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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中國農民工的社會功能與處境

數以億計的農民工在城市社會能夠得以生存發展,并非依靠制度與政策對這個群體的偏愛與傾斜,而是靠他們辛苦和拼搏贏得了社會的承認與尊重。農民工在我國經濟社會發展中起到了積極的不可替代的作用。

(一)社會功能

1.潛移默化地對城鄉分割的二元制度發起挑戰

不可否認,城鄉分割的二元制度對于我國特定時期經濟發展和社會穩定發揮了積極作用。但隨著市場經濟的發展和社會進步,此類制度愈來愈成為市場要素配置與社會流動的森嚴壁壘。戶籍管理制度、勞動就業制度、教育制度和社會保障制度等因素和形成的既得利益群體越來越強化這種城鄉對立的二元格局。農民工的流動推動著體制改革和制度創新,因為這種大范圍跨地區的流動本身蘊含著深刻的體制變革因素。特別是近幾年,農民工大規模進城務工及引發各種社會問題悄無聲息地對城鄉分治的格局產生了重大影響。農民工子女教育問題已納入城市教育的范疇,異地高考政策開始出臺,農民工社會保障問題提上政府議事日程,城鄉統一的戶籍制度改革也開始醞釀等。可以說,農民工群體的涌現引發了這些政策上的變遷,對我國嚴格的二元社會結構進行了有力的沖擊和挑戰。

2.農民工是保障我國經濟持續穩定增長的重要力量

經濟的持續穩定增長需要市場各種資源的高效配置。在現有經濟發展模式上,以農民工為主體的勞動力是經濟發展的推動力量。“據中國社會科學院調查,改革開放30年,農民工對GDP的貢獻率達21%”。劉鈺:《關于對新生代農民工問題的思考——以重慶地區為例》, 《法制與社會》2010年第36期。長期以來,農民工從業于國家經濟各個行業,加工制造業和建筑業的從業者中農民工占一半以上。他們通過勞動為國家的經濟發展提供必要的廉價的人力資源保障。農民工以其源源不斷的低成本勞動力的身份,滿足了工業化發展進程中對大量勞動力的需求,特別是為我國第二、三產業發展提供了充足的人力資源,并使一些勞動密集型產業在激烈的國際市場競爭中保持了整體的競爭力。農民工在城市工作,一方面促進城市社會的繁榮發展,另一方面,他們獲得的經濟收入和管理經驗、市場信息,也為其所在農村發展注入新的活力,為第一產業的發展與振興及新農村建設提供了一定資金和信息支持。

3.農民工是實現城鄉統籌發展的重要載體

農民工亦工亦農的雙重身份,恰好是溝通城鄉之間協調的橋梁和紐帶,也是利用市場機制實現工業反哺農業、支持農村發展的重要力量。一方面,農民工外出打工,積累了創業發展的資本,同時也為城鎮生活奠定了必要物質基礎。更有一些農民工返鄉直接創業,參與城鎮基礎設施建設;有的農民在發達的城市和地區學到了先進的知識和技術,視野開闊,經驗豐富,促進了農村人力資本的有效形成,這為農業集約發展奠定了勞動、技術、資本等要素基礎。這些都為農村城鎮化建設和新農村建設提供了直接動力。另一方面,農民工離開土地進入城市從事非農產業,也是提高我國城鎮化水平和統籌城鄉發展的關鍵所在。農民工通過城市工作,為所在城市的經濟發展注入生機活力,同時,也有利于其突破身份壁壘逐漸融入城市社會,實現由農民向市民的角色轉變,這是縮小城鄉差距的重要途徑。

4.農民工是我國社會結構變遷的重要動力

社會結構變遷是一個長期而復雜的過程,其變遷的結果與速度受到一系列要素的推動。大規模的人口流動便是社會結構變遷的重要動力。農民工進城務工,這不僅僅是人力資源的流動,從社會學意義上講,一種階層的向上流動的過程,表明社會階層的分化與重構過程的開啟。隨著農民工流動的深度和廣度拓展,這個群體的經濟收入在增加、文化在轉型、社會影響在擴大,外出的農民工已不再是傳統意義上的農民階層,已經作為一種新的社會階層得到社會的關注與認可,并制度上成為中國工人階級的一部分,對于工人階級的再形成和以職業身份為標志的社會分層結構的變遷起到巨大的推動作用。另外,農民工在城鄉間流動,打破了社會階層固化的局面,城鄉之間的多方位聯系與溝通加強,有利于實現社會階層之間的有序流動,在實踐上有力地促進和加快了我國由農業社會向現代工業社會、信息社會的轉變。

(二)社會處境

在轉型社會中,農民工在社會分層結構中屬于弱勢群體。雖然國家保障農民工的合法權益,出臺了諸如《關于解決農民工問題的若干意見》、《關于進一步做好進城務工農民子女義務教育工作意見的通知》一系列政策文件,但農民工的生存發展狀況仍未能在短期內得到有效改善。

1.勞動就業權利缺少保障

勞動是人類生存發展的必然要求,也是人類實踐活動的基本方式。勞動作為生產要素的組成部分是國民經濟初次分配中公民收入的主要來源。根據憲法規定,作為中華人民共和國公民,農民工在經濟領域享有與其他公民一樣的平等的勞動與就業的權利。國家保證每個公民都應該享有參與社會生產勞動的權利。但現實狀況是,農民工沒有享受到平等的勞動權利。由于戶籍制度及附屬著的就業制度的原因,在他們面對工作機會時,屢屢受到社會排斥與歧視。在就業領域,農民工只能在所謂的次屬勞動力市場尋找工作,且所從事的工作崗位都是臟、累、苦、險的加工制造業和建筑業等行業。他們沒有與其他社會成員站在同等的競爭起跑線上,并在勞動過程中受到同等的待遇。在就業領域表現為同工不同酬、工作不穩定、整體待遇較差。在就業過程中經常遭遇種種不公平待遇。根據中華全國總工會調查顯示,新生代農民工平均月收入為1747.87元,僅為城鎮企業職工平均月收入(3046.61元)的57.4%。不僅農民工工資待遇普遍不高,而且經濟受到欠薪問題的困擾。每到年底,許多農民工經常奔走在討薪路上。在職業發展上,他們沒有得到社會正式制度的認可,即使是那些有一技之長的農民工,大多也沒有國家認可的職業證書,更缺少國家提供的職業技能的教育培訓渠道。

2.政治權利處于邊緣化地位

政治權利是公民平等表達自身意愿,參與國家政治生活與政治過程,進而影響政策制定與公共資源分配的重要權利。無論是我國加入的聯合國公約、條約和協定,還在我國憲法和法律規定,我國公民都享有平等的政治權利。在制度安排上,不會因為某個群體是弱勢群體而將其排除在政治權利之外。政治層面,農民工具有平等地參與政治生活的權利。但現實情境是,農民工作為社會弱勢群體,他們沒有平等地進入政治領域,并享有政治權利。但權利意識、權利卻已在群體中生根發芽。“權利觀念的輸入和生長,使中國農民的政治觀念和行為模式發生了歷史性的轉型。面對官吏的掠奪和壓榨,農民從長期扮演的傳統社會的‘造反者’和‘奪權者’,轉變為當代社會的‘維權者’。農民的這個歷史性轉型,或許有助于推動中國的民主轉型。”張英洪:《農民、公民權與國家:1949—2009年的湘西農村》,中央編譯出版社2013年版,第276頁。作為農民的戶籍身份,農民工在理論上享有農村居民法定的選舉權、建議權、監督權等比較全面的政治權利,但作為在異地城市打工的職業流動身份來講,受到經濟成本、教育水平、制度設計等因素影響,他們政治權利完全處于虛置狀態,在政治領域基本上處于失語的境地。

3.公共服務享有率低

無論農民工在城市工作時間的長與短,農民工對于城市公共服務的享有率處于較低水平。農民工雖然工作生活在城市社會,但無法享受到平等的醫療、社保、住房、子女上學等公共服務,是城市的“二等公民”。農民工生存發展過程中遇到的困境,諸如社會保障、子女教育、公共衛生、計劃生育等方面,幾乎為城市公共服務體系所遺忘。在農民工子女平等享受義務教育等問題上,雖然有所改善,但還沒有得到根本解決。城市在配置教育資源和學區劃分方面,主要是以戶籍為依據,對于農民工子女只是在理論上安排其就近入學。在實際操作中,農民工子女進入公辦學校仍在較大程度上受到入學門檻限制。農民工看病難問題也比較突出,公共衛生服務覆蓋率不高。由于農民工職業分布和工作性質的原因,這個群體的職業病、流行性疾病發病率明顯偏高,特別是工傷事故頻發,對于公共醫療服務的需求量大。但由于農民工流動性強,各地醫保銜接轉移政策不統一,使得農民工對于城市公共衛生服務享有率明顯低于戶籍人口。另外,農民工中以青壯年人口居多,大多面臨著計劃生育與生殖健康風險。城市的計劃生育與生殖健康服務也沒有將流動人口納入其中,計劃生育與生殖健康風險只能靠自己來承擔。目前,我國農民工社會保障體系還不健全,沒有達到實現全面覆蓋各階層人口的程度。正處在試點和利益博弈之中,大多數城市農民工還沒有被納入到全國統一的社會保障范圍之中。“以農民工醫療保障為例,就能體現出農民工享有公共服務的基本狀況。目前,我國社會保障體系已初步形成了以社會保險、社會救助、社會福利為基礎,以基本養老、基本醫療、最低生活保障制度為重點,以慈善事業、商業保險為補充的社會保障體系框架。截至2011年底,城鎮職工基本醫療保險、城鎮居民基本醫療保險和新型農村合作醫療保險參保人數已超過12.8億,基本實現了‘全民醫保’”。胡曉義:《完善社保體系 提升幸福指數》, 《人民日報》2012年5月7日第4版。我國是個名副其實的“全民醫保”國家。但問題恰恰在于,我國每年有超過2億的農民工在頻繁流動,醫療保險制度的軟肋于是便顯現出來。農民工在醫療保障上處于由三項基本醫療保險制度組成的“全民醫保”縫隙之中。我國的基本醫保是由新型農村合作醫療和城鎮居民基本醫療保險、城鎮職工基本醫療保險制度三個部分構成,是典型的城鄉雙軌制。在流動就業人口中,主要構成群體是農民工。他們的戶籍所在地是農村,可以選擇在自己家鄉參加新型農村合作醫療。但是,農民工的經常居住地是城鎮,在事實上往往享受不到城鎮居民、職工的各種醫療保障待遇。《流動就業人員醫保轉移接續暫行辦法》出臺了明確規定:進城打工的農民工,可在就業地參加當地的職工基本醫療保險,回農村后可帶回,轉為新型農村合作醫療保險,而且不會中斷。問題在于一些地方政府和用工單位出于經濟利益的考慮,大多不愿為已經實現穩定就業的農民工辦理城鎮職工基本醫療保險;也有些農民工認為自己流動性較大,如果辦理城鎮職工基本醫療保險的話,自己也要交納不少的費用,擔心自己在城市不一定能參達到退休年限,自身也不愿參保。《深圳市社會醫療保險辦法(修訂稿)》中,就有“累計繳費年限滿25年”、“醫保繳費中斷超過3個月,連續繳費清零”等新規定。《社會保險法》對于醫療保險的繳費標準、繳費年限、報銷額度等核心內容都沒有明確規定。國家層面在醫療保險立法上的缺位,是造成目前各地流動人口醫保糾紛的根本原因,而現在實行醫保異地轉移的政策,也是對現行醫保政策管理上的一種挑戰。高洪貴:《政府責任視域下的農民工醫療保障問題探析》, 《理論導刊》2013年第3期。

4.文化歧視沒有消除

文化是一個民族在歷史和經濟、社會發展過程中形成的,并在特定時期共有的態度、信仰、情理和情感的總和,它被視為一個共同體成員中被內化了的認知、情感和評價。文化的認同是社會各階層相互融合的關鍵要素。“農民工對文化利益的追求與現實所賦予他們的機會相距甚遠,在文化利益方面用‘孤島’來形容農民工一點都不為過。首先,客觀條件的限制。作為農村社會中的精英分子,農民工一般都能認識到知識的重要性,他們也試圖通過各種途徑學到一定的專長和技能,以提高自身的文化素養和工作能力。但高昂的培訓費用、松散的中介機構和質量低下的培訓機構使他們止步于學習之外,技能知識的不足注定許多農民工工傷事故悲劇的頻發。農民工子女也因為學校、費用等一系列的問題而無法被納入正規學校學習。其次,主觀意識的歧視。城市社會生活空間對農民工來說就是封閉的,工作的繁重、經濟的拮據、生活習慣的不同,使得業余活動過分單調,社交生活也相當貧乏,而城市中的各種文化娛樂設施及場所卻可望而不可及。進城農民工單調乏味的精神生活使得其根本無法滿足基本的文化利益需求,他們只能空虛地生活。”李長健、辛晨:《基于利益分析視角的我國農民工權益法律保護問題研究》, 《經濟經緯》2008年第4期。

農民工融入城市社會,除了面臨經濟和社會權利上排斥以外,還要踴躍跨越文化歧視的藩籬。很大一部分城市居民源于傳統身份等級意識、文化差異、生活習慣等因素,對于外地人,特別是農民工,抱有一定的反感和仇視心理。更有少數農民工在城市社會中表現出的一些犯罪及其他失范行為,更加劇了城市居民對農民工群體的文化歧視。如有些人認為“農民工”這個稱謂就帶有歧視色彩。現在,不少城市居民對農民工存在較強的歧視心理,在工作上接受他們勞動,在文化心理上則排斥他們的存在。在這些人看來,農民工與“骯臟、粗陋、低俗”這些詞匯是等同的。這緣于現在農民工不是一個確定的職業分類,而是具有很強的身份、階級特征。主要是農民的社會地位不高。這個問題的產生不僅僅有制度性因素,更有社會文化因素。首先是我們特有的制度限制了農民,使其從歷史到現在都處于社會的底層,向上流動的空間很小。其次是由于文化的生成使然,凡是帶著“農民”字眼的詞都是受歧視的,如農民工、農民意識、農民習慣等等,所以這本身就是對農民工不公平的,這個群體沒有獲得應有的平等地位和尊嚴。丁東:《建立最基本的公民權是一個國家的底線》,鳳凰網(http://book.ifeng.com/shuping/detail_2013_08/06/28316088_3.shtml)。即使農民工的一些學雷鋒做好事的行為,也不會被城市居民理解并領情。例如,根據媒體報道,2013年1月10日,南京市有一位農民工在公交車上給一位老人讓座。老人則嫌座位太臟,于是拿出紙巾把座位擦干凈后才坐下。2012年12月28日,有一位老太太在重慶市的一輛公交車上,大聲訓斥一位農民工穿得太臟,影響市容,不該坐車,應當走著回家。受種種文化偏見影響,農民工很難融入城市主流文化,無法真正融入城市社會。這會讓農民工對工作的城市社會產生疏離感,埋下農民工與城市居民群體矛盾和沖突的危機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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