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共產國際與南京國民政府關系史
- 羅重一主編
- 23字
- 2019-01-04 12:54:25
第二章 土地革命戰爭時期的共產國際與南京國民政府
第一節 共產國際與中共武裝反抗南京國民政府的開始
一 八七會議:共產國際對華政策的轉變
(一)八七會議召開的歷史背景
國民革命失敗后,怎樣繼續進行革命,就成為擺在中共黨人面前一個十分緊迫的問題。根據當時中共黨內的政治思想狀況和組織狀況,迫切需要立即召開一次黨中央會議,堅決糾正陳獨秀的右傾錯誤,并制定新的行動路線和方針。
關于國民革命失敗的原因,共產國際不但不承認自己犯了右傾指導錯誤,反倒一味指責中共沒有執行來自共產國際的一系列“正確”指示,犯了右傾機會主義的錯誤。因此,共產國際認為如果“不召集此會來糾正,則C. P.將不成其為C. P.了”。“因非召集此會不能改正過去的錯誤,所以仍堅決地召集一些與群眾比較接近的領導者來開此會。”
八七會議的召開也是與聯共(布)黨內斗爭的需要分不開的。國民革命的失敗使共產國際的對華政策遭到了空前嚴重的挫折和失敗。共產國際和斯大林為了徹底贏得同反對派斗爭的勝利,迅速改變當時的被動局面,在實踐上開始了對中國革命指導方針的轉變。共產國際此時認為,由于“武漢政府成了反革命勢力的幫兇”,“那么現在,支持武漢政府的方針就會是對中國共產黨有害的了,會使它陷入機會主義的泥潭”。并對中國革命提出了7條具體的任務。這實際上正式宣布了國共兩黨“合作的策略”的改變。與此同時,共產國際又派遣新的代表羅明那茲赴華,來貫徹共產國際的新決議和訓令。
(二)八七會議的主要內容
八七會議由瞿秋白、李維漢主持。出席會議的有中央委員、候補中央委員,中央監察委員,共青團代表,軍委代表和湖南、湖北代表,共計21人。同時,參加會議的還有中共中央秘書處的負責人、共產國際代表羅明那茲以及協助他工作的、號稱城市暴動專家的德國人紐曼。在八七會議上,羅明那茲作了關于《黨的過去錯誤及新的路線》的報告和結論,比較全面地反映了當時共產國際關于中國革命的基本理論和觀點。瞿秋白代表中央常務委員會作報告,分析了國民革命失敗后的形勢,提出了新形勢下黨的基本任務。而整個八七會議中討論和通過的所有文件,又都是以羅明那茲的報告為其指導思想的。其要點是:
1.批評了中共的右傾錯誤并提出重建黨中央
八七會議認為,第一,以陳獨秀為首的中共中央過去最大的錯誤,是沒有把共產國際的決議和指示傳達到群眾中去。第二,認為中共所犯的嚴重錯誤的重要原因之一是黨內民主生活狀況不正常,“黨里面完全是宗法社會制度,一切問題只有黨的上層領袖決定,而‘首領’的意見不但總應當認為是必須服從的,而且總以為無條件的每次都是對的”。第三,明確提出要重建黨中央領導機構,“黨的指導要集體化,不要族長化”。“應實行改組指導機關。”“此會雖無權改組中央,但有權可以選舉臨時中央政治局。”
會議認為,由于工農下層領袖的理論水平和斗爭能力要比現在的中央正確得多,所以應提拔一部分工農分子到中央領導機關中來。
2.繼續推卸國民革命失敗的責任
共產國際始終強調其對指導中國革命的路線和策略方針的正確性,指責“中國共產黨的現領導犯了一系列嚴重的政治性錯誤”,“拒絕接受共產國際的指示”,所以國民革命失敗的責任應由中共來負。羅明那茲在會議結論報告中繼續將國民革命失敗的責任推給中共:“只要我們是革命的機關,縱然國際代表有錯也是不十分嚴重的。最重要的還是我們如何能實行國際的指導。”
對于羅明那茲堅持為共產國際的錯誤開脫責任的做法,與會的中國同志并沒有完全贊同和接受。羅亦農發言說:“國際的政治指導不成問題,是對的,但在技術工作問題非常之壞。既認中國革命非常重要,但同時又派維經斯基、羅易來指導,他們都是無俄國革命經驗的”,“這是國際要負責任的”。但羅明那茲對于這種正確的批評,卻以種種借口搪塞過去,沒有認真考慮和采納。
3.分析了中國社會各階級的關系
羅明那茲在報告中,正確地強調了只有無產階級才能領導革命取得勝利,著重分析了中國資產階級的政治態度和中共的斗爭策略。但他又強調“只有資產階級打倒后帝國主義才能打倒”,“民族解放斗爭還要繼續下去,此重擔仍是無產階級擔負。‘取消不平等條約’,‘收回租界’等口號仍要存在,這些口號也是用來反資產階級的”。他的這種觀點的錯誤之處在于:由于把反帝反封建與反資產階級并列,把民族資產階級甚至小資產階級當作革命對象,從而混淆了民主革命與社會主義革命的原則界限。羅明那茲的這些觀點并不是他個人的獨創,而是根據斯大林的“三階段論”提出來的。
4.提出了中共今后的任務
羅明那茲批評了中共在農民土地問題上的右傾錯誤,認為中共應馬上實行土地革命,因為“目前中國已進到土地革命時期。土地革命可以引中國革命到另一新的階段”。會議在通過的《最近農民斗爭的議決案》中,明確規定了要沒收大、中地主和一切公產的祠族廟宇等土地,分給佃農和無地的農民耕種的正確主張,但又強調了土地國有是中國革命新階段的主要的社會經濟內容這一不適合中國國情的主張。會議還初步提出了武裝反抗國民黨反動派的總方針。會議指出中共在國民革命時期所犯的一個重大錯誤就是“始終沒有認真想到武裝工農的問題,沒有想著武裝工農的必要,沒有想著造成真正革命的工農軍隊”。今后,黨必須“要整頓改編自己的隊伍,糾正過去嚴重的錯誤”。
(三)八七會議的歷史意義
1.八七會議是共產國際對華政策轉變的轉折點
共產國際此時對華政策的轉變表現在以下幾個方面:(1)從依靠武漢國民政府領導土地革命轉變為由無產階級直接領導土地革命。(2)從聯合資產階級、同國民黨建立統一戰線轉變為反對資產階級、退出武漢國民政府。(3)從反對建立蘇維埃轉變為贊同建立蘇維埃。(4)從武裝國民黨軍隊轉變為武裝工農群眾,提出了武裝反抗國民黨反動派方針。從此,中國革命進入建立和發展蘇維埃政權的時期,共產國際對華重點也由支持國民黨領導的民族革命,轉向指導中共領導下的民族民主革命。
2.八七會議是土地革命戰爭興起的轉折點
八七會議批評了陳獨秀的右傾錯誤,指出了陳獨秀在統一戰線中對資產階級無原則的妥協退讓,放棄革命領導權的表現和危害,提出了要加強黨內民主生活和集體領導等,這些都是正確的。
中共根據共產國際上述指示的精神,成立了新的臨時中央常務委員會,從而在組織上結束了陳獨秀右傾錯誤的領導。會議首次把實行土地革命確定為黨的總方針,把土地革命和武裝斗爭直接聯系起來,并且確定了黨的武裝暴動的總政策。這些都重新鼓起了全黨同國民黨反動派斗爭的勇氣,為挽救黨和革命作出了巨大貢獻。中國革命開始了由國民革命失敗到土地革命戰爭興起的歷史性轉變。
需要指出的是:八七會議沒有指出共產國際對陳獨秀右傾錯誤應負的責任。這種推脫責任的做法,不但不公道,而且也不利于共產國際接受應有的經驗教訓,致使后來共產國際在指導中國革命的過程中又繼續犯了一系列錯誤。而且會議還提出了一些“左”的錯誤觀點:不加分析地要求各地普遍發動武裝暴動,從而助長了冒險主義、命令主義(特別是強迫工人罷工)的錯誤傾向。把反帝反封和反對資產階級相提并論,把小資產階級和民族資產階級劃分出無產階級同盟軍之外。過分強調了領導干部的單純工人成分的意義,從而造成了領導機關的混亂和宗派主義,等等。這些都成為隨后中共連續三次犯“左”傾錯誤的重要根源。
二 共產國際與中共反對南京國民政府的武裝斗爭
(一)共產國際與中共戰略方針的轉變
1.共產國際對中共建立革命武裝的新認識
1926年11月30日,斯大林在共產國際執委會第七次擴大會議上的演說中指出:“在中國,和舊政府的軍隊對抗的,不是沒有武裝的人民,而是以革命的軍隊為代表的武裝的人民。在中國,是武裝的革命反對武裝的反革命,這是中國革命的特點之一和優點之一。”指出武裝斗爭在中國革命中的特殊重要意義,這是斯大林對中國革命理論上的一個貢獻。但斯大林在此并沒有提出要組織由中共領導的軍隊。
湖南的夏斗寅、許克祥相繼叛變后,共產國際才深感武漢國民政府內的軍事將領們是不可信賴的力量。于是向中共發來了《五月指示》。這個指示的基本精神是正確的,它糾正了過去不讓中共黨人直接掌握軍隊的錯誤,并指出了建立和發展工農武裝的緊迫性。但是,共產國際卻要求中共將這支新組建的工農武裝,作為“武漢用來在前方或后方解除不可靠的部隊的武裝的近衛軍”。這就是說,要建立的這支新軍仍然不是由中共直接領導的武裝力量。
2.中共開始向土地革命和武裝斗爭的轉變
1927年7月14日,共產國際執委會在《關于中國革命當前形勢的決議》中指示中共:“開展土地革命。通過‘平民’途徑,即工農和城市貧民聯盟在無產階級領導下的革命進攻,繼續為完成資產階級民主革命而斗爭,并有步驟地把工農武裝起來。”根據共產國際的指示,中共于7月19日提出了“實行耕者有其田”“農民自己起來力爭土地”“造成真正人民的軍隊”“實行武裝工農”
的口號。7月20日,中共又發出完全接受共產國際7月14日決議的通告。自此,中共逐漸開始了向土地革命和武裝斗爭的轉變。
(二)中共武裝反抗國民黨屠殺政策的開始
在八七會議精神的指導下,中共開始了革命策略的轉變。八七會議后,毛澤東受中央的委托,以中央特派員的身份前往湘鄂贛邊界組織和領導秋收起義,并在起義部隊進攻長沙受挫的情況下,毅然率領起義部隊向敵人統治的薄弱環節——農村進軍,開辟了井岡山革命根據地,在實踐上率先提出和比較好地解決了“工農武裝割據”的問題。
1.南昌起義是武裝反抗國民黨反動派的初步嘗試
國民革命的失敗使中共認識到:在中國,離開了武裝斗爭,就沒有無產階級的地位,就沒有人民的地位,就沒有共產黨的地位,就沒有革命的勝利。1927年8月1日凌晨,在以周恩來為首的前敵委員會領導下,賀龍、葉挺、朱德、劉伯承等率領在黨直接掌握和影響下的軍隊2萬余人,舉行了南昌起義。它在中共探索民主革命新道路的進程中有著重要意義:打響了武裝反抗國民黨反動派的第一槍;是中共獨立領導革命戰爭、創建人民軍隊和武裝奪取政權的開端;是由國民革命失敗到土地革命戰爭興起歷史性轉變的開始;是中共探索馬克思主義中國化“偉大開篇”的重要組成部分。
2.湘贛邊界秋收起義高舉武裝反抗國民黨反動派的斗爭旗幟
1927年9月9日,毛澤東領導的湘贛邊界秋收起義爆發。隨后,毛澤東將起義隊伍帶上了井岡山,中共由此在實踐中開辟了一條在農村建立革命根據地,以保存和發展革命力量的正確道路。將革命的武裝力量從進攻大城市轉向農村,這是中國革命史中具有決定意義的新起點。“秋收起義”和“向井岡山進軍”是中共在革命緊急關頭,使革命轉危為安的偉大的轉折點:它開辟了中國民主革命的新道路——向農村進軍,依靠農村建立革命根據地,借此積蓄和發展革命勢力;它是中共開創的農村包圍城市、武裝奪取政權革命道路的起點;它使八七會議確立的武裝反抗國民黨反動派屠殺政策的總方針得到了進一步的充實和發展。
3.廣州起義是共產國際武裝建立城市蘇維埃的試驗田
繼南昌、湘贛邊界等地起義之后,1927年12月11日,中共廣東省委根據中共中央指示,乘張發奎與李濟深在粵西爆發爭奪廣東地盤的戰爭、廣州空虛之機,發動和領導了廣州起義。參加起義的有國民革命軍第四軍教導團和警衛團一部、廣東工人赤衛隊和廣州市郊的部分農民武裝。起義當天就成立了廣州蘇維埃政府。雖然起義第三天就慘遭失敗,但它卻是對國民黨反動派叛變革命和實行屠殺政策的又一次英勇反擊,是共產國際建立城市蘇維埃的一次重要嘗試,標志著中共向武裝反抗國民黨方針轉變的基本完成。
(三)南京國民政府對中共武裝斗爭的殘酷鎮壓
中共領導下的紅軍和蘇區得到迅速發展使南京國民政府感到了極大的威脅。于是1930年10月的中原大戰一結束,蔣介石便調兵遣將部署軍事“圍剿”,準備在3至6個月內消滅紅軍、摧毀蘇區。“圍剿”的重點是紅一方面軍和中央蘇區。由此開始,中共進入了反對國民黨軍大規模軍事“圍剿”的斗爭階段。
1.第一次“圍剿”與“反圍剿”
從1930年10月起,蔣介石先后調集11個師3個旅,共10萬人的兵力,開始向中央根據地的紅一方面軍發動第一次“圍剿”。這時,紅一方面軍有第一、第三軍團,共約4萬人。在面臨敵人大規模“圍剿”的形勢下,紅一方面軍總前委和江西省行委舉行聯席會議,討論實行戰略轉變等問題,提出了“誘敵深入”的戰略方針,并領導根據地軍民積極進行反“圍剿”的準備。根據國民黨軍隊部署在西起江西萬安、泰和,東至福建建寧相距80里地帶的新態勢,毛澤東、朱德確定實行“中間突破”的戰術,先打敵主力譚道源師或張輝瓚師,將敵分割為遠距離的兩群,以便各個擊破。12月30日,紅軍集中優勢兵力,全殲了孤軍深入龍岡的敵“圍剿”軍主力第十八師,活捉敵前線總指揮兼第十八師師長張輝瓚。接著,又于1931年1月3日,全殲敵第五十師、一個旅。其他各路敵軍狼狽潰退。兩次戰斗,共計殲敵1.3萬人,勝利地打破了國民黨軍隊的第一次“圍剿”。
2.第二次“圍剿”與“反圍剿”
1931年2月,蔣介石又調集18個師3個旅,20萬人的兵力,吸取前次“長驅直入”招致失敗的教訓,“以厚集兵力,嚴密包圍及取緩進為要旨”,采取“穩扎穩打、步步為營”的作戰方針,部署對中央革命根據地的第二次“圍剿”。
1931年1月15日,蘇區中央局和中央革命軍事委員會(簡稱中央軍委)正式成立,項英任中央局書記和軍委主席,朱德任軍委副主席和紅一方面軍總司令,毛澤東任軍委副主席、總政治部主任和紅一方面軍政治委員。4月,王明“左”傾教條主義錯誤統治下的黨中央派出代表團,到達中央蘇區并參加中央局的領導工作。雖然這些變化導致了中央蘇區領導層之間的分歧,但蘇區中央局經過反復討論,最終還是接受了毛澤東的正確意見,決定仍采取“誘敵深入”的方針,利用根據地的有利條件,集中兵力,先打弱敵,然后自西向東橫掃,各個殲滅敵人。在毛澤東、朱德指揮下,紅一方面軍于5月15日開始行動,到31日止,紅軍連打了五個大勝仗,自西向東橫掃700里,殲敵3萬余人,繳槍2萬余支,痛快淋漓地打破了國民黨軍隊的第二次“圍剿”,并進一步擴大了中央根據地。
3.第三次“圍剿”與“反圍剿”
蔣介石在第二次“圍剿”失敗后,于1931年6月21日,親自帶著日、英等國的軍事顧問抵達南昌,就任“圍剿”軍總司令,何應欽為前敵司令,調集了23個師30萬兵力,再次以“長驅直入”的作戰方針,向中央蘇區發起第三次“圍剿”,企圖先擊破紅主力,搗毀革命根據地,然后再深入進行“清剿”。
這時,紅一方面軍主力還在遠離蘇區的閩西、閩贛邊界地區分兵開展群眾工作,尚未收縮兵力和進行必要的休整補充,這給反“圍剿”斗爭帶來極大困難。得知敵人進攻后,臨時總前委決定仍以“誘敵深入”為指導方針,主力迅速回師蘇區,集中兵力,尋機殲敵。此時又因兩廣軍閥發動了反蔣戰爭,蔣介石不得不下令結束“圍剿”。紅軍抓住機會再次反攻,徹底打破了敵人的“圍剿”。
4.第四次“圍剿”與“反圍剿”
蔣介石于1932年5月,自任鄂豫皖三省“剿匪”總司令,在準備對鄂豫皖、湘鄂西根據地發動“圍剿”的同時,又組成以何應欽為首的贛粵閩邊區“剿匪”總司令部,指揮江西、廣東、福建以至湖南的國民黨軍隊,牽制削弱中央蘇區紅軍的力量,配合北線作戰,并為大舉進攻中央蘇區作準備。10月,蔣介石在結束對鄂豫皖和湘鄂西根據地的“圍剿”以后,即把“圍剿”重點轉移到中央根據地。12月,何應欽調集30多個師的兵力,分左、中、右三路,開始對中央蘇區發動第四次“圍剿”。
紅一方面軍根據黨中央和蘇區中央局的指示,乘敵人“圍剿”部署尚未完成之際,先發制人,集中一切力量消滅撫河流域敵人主力,進而奪取江西全省的勝利。共殲敵近三個師,俘敵萬余名,繳槍萬余支,基本上打破了敵人的第四次“圍剿”。
經過這一階段的反“圍剿”斗爭,全國紅軍發展到約15萬人,形成了中央蘇區、鄂豫皖蘇區、鄂豫西蘇區、湘鄂贛蘇區、贛東北蘇區和湘贛蘇區六個大的和較大的戰略區。革命的星星之火,已形成燎原之勢。
三 共產國際與中共民主革命新道路的開辟
(一)中共對民主革命新道路的初步探索
1927年10月,毛澤東率領湘贛邊界秋收起義的工農革命軍,開始了創建以寧岡為中心的井岡山農村革命根據地的艱苦斗爭。11月,工農革命軍攻占茶陵縣城,成立湘贛邊界第一個紅色政權——茶陵縣工農兵政權。到1928年夏,寧岡全縣、永新、蓮花的大部分地區,遂川的部分地區實行了分田。在根據地廣泛進行土地革命的進程中,為使土地革命得以順利開展,毛澤東開始逐步糾正分配土地實際工作中的“左”的錯誤,并制定了井岡山《土地法》,從而以法律的形式肯定了農民分得土地的神圣權利。
1928年4月,朱德、陳毅率領南昌起義保留下來的一小部分部隊和湘南起義農民軍1萬余人,在井岡山與毛澤東的隊伍勝利會師,這就壯大了井岡山根據地的武裝力量,從而使井岡山革命根據地的斗爭進入一個新的發展階段。
井岡山革命根據地的創建是中共實行土地革命和武裝反抗國民黨反動派的成功實踐。在全黨為挽救革命、尋找革命新道路而進行的艱苦斗爭中,以毛澤東為主要代表的中共黨人,通過井岡山革命根據地的創建,逐步找到和開辟了中國民主革命的新道路。正如毛澤東所指出:“邊界紅旗子始終不倒,不但表示了共產黨的力量,而且表示了統治階級的破產,在全國政治上有重大的意義。”
(二)共產國際對中共走“城市中心革命道路”的堅決支持
1.共產國際要求中共開始走蘇維埃道路
1927年7月28日,斯大林在談到中國問題時指出:“在當前革命發展階段上,在新的革命高漲條件下,成立蘇維埃將是一個完全成熟的問題。”8月9日,共產國際向中共發來指示,同意在中國建立蘇維埃。9月19日,中共中央政治局作出了《關于左派國民黨及蘇維埃口號問題的決議案》,表示同意共產國際的指示,指出:“現在的任務,不僅宣傳蘇維埃思想,并且在革命斗爭新的高潮中應成立蘇維埃。”“蘇維埃的組織,首先應當在那些中心的地方如廣州、長沙等”地建立,“在小縣城里面要堅決地拒絕組織蘇維埃”,以“不要失掉蘇維埃政權的真意”。
這就意味著黨的工作重心開始從農村起義直接轉向城市起義。
2.共產國際要求中共必須重視工人運動
共產國際認為,國民革命失敗后,由于中國“最正確的最重要的,日益生長的高潮的象征,還是工人運動的復興,中國工人運動,現在已經脫離1927年嚴重失敗之后的消沉狀態。無產階級的罷工經濟斗爭,是在發展著這種斗爭,表現著轉變到政治戰斗,游行示威的傾向”。所以中共應當特別注意工人的罷工斗爭,“提高要求,把革命的斗爭,日益推進到更高的階段上去”。強調中國城市的工人罷工,農村的“農民騷動”,軍閥部隊中的兵變,都必須以城市為中心。
雖然這時共產國際也承認農民運動有所發展,指出:農村游擊隊的行動“可以變成全國暴動勝利的出發點”,黨的任務是在“幾個鄰近省區之間的相配合相適應的發動,而且準備有組織的有預備的廣泛范圍之內的發動”。但這也僅只是為了配合奪取中心城市而已。甚至到了1929年10月,共產國際還把已經擴大并鞏固起來的蘇維埃區域,以及南方連綿不斷的游擊戰爭視為革命潮流中的支流,強調“革命高潮的最準確的最重大的特征,卻是工人運動的復興”。要求中共“必須用全部力量,去發展政治罷工,立定準備總同盟的政治罷工的方針”。
3.共產國際要求中共把工人運動作為工作重心
共產國際把十月革命所提供的先城市后農村武裝奪取政權的成功經驗絕對化,機械地要中共照抄照搬,認為決定中國革命勝負的關鍵是發動城市武裝起義,并指示中共:
應當特別注意做好周密的準備工作,在一定的革命形勢下認真地組織和運用無產階級的革命斗爭方法(如革命同盟總罷工,鐵路大罷工),而且要記住,這種可以把全國一切革命分子團結在無產階級周圍的斗爭形式,能夠而且應當在中國革命中發揮極其重要的作用。……黨應當特別關注工人的罷工斗爭。必須在經濟斗爭與政治斗爭相結合的情況下,采取準備總同盟政治大罷工的方針,集中全力去發展政治罷工。……采取準備在一切或許多工業中心組織政治同盟大罷工的方針。
基于這種認識,共產國際不顧在中共領導下,革命根據地繼續擴大、紅軍隊伍不斷壯大、數次反“圍剿”的勝利等,都證明了建立農村根據地是中國革命唯一正確道路的事實,仍將斗爭的勝利寄希望于工人暴動和攻打大城市。在共產國際“城市中心論”的指導下,中共才不得不制定出一系列不符合中國國情的“舉行城市總同盟罷工”“攻打并占領中心城市”的進攻計劃。
4.“城市中心革命道路”對中國革命的重創
雖然廣州起義以及此前此后一系列旨在奪取中心城市的起義的失敗,都證明了“城市中心革命道路”在中國行不通,但是共產國際根據既定的城市蘇維埃戰略方針,借1929年資本主義世界出現的經濟危機和中國發生軍閥混戰之機,再三要求中共向中心城市進攻,認為目前“中國進到了深刻的全國危機的時期”,中共要“變軍閥戰爭,為階級的國內戰爭,推翻地主資產階級聯盟的政權”。在共產國際的指導下,中共在民主革命時期連續犯了三次“左”傾錯誤:瞿秋白“左”傾盲動錯誤,導致了上海起義、武漢起義、廣州起義接連失敗;李立三“左”傾冒險錯誤,導致了“打下長沙,攻下南昌,會師武漢,飲馬長江”的目標根本無法實現;王明的“左”傾教條錯誤,導致了第五次反“圍剿”的徹底失敗,工農紅軍不得不進行戰略大轉移。這些都給中國革命造成了無法估量的損失。
(三)共產國際對中共走“農村中心革命道路”的有限支持
1.共產國際由輕視農村蘇維埃轉為重視農村蘇維埃
隨著中國革命形勢的發展,共產國際逐步改變了必須首先建立城市蘇維埃,然后才能建立農村蘇維埃的觀點。特別是面對一系列城市中心蘇維埃起義遭到鎮壓的嚴酷事實,從1930年下半年開始,他們把對中國革命的希望,逐漸寄托在以毛澤東為代表的中共黨人所開辟的農村蘇維埃運動上。主張城市起義部隊暫且退到附近農村中一些“穩固”的地區去,“積蓄力量,以便重新展開全線進攻”。雖然共產國際的這一主張是一種權宜之計,其“城市中心革命道路”的指導思想并未得以徹底糾正,但它在客觀上卻推動了中共探索“工農武裝割據”思想的進程。
1931年3月召開的共產國際執委會第十一次全會指出,中國農村蘇維埃和紅軍的建立,是“中國革命危機加深的實際表現”,是“當前中國革命高漲的決定性因素”。同年7月共產國際執委主席團給中共的信中再次指出,“中國蘇維埃運動進一步的發展是與蘇維埃紅軍的根據地的擴張和鞏固相聯系的”,稱工農紅軍和蘇區是“工農革命力量的集合場,是組織和鞏固工農革命力量的工具,是整個革命運動高漲中最重要的杠桿”,并要求中共進一步發展紅軍,擴大蘇區,使之連成一片。
在共產國際的指導下,中共指出:黨在領導各地農民斗爭中,要“自覺地創立蘇維埃政權和實行土地革命的斗爭”,要“建立工農革命軍”,認為這在游擊戰爭發動的區域,是可能而且是必要的。并且明確規定:“發展蘇維埃的根據地,奪取新的區域鞏固新的區域”;“最大限度地發展正式的工農革命軍——紅軍”;實行徹底的“土地綱領”,這是黨的主要任務。
2.共產國際認為農村斗爭必須為城市斗爭服務
但共產國際又認為,“不能撇開中國的工業中心而在農村建立蘇維埃”,并批評了各革命根據地所開展的游擊戰爭不配合城市武裝起義的行動,指出“必須反對對于游擊戰爭的溺愛,反對沉溺于散亂的不相關聯的必致失敗的游擊戰爭”。
共產國際在此的意思是,中共必須準備在較大的和最大的工業中心發動武裝起義,以建立城市蘇維埃政權。可見,共產國際在奪取政權道路方面的基本主張就是發動城鄉暴動,盡可能地奪取或占領中心城市,以便建立以城市為中心的新政權。中共開始也是按照共產國際的指示將工作重點放在城市,多次組織城市武裝起義,但均未能成功。為了保存革命的力量,中共黨人才被迫轉移到農村,開始新的革命道路的探索。
3.共產國際開始對“農村中心革命道路”持肯定與贊揚態度
中共六大后,共產國際逐漸認識到“農村中心道路”的重要性,指出“中國多數省份的普遍開展的群眾性土地運動,過去得以保存下來,最近又擴大和鞏固了蘇維埃地區,以及南方從未間斷的游擊戰爭,這一切已成為中國革命運動高潮今后不斷發展的渠道”,要求中共“盡量武裝工農隊伍”,“要在農民的群眾革命斗爭擴大和發展的地區,建立起蘇維埃根據地,在存在蘇維埃政權的地區,要加緊進行沒收地主土地、武裝農民和建立蘇維埃的工作”。主張中共應盡力“爭取建立蘇維埃政權和進行土地革命”,在游擊運動控制的地區,“黨應當力爭建立工農紅軍正規部隊”,
贊揚毛澤東、朱德的游擊隊,“不僅保存了自己的骨干力量,而且最近在福建省還取得了一定的勝利”。
在共產國際的指導下,中共基本上執行了“擴大蘇維埃區域與建立紅軍”的策略方針,因而此期各革命根據地的斗爭得到了一定程度的發展。但王明“左”傾教條錯誤路線上臺后,對毛澤東等人橫加指責和排擠打擊,致使以毛澤東為代表的“農村中心革命道路”直到遵義會議上和會后才得以在黨內獲得承認和確立。
4.兩條不同革命道路的區別
中心城市工人起義,武裝奪取政權的革命道路與農村包圍城市武裝奪取政權的革命道路,都是無產階級暴力革命。前者已為巴黎公社和十月革命的勝利所證明。后者也為中國革命勝利的實踐所證實,這是暴力革命的兩個偉大典型。但這兩條道路在基本內涵、斗爭形式、發展途徑等方面都存在著根本的區別。前者主要發生在資本主義國家,“那里的條件是國家內部沒有了封建制度,有的是資產階級民主制度;外部沒有民族壓迫,有的是自己民族壓迫別的民族”。后者發生在半殖民地半封建的中國,它“不是一個獨立的民主國家,而是一個半殖民地的半封建的國家;在內部沒有民主制度,而受封建制度壓迫;在外部沒有民族獨立,而受帝國主義壓迫”。無產階級政黨主要依靠廣大農民,領導農民進行土地革命,開展武裝斗爭,建立農村根據地,以此作為奪取全國革命勝利的出發點和戰略基地。
(1)在工作重心問題上。前者以城市為中心,后者以農村為中心。資本主義國家的經濟關系是資本主義生產關系的充分發展,城市在經濟中起了主導作用。無產階級政黨要領導革命斗爭,必須把工作重點放在城市,以城市為中心,在條件成熟時,舉行城市工人武裝起義。對此,城市中心論的積極推行者李立三在1930年6月的《新的革命高潮前面的諸問題》一文中對此作了最形象的比喻:“鄉村是統治階級的四肢,城市才是他們的頭腦和心腹,單只斬斷了他的四肢,而沒有斬斷他的頭腦,炸裂他的心腹,還不能制他的最后的死命。這一斬斷統治階級的頭腦,炸裂他的心腹的殘酷的爭斗,主要是靠工人階級的最后的激烈爭斗——武裝暴動。”
在半殖民地半封建的中國,政治經濟發展極不平衡,在經濟關系上,大部分地區是停滯著的農村,地方性的農業經濟,自給自足的自然經濟占著優勢。這種自給自足的自然經濟,使農村可以不依賴城市而相對獨立存在。在中國,城市對農村不能完全占據統治地位,因此,中共的任務應該深入農村,把工作重點放在農村,掌握中國政治經濟發展不平衡的規律,利用統治階級在農村相對薄弱的條件和農村相對獨立于城市而可以提供人力物力財力的條件,建立農村根據地,并以此為基礎,去打擊進攻農村的敵人,以農村包圍城市,最后奪取城市,達到全國的勝利。
(2)在主力軍問題上。前者以工人為主力軍,后者以農民為主力軍。以城市為中心的道路的主力軍無疑是工人群眾。在城市長期發動和組織工人階級的革命隊伍,待革命時機成熟時,武裝工人,依靠工人階級主力軍,爭取城市里其他勞動階級和農村中的廣大農民支持,向反動統治階級進攻。
農村包圍城市的道路,是以農民軍為主力軍。在半殖民地半封建的中國,工人階級是革命的領導力量,但在數量上只是少數,而廣大農民卻占了人口的大多數,他們深受帝國主義、封建主義的殘酷壓迫和剝削,具有強烈的反帝反封建的革命要求。必須看到“主要群眾是農民、需要解決的斗爭任務不是反對資本而是反對中世紀殘余”。“必須找到特殊的形式,把全世界先進無產者同東部那些往往處在中世紀生活條件下的被剝削勞動群眾聯合起來。”中國的民主革命實質上是農民革命,中國革命的中心問題是農民問題。因此,農民是中國革命的基本動力。把農民同盟軍提高到主力軍的地位,不僅解決了奪取政權的革命力量的源泉問題和工農民主專政的政權基礎問題,而且解決了中國革命發展的道路問題。
(3)在斗爭的主要形式問題上。前者是長期的合法的斗爭,后者是長期的武裝斗爭。城市中心道路的主要斗爭形式是長期的合法斗爭和條件成熟時的武裝暴動。而在半殖民地半封建的中國,主要的斗爭形式則是武裝的革命反對武裝的反革命,因為在中國“由于封建的分割,地主或者資產階級的集團或政黨,誰有槍誰就有勢,誰槍多誰就勢大”。所以“有軍則有權,戰爭解決一切”。不存在經過長期的合法斗爭來教育群眾,積蓄力量的可能性。因此,武裝的革命反對武裝的反革命是中國革命的特點,是主要斗爭形式。而武裝斗爭的主要組織形式是軍隊,其他的民眾組織和民眾斗爭,都是為了戰爭,配合戰爭的。在中國“離開了武裝斗爭,就沒有無產階級的地位,就沒有人民的地位,就沒有共產黨的地位,就沒有革命的勝利”。
1928年10月和11月、1930年1月,毛澤東連續寫了《中國的紅色政權為什么能夠存在?》《井岡山的斗爭》和《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三篇文章,在這些文章中,毛澤東比較系統地提出了“工農武裝割據”思想。他認為,堅持武裝斗爭與根據地的結合,“小塊紅色區域的長期存在沒有疑義,而且這些紅色區域將繼續發展,日漸接近于全國政權的取得”。他在肯定城市工作重要性的同時,又指出“農村斗爭的發展,小區域紅色政權的建立,紅軍的創造和擴大,尤其是幫助城市斗爭,促進革命潮流高漲的主要條件”。他明確概括出了“有根據地的、有計劃地建設政權的、深入土地革命、擴大人民武裝的路線”。
周恩來也指出:“要創造紅色區域,實行割據,這是促進全國革命高潮的重要因素,也就是要以鄉村為中心。”因此,黨的任務是要深入農村,發動和組織農民,武裝農民,領導農民開展武裝斗爭,建立農村根據地,用農村包圍城市,奪取全國勝利。這種長期的持久的革命戰爭構成了中國式革命道路的顯著特點和優點之一。上述這些觀點成為毛澤東思想形成的標志。
(4)在革命發展的進程問題上。前者是從城市到農村,“凱歌行進”,后者是從農村到城市,“波浪式”向前發展。從兩條道路的最終目標來看,雖然都是奪取城市建立全國政權,然而兩者的發展進程是不同的。列寧將前者稱為革命的凱歌行進,即以城市為中心,農村為輔,奪取首都和中心城市,達到一省數省首先勝利,然后向全國和廣大農村推進和擴大,取得全國勝利。其特點是中心城市開花,向四周農村擴展。因此,他們認為農民的斗爭只有“與無產階級中心之新的革命高潮相聯結的條件之下”,“農民暴動可以變成全國暴動勝利的出發點”。
農村包圍城市的道路,是以農村為主,城市為輔,先占農村,由農村包圍城市,最后奪取城市。其基本特點是四周農村向城市包圍,由全國農村向全國城市包圍,波浪式向前推進。由于中國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的國情,中國政治經濟發展不平衡性的特點,就使得中國革命道路在發展的進程中,必然會呈現出長期性、曲折性和不平衡性的特點。因此,革命形勢的等待,革命條件的創造,革命力量的發展,都要經過長期的努力才能達到。需要采取一塊塊地打碎與一塊塊地建立的方法,用槍桿子創造一個個區域性政權,然后把分散的紅色政權連成一片,最后建立全國政權。這些基本點實際上構成了中國革命道路的完整體系。
總之,兩條革命道路有著明顯的區別。前者表現為:以工作重心放在城市為基本條件,以長期合法斗爭和條件成熟時城市工人武裝起義為其基本內容和基本形式,先占城市然后擴展到農村為其發展的基本途徑。后者表現為以工作重心放在農村為基本前提,武裝斗爭、土地革命、根據地建設三位一體,三者結合是中國式革命道路的主要內容和具體模式,波浪式向前推進,由農村包圍城市,最后奪取城市是這條道路發展的基本途徑。這幾個方面互相關聯,互相制約,缺一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