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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延安文學傳播研究視角的確立

人類傳播文明的發展經歷了口頭傳播、文字傳播、印刷傳播、電子傳播四次革命,在其復雜的發展演變的歷史進程中,文學作為受益者始終既是主體又是受體,伴隨著媒體傳播文明的發展進程不斷地變革發展。有史記載以前,先民的文學是以口頭傳播的形式流傳的,當文字,尤其是印刷術出現之后,文學才真正地進入大眾傳播的概念范疇?,F代傳媒呈幾何倍數的遞增速度,使文學得以回歸更廣泛意義上的大眾。文學也借助傳播媒體的發展獲得了更廣闊的空間,包括文本書寫、傳播速度、時空覆蓋、信息內容承載以及信息反饋等多重內涵的空間。縱觀與傳播文明進程同步的文學傳播歷程,我們可以欣喜地發現,傳播技術的發展無論經歷何種曲折,都總有一個始終不移的唯一方向,即“大眾化”的方向。因此,每一次傳播的進步都使文學的受眾范圍更拓展了一步,都使文學更接近于最廣大的受眾,都使文學以更加主動的姿態參與到社會變革之中。因為“大眾傳播媒介是社會變革的代言者。它們所能幫助完成的是這樣一類社會變革:即向新的風俗行為、有時是向新的社會關系的過渡。在這一類行為變革的背后,必定存在著觀念、信仰、技術及社會規范的實質性變化。”[美] 韋爾伯·施拉姆:《大眾傳播媒介與社會發展》,金燕寧譯,華夏出版社1990年版,第121頁。通過大眾傳媒與社會發展的緊密聯系,文學參與社會變革的廣度和深度也日益增強。

文學與傳媒具有不可分割的關系,傳媒研究又以媒介的信息內容,尤其是文本內容為基礎。大眾傳播研究作為文化研究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涉及整個社會生活范式的各個組成部分及其關系。通過以傳媒為核心觀照對象的文學傳播研究或許為文學的外部研究和內部研究找到一個契合的路徑,在文化研究與文本研究的理論框架之中可以找到進一步深入探討的契合點和研究的切入點。文化社會學的媒介觀構建了文化研究與文本分析的理論框架,可以說,目前許多研究者將研究的目光投向文學傳播與傳媒研究,正是立足于文化社會學的媒介研究,將文學與傳媒放置在人類社會的大系統之中加以全方位動態考察,并在其互動關系中發現新的學術研究空間。

(一)期刊研究的濫觴和文學研究的傳播學視角的確立

朱光潛曾說:“在現代中國,一個有勢力的文學刊物比一個大學的影響還要更廣大,更深長?!?img alt="朱光潛:《我與文學及其他》,安徽教育出版社1996年版,第91頁。" class="qqreader-footnot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CA388D/10797206903793806/epubprivate/OEBPS/Images/6.png?sign=1753698717-bgmqnKhsz5gQYiHZac7b0T9nuRbMpHnM-0-b26866cc1db688c9433cd2e65567698a">沈從文也曾分析道:“報紙分布面積廣,二三年中當可形成一種特別良好空氣,有助于現代知識的流注廣布,人民自信自尊心的生長,國際關系的認識……這一切都必然因之而加強。在文學方面,則更有助于新作家的培養與文學上自由競爭傳統制度的繼續。這個制度在過去,已有過良好貢獻。”沈從文:《新廢郵存底·22》,載《沈從文文集》第12卷,花城出版社1992年版,第65頁。的確,報刊作為讀者接觸文學作品的第一現場,蘊含著豐富而廣博的研究資源。近年來,中國現當代文學研究對文學傳播的青睞是以對傳播媒介即文學期刊的關注為第一熱點的。不僅許多專家學者在權威、核心學術刊物上發表有關期刊研究方面的文章,諸多博士、碩士研究生也紛紛以文學期刊研究作為畢業學位論文的選題。在不長的時期中,幾乎所有的現當代文學期刊,包括一些報紙的文藝副刊,都留下了研究者耕耘爬梳的足跡。期刊研究的興盛在一定程度上推動了學科的建設和發展,為日益窘迫的研究現狀帶來了生機和活力,其興起的原因是多方面的。從外部因素來看,有國內文化環境方面的原因。市場經濟下文學期刊的發展步履維艱,消費時代文學傳播途徑的多元化,眾多的大眾文化傳播方式,都給文學期刊的生存帶來了壓力。這種文化環境影響到研究領域,一方面,大眾文化的強勁勢頭迫使研究者不得不對其進行關注,于是,作為現代傳媒之一的文學期刊,以及那些具有大眾文化色彩的通俗期刊、小報刊,統統進入了研究者的視野;另一方面,基于研究者對當下文學期刊的命運及走向的關注,他們或通過研究現代文學期刊,為今天的文學期刊發展尋求經驗借鑒,或直接從當前文化語境出發,為文學期刊的存續命運尋找出路。期刊研究熱的興起也與西方學界的影響有關。近年來國內學界與西方漢學研究者的交流逐漸增多,西方漢學研究的一個突出特點就是重視原始資料,例如李歐梵的《上海摩登——一種新都市文化在中國,1930—1945》(北京大學出版社,2001),非常重視對中國現代文學期刊的研究,視角也比較新穎。西方漢學界的這種治學理路,也影響到國內研究,這就使得作為原始材料集中地的文學期刊備受重視。另外,西方后現代文化理論、大眾傳媒理論的引入,也為期刊研究提供了新的理論支撐和闡釋可能。從學科研究的內部發展來看,期刊研究熱是學科自身發展的內在規律使然。首先是學科傳統的彰顯。中國現當代文學學科的奠基者王瑤、唐弢等人,都很重視文學報刊所呈現的第一手資料,借此觸摸文學歷史原貌,進入當時的規定情境與氛圍。他們的治學觀念作為學科傳統被繼承下來,對后世學人的研究起著潛移默化的導向作用。然而在20世紀80年代興起的“理論熱”的沖擊下,眾多研究者熱衷以新理論解讀文學文本,忽視了第一手資料的搜集整理工作,作為對這一潮流的反撥,20世紀90年代中后期以降的研究開始有意識地向材料搜集整理的方向靠攏,以期通過對文學報刊的鉤沉輯佚、整理匯編,為現當代文學研究提供更加充分翔實的史料,重視第一手資料的學科傳統于此再度彰顯。其次,新的史學觀念和學術觀點的建構?,F當代文學學科在發展過程中涌現出許多新的史學觀念和學術觀點,其中“重寫文學史”和“現代性”問題比較有代表性?!爸貙懳膶W史”的根本目的,是試圖打破政治意識形態制約下的文學史評述格局,還原文學發展的整體面目。這一觀念指導下的具體學術實踐,勢必要求通過對文學期刊等原材料的搜集整理,再現被遮蔽的文學原貌?!艾F代性”是20世紀90年代以來學術界的一個熱門話題,但90年代關于中國文學“現代性”的討論,大都帶有“以西律中”的色彩,對該問題的進一步深入研究,也要求從最原始資料出發來認識與中國現代文學緊密纏繞在一起的“現代性”的特殊和復雜之處。

期刊研究熱還有研究者自身方面的原因。置身于20世紀90年代以來的文化語境中,研究者必須面對學科的“邊緣化”和研究的突破創新兩大焦慮:如何應對學科“邊緣化”這一不爭的事實?研究者們希望通過更新現當代文學的研究思路,尋求新鮮的研究視角,以學科自身的主體性建設來對抗這種邊緣化。期刊研究正是該應對策略的嘗試和體現?,F當代文學學科經過幾十年的發展,取得了令人矚目的研究成果,然而也導致研究領域的逐漸窄化,與此同時,研究人員卻日見稠密,努力使研究有所突破創新,而不落入他人的窠臼,避開前人研究成果的“高山”,在相對冷僻的文學期刊研究中另辟蹊徑,便成為研究者的自然選擇。可以說,正是在內部外部各種因素的合力的共同作用下,現當代文學學科才有了期刊研究的熱潮。

多種原因合力作用下掀起的期刊研究熱潮,勢必呈現出眾聲喧嘩、參差多態的面貌。在研究范圍上,有通論和資料匯編性質的;有研究某一特定時期的所有文學期刊的;也有把幾種性質相近的刊物放在一起加以比較研究的;還有針對某一期刊進行個案分析的。研究的側重點也不盡相同,有的側重于新材料的挖掘,展示出被遮蔽的文學原貌;有的著眼于思想史、文化史上的新的開掘,或運用后現代文化理論進行新的闡釋;還有的關注期刊作為文學生產和大眾傳媒介質的屬性,對其進行多方位的考察。就其研究路向和研究方法而言,大致可以分為史料鉤沉研究、思想文化研究和傳播學研究三類。

近年來的期刊研究在史料鉤沉輯佚方面,將目光投向以往關注較少的淪陷區文學期刊并取得了一批有價值的研究成果。封世輝的《東北淪陷區文藝期刊鉤沉》廣泛地勾勒出了東北淪陷時期文藝期刊的概況。劉曉麗的《偽滿洲國時期文學雜志新考》對封文中的一些缺誤作了勘正,對新發掘的一些含有文藝作品的期刊給予鉤沉,并詳述了偽滿洲國時期有代表性的幾種文學雜志的運作方式、辦刊宗旨、文學貢獻等情況。在華東淪陷區期刊鉤沉方面,封世輝的《華東淪陷區文藝期刊概述》較為全面詳細地介紹了上?!肮聧u”的文藝刊物,對日寇統治時期“孤島”以外的上海文藝刊物以及南京、蘇州、臺灣等淪陷地區的文學報刊也進行了勾勒。淪陷區文學研究一直面臨原始資料匱乏的困境,經過戰亂和人為地批判、拋棄、焚毀,當時出版的期刊資料所剩無幾,而且,這些期刊大多還沒有收入全國報刊目錄。因此,通過對文學期刊的查找搜集和辨別考證,進一步建立健全資料儲備,無疑可以把淪陷區文學研究推向深入。此外,還有張玲霞的《論西南聯大的文藝社團及其刊物》、錢振崗的《民族主義文藝運動與報刊考辨》等文章。在期刊史料的整理匯編上,劉增人等纂著的《中國現代文學期刊史論》下編專門以“史料匯編”的面目出現,對1915年9月到1949年4月這一時段中創刊和發行的文學期刊進行整理和編目,共輯錄匯總了著者幾十年來爬梳查訪所得的現代文學期刊3500余種,其系統性和全面性使該著具有了現代文學期刊研究工具書的意義;王鵬飛在其博士學位論文《“孤島”時期文學期刊研究》附錄中對孤島時期文藝報刊目錄進行了匯總;劉曉麗在其博士學位論文《1939—1945年東北地區文學期刊研究》附錄中,對偽滿洲國時期出版的部分文學期刊及其作品篇目進行了輯錄。這類研究延續了中國現當代文學學科重視原始材料的傳統。只是相對于大量的期刊研究文章而言,專門進行史料鉤沉匯編的研究實屬鳳毛麟角。中國現當代文學期刊種類繁多,雖幾經搜集整理,但仍有不少散佚存在,文學期刊的鉤沉輯佚工作并非已經完成,而是仍需進一步地深入挖掘,以便建立更加完善的期刊目錄和作品篇目的匯編索引,為學科建設提供更加豐富翔實的史料基礎。

思想文化方面的研究近年來相對集中,成果頗豐。《新青年》作為新文化、新文學的發源地,對深入揭示新文學誕生之初的復雜思想文化背景有著重要意義,因此便首當其沖地進入了研究者的視野。陳平原的《思想史視野中的文學——〈新青年〉研究》(上、下)從思想史的角度切入,把1915年到1922年共9卷52號的《新青年》雜志作為一個完整且獨立的“文本”進行研究,在思想史和文學史的互動下,重新闡釋《新青年》的文化、文學價值,顯示了作者史論結合的扎實功底。張全之的《從〈新世紀〉到〈新青年〉:無政府主義與五四文學革命》梳理了從《新世紀》雜志到《新青年》雜志的文化傳承脈絡,探究無政府主義作為《新青年》以及“五四”文學革命思想資源之一在“五四”新文化運動中所起的推動作用。魏建、畢緒龍的《〈新青年〉與“新青年”》著重論述了《新青年》雜志早期對“新青年”形象的創造和呼喚,認為《新青年》創刊之初在思想上關注的并不是“德先生”“賽先生”,而是“青年”問題,擴展了對《新青年》的思想文化貢獻以及“五四”新文化復雜性的認識。也有研究者針對《新青年》的某一欄目進行思想文化方面的探究,如劉震的《〈新青年〉與“公共空間”——以〈新青年〉“通信”欄目為中心的考察》借用哈貝馬斯的“公共領域”理論來考察《新青年》“通信”欄目的發展演化,認為該欄目戲劇性的演變過程,顯示了近代報刊民間化和政黨化的雙重影響,也從一個特定角度投影出了中國近代以來“公共空間”既建構又解構的悖論性狀況,使“現代性”在中國語境呈現出一種特殊的面目。李憲瑜的《“公眾論壇”與“自己的園地”——〈新青年〉雜志“通信”欄》力圖通過對《新青年》“通信”欄目由“中國雜志上第一個真正自由的公眾論壇”轉變成編輯同人側重學術探討的“自己的園地”這一演變過程的細致考察,捕捉到《新青年》雜志乃至新文化運動思想變遷的歷史“現場感”。從思想文化角度切入,對有關文學期刊進行新的歷史評價和定位,也是近年來期刊研究的一個熱點。郭曉鴻的《〈論語〉雜志的文化身份》重點分析《論語》雜志所代表的中國現代市民知識分子的思想傾向和精神形態,認為“五四”的啟蒙精神在三四十年代依然是新文學的中心,只是隨著時代的變遷,啟蒙主體、對象及其形式都發生了一些變化,得出《論語》式啟蒙更具備現代市民社會所需求的世俗性、民間性和現代性的結論。初清華的《關于期刊〈人間世〉的幾點思考》認為,《人間世》在文學思想上延續了新文化運動中對于“人”的解放問題的思考,其穩健的態度是對30年代文壇浮躁情緒的反駁;在內容上則集中體現30年代初期的社會風貌和思想文化狀況,為現代文學保存了豐富的史料資源。該文較清晰地廓清了有關《人間世》論爭的歷史誤會,呼吁研究界對期刊《人間世》給予應有的重視。張芙鳴的《個人經驗與公共世界——〈現代〉雜志的意義》;從《現代》雜志老板張靜廬和主編施蟄存的商業化編輯策略和雜志定位上,重新解讀《現代》的思想文化意義。張厲冰的《關于前期〈萬象〉的考察》圍繞《萬象》雜志前期的編輯方針、刊物內容、作者構成等方面,從文化層面上來考察它在特殊歷史境遇里的價值和意義,以期突破以往研究中雅俗對立的森嚴壁壘,還原前期《萬象》在歷史中的本來面目。這些研究通過重回歷史現場,從思想文化角度對部分文學期刊進行新的定位,打破了以往研究中受意識形態和雅俗文學觀念遮蔽所造成的某些武斷結論,對我們準確把握文學歷史的真實狀況具有一定的啟發意義。另外,小報刊研究也側重于文化研究的角度。李楠的《晚清、民國時期上海小報研究》一書雖然聲明采取的是“文學—文化研究視角”,卻將更多的筆墨放在對上海小報的文化考察上,通過考察上海小報從早期的沒落士大夫文化走向大眾文化的歷史進程,展現近現代以來上海市民文化的流變;只在下編對小報文學進行總體性概括介紹,而具體文本的審美分析則極其有限。她對北京小報的研究也仍側重思想文化方面的開掘,如《迥然相異的面目:京海格局中的北京(平)小報》一文,由北京(平)上海兩地小報的直觀面貌對比出發,追尋兩者之間深層的文化差異,考察兩種市民社會和市民文化性格衍變的生命歷程。文化研究可以說是小報刊研究的安身立命所在。盡管小報刊研究也帶有資料搜集整理的性質,努力展現以前不曾注意到的領域,但由于小報刊上刊載的作品文學性不強,研究對象本身缺乏足夠的文學審美價值,這就使得研究者不得不將目光更多地聚集在小報刊所彰顯的文化現象上,這種研究具有文化史和報刊史上的價值,但對文學史建構意義較弱。從思想文化角度研究文學期刊,有其合理性的一面。文學是文化的有機組成部分,文學創作受制于時代的思想文化氛圍,同時又呈現著該時代的獨特文化氣息。而文學報刊是文學生存、發展的物質場地和精神空間,考察期刊賴以發生和成長的思想文化背景,透視報紙雜志的思想文化內涵和價值傾向,有助于我們多維度地理解文學生長土壤的復雜性、文學自身發展的曲折性和復雜狀態,也有助于我們更好地揭示文學背后隱藏的豐富思想文化內涵。但問題在于,目前的研究過于強調期刊的思想文化含量,而忽視了對文學本身的觀照,闡釋思想文化的過度熱情掩蓋了文學研究的審美體察,以至把文學報刊當成了思想史、文化史研究的材料和證據。

文學期刊作為紙質傳媒,兼具文學生產和文學傳播的雙重屬性,對現當代文學的發生、發展、傳播、接受產生了重大影響。傳播學角度的介入,為文學期刊研究提供了新的契機。關注文學報刊的傳媒屬性、傳播主體的編輯理念和傳播策略,由此深化對相關問題的認識和理解,是傳播學視域下期刊研究的一個突出特點。吳福輝的《作為文學(商品)生產的海派期刊》在勾勒海派期刊的發展階段、揭示海派期刊特點的同時,以較多的篇幅介紹了海派期刊商業化的編輯方針、技巧,在一定程度上觸及了海派期刊作為大眾傳媒的某些性質,深化了對海派文學商業性的認識。顏浩的《民間化:現代同人雜志的出版策略——20世紀20年代的〈語絲〉雜志和北新書局》以20世紀20年代北京最著名的同人刊物《語絲》為對象,通過討論該刊以北新書局為根據地的編輯、出版和發行等運作手段,揭示知識分子團體為謀求獨立精神在文學刊物的編輯、傳播過程中所做的嘗試和努力。涂曉華的《上海淪陷時期〈女聲〉雜志的歷史考察》以歷史描述的方式,揭示在上海淪陷時這份特殊的婦女雜志的運作方式、宗旨,并通過對同一時期其他日偽雜志中的女性問題討論的對比,進一步探討淪陷區言語空間的復雜性、殖民地文化傳播的特點。左文、畢艷的《論左聯期刊的非常態表征》由傳播學對期刊的定義出發,針對左聯期刊作為非常態社會中的大眾傳媒所具有一系列非常態的表征,來重新認識左聯期刊,認為期刊在非常態社會中形成的非常態表征既成就了左聯期刊的驕傲,也造成了左聯期刊的遺憾。上述研究在傳播學視域的觀照下,再現了政治、經濟、文化環境制約下以期刊為中心的編輯、出版、發行等一系列文學活動所構成的文學史景觀,有助于我們動態地了解文學歷史原貌的豐富性和復雜性。一些研究還帶有很強的當下性指向,如劉增人《中國現代文學期刊史論》的部分章節通過對《東方雜志》《論語》《良友》等現代暢銷期刊在辦刊方針、編輯策略方面的分析,借古鑒今,聯系當下廣受歡迎的熱門暢銷期刊的經營方式,指出刊物定位對當代期刊發展的重要性,對當代文學期刊發展也有著一定的指導意義。從傳播過程和傳播效果的角度對期刊進行觀照,是傳播學視域下期刊研究的又一明顯傾向。申朝暉、李繼凱的《〈新青年〉在中國西部的傳播——以川陜為考察中心》一文認為,《新青年》的傳播對促進新文化運動發展的作用不可低估。在《新青年》的傳播過程中,廣為人知的是它在思想文化比較發達的東部地區的影響情況,但從《新青年》傳播新的思想文化、開啟民智、實現“啟蒙”與“救亡”的目的出發,它在文化教育落后的西部廣大地區的傳播就更值得關注和研究。文章詳細考察《新青年》在西部傳播的方式和途徑,探究了西部地區《新青年》傳播特點與在東部地區傳播的明顯差異,即整體的滯后與內在的不平衡,互動反饋不足而單向接受影響深遠;并分析了《新青年》在西部地區的傳播對西部社會、思想文化產生的巨大影響以及對西部現代文學的生成所具有的重要意義。鄭績的《從〈良友〉看左翼思潮在大眾層面的傳播》通過對《良友》雜志的縱向考察,分析左翼思潮在以《良友》為代表的現代中國大眾傳媒中的形態,進而揭示《良友》出于商業銷售目的對左翼思想的吸收、表達和改造,同時還從傳播對象的角度探討了普通大眾對于左翼思想的吸納過程和方式。期刊的傳媒力量不僅表現在期刊自身的傳播或對某一思潮文化的傳播,還表現在期刊對文學作品的傳播上,一些研究者對這方面也有所關注。吳福輝的《海派文學與現代媒體:先鋒雜志、通俗畫刊及小報》分析了海派文學如何借助先鋒雜志、通俗畫刊及小報三類報刊媒體來進行傳播以及取得的良好效果,并對這三類報刊媒體的代表性刊物作了介紹。完整的文學活動是由世界、作家、作品、讀者共同構成的,文學史不僅僅是作家作品的羅列史,也應該包括文學的傳播史和讀者的接受史。從這個意義上說,關注文學期刊的傳播接受自有其合理之處,盡管目前研究文學期刊傳播過程和效果的文章并不太多,且主要聚焦于期刊自身或某一思想文化的傳播情況,而很少觸及具體文學作品的傳播接受情況,但這一研究思路對匡正以往文學史研究的偏失、拓寬文學史研究的視野無疑有著重要的啟示性意義。新文學與傳媒關系密切,正如王富仁所說,“中國現代文學,從某種意義上說來,其本身就是與文學媒體的變化緊密聯系在一起的。沒有現代印刷業的發展,沒有從近代以來逐漸繁榮發展起來的報紙雜志,就沒有‘五四’文學革新”王富仁:《傳播學與中國現代文學研究》,《讀書》2004年第5期。。有關論者在認同文學期刊具有傳媒屬性的前提下,將研究重點放在分析報刊傳媒與文學發展的關系上。陳方競的《學府與報刊出版:中國新文學發生發展中“癥結”透視》整體考察了新文學的發生與學府和報刊出版的依存關系,肯定了學府文化和報刊文化對于“五四”新文學運動的發生和發展具有重要意義,同時指出學府文化和報刊文化內在的非文學因素對中國新文學發生發展產生的重大影響。劉淑玲的《〈大公報〉與中國現代文學》對《大公報》鼎盛時期(1926—1949年)幾個重要的文學副刊作逐一考察,歷史地展現了《大公報》文藝副刊這一文學傳播空間與中國現代文學之間的互動關系。崔銀河的《〈晨報〉副刊與中國現代文學》認為《晨報》副刊作為輿論空間之一在現代文學剛剛發生的那個年代里發揮出了重要的文學傳播作用,文章圍繞《晨報》副刊主編的更換,通過分析該刊所具有的啟蒙力量,重新認定其在“五四”大潮的影響下為中國現代文學的發展做出的貢獻。特別值得提出的是錢理群的《〈萬象〉雜志中的師陀的長篇小說〈荒野〉》錢理群:《〈萬象〉雜志中的師陀的長篇小說〈荒野〉》,《中國現代文學研究叢刊》2005年第3期。,該文細致地考察《荒野》在《萬象》雜志的特殊存在方式,分析處于《萬象》雜志版面空間中的《荒野》與其前后的文本以及背景材料間所發生的對話關系,對我們研究文學文本與報紙雜志的關系具有方法學上的意義,只是這樣的研究還比較少?!皩嶋H上,現代小品散文的繁榮,現代雜文的產生,詩歌絕對統治地位的喪失,小說地位的提高,中國話劇藝術表演性能的一度弱化與閱讀性能的一度加強,莫不與現代報紙雜志這種主要傳播媒體的特征息息相關?!?img alt="王富仁:《傳播學與中國現代文學研究》,《讀書》2004年第5期。" class="qqreader-footnot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CA388D/10797206903793806/epubprivate/OEBPS/Images/6.png?sign=1753698717-bgmqnKhsz5gQYiHZac7b0T9nuRbMpHnM-0-b26866cc1db688c9433cd2e65567698a">因此,在報刊傳媒與具體文體的發展演變關系上,以及報刊傳媒對具體文本創作的影響上,還有待進一步的挖掘。

近年來期刊研究在多方位、多層次的探索中,顯示出以下幾個方面的特點。

第一,期刊本位的凸顯。近年來的期刊研究與以往期刊研究(主要指20世紀90年代以前)有明顯的不同,以往研究把文學期刊看作文學研究和文學史研究的資料庫,對期刊史料的鉤沉輯佚,是為了發掘具有較高審美價值的文學文本,為文學史建構提供材料支撐,研究目的主要指向期刊呈現出的作品(包括文學性作品和理論性作品),而非期刊本身。而近年來的期刊研究則把文學期刊本身當作獨立的文學研究對象,使其上升到研究本體的地位。不少研究從報紙雜志本身的面貌、文化品格、地位、對當世及后世文學運動和文學發展的影響等方面來進行梳理和把握,從思想文化、社會環境、政黨派別、文學生產機制、文學生態營造等各個角度對期刊進行觀照,甚至深入期刊內部,探討其辦刊宗旨、編輯理念、經營策略、出版方式、發行渠道等一系列問題。文學期刊本身作為獨立的研究對象,得到前所未有的廣泛關注。

第二,還原歷史。近年來的期刊研究力圖恢復文學史原貌,帶有明顯的還原歷史的傾向。研究者在爬梳某一文學期刊時,往往注意橫向考察與該刊相關的一切人、事、物,以求再現當時特定的歷史文化語境,揭示文學歷史豐富復雜的原生態。這對我們重新檢視和厘定一些文學問題大有裨益。在以往的文學史研究中,為了方便給作家作品定位,豐富繁雜的文學狀況被條分縷析成幾大板塊,被簡約成幾大思潮流派,這種研究格局便于把握文學發展的主潮,但也造成了文學史研究模式的定型化,使得主流之外的作家作品很難進入研究視野,再加上意識形態和雅俗觀念的制約,極容易導致對文學發展狀況理解認識上的片面化和簡單化,而還原歷史的期刊研究在一定程度上能夠彌補這一缺陷。通過重回歷史現場,一些史實不清、難以評判的領域被重新爬梳,一些被忽略的問題也隨著研究的進一步細化而引起了關注,而且,伴隨著歷史迷霧的揭開、文學本真面目的袒露,“重寫文學史”也有可能真正得以實現。

第三,向外轉。期刊是文學外圍生態環境中的重要一環,當期刊成為文學研究的本體時,研究重心由內向外的轉移便不可避免。近年來的期刊研究將文學期刊看作一個動態的“文學場域”,有關文學的探討往往集中在與期刊緊密糾葛在一起的社團流派、生產機制、文學傳播、對作者和讀者的影響等外部問題上,以期展示不同時期互動共生的文學生態,這使得它和以往的“文學內部研究”大相徑庭。文學內部研究關注文學作品本身,重在分析作品的主題內容、思想情感、審美特征、藝術風格及其在文學史上的地位。而近年來的文學期刊研究對期刊上所刊載的文學作品并不十分熱心,關注較多的是作品之外的東西,因而帶有鮮明的文學社會學色彩。期刊研究雖然關注文學外部,但又不同于20世紀50—80年代的文學外部研究。20世紀50—80年代的文學外部研究注重文學的社會效用、文學與政治的關系,大多是從作家的身世、作品產生的社會政治背景入手,主要關注作家的政治立場、社會的政治經濟等問題,這種處在政治意識形態話語籠罩下的外部研究,失之于單一和籠統,并不能很好地把握文學的外部狀況。而近年來的期刊研究對文學外部的考察則更加深入細致,通過分析期刊所處的具體外在環境,全面展示文學與社會政治、經濟、文化的廣闊而復雜的聯系,關注文學生產、文學傳播等文學外在活動。政治視角不再是考察文學外部情況的唯一視角。

第四,跨學科。近年來期刊研究對思想文化的關注,以及傳播學視角的介入,還使其具有了跨學科的性質。雖然不少文章在研究方法上各有側重,但研究視野并不局限于某一個方面,例如,對新發掘的期刊史料進行評述時,往往會借助思想文化視角或傳播學研究視角;而為了更好地闡釋刊物所體現的思想文化,則又需要引用新的史料,或借助傳播學理論分析編輯作者的辦刊方針;側重從傳播學角度研究期刊的文章,也會涉及史料鉤沉和思想文化??梢哉f,這是一種把思想研究、文化研究、傳播研究和文學研究等糅合在一起的多學科交叉研究。

期刊研究在昭示著廣闊發展空間和巨大創造活力的同時,也暴露出了一些負面問題,前文論述中雖然已附帶地指出了一些缺點,但還是有必要進一步從學理層面對近年來期刊研究的不足之處做出揭示,以對本研究起到糾偏與警示之用。近年來期刊研究的一個顯著弊病是學科“越界”造成的文學學科本位的喪失。前文已經提到,近年來的期刊研究是一種把思想研究、文化研究、傳播研究和文學研究等糅合在一起的多學科交叉研究。在這種跨學科研究中,現當代文學學科的“失位”現象非常明顯。首先,從思想史角度研究文學期刊容易落入以思想的普遍性和一般性消解文學特殊性的陷阱,對現當代文學學科的獨特性形成一種事實上的“解構”。對文學期刊的思想研究,其本位和落腳點應該是文學,以實現文學研究與思想研究的互動,而不是用思想研究取代文學研究,把文學期刊上的史料當作思想史研究的注腳。可目前的期刊研究正存在著這樣的危險。其次,文化研究的泛化導致了文學評價標準的混亂,構建文學史的審美價值體系面臨消解。比如,小報刊研究之所以能進入文學研究的范疇,是因為它具有一定的文化史意義,同時也可為文學史研究提供一些零碎的資料,小報文學的審美價值卻乏善可陳。然而目前小報刊研究的一個明顯傾向,便是借助小報的文化價值來強調其文學價值,為小報上的“豆腐塊”文章尋找進入文學史序列的可能。這必然給文學評價標準帶來混亂,甚至有顛覆文學史審美價值體系的可能。最后,在借助傳播學角度對文學期刊進行研究時,部分研究者不能很好地把握“文學”與“傳播”的關系,過于生硬地強調“傳播”的一面,而忽視了“文學”本位。期刊研究不是不可以跨學科,實際上,正是跨學科給期刊研究提供了新的視角和活力,但在對文學期刊的跨學科考察中,要始終堅持以文學為主體,要強調文學相對的獨立性和特殊性,并最終返回到文學文本上來?,F當代文學學科的建設要突破原有的邊界,但也不能沒有邊界,這就要求我們在提倡學科開放的同時仍需建立學科規范。目前的期刊研究在突破原有學科規范方面已有成效,但在重建更加完整深入的學科觀念和學科規范方面,還有許多扎實細致的工作有待進行。

對文學文本研究、審美研究的忽略,是近年來期刊研究的又一個嚴重缺失。期刊研究的一個出發點可能是針對以往文學內部研究的弊端:研究對象只局限于結集的文本,把它看作一個靜止的封閉的存在,既很少將文本置于其產生的具體語境,也很少關注文本的傳播與讀者的接受情況,從而造成研究視野的窄化,導致文學史研究格局的靜態化和單一化。因而,期刊研究有意識地從多種角度來考察與期刊有關的生產、傳播、接受等文學外部活動,展示文學產生的具體思想文化語境和敘述語境,這可以看作對以往文學內部研究的一種反撥,然而卻往往流于矯枉過正,以至從一個極端走到了另一個極端,將期刊上的文學文本有意撇開,形成對文本研究、審美研究的事實遮蔽。期刊不僅是文學外部活動的“場域”,更是文學文本的載體,僅僅關注文學外部的期刊研究是不全面的。文本的文學性或審美性,是中國現當代文學學科的本質屬性,它是文學之所以為文學的根本特征。如果把最根本的東西拋開,文學研究就會變成“沒有文學的文學研究”,其荒誕性和悖謬性顯而易見。在現當代文學學科建設中,文本研究并沒有達到盡善盡美、可以永遠束之高閣的程度,而是還存在許多有待填補的“未定點”,例如,如何在充分展現文本產生的具體思想文化語境和敘述語境的基礎上,從發生學角度去理解文本何以產生、為何以這樣的形態出現,進而深化對文本的文學性和審美性的認識,解讀外在因素對文本內部的滲透作用;如何在與期刊相聯系的文學外部活動中考察具體作品的發表、傳播和接受情況,以及這些情況對文學創作的影響;如何通過對發表在期刊上的原作與結集出版的刪改本的比較研究,來探究刪改前后作品思想藝術的變化、作家的思想狀況以及作家作品與時代、社會的深刻聯系;如何在期刊研究所呈現的文學原生態面貌中對文學文本進行新的觀照、考察和定位等。這些都是近年來期刊研究中所彰顯出的新問題、新領域,迫切需要研究者對其進行關注。

期刊研究本身對傳播學相關理論方法進行生吞活剝的掌握和運用,也導致了這一研究視角嚴謹性和學理性的欠缺。誕生于20世紀40年代美國的傳播學科在80年代才引入中國。隨著大眾傳媒的日益發展以及向各學科領域的滲透,傳播學以其高度的綜合性和多學科交叉性的研究方法被廣泛運用于新聞、文化以及文學研究之中。但是,由于譯介和學科體系整體移植等諸多因素的影響,以及文學研究者本身掌握傳播研究理論方法的深度不夠,目前許多以傳播學姿態出現的文學研究,僅僅只停留在對傳播學概念、模式的簡單移植或者運用刻板的傳播原理框套文學的現象。加之,傳播學相關理論的誕生具有很強的實證性特征,往往與其產生的現實環境緊密相連,若拋開理論能指和所指的內涵和外延,僅僅只簡單的套用,勢必陷入削足適履的誤區。期刊研究中的這些不足也許是新方法運用初期所普遍經歷的過程,在所難免。但隨著研究成果的不斷涌現,研究方法也必須不斷走向深入和成熟。從這個角度講,現代文學研究的傳播學視角并未真正確立,方法論亟待研討和確立。

期刊研究一方面不能拋開文本研究和審美研究,單獨地進行文學活動的外部考察,而應兼顧“外”與“內”的溝通和協調;在提倡學科開放、拓寬文學研究視野和范疇的同時,還要注意建立更加完善的學科觀念和學科規范,保持學科的獨特性和特殊性。另一方面,在引入新的理論視角時,必須經歷一個嚴謹的學理探討和方法論的研究過程。唯其如此,期刊研究才能真正成為學科建設的新的生長點,才能真正把文學史研究引向更加廣闊的天地。

在北京大學20世紀中國文化研究中心與日本大學文理學院合作于2002年召開的研討會后編輯出版的《大眾傳媒與現代文學》一書中,陳平原先生指出:“閱讀并理解大眾傳媒,既是手段,也是目的;既是技術,更是心態”?!凹偃绱蟊妭髅降奈淖?、圖像與聲音,不僅僅是史家自由出入的資料庫,本身也成為獨立的研究對象,那么,從解讀相對來說前后一致的作家文集,到闡釋‘眾聲喧嘩’的大眾傳媒,研究者的閱讀姿態與理論預設該做何調整?另外,文學史家眼中的大眾傳媒,與傳統的新聞史家、文化史家或新興的文化研究者眼中的大眾傳媒,到底有何區別?”陳平原:《文學史家的報刊研究》,陳平原、[日] 山口守編:《大眾傳媒與現代文學》,新世界出版社2003年版,第567頁。的確,在我們開始將目光投向文學傳播媒介時就應該首先思考和解決這一問題。

(二)從本質到本真:延安文學傳播研究視角的確立及其意義

人類學家愛德華·薩皮爾曾說:“每一種文化形式和每一社會行為的表現都或則明晰或則含糊地涉及傳播?!?img alt="[美] 韋爾伯·施拉姆、威廉·波特:《傳播學概論》,新華出版社1984年版,第4頁。" class="qqreader-footnot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CA388D/10797206903793806/epubprivate/OEBPS/Images/6.png?sign=1753698717-bgmqnKhsz5gQYiHZac7b0T9nuRbMpHnM-0-b26866cc1db688c9433cd2e65567698a">傳播(Communication)是人類社會文化活動的基本形式,人類社會的運作,無不在產生、傳遞、接收信息和對信息作出反應。信息無所不在,傳播也無所不在?,F代社會日益復雜,傳播也日趨多元與復雜。傳播媒介隨人類社會生活及科學技術的發展也呈現出新的形態。大眾傳播媒介如報紙、廣播、電視、雜志等,不僅豐富了人的生活,更延長了人類的思想。思想與文化通過大眾傳播媒介,跨越時間與空間的限制而廣為傳播,其延長增值意義何等重大??梢赃@樣說,人類的精神塑造、文化塑造、科技發展,很大程度上是通過大眾傳播媒介這個載體而得到實現的。因此,當我們回溯文學這一文化重要呈現形式的發展歷史時,將目光投向其傳播過程,無疑會尋覓到其發展所經歷的每一個時刻的歷史細節和印跡。

進一步講,對文學傳播過程的觀照,就是對文學史的動態觀照,對文學史中各種關系因素相互作用的動態觀照。從傳播學的視點看,傳播是一種互動、交流、共享、循環、輻射。傳播一方面指傳遞和接受思想、信息和態度的過程,另一方面指傳遞和接受思想、信息和態度的制度機構和形式。同時,社會傳播過程就是意義和定義在社會上建立并且歷史地演變的過程,傳播與社會制度機構、習俗之間關系密切。張詠華:《媒介分析:傳播技術神話的解讀》,復旦大學出版社2002年版,第91頁。延安文學的傳播,正是以延安為核心信息源的各種互動、交流、共享、循環、輻射的過程。在這里并不單單是一種地域的范疇界定,更重要的是信息內容所承載、象征的思想、文化、意識形態意義上的界定以及與之相關聯的諸多因素的碰撞融合。正如延安時期的中國革命是以延安為核心向全國輻射,開辟、建立、鞏固的革命根據地一樣,延安的話語通過傳播走向全國并終于成為中國的聲音,匯聚成1949年10月1日天安門城樓上偉人那一句浸透著中華民族的世紀滄桑、壯懷激烈的聲音:“中國人民從此站起來了!”民族國家終于在經歷了想象、構建之后,在這里以中華人民共和國的成立獲得了一個勝利的表征。通過傳播研究還原這一生動的軌跡,無論在學理研究的層面還是在探究歷史本真的層面都具有深刻的現實意義和方法論的價值。

第一,延安文學傳播生態研究路徑的確立。

20世紀中國文學的發展,是在一個特定的時代背景下展開的,這使得文學難以成為一個獨立的領域而獲得自足發展,尤其在延安時期,戰爭時期特殊的政治化語境構成了特殊的文學氛圍,在很大程度上決定了文學的生存和生產情況。其傳播形式既有別于同時期的國內其他地區的文學傳播模式,也不能用當下的研究視角生硬地闡釋抑或評判甚或批判。從傳播學的視角出發,有可能突破簡單地將關注的焦點停留在孤立的靜態文本、文藝社團或文學現象以及理論之上,而得以從當時文學發生、傳播、接受的生態,文學構成的場域、文學從創作主體的生產到接受主體的接受和反饋以及控制者的控制、規約等動態角度,全方位地歷史還原性地審視延安文學。從中我們會條分縷析地看到構建延安文學體系的多重因素。因此,必須回到當時的媒介生態與文學生態之中,運用傳播理論科學地加以審視,方能透視其深刻的文學價值和文學傳播意義。

傳播生態學研究的概念借用了生態學中關聯性結構性的原理,是研究生態群落及其生存發展的系統之中各種因素的相互關聯、相互制約而達到相對的平衡的科學。其意義在于將傳播媒介作為社會大系統之中的子系統,既研究傳播媒介系統與外部環境的諸種因素保持一種相互聯系和相互依賴的適度互動關系,又探究系統內部各因素之間的相互聯系、相互依賴和相互作用的網狀的非線性關系和良性循環。傳播生態既包括傳播媒介的外部客觀環境,同時又是媒介與客觀外部環境互動創造的結果,他們共同設定了媒介傳播生存發展的空間。從社會系統論來看,如果離開與其他社會子系統的互動,就不可能對傳播這一社會子系統有完整而透徹的理解。那么,分析延安文學傳播的生態環境就必然要將其放置在大的社會背景之中,以一定時代、地域條件下,文學傳播與社會各構成要素之間相互關聯所形成的具有特征性的結構形態為研究對象,通過生態研究揭示出當時社會系統中與文學傳播關系密切,對傳播自身的決策和運作產生直接影響的要素,在剖析要素對傳播產生制約作用的基礎上,探尋延安文學發展的傳播學研究路徑。

文學傳播生態研究路徑的確立實質上是建立一種還原歷史的視角,并由此確立多元素的分析框架,可以使我們突破傳統的關于延安文學的評價體系??v觀目前延安文學的研究成果,仍然存在著嚴重的簡單化傾向,要么肯定,要么否定,要么單一地從一個角度切入,如以兵法社會(戰爭時期)朱鴻召的博士學位論文《兵法社會的延安文學(1937—1947)》認為:“兵法社會”就是延安文學賴以產生、發展、演變的具有本土性特征的歷史語境。在這種歷史語境下,延安文學表現出獨特的被兵法穿透的中國現代性特征。的特殊情狀對豐富生動的歷史加以歸納闡釋。實質上,若從傳播生態看,延安文學已經成為中國共產黨傳播事業的重要構成部分,在其中,它既是構成元素,同時又是首當其沖被規約的部分,具有傳播的作用與反作用功能,形成了一個巨大的場域,而作為子系統的文學場又怎能超越其中“力”的作用。從這一意義上講,與其說是對文學傳播的研究,不如說是將文學放置到傳播的原生態環境中去研究。

第二,延安文學傳播媒介研究路徑的確立。

媒體是在歷史事件發生的當時記錄歷史,媒介傳播也是文學、文化流變的原初載體,記錄著其產生、演變的原始歷史過程。媒介是回到歷史現場,考察當時文學演變的歷程、傳播與接受歷程的“活化石”。從1937年7月“七七事變”到1949年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是我國現代史上戰爭規模最大、持續時間最長、對各個領域的破壞性影響最深重、最酷烈的時期。但就是在這種非常特殊的時代里,文學期刊卻以一種非常特殊的形式,迅速地、非常態地生存、發展起來,從而創造了人類文化史上一種罕見的奇跡,一種堪稱輝煌的文學景觀。據不完全統計,我國70余家圖書館(主要分布于北京、上海、南京、武漢、重慶、成都、延安、桂林、昆明、廣州、廈門、濟南、西安、長沙等城市)收藏的文學期刊中,40年代創刊、發行的,大約有1968種,大約占從1925年9月《青年》雜志創刊至1949年7月第一次文代會召開這24年間創刊、發行的文學期刊的56%左右。劉增人:《中國現代文學期刊史論》,新華出版社2005年版,第206頁。因此,近年來關于40年代文學期刊的研究乃至“小報熱”逐漸成為現代文學研究的顯學尤其是歷史的必然性。但是,與目前針對同時期其他區域的文學報刊原始資料(例如:40年代北京、上海報刊研究)所進行的整合、研究工作相比,關于延安文學報刊研究則尚未引起足夠的關注。作為40年代中國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無論如何延安文學報刊都不能被忽視。

延安文學傳播的特殊生態決定了它不同于中國歷史上其他任何時期的媒體傳播。在戰爭年代復雜的社會政治斗爭和激烈的軍事斗爭中,延安文學傳播媒介突破了傳統的對大眾傳播媒介的理解范疇,報紙、雜志、戲劇、民間形式等,以其強大的包容性和建構力量奠定了中國革命文學的方向和規范。因此,它所承載的絕不單單是延安文人的審美抒發,而是沉甸甸的歷史的印跡。傳播媒介也絕不僅僅是延安知識分子的“公共空間”,更是革命戰爭歷史的立體空間呈現,是新中國的創建者的理想社會圖景的動態鏡像構建。報刊等傳播媒介的內容、編輯、話語形式與其說平面地展現了歷史原生態,不如說全景式地動態呈現了歷史圖景。事實上,延安文學除了我們所熟知的經過加工結集整理出版的丁玲、艾青、何其芳等代表作家作品之外,還有大量的發表于各種期刊報紙、甚至以民間傳播形式出現的作家作品。因此,從傳播媒體入手研究延安時期文學,更易取得整體性的真切的文學史感受,回到原初的文學語境之中,回到歷史的現場去研究,就不能繞開作為“在歷史事件發生的當時記錄歷史”的媒體。

從以下輯錄的1935—1948年部分與文學有關的延安報刊各報刊詳細資料見附錄一:《抗日戰爭時期陜甘寧邊區出版的主要報紙雜志概覽》。,便可觀當時的文學盛況及傳播景象。在綜合性刊物中,具有代表性的有:《新中華報》《解放日報》《邊區群眾報》《打日本報》《抗戰報》《救亡報》《解放》《戰聲報》《部隊生活報》《八路軍軍政雜志》《邊區青年》《關中報》《三邊報》《中國青年》《青年戰線》《中國婦女》《學生通訊》《中國文化》《通訊》《文摘》《新文字報》《隴東文化》《陜北文化》《新少年》《邊區兒童》等;代表性的文藝刊物有:《文藝戰線》《大眾文藝》《文藝月報》《文藝突擊》《藝術工作》《大眾習作》《初學者》《魯藝??贰堵怪菸乃嚒贰恫萑~》《谷雨》《青苗》《詩刊》《詩建設》《新詩歌》《戰歌》《歌曲》《前線畫報》《鋤奸畫報》《民族音樂》等。由此可明顯看出,在延安出版的所有報刊中可提供給文學活動和傳播的報刊幾乎占了延安全部出版物的一半以上。事實上,延安文學的代表作品、新中國成立以后仍活躍于文壇的著名文藝理論家、批評家、作家包括艾思奇、周揚、林默涵、張光年、艾青、田間、何其芳、孫犁、丁玲、周立波、蕭軍、羅烽、賀敬之、馬烽、蔡其矯、舒群、劉白羽、周而復等,都是借助這些報刊媒體所建構的公共空間孕育成長、發展起來的。

第三,傳播學視角下延安文學研究的意義。

延安時期的文學傳播媒介不同于其他時期甚至同時代的其他區域的媒介。它既是當時特殊的社會政治文化的載體,也是主流意識形態表述的主要陣地。因此,研究對象除了傳統的媒體研究所聚集的傳播主體、作者、受眾之外,更重要的還有關于文化領域的領導者及其文化政策、政治對媒體的規約性的研究,以探討中國革命文學傳播實踐所呈現的歷史意義及其多義性。從文學傳播的角度看,延安文學的傳播實踐,也為當下文學期刊的發展和文學傳播提供了可資借鑒的經驗和教訓。傳播學視角下延安文學研究的意義體現在以下方面。

第一,突破長期以來延安文學的研究模式,拓展了研究視野。一直以來,延安文學的研究與中國現當代文學研究同步,呈現出鮮明的時代政治印跡,以20世紀80年代為界限,此前的延安文學研究基本上囿于意識形態話語的范疇之中。80年代以后,意識形態話語的生效機制以及文本內部的復雜性構成受到關注,研究視角上開始尋求突破,但主要仍局限于諸如延安文學觀念、文學的集體創作、延安文學與文學規范、延安文學的政治性特質等研究方面。威廉斯在1958年的文學史著作《文化與社會》中對媒介在文學研究中的重視可以為我們提供研究思路。從歷史唯物主義的文化觀出發,不但注重分析社會生產力的發展同文化觀念演變之間的聯系,而且強調包括媒介產品在內的文化產品與文化關系(或者說反映在文化領域中的社會關系)之間的聯系。注重文化制品(包括傳媒制品)同產生它們的制度機構、習俗及社會結構等聯系形成了文學研究中媒體研究的重要特色。張詠華:《媒介分析:傳播技術神話的解讀》,復旦大學出版社2002年版,第90頁。同時,由于通過媒體傳播的文化所表達的意義和價值觀不僅體現在藝術和知識中,而且也反映在制度機構及人們的普通行為之中,文化分析的作用在于解釋闡明、澄清某一特殊文化中的生活方式中或明或暗地體現出的意義和價值觀。因此,文化分析不但應包括歷史評論,將理性的、喚起想象力的文化作品置于特殊的傳統和社會的關系之中去分析,而且還應包括對生活方式中一系列要素的分析,這些要素是:生產的組織方式,家庭結構,表達或統治社會關系的制度機構、習俗,社會成員進行傳播活動的典型方式。同上。根據這一觀點,研究媒介產品不應僅進行就文本書本的孤立分析,而應把文本分析同對于產生這些產品的制度機構、習俗及社會結構的考察聯系起來。Williams, Raymond, The Long Revolution, London: Penguin, 1975, pp.57-63,轉引自張詠華《媒介分析:傳播技術神話的解讀》,復旦大學出版社2002年版,第91頁。因此,從文學傳播的媒介入手自然就將文學與構成媒介的生態要素聯系起來了,從將文學視為靜止的文本對象的研究轉向對文本生產的整個過程加以動態觀照,從而發現許多被忽視的現象。例如,不同時代的文人要想以自己的聲音切入社會,要想建立自我的認同,大概都會選擇結社與辦刊來實現,這是研究社團史和刊物史成為研究現代文學史方法之一的重要原因。而目前有關社團史和刊物史研究中,延安時期還未能引起研究者的充分關注,這一種狀況將使延安文人尋找自我認同的努力湮滅于歷史深處。而延安報刊創辦的背景、其辦刊宗旨等恰恰可以使我們更進一步的關注到辦刊者的文化立場和心態及其矛盾困惑、轉折演變過程。

第二,以文學的傳播為研究對象,無疑會通過文學文本傳播的動態過程抓住其生產和接受的核心環節,具體地說,就是更易于使研究回到歷史的生動處,通過追溯作品的誕生生態、傳播過程,呈現其在當時歷史現場中的生成與傳播,接受與影響,以探究延安革命文藝的復雜構成,也更易于通過接近“歷史文本”的原貌來接近“文本的歷史”。其一,從生產的環節看,文學生態、作家、編輯、媒體等要素共同作用于文學,而對這些要素的條分縷析,對要素與要素之間的互動關系的梳理探究,無疑會使我們從更加立體細微的角度切入歷史的隱秘處。歷史往往存在許多偶然因素,并不能簡單地按照因素影響的權重來排序,或許一個細枝末節的小因素,卻發揮了四兩撥千斤的功效,乃至于更改歷史甚或使其走向另一軌道。正如王實味的結局、蕭軍的遭際,既有歷史的必然,也和他們各自的性格以及特定的時空有著必然的聯系。其二,從接受的環節看,可以說,若站在傳播學的角度來衡量任何一個方面的信息傳播效益,其第一要旨就是“接受”,受眾的接受范圍、接受效果構成了衡量傳播的基本標準,從這個意義上講,文學絕不是文學家們孤芳自賞的文學,也不僅是供批評家們縱橫捭闔,激揚文字的論壇,文學歸根結底是受眾的文學,衡量文學的最根本的標準源于受眾。從傳播學入手,便可輕易地將文學藝術的生產與傳播媒介的生產相結合,以文學研究為基點,跨入政治學、社會學、輿論學、宣傳學等跨學科領域,突破傳統單一的文學研究范式,對理解和動態呈現延安文學的譜系特征和歷史進程無疑具有方法論的意義和價值,有助于從更開闊的領域理解延安文學的可能性空間。

第三,探索將文學研究與傳播學研究相結合的方法論,具有跨學科交叉研究的創新性意義。傳統的文學研究主要是以文本為核心來建立其作家論、作品論、鑒賞論等理論體系,正如韋勒克(Rene Wellek)在區別文學研究和史學研究時指出的:“文學研究不同于歷史研究之處在于它不是研究歷史文件而是研究有永久價值的作品。一位歷史學家必須根據目擊者的記敘來重述一件早已過去的事件,而研究文學的人則可以直接接觸其對象即藝術作品?!?img alt="韋勒克(Rene Wellek): Concepts of Criticism(New Haven, 1963),第15頁,轉引自夏志清《中國現代小說史》,復旦大學出版社2005年版,第329頁。" class="qqreader-footnot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CA388D/10797206903793806/epubprivate/OEBPS/Images/6.png?sign=1753698717-bgmqnKhsz5gQYiHZac7b0T9nuRbMpHnM-0-b26866cc1db688c9433cd2e65567698a">而傳播學視角的引入則將文本置于其發生的原始媒介生態之中。傳播學研究的視角以它空前的兼容性和綜合性為我們打開了一扇多維的立體視窗,正如傳播學的創始人施拉姆所說:“傳播學是聳立在多種學科交叉的十字路口的一座大廈?!蓖ㄟ^傳播學科特有的思維方法和切入角度可以為我們歷史地、動態地、全方位地研究延安時期文學的整體狀態提供一個多維度的框架。從傳播學的角度看,媒介的作用絕不僅僅是一個歷史的見證,傳播學者麥克盧漢認為“媒介即訊息”,“媒介是人體的延伸”,媒介具有議程設置的能動作用。因此,對延安文學的傳播問題研究有利于從文學傳播的整體進行切入,將文學研究與傳播學研究相結合,既研究媒介又跳出媒介,站在更高的角度分析媒介的功能及其模式途徑。從此意義上講,跨學科的研究也具備了進一步進行微觀研究的基礎。

第四,報刊研究是關乎整體研究的史料的基礎工作。有學者在講到文學研究時指出:“當前的文學研究各學科大體來說,古典文學研究的重頭工作是從史實的整理走向史料的解釋,在已經差不多做完的文獻整理工程的基礎上搜尋文學史發展的規律,為三千年一部古典文學史作出客觀公正的歷史判斷,為各種各樣懸而未解的‘問題’擬出學術結論?,F當代文學的工作重心恰好相反,從大量現成的歷史結論與定性標簽走向艱苦、煩瑣的史料的發現、整理與分析,改寫結論與撤換標簽常常是更為迫切的常規功課,顯然過去的史料解釋工作和定論定性工作做得太匆忙、太草率、太簡單片面了?!?img alt="張積玉:《現當代文學研究應重視資料的“田野調查”》,《陜西師范大學學報》2005年第5期。" class="qqreader-footnot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CA388D/10797206903793806/epubprivate/OEBPS/Images/6.png?sign=1753698717-bgmqnKhsz5gQYiHZac7b0T9nuRbMpHnM-0-b26866cc1db688c9433cd2e65567698a">延安文學傳播研究的當務之急也在于此。中國現代文學研究從其先驅者胡適、魯迅、鄭振鐸、朱自清,到學科的重要創立者王瑤、唐弢、李何林等,就有重視對文學原報原刊的閱讀與闡釋的優良傳統。馬良春、樊駿等也發表過關于現代文學史料學的長篇論文,倡導并推動這項工作。嚴家炎的現代小說流派研究,孫玉石的象征派詩歌研究,陳平原的20世紀小說史研究,大都是對這一傳統的發揚。由于戰爭環境的影響,延安時期報刊資料散佚嚴重,目前僅存的也分散于全國各地,其中一部分散佚民間的珍貴資料也亟待收集保藏。從目前延安文學的研究成果看,相當一部分資料基礎是建立在新中國成立后出版的作家文集或回憶文集基礎之上的。而正如有學者分析:在學術研究中,某些資料尤其是回憶錄一類資料(史料)的真實性,往往需要分析、鑒別和證實。因年代久遠及回憶者年齡、身體關系,有些回憶錄中的史實常常出現錯誤。只有對原報、原刊及原文進行認真的研讀,才可能校正其中的不實之處。同上。這就需要展開資料的“田野調查”,“根據所研究的問題、所確定的研究對象,去發掘、整理當年發表有關作品和理論文章的原報以及原著等文獻資料的工作。在學術研究中發掘、整理并認真研讀原報、原刊及原著等原生態資料,可以更真切地感受寫作、發表作品的那個時代的社會氛圍,從而更好地理解、把握文本,求得對問題的符合歷史實際的客觀認識和合理解釋”。同上。在以延安時期文學期刊為對象展開研究的過程中,同時能夠展開相關原始史料的搜集、鉤沉和文物搶救性保護工作,對還原歷史的本真,推進延安文學研究縱深化具有一定的現實意義。

上述理解在很大程度上決定了本書研究的基點。但筆者依然想強調說明的,正如恩格斯所言:“當我們深思熟慮地考察自然界或人類歷史或我們的精神活動的時候,首先呈現在我們眼前的,是一幅由種種聯系和相互作用無窮無盡地交織起來的畫面,其中沒有任何東西是不動的和不變的,而是一切都在運動、變化、產生和消失?!?img alt="恩格斯:《社會主義從空想到科學的發展》,載《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7年版,第417頁。" class="qqreader-footnot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CA388D/10797206903793806/epubprivate/OEBPS/Images/6.png?sign=1753698717-bgmqnKhsz5gQYiHZac7b0T9nuRbMpHnM-0-b26866cc1db688c9433cd2e65567698a">文學傳播的過程從某種意義上看是一種文本運動的過程。當文本由隸屬于作家的作品進入傳播過程成為依附于讀者的接受對象最終產生傳播效果時,在傳播過程中,傳播主體對文本的選擇、媒介的權威性和功能定位、接受者的接受方式等因素,都構成了對傳播的制約因素。這是一個復雜的運動過程。其中,任何一種因素都有可能產生巨大的作用,從而使傳播效果有違創作主題的初衷,但其中首先發揮作用的則是文本本身,也就是信息內容本身。文本內容的主旨、觀點、價值取向、表述形式等都直接與傳播效果相關聯。本書的研究方式更側重于根據延安時期文學傳播和其媒介載體運行的經驗事實進行有重點的剖析,并希望通過將這些重點的“碎片”運用傳播學的理論進行較系統的分析重組之后,能夠更清晰地呈現歷史,從而使我們能夠看到延安文學發展演變、建構的動態圖景,并恰如其分地進行評判。本書以為,對延安文學研究的最有效途徑,毋寧回到歷史的語境中,揭示延安文人如何承擔既定的意識形態而對剛剛開始(或過去)的歷史事件做“經典化”的工作。也就是說,我們要從對延安文學的本質主義探究轉而關注歷史話語的研究,從而回到歷史的深處,揭開文學文本的生產機制和意義結構,并尋找和把握延安文人在創作過程中呈現出的不可化約的復雜心態。關注文學傳播就是關注文學作品原生態生成的搖籃。這一動態關注給我們的啟迪應該并不只限于此,更重要的是延安文學是中外歷史上一種罕見的經由報刊與大眾文藝活動共同傳播的獨特的文學現象。從傳播研究角度切入研究延安文學不僅限于認識整個中國現代文學的價值和意義,同時,延安文學傳播中對傳播主體的改造、傳播形式的變革、傳播話語的民間化等都對當代文學的發展具有重要的啟示意義。

李歐梵在其《中國現代作家的浪漫一代·中譯本自序》中有過這樣一段話:“如今……非但整個世界變了——全球化的資本主義浪潮早已席卷一切——而且文學研究的學術典范(Paradigm)也變了:文學研究和文本的細讀已被摒棄,代之而起的是‘文化研究’。然而,對我而言,文學仍然是歷史的一部分(或可謂是歷史的‘表征’),而歷史也依然蘊藏于文學之中,二者互為表里,密不可分,在中國的文化脈絡中尤其如此(這是否文化研究,暫且不論)。此書寫的雖是歷史——‘五四’時期作家的浪漫心態——但用的卻是文學的體裁,文史不分家,我至今仍視為做學問的座右銘。”李歐梵:《中國現代作家的浪漫一代·中譯本自序》,王宏志等譯,新星出版社2005年版,第2頁。在延安文學的研究過程中,也始終被筆者尊為座右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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