業活動，等等。每次訪談后，作者都是及時地撰寫備忘錄和反復聽錄音和閱讀錄音記錄并進行整理分析。

第三階段的調查研究是作者進駐YF鋼材市場常住整整一年半的時間。在2008年10月，經一個老同學的介紹，為使調查更全面，本人在市場部的安排下，住在市場中，把它作為調查的窗口，并同時被聘為YF鋼材市場的運作管理“顧問”一職，在一年多的調查與參與運作市場的過程中，筆者深刻體會到市場中的場域結構，使筆者更進一步確定市場的運作從社會學的視域理解更吻合市場實踐特性。尤其從市場形成的制度結構、關系結構和建構結構視角理解一個市場的整體運作，才能理解在中國社會發展的過程中，市場經濟的轉型、社會的轉型以及市場運轉的支撐性條件與機制——國家和當地政府政策支持與引導、市場內部商戶的社會網絡關系以及商戶本身經商的稟性塑造，等等，只有采取全景式的方式去理解和勾畫作為中國市場經濟發展的縮影之一的特定市場，才有可能在一定的學界領域里獲取“市場本身是什么”的理解。

第四階段的調查是在我博士畢業之后，因單位工作的需要，離開了YF市場一年之后，再次對其運作的現狀進行了調查。主要是因為在2010年下半年之后，因國家政策的變化，尤其是房地產政策的變化，對材料供應商的鋼材市場造成很大的影響，并且發生了世界性的經濟危機，給中國的鋼材貿易行業造成了巨大影響。而且在2009年之后，周寧縣人開始在全國各地蓬勃建設的鋼材市場因為其內部的市場運作機制和外部經濟環境的變化，因為涉及大量的銀行融資出險和民間借貸糾紛之中，鋼貿市場開始走向危機。這次的調查更是帶著理性的思維去看待曾經輝煌的一個鋼貿群體如何在市場內外部因素中走向衰落的。因研究的需要，這次的調查在“關系性融資”的環節部分地采取了定量的問卷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