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 引注結構的動態變化類型

在動態使用中，根據定型程度，歇后語首先有臨時性和規約性之分。臨時性歇后語是指在特定語境中臨時產生的歇后語。這類歇后語的引子和注釋間的結合是臨時的，隨著語境的消失，其引注結構也隨之解體，不復存在。因此，這類歇后語在靜態的語言系統中并沒有與之對應的歇后語形式，常見的如相聲中臨時創作的歇后語，例如：

 

（1）八戒嘴上穿針引線——馮鞏（縫拱）

（2）泡菜壇子穿針線活——馮小剛（縫小缸）（選自馮鞏、王振華合說相聲《趣猜燈謎》）

 

在獲得臨時性的同時，這類歇后語一般采用的都是“引子+停頓+注釋”的結構，很少出現結構變體，從而既與歇后語的典型結構相符合，又與其他相似的語言結構相區別，否則人們將很難劃分清楚它們和自由短語、句子、諺語、成語，甚至是詞之間的界限。

規約性歇后語則是靜態語言系統中的歇后語在特定語境中使用時形成的歇后語，這類歇后語的引注結構具有相對的固定性和約定性，當不被使用時它們還會作為備用材料保留在靜態的語言系統中。

根據結構變化的情況，規約性的歇后語又可以分為結構不變和結構變化兩類。其中，結構不變是指靜態歇后語的引注結構在語境中使用時結構基本不變，即引子和注釋的構成成分和前后位置基本不變，這是一類具有極強的定型性的歇后語，如“姜太公釣魚——愿者上鉤”“鹵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小蔥拌豆腐——一清二白”等。

結構變化是指靜態歇后語的引注結構在語境使用時結構出現某些變化，根據變化的程度又分兩類：一類是在保持原來的“引子+停頓+注釋”結構基本不變的同時，只是個別構成成分有變化，這些變化基本上都是在基本理性意義不變的前提下，換用個別同義詞語、改變詞序、添加虛詞或換用同義句式，如“雷公打豆腐——專從軟處下手”，在動態語境中，除了這一結構外，我們還找到以下12種結構變體：

 

（3）雷公打豆腐——先從軟處下手/雷公打豆腐——揀軟的欺/雷公打豆腐——揀著軟的欺侮/雷公打豆腐——專門找尋軟的欺負/雷公打豆腐——揀軟的打/雷公打豆腐——揀軟的吃/雷公打豆腐——專挑軟的欺/雷公打豆腐——先揀軟的吃/雷公打豆腐——先打弱的/雷公打豆腐——先收拾軟的/雷公劈豆腐——專找軟的欺/雷公打豆腐——光挑軟的地方下手

 

這類變體多且結構完整的動態歇后語，其靜態形式一般是具有較高的結構定型性和語義凝固性的常用歇后語，因此，這種靜態歇后語的結構變化，往往伴隨著結構不變的情況同時存在，在眾多的動態結構變體中，通常會有某一種較為常用和定型，可以視為靜態歇后語的形式。一般情況下，中小型的歇后語詞典所收的歇后語變體基本上都是這種典型結構的歇后語形式，我們為此調查了《新華歇后語詞典》（溫端政主編）主條和副條的設立情況，其中主條可以視為歇后語的靜態形式，副條則是其變體形式。調查結果如下：該詞典共設2092條主條，其中有780個主條下又劃分了副條，占整部詞典主條的37.3%，副條的數量從1到10不等，具體如表2-1所示。

我們將具有副條的主條列在本章后的附表中，詳見該附表。

另一類結構變化的情況是指在動態運用中，運用一些手段改變引子和注釋之間的結構關系，從而打破典型的“引子+停頓+注釋”結構，形成一些非典型的引注結構。根據形成手段，這類結構可以分為省略、倒序和分置三類：

（一）省略

這類動態歇后語只保留引子，省略掉了注釋。例如（為表述簡潔清楚，本章在引例時在歇后語的引子和注釋下分別標注著重號和下劃線）：

 

（4）你這人就是遭這個罪，太沒火性，雷公打豆腐，誰跟著你誰倒霉?。滤{《風滿瀟湘》）

（5）拿大刀的土匪朝父親肩上砸了一刀背，罵聲“狗坐轎子”，一前一后拽起父親胳膊往外拖。（狗坐轎子——不識抬舉。蔣金彥《最后那個父親》）

 

（二）倒序

這類動態歇后語的引子和注釋顛倒位置。例如：

 

（6）這真是好心不得好報，好柴燒爛灶！你們使我的牛，使我的犁，使我的耙，使我的水車，我使你們什么？（歐陽山《前途似錦》）

（7）若有人問他的蠅甩子是馬鬃的還是馬尾的，他就說：“啥人玩啥鳥，武大郎玩鴨子。馬鬃那是貴東西，那是穿綢穿緞的人拿著，腕上戴著藤蘿鐲，指上戴著大扳指。什么人玩什么物?！灰圆涣苛?，讓人家笑話?！保ㄊ捈t《呼蘭河傳》）

 

需要說明兩點：第一，省略和倒序的歇后語從本質上并沒有脫離“引子+停頓+注釋”的典型結構，因為它們在各自的語境中都可以還原為“引子+停頓+注釋”結構，而且意義和功能基本不變，如在上面的例句中“雷公打豆腐”和“狗坐轎子”后面可以分別補出“專從軟處下手”和“不識抬舉”, “好心不得好報，好柴燒爛灶”和“啥人玩啥鳥，武大郎玩鴨子”的注釋和引子可以換位，基本不影響句子的意義和句間關系，第二，與典型結構的歇后語變體一樣，能夠省略和倒序的歇后語，其靜態基礎往往是結構定型性和語義凝固性較強的常用歇后語，這也正是它們雖然結構形式有很大變化，卻仍然保留了歇后語的本質特點的主要原因之一。

（三）分置

這類動態歇后語的引子和注釋被分置于不同的句法結構或單位中，這時，引子和注釋之間往往會用一些詞語、較長的停頓或一定的語氣間隔。根據分置環境，這又可分為兩種情況：

第一種情況：引子和注釋分置于不同的句子。大多數情況下，是分置于同一復句的分句，例如：

 

（8）你要我留在旅館里陪你，為什么那時候不老實說，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蟲，知道你存什么心思。（錢鐘書《圍城》）

（9）你像是打昏了的叫雞，不知早晚。都啥子時候了，還想吃甜漿？（徐君慧《澎湃的赤水河》）

 

少數情況下會分置于不同的復句，甚至是段落，例如：

 

（10）（楊家喜說：）“……盧書記，你不知情，到那里買牛，是瓜地里挑瓜！”“挑得眼花！”孫委員在旁邊帶勁地補充。（柳青《創業史》）

 

第二種情況：引子和注釋分置于同一句子不同的句法成分，與第一種情況比，這種分置很少見，茲舉一例：

 

（11）罵得好！如此說來，這王文彬可真是個“二十一天不出殼”的壞蛋了?。▏老挤濉稕r公案》）

 

可見，一個句子的句法關系和句法層次以及不同的句子或語篇都可以將引子和注釋分置和間隔，這種情況十分常見，幾乎所有的歇后語都可以在動態中被分置，這同詞和成語、慣用語等固定詞組有很大的不同，雖然它們也會出現分置或離合現象，如“革了落后觀念的命”中的“革命”、“走了不少后門”中的“走后門”等，但是一般局限在少量的詞或固定詞組上，分置范圍一般也只是在一個句子內部，一般不會超出句子，因此，無論從深度還是從廣度上，它們都無法與歇后語的分置相比。

其實，綜合考慮歇后語的各種結構變體，除分置變體外，其余變體在結構形式和意義內容上是接近的，這是由其功能的一致性決定的，因為它們在動態語境中引子和注釋一直結合在一起，構成一個十分完整定型的結構（省略的情況是去掉注釋后，只保留引子構成一個定型結構），在這種情況下歇后語都只能單獨充當某種句法成分或獨立成句，在這一點上，它們和詞是基本相同的，的確是“詞的等價物”。與之相對，分置的情況則是被不同性質或層次的句法結構分割，呈現出更為復雜的樣態，下文將對此做進一步考察。

需要說明的是，中小型的歇后語詞典一般不會收入這種非典型結構的歇后語變體，只有一些大型的歇后語詞典如《中國歇后語大詞典》（辭海版）才會將省略和倒序的情況列為副條，分置的情況一般不會單獨列條，以上情況并不常見，故不再做定量統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