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第一節 “圣人作《易》”——對歐陽修疑經觀點的否定

一 《系辭》為圣人所作

關于《周易》的作者問題,在宋代之前基本上認同《漢書·藝文志》“人更三圣,世歷三古”的說法,即伏羲畫卦,文王作卦爻辭,孔子作《十翼》。孔穎達《周易正義·卷首》專門就“重卦之人”“卦爻辭誰作”“夫子《十翼》”在歷史上的不同說法進行了梳理,認同爻辭為周公所作,“只言三圣,不數周公者,以父統子業故也”。《周易》出自圣人之手,《易傳》十篇為孔子所作,這在當時是不成問題的。

北宋時期,從學術淵源上看,宋學受中唐一些學者疑經的深刻影響,“疑經”甚至“改經”成為宋代易學一大特點。以歐陽修為代表,他在《易童子問》中說:

 

童子問曰:《系辭》非圣人所作乎?曰:何獨《系辭》焉,《文言》、《說卦》而下,皆非圣人之作。

 

歐陽修的說法在當時產生了很大影響,但張載對此問題有自己的見解。《橫渠易說·系辭》一開始便說道:

 

《系辭》所舉易義,是圣人議論到此,因舉易義以成之,亦是人道之大且要者也。

 

這里首先肯定了《系辭》是圣人所作,對歐陽修的懷疑持一種否定,在此基礎上張載進一步提出,《系辭》是圣人提出的關于人道根本性的重要言論——“人道之大且要”,可見,在張載看來,《系辭》非但是圣人所作,而且關乎人道最根本的問題,地位極其重要。

在一些具體內容上,張載也以十分肯定的語氣表達了《系辭》為孔子所作的觀點,《系辭》言“易與天地準,故能彌綸天地之道……范圍天地之化而不過”,張載則說:

 

言“彌綸”、“范圍”,此語必夫子所造。(《易說·系辭》)

 

此外,就《系辭》的重要性而言,張載認為,《系辭》對于理解整部《周易》也是具有不可或缺的指導性作用:

 

不先盡《系辭》,則其觀于《易》也,或遠或近,或太艱難。不知《系辭》而求《易》,正猶不知禮而考《春秋》也。

 

《系辭》是理解整個《周易》所要揭示的深刻哲理的必要途徑,如果不重視《系辭》,對《周易》的把握就會出現偏差,或出現困難。在張載看來,《系辭》是理解《周易》的一把鑰匙,是把握易理的指南,足見其重要性。事實上,張載所著《易說》,就現在流傳下來的內容而言,對《系辭》所作的解說遠遠多于其他部分,晚年著作《正蒙》與《易說》相同的內容也基本上是《易說》中解說《系辭》的部分,可見,在張載心目中,《系辭》是不容輕視的。

歐陽修對《系辭》的懷疑理由之一是《系辭》文句有重復,且有些章節之間邏輯凌亂,如既說“圣人設卦觀象,系辭焉而明吉兇”,又說“辨吉兇者存乎辭”,又說“圣人有以見天下之動,而觀其會通,以行其典禮,系辭焉以斷其吉兇,是故謂之爻”,又說“設卦以盡情偽,系辭焉以盡其言”。其言雖多,要其旨歸,不過就是系辭明吉兇,一言而可足。歐陽修批評說:

 

孔子之文章,《易》、《春秋》是已。其言愈簡,其義愈深。吾不知圣人之作,繁衍叢脞之如此也。(《易童子問》)

 

這里的《易》指《象》《彖》兩傳,歐陽修認為這兩傳是由孔子所作,其余皆非。

針對《系辭》存在的這一問題和歐陽修的質疑,張載的觀點是,《系辭》并非圣人專門寫就的文章,而是“議論到此,因舉易義以成之”,它的成書不是作為一篇邏輯結構嚴密、完整的文章去撰寫的,而是具有隨機性和偶然性。《系辭》中有多處以“子曰”的零散形式解說《易經》中部分卦爻辭,張載的結論應該與此有關,由此也可以部分解釋《系辭》文中存在幾處文句重復和邏輯凌亂的情況。

歐陽修在否定《系辭》等傳為孔子所作的同時,提出他自己關于《系辭》作者的看法:

 

何獨《系辭》焉?《文言》、《說卦》而下,皆非圣人之作,而眾說淆亂,亦非一人之言也。昔之學《易》者,雜取以資其講說,而說非一家,是以或同或異,或是或非,其擇而不精,至使害經而惑世也。(《易童子問》)

 

歐陽修以《系辭》等傳不是出自一人之手,“非一人之言”,“說非一家”。張載則提出:

 

《系辭》反復惟在明《易》之所以為《易》,撮聚眾意以為解,欲曉后人也。(《易說·系辭》)

 

此處言“撮聚眾意”,張載也注意到了《系辭》文脈不暢,文意有相抵牾之處,不似出自一人之手,所以他提出,《系辭》系圣人繼承和批判前人解易的思想基礎上形成。這說明,首先,張載承認在圣人作《系辭》之前已有流傳于世的解易理論(事實上就是如此,如《左傳》所載諸例);其次,《系辭》也不是圣人完全獨創,是在前人基礎上的整理和創新;最后,如作如此解,對于圣人作“十翼”,就有了更加細致、準確的理解。

需要指出的是,張載雖然也發現《系辭》自身形式上存在的缺陷,但他出于對《系辭》的高度重視,對這一缺憾本身卻有所美化,甚至認為有類似“微言大義”蘊含其中。如《系辭上》“易有圣人之道四焉”章,末尾一句——

 

天一,地二;天三,地四;天五,地六;天七,地八;天九,地十。

 

這句話出現在這里顯得很是突兀,歷來被認為是錯簡,張載也認為這句話應該在“大衍之數”章“天數五、地數五”處——“此語恐在‘天數五、地數五’處。”(《易說·系辭》)《漢書·律歷志》引《易》曰:

 

天一,地二;天三,地四;天五,地六;天七,地八;天九,地十。天數五,地數五,五位相得而各有合。天數二十有五,地數三十,凡天地之數五十有五,此所以成變化而行鬼神也。

 

高亨認為,《漢書》的這一引文“可證班固所見本此二十字在此處”,并且加以移正,并指出:“此例足以證明今本《系辭》中確有錯簡”。高亨:《周易大傳今注》,齊魯書社1998年版,第396頁。這說明張載的懷疑是正確的,但他接著說:

 

然圣人之于書,亦有不欲并〔以〕一說盡,慮易知后則不復研究,故有易有難,或在此說,或在彼說,然要終必見,但俾學者潛心。(《易說·系辭》)

 

在張載看來,這是圣人考慮到學《易》者如果太過輕松地掌握《易》理,就會有所懈怠,不再深入研究,所以有意為此,造成錯簡,這樣做的目的就是要學者潛心研《易》,堅持不怠,才能更深入地掌握《周易》中所包含的深刻道理。張載的這一解釋出于維護《系辭》地位的考慮,過高地美化“圣人作《易》”,錯簡也成了圣人有意所為,這一解釋顯得十分牽強,是不可取的。

二 “《序卦》無足疑”

張載還力主《序卦》亦是圣人所作,亦是一例。《易說·序卦》云:

 

《序卦》相受,圣人作《易》,須有次序。《序卦》無足疑。

 

《序卦》是對通行本《周易》六十四卦排列順序所作的理論上的解釋,認為六十四卦從“乾”到“未濟”是一個因果序列,后卦因前卦而有,屬“十翼”之一,一般認為是孔子所作,但這一說法也遭到了歐陽修的否定。張載并不認同歐說,認為《序卦》所說的卦序就是圣人作《易》時的順序,不應該對《序卦》加以懷疑。張載接著說:

 

《序卦》不可謂“非圣人之蘊”,今欲安置一物,猶求審處,況圣人之于《易》!其間雖無極至精義,大概皆有意思。觀圣人之書,須布遍細密如是,大匠豈以一斧可知哉!(《易說·序卦》)

 

對《序卦》持懷疑態度的學者認為其“非圣人之蘊”,張載在此對此觀點直接提出批評,認為《易》書之重要性非同一般,圣人于《易》自然極其重視、謹慎,故其作《易》不會不考慮各卦次序,《序卦》所言,雖然不是極至精義,但也揭示了卦序中蘊含的圣人之意,不能因為它所含義理微小,就否認它與圣人的關系。整段話批評語氣較為明顯,反映出張載對《序卦》的重視。

無獨有偶,同時重視《序卦》的并非張載一人,在程頤所作《程氏易傳》中《序卦》也具有較高地位。程頤撰寫《程氏易傳》,逐卦注解,每卦開始便引《序卦》文,以示前后卦之聯系。張、程二人都重《序卦》是有原因的,首先,二人皆為宋易中義理派的代表,《序卦》解經大多主取義說,而義理學派是從《易傳》取義說發展而來,這是二人都重視《序卦》的先天原因;其次,二人作為道學家的代表,都重視研究文字背后之“義理”,而《序卦》恰好揭示的是六十四卦之所以如此排列的原因,這正好與二人的為學旨趣相契合。

主站蜘蛛池模板: 城固县| 永新县| 抚州市| 江山市| 赣榆县| 诸城市| 游戏| 固原市| 金阳县| 三亚市| 沈丘县| 苍山县| 巴里| 洪江市| 石家庄市| 城固县| 融水| 中阳县| 蓝田县| 新乐市| 萍乡市| 顺平县| 佛坪县| 德令哈市| 开阳县| 高密市| 昌邑市| 绵竹市| 聊城市| 泗水县| 洛南县| 水富县| 隆德县| 县级市| 西和县| 卓资县| 青田县| 沅江市| 剑河县| 察隅县| 前郭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