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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城鄉關系:敘事的生成

第一節 興起與沿承

一朝哭都市,淚盡歸田畝。

——唐·元結《農臣怨》

昨日入城市,歸來淚滿巾。遍身羅綺者,不是養蠶人。

——宋·張俞《蠶婦》

洛陽城內多金穴,洛陽城外多餓殍。

——清·沙張白《洛城謠》

 

當羅列出這些詩句的時候,無須刻意尋索,一個直觀的關于中國古代知識階層對城鄉關系的認知已經清晰地浮現出來。盡管只是對城鄉外在生存處境差異的淺明張揚和情感宣泄,并無對此種現象產生原因的深入剖析,但可以看出城市與鄉村的對抗與矛盾,已經成為中國古代文學在表現城鄉關系時的主要基調。

這樣的基調由何而來,究其原因,可以從城市的產生說起。城市是如何產生的有多種解釋,如城市是作為倉儲地出現的,是貿易發展到一定程度的產物;或者是為戰爭而修建的碉堡等軍事建筑;或者宗教需要而選擇的祭祀地;或者是為了管理復雜公共設施如灌溉系統等而設置的管理中心;等等。可不管城市是以何種方式產生,一個基本的事實卻很清晰:城市是建筑在農業生產基礎之上的,是農業生產取得突破性發展的成果,有了農業產品的富足才有了城市。城市自身并沒有延續和支持其形成、壯大的自我造血功能,它需要農業和鄉村的滋養。在城市形成的初期,城鄉之間只存在鄉村向城市的單方面的“輸入”,城市依靠鄉村而存在,完全是一個被動的接納者,它向鄉村的輸入極其有限。這種鄉村對城市的供養關系,由外部的社會現實內化為世道人心,再表現為人們的情感選擇和價值判斷。因而從城市誕生的那一天開始,城市與鄉村在社會認知中就天然地成為一種差別與對立的存在。這樣的歷史現實映射到文學中,可以看到在現代意義的都市產生以前,那些并不完善的城市雛形已經成為批判的所在,這種農耕文化的心理定勢延伸開來,奠定了文學中對城市否定的民族文化基因和心理基調。

19世紀末,中國開始由農業社會向現代工業社會轉變,傳統的農耕文明在工商文明的沖擊下幾近崩潰,現代化浪潮席卷而來,城市不斷地發展壯大。原來農業社會中更多的只是作為行政中心的城市,逐漸成為經濟和文化中心。以上海、廣州、武漢等城市的崛起為標志,中國誕生了現代意義上的都市。這樣一批現代城市的興起,改變了傳統中國城市與鄉村的格局和定位。城市并沒有使鄉村被忽略和掩蓋,相反在與城市的差異化對比中,鄉村得以凸顯,二者互相映襯,使得原來模糊的城鄉界壘變得異常刺眼。這也宣告本是一體的鄉土中國分化為兩個相對的生存空間:城市與鄉村。一個城鄉二元對立的社會結構成為直至今天的中國的基本現實和特征。

從時間層面看,中國現代文學正是在這樣深刻的社會結構變動中誕生和成長起來的。文學必然反映社會現實,社會現實也必然或深或淺,或明或暗地滲透到文學中。因此,城鄉關系的表達必然會在文學中出現。不過回溯那一段歷史,中國的社會主題并非是城鄉的變動,而是民族的危機和救亡。當外來侵略不斷,國內戰亂連連的時候,對國家、民族前途的追問成為文學的第一要義。它暫時掩蓋和壓制了作家對城鄉關系巨變的體察,那些文學啟蒙的先驅還無暇深入地解析城鄉。因此在中國現代文學誕生之初的作品中,只能看到一些對城鄉表象差異的呈現,基本上還延續著中國古代文學中城鄉表述的舊套路。即使深刻敏銳如魯迅,也未能超出時代的限定,如在《阿Q正傳》中,魯迅通過阿Q的眼睛觀察城鄉。在阿Q看來:城里與未莊的區別是把長凳稱為條凳,煎魚用蔥絲,連小烏龜子都能將“麻醬”叉得精熟,如此這般。這里,魯迅帶著調侃的意味在表述城鄉,城市與鄉村的差別只是事物名稱的不同,在生活方式和精神狀況上還沒有真正實質的區分。魯迅只是將這樣的淺顯的城鄉認知作為阿Q性格的佐料。不過,魯迅卻提供了一個寫作的視角,那就是通過鄉下人的眼睛來看城市,從而尋求城鄉之間激烈的碰撞,凸顯一種喜劇的效果。這樣的敘事視角在幾十年后高曉聲的《陳奐生上城》中得到了淋漓盡致的發揮,陳奐生在城市招待所的表演更為鮮活生動,將農民與城市的第一次接觸做了劉姥姥進大觀園式的描寫。高曉聲在使人們會心一笑的同時,仍然延續著五四啟蒙視角下對農民劣根性的揭示。

在現代城市興起的早期,城市與鄉村之間的陌生,使二者之間的巨大差異還未完全展現。此時的城市,對像阿Q一樣的農民而言,并沒有任何吸引力,相反還有著某些與鄉村傳統相背離的缺點。漫長的農耕文化中自給自足的生活方式給農民造成的封閉,不光是空間上的,還是心理上的,對鄉村以外的世界有著本能的排斥與鄙夷,甚至可以說這種妄自尊大帶有需要批判的民族共同性色彩。

當城市壯大到一定的程度,而且要獲得更為迅速的發展時,它所需要的不再僅僅是鄉村物質資源的供給,更為必需、更為迫切的需要是人,是廉價的勞動力。20世紀二三十年代的中國,由于外敵的入侵和國內土地急劇兼并的雙重擠壓,鄉村經濟瀕臨崩潰,農業蕭條,農民破產,鄉村生存環境不斷惡化,城市則相對穩定與繁榮,眾多農民被迫離開鄉村到城市尋求出路,阿Q觀光式的輕松的城市游歷被沉重的向城求生所替代。1922年,潘漠華的《鄉心》發表,第一次將視角對準農村的破產,農民的向城求生。茅盾在評價這篇小說時用了兩個“第一”,“這一篇小說雖然并沒寫到正面的農村生活,可是它喊出了農村衰敗的第一聲悲嘆。主人公阿貴是抱著‘黃金的夢’從農村跑到都市去的第一批代表……我們從這青年農村木匠的故事看到了近年來農民從農村破產下逃到都市仍不免于餓肚子的大悲劇的前奏”茅盾:《中國新文學大系小說一集·導言》,載趙家璧主編《中國新文學大系小說一集》,上海良友圖書印刷公司1935年版,第27頁。。小說展現了阿貴在城市生活的種種艱辛與磨難,現代文學一開始就沒有將城市設定為農民獲得幸福的重生之地,而是苦難的根源。這種對城市的批判指向延續了中國古代文學城市價值判斷的余緒,也開啟了現當代文學對城市否定性書寫的先聲。雖然在城市經歷了種種的苦難,同時飽受懷鄉的苦楚,但阿貴并沒有返鄉的打算。破敗的鄉村給予他們的絕望已經根深蒂固,無法更改。回到故鄉,任由你怎樣努力勞動,也只能重復父輩們的苦難人生。于是,“仍不免于餓肚子的大悲劇”成為戰爭陰影下文學中不多的反映進城者命運故事的主要圖景。此后王任叔的《阿貴流浪記》、王統照的《山雨》、穆時英的《南北極》、吳組緗的《梔子花》、蕭軍的《第三代》、丁玲的《奔》、黑嬰的《春光曲》等作品中,幾乎都沿襲了向城求生無門而又歸鄉不得的命題,“城鄉兩難”處境的設置也成為半個世紀后新時期農民進城敘事的一種基本架構。這樣一種夾縫生存狀態是現實的,也是文學的。文學在尋找它的意義時,難免要將人的命運置于絕對的困境之中,以此來追問那些無法追問的現實,發掘那些難以發掘的人性。“城鄉兩難”的生存絕境正為剖析20世紀中國城市化對中國農民錯綜復雜的命運影響提供了絕佳的模型。

1936年,老舍發表了《駱駝祥子》。對于這部作品的解讀,過去通常的看法是這是一個舊時代個人奮斗無法成功的典型案例。如果僅此而已,顯然是對經典的稀釋。當今天我們重又在城鄉關系的語境下審視這部作品時,它所包含的容量令人驚奇。老舍是一個地道的城市人,他卻寫了一個農民的故事,當然故事的發生地并沒有離開他所熟悉的北京城,因此一切還在他的掌控之中。從城市底層成長起來的老舍,深知城市生存的不易,而一個進城農民要在城市站穩腳跟更是難上加難。因此,在寫祥子進城的故事時,老舍對這一群體進城后所面臨的生活困境和精神危機有著敏銳的洞察。在《駱駝祥子》中,祥子在城市的遭遇幾乎涵蓋了進城農民所面臨的一切元素:職業、婚姻、革命、身份認同和精神歸屬等等。鄉村的災禍與破產使祥子不得不到城市謀生,只有一把子力氣的他開始了拉洋車的生涯,擁有一輛屬于自己的洋車便成為他人生的奮斗目標。當一次次接近成功后的迅速失敗宣告了祥子城市職業理想的破滅。完全依靠自身的力量,要在城市找到自己的位置,是不可能的。于是,外部力量便成為祥子實現城市夢想的一個契機。孤身一人的祥子此時唯一的資本只有他自己,或者更為嚴苛地說,只有他自己的身體。于是,婚姻就成為一條通往城市的捷徑。虎妞喜歡祥子,祥子對虎妞卻沒有愛情。在虎妞的引誘下,走投無路的祥子實際也在迎合這種引誘,他必須找到能夠說服自己“委身”于虎妞的理由。祥子與虎妞的結合卻遭到虎妞父親劉四爺的反對,他們被趕出家門。依靠虎妞的私房錢,祥子再次擁有一輛洋車,但從此失去人格的獨立。無論如何,祥子通過婚姻實現了在城市暫時的穩定。不過隨著虎妞的死去,沒有得到以劉四爺為代表的城市階層接納的祥子,被迫重新回到漂泊的起點。男性以婚姻甚至是性換取城市生存權利的敘事架構在新時期的農民進城故事中得到更為全面和深入的展現。路遙《人生》中高加林在劉巧珍與黃亞萍之間的搖擺、賈平凹《浮躁》中金狗為實現城市夢想而拋棄小水等等。路遙、賈平凹等從農村走出的作家更能體會農村青年面對城市時無助無奈的心路歷程,以及在現實與情感之間進行選擇的心靈煎熬。而當無路可走時,在當時革命的時髦氛圍中,面對“想以最大的代價和最低的條件求生存而不可能的現實”,作家隱隱感到革命也許是另外一條出路,“但如何革命,前景又如何,決不是老舍這樣的作家所了然的”吳小美、古世倉:《老舍與中國革命論綱》,《文學評論》2004年第2期。。因此,在小說中祥子最終沒能走上革命的道路,只能繼續在城市無情的現實中萎縮。這個原本充滿活力、“很像一棵樹,上下沒有一個地方不挺脫的”農村青年在城市的洗刷下,面對注定的失敗、飄零的愛人,精神再無依托,失去了鄉村寶貴的道德品質,絕望地走向墮落。在動蕩的戰爭年代,影響人的命運的社會因素很多,城鄉之間的變動并不是人的生存處境的最大現實,此時要對城鄉關系進行純粹的把握有些勉強,但老舍《駱駝祥子》所預設的問題,已經感應到半個世紀后文學所要噴薄而出的城鄉故事的觸須。

與此同時,現代城市的出現與壯大也改變著鄉村世界。科技的發展和勞動力的大量集結,使得城市的工業得以興起。城市可以生產除糧食之外的任何東西,迅速改變了自己的依附性質,從一個完全被動的輸入者變成一個規模龐大的輸出者。從此,城市與鄉村之間的關系,不再是鄉村向城市的單向輸入,而成為兩者之間的互相交換。在這種交換中,城市越來越占據主導地位,鄉村則逐漸成為弱勢的一方,鄉村的生產和生活都已經離不開城市產品,并受到城市的控制。當城市生產的農業資料、生活用品源源不斷地向鄉村輸送時,隨著這種輸送關系的改變,在文學中城市形象開始擴張、鄉村形象開始收斂。于是,在茅盾的《春蠶》、葉紫的《豐收》、葉圣陶的《多收了三五斗》中,可以看到鄉村相對城市已然處于完全的弱勢地位。取得豐收的鄉村,卻不能擺脫生活的困境,還必須依賴城市生產的商品才得以繼續生存。鄉村在與城市的經濟貿易中不具有定價權,不再是商業規則的制定者,不得不接受不平等的商業交換,在與城市的交鋒中幾乎是潰敗。這樣的場景,表明曾經延續幾千年的鄉村自給自足經濟模式的破裂,鄉村已經不再獨立,它與城市的關系變得異常緊密;而二者的依存關系也開始逆轉,城市壓制并改變著鄉村。

中國現代城市的誕生伴隨著國家動蕩、民族救亡。外來勢力的入侵實際也是全球化的一種強制表現形式。通過掠奪財富,使得侵略者和他們的本土幫兇成為現代城市惡的原罪者,他們夜夜笙歌、燈紅酒綠的生活方式也成為現代城市惡的表征。與之相比,鄉村則家園不再,哀鴻遍野。鄉村與城市的這種強烈對比加深了整個民族對城市的恐懼與仇視心理。由此,從古代文學中延續而來的城市“惡”的符號化形象被不斷強化,直至新時期的文學作品中,城市依然是作為批判對象而存在。這其中有城市以剝奪鄉村而發展的原因,但在某種程度上城市也是那個舊時代的替罪羊。

歷史的進程往往在偶然的瞬間改變著方向。隨著歷史軌跡的改變,文學的航線也隨之發生偏折。正當城市與鄉村的對立準備孕育生發更多關于城鄉碰撞的故事,豐富這一題材時,社會環境的劇烈變化卻將之終結。抗日戰爭的全面爆發,使社會焦點發生轉移,城鄉關系迅速地模糊與退讓到邊緣地帶。文藝作品不可能再在城鄉肯定與否定的思維模式下運行,城鄉之間的交互主題暫時被抗戰主題所替代。

整體而言,在中國現代文學30年中,城鄉關系更多的是作為背景存在,對其揭示也停留在“感懷傷農”的古代文學傳統表層,城鄉之間深層的沖突與融合被戰爭的陰霾所遮蓋,其中所涉及的各種命題等待著續接。

新中國成立后,城市商業經濟忙于進行國有化改造,農村合作化進程熱火朝天,城鄉的交流被暫時忽視,隨著1953年《政務院關于勸止農民盲目流入城市的指示》等一系列文件的出臺,這種交流更是被行政干預所阻斷。一系列限制性的具體措施出臺,如對農民進行留鄉投身農業生產的思想教育和說服;各縣、區、鄉政府不得給農民隨便開外出介紹信;各廠礦、建筑等用人單位不得在農村私自招收工人;對已經流入城市且未找到合適出路的農民,由民政部門、勞動部門會同其他有關部門動員返鄉;在水陸交通中心專門設立勸阻農民流入城市的機構來制止農民流入城市等。然而,如果逆向思考一下,出臺這么嚴厲的措施來阻絕農民的進城之路,足以說明當時農民自發進入城市的現象應該是頗為嚴重的。在新政權剛剛建立時,為維護社會穩定,這樣的做法也無可厚非,不過之后的逐步加強,卻使得城鄉之間更為隔絕,人口流動板滯,社會階層結構趨于僵化,缺乏活力。

從20世紀60年代起,為更加有效地防止農民進城,政府開始對城市全民和集體所有制企事業單位招收新職工的數量加以嚴格控制,其目的是抑制城鎮合法人口的過快增長,限制農民向城鎮輕易地遷移和流動。同時在戶籍制度上分為城市居民和農村農民兩種戶籍,這進一步鞏固了中國社會城鄉分治的二元結構。戶籍制度從根本上限制了農民的社會流動和職業選擇,把他們固定在土地上,人為地在城市與鄉村之間設置障礙,使得鄉村向城市的人口流動呈現停滯狀態,這實質是一種城市化的中止。十多年后,張賢亮在《肖爾布拉克》中對這一現象有這樣的描述,“當時,戶口控制得很嚴,村頭路口,到處刷著抓流竄犯的標語,要離開老家,就跟去做賊娃子一樣。我們等了個沒有月亮的夜晚摸出門”。這也表明,在表面波瀾不驚之下,農民進城的暗流仍然涌動不息。

當國家意志對城鄉進行嚴格管控的時候,文學中對城鄉差別及農民進城的表達就變得含蓄和迂回,有時甚至需要進行反向的觀察和思考。這在康濯的《春種秋收》和柳青的《創業史》中可見端倪。康濯的《春種秋收》中劉玉翠進城夢想破滅,不得不留在農村種地,并接受主流意識的規范,在勞動中培養起熱愛農村、熱愛勞動的新觀念。這篇小說在歌頌積極勞動的社會主義新道德的同時,隱含著農民對城市生活既向往又貶抑的矛盾心理,而劉玉翠扎根農村的選擇既是一種無奈,也有鄉村文化戰勝城市文化的象征含義,最終作家贊美合作化道路的敘事策略沖淡了作品對城市的表現,祛除了有關城市魅力的可能想象。文學對革命勝利后新農村的表達,延續著解放區文學的頌歌樣式,表現鄉村的歡欣景象替代了對鄉村落后的敘述,極力強調鄉村具有與城市一樣,甚至超越城市的發展優勢。同時,主流意識形態提出了“消滅城鄉差別”的口號。因此,文學所要表現的應該是城鄉之間的無差別,淡化城市的物質和精神優勢,壓制城市文明成為這一時期文學的顯著特征。現實中,“農村包圍城市”的革命路線圖使進入城市的戰斗英雄絕大多數出自于農民階層,剛剛取得的戰爭勝利使他們充滿豪情。他們以勝利者姿態來到城市,在革命浪漫主義和英雄主義的鼓動下,他們自覺地將自己的使命定位于改造城市。因此當蕭也牧在《我們夫婦之間》中試圖調和城鄉之間的矛盾,讓“我的妻”在集會、游行時穿上皮鞋,透露出城市小資產階級趣味的時候,就被認為是對城市的投降,從而遭到了嚴厲的批判。

1955年毛澤東提出“農村是一個廣闊的天地,在那里是可以大有作為的”,成為后來歷經十數年的知識青年上山下鄉運動的口號。這是人類現代史上絕無僅有的一場奇特的人口大遷移運動。據統計,在這場運動中有1600多萬人,相當于中國十分之一的城市人口來到農村。全國城市居民家庭幾乎家家都和“知青”下鄉聯系在一起。這些稚氣未脫的孩子從城市來到鄉村,如何適應,而鄉村在面對這些城市來客的時候又是怎樣的心態,其中無疑蘊含著許多可以好好透視城鄉關系的故事。不過此時的文學卻被政治填滿,文學虛弱得難以顧及這一群體,時代所給予這些青年的故事在振臂高呼的口號中煙消云散。只有當這些知識青年重新回到城市,能夠有機會回憶這段他們人生中的青春歲月時,在“知青文學”中我們才約略地捕捉到一些這種人為的城鄉大交融背景下的群體心態。

歷史的誤會終將消除,社會的發展必將回歸到它正常的軌道上來。改革開放以來,從人民公社制度的瓦解、統購統銷制度的取消,到城市勞動就業和社會福利保障制度乃至戶口管理制度的改革,絕對的城鄉二元社會結構的外部政策壁壘逐步松動。同時農村人口急劇膨脹,剩余勞動力增多,市場經濟體制的確立與深入使城市發展迅速,工業、服務業等對農民務工人員需求增大。當農村已不能滿足農民追求幸福生活夢想的時候,五光十色的城市如同一個巨大的磁場對農民充滿吸引力。渴望掙脫土地的束縛、渴望不再延續祖輩的命運、渴望改變貧窮的現狀都驅使著他們離開故土來到城市,形成中國獨特的“民工潮”。他們的到來在改變自身的同時,也改變著城市,而城市加于他們身上的影響傳導回鄉村世界也引起了從未有過的鄉土震動。與此同時,城市的生長更加迅速,它們不斷覆蓋著原本屬于鄉村的土地。那些昨天還是鄉村的土地,昨天還是農民的人們,幾乎在一夜之間猝不及防地成為城市,成為市民。他們能不能適應城市生活?怎樣去適應?需要多長時間適應?城市究竟帶來了什么?在這樣的歷史瞬間,是陣痛,還是極樂?都等待著文學以自己的方式做出回答。“對于現代中國人來說,20世紀以來生活方式最明顯也是最深刻的變化就是現代城市的興起。現代城市的興起,極大地改變了社會的經濟結構,同時,也是最重要的,極大地改變了人們的日常生活狀態。現代城市已不僅是一個地理概念、社會概念,它還是一個內涵極其豐富的文化概念——它是一種嶄新的生活方式。”李書磊:《都市的遷徙》,時代文藝出版社1993年版,第3頁。新時期以來這種嶄新的生活方式如何影響了中國,中國特殊的城市化進程中城鄉之間究竟有著怎樣的遷衍與交戰漸漸成為文學不可回避的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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