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致托馬斯·彭南特的書信(6)
- 塞爾伯恩博物志
- (英)吉爾伯特·懷特
- 4839字
- 2018-06-13 11:04:10
現在我敢說,我已經能辨別出三種向來叫聲都不同的鷦鷯(motacillae trochili)了。但同時,我也得承認,我對您提到的那種柳云雀[76]一無所知。在4月18日寫給您的信中,我說自己知道您那種柳云雀,只是當時未曾見到而已。然而,當我捉到一只后,才發現無論怎么看,那都是只柳鹡鸰。只不過,相比而言,它的體型比另外兩種鷦鷯大,且黃綠色的上半身更為鮮麗,肚皮更為白亮?,F在,這三種鳥的標本我都有了,可以清楚地看到它們一只比一只小。最小的那只腿呈黑色,另外兩只的腿則呈肉色。顏色最黃的那只個頭最大,翎羽和次級飛羽末梢呈白色,與其他兩種不同。最后一種鷦鷯只在高高的櫸樹樹梢出沒,不時輕振羽翅,發出類似蝗蟲鳴叫的“沙沙聲”?,F在,我毫不懷疑,它就是雷所說的regulus non cristatus(柳鷦鷯)。他說,這種鳥“cantat voce stridula locustae(叫聲似莎雞振翅)”。然而,這位偉大的鳥類學家卻從未懷疑過,這種鳥其實分三種不同的種類。
第二十封
塞爾伯恩,1768年10月8日
閣下:
我發現,動物界和植物界一樣,物種都很齊備。而勘察最仔細的地方,找到的物種總是最多的。有幾種據說只見于北方的鳥,南方似乎也能經??吹?。今年夏天,我在這里發現了三種鳥,但有些作者說,它們只見于北部諸郡。5月14日,我得到的第一種鳥是磯鷸(tringa hypoleucus)。這是只雄鳥,時常在村子附近的池塘邊出沒。它有個伴,所以肯定是打算在水邊育雛的。此外,池塘主人回憶說,前幾年夏季,他也在池塘邊見過一些這樣的鳥。
5月21日,我得到的第二只鳥是只紅背的屠夫鳥[77](學名紅背伯勞lanius collurio)。擊落它的鄰居說,要不是灰鶯和其他小鳥嘰嘰喳喳的叫聲將他的注意力引向了它所在的那片灌木叢,這只爪中握滿甲蟲腿和甲蟲翅膀的屠夫鳥,肯定會逃過他的眼睛。
我上周才得到第三種鳥。這種罕見的鳥是某種環頸鶇(turdi torquati)。
這周,一位在倫敦待了12個月的紳士拿了桿槍出去找樂子。后來,他告訴我們,他在一片長著漿果的紫杉籬笆上,發現了幾只很像烏鶇,脖子上還有一圈白紋的鳥。當時,附近一位農民也看到了。然而,因為我沒有搞到標本,所以便沒太關注它們了。我在1767年11月4日寫給您的信中也提到過這種鳥,但因為它并非我親眼所見,所以您似乎并未在意。不過,前面提到的那位農民,卻在上周見到二三十只這樣的鳥。他擊落了兩只雄鳥和兩只雌鳥,并回憶說,他在去年春天大約天使報喜節[78]前后,也見過這種鳥。當時,它們似乎正結隊返回北方。但眼前的這些烏鶇,應該來自歐洲更北部的地方,而非英國北方。它們或許會在寒霜來臨前離開那些地方,待嚴寒盡退的春天,再返回那里孵卵。如果這種情況屬實,那我們發現的過境遷徙鳥,便又多了一種。這種鳥冬季的遷徙情況,至今還未有人提及。不過,若它們來自英國北部,那在本國內遷徙的候鳥,便多出了一種。這點,之前也未有記述。它們是否會飛離本島,前往南方還未可知,但這種可能性極大。否則,要說它們在南方待了那么長時間卻不露行跡,就不太合理了。這種鶇體型比烏鶇大,以山楂為食。但去年秋天沒有山楂,所以它也以紫杉果為食。春天,它會吃常春藤的果子。這種果子每年僅在三四月間成熟一次。
鑒于您最近在研究爬行類動物,所以有件事我一定不能忘了告訴您。近來,隔不了多久,我的仆人就會拿桶到我那口深63英尺的井中打水。桶中時不時便會出現一條黃肚皮,還帶尾鰭的大黑蜥蜴[79]。那么深的井,它們是如何下去的?若沒有這般憑借,它們又將如何上來,就不是我能說清的了。
您不辭辛苦地仔細查看雄鹿的頭,我深為感激。就您目前的發現來看,似乎已經大大證實了我的懷疑。我希望某先生[80]能做出有利于我的判斷。然后,我想,要說明上帝造物的智慧,又能多一個神奇的實例了。
關于石鸻的身世,我還不是很清楚。因此,我將請一位身在薩塞克斯的紳士(秋季,會有大量石鸻聚集在他家周圍)好好觀察一下,如果它們秋季會離開,那具體是在何時。此外,我也會拜托他觀察一下它們春季何時返回。前不久,我還跟這位紳士在一起,見到了幾只單飛的石鸻。
第二十一封
塞爾伯恩,1768年11月28日
閣下:
說到石鸻(Oedicnemus),我打算盡快給家住奇切斯特附近的那位朋友寫信。這種鳥似乎在他家附近最常見。我將敦促他特別留意它們什么時候會聚在一起,并仔細觀察它們是否會在嚴冬前離去。待我得知這點之后,我便能徹底弄清石鸻的一生了。我相信,這一結果定然已十分接近事實,所以我希望它也能讓您滿意。這位紳士有一個大農場,而且,他每日都早出晚歸,所以非常適合探查這些鳥的動靜。此外,我說服他買的那本《博物學者日志》[81],也令他非常滿意。所以,我相信,他每日的記述一定非常準確。如您所見,在我們這里如此常見的鳥,竟從未有流離到您那去的,真是太奇怪了![82]
在上文我提到的那位紳士家做客時,他給我講了件軼事,想來,此刻復述給您聽聽,是再恰當不過了。與他家出口相連的一個養兔場里,每年都有許多寒鴉(corvus monedula)在地下的兔子洞里筑巢。小時候,他經常和兄弟們去掏這些鳥巢:先附耳在洞口仔細聆聽,如果聽見雛鳥的叫聲,便拿根帶叉的棍子,又轉又拖地把巢拽出來。據我所知,有些水鳥(比如善知鳥)便是這般孵卵的。但寒鴉在平地上的洞中結巢,卻出乎我的意料。
巨石陣[83]是另一個看似不可能,實際上卻有寒鴉筑巢的地方。在這片令人驚奇的古跡上,寒鴉們將巢筑在立柱和拱基之間的縫隙里。一些淘氣的放牛娃經常在此處轉悠,但鳥巢所在之地,卻讓他們無計可施。由此可見,那些立柱真是高得驚人。
上周六,即11月26日,有個鄰居在綠樹成蔭的山谷發現了一只圣馬丁鳥。和煦的暖陽下,這只鳥輕靈地追逐著飛蟲。冬季,它們并非全都離開了本島,這真是讓我十分滿意。
談到蟾蜍治病的療效,您謹慎之下做出的判斷,我認為是非常正確的。因為不管人們對此得出何種結論,欺騙和被騙都是人類的癖好。因此,任何傳聞,尤其是正式刊印的傳聞,若不假思索、深信不疑地予以傳播,都是有欠妥當的。
我對環頸鶇的新發現得到您的贊賞,我深感快慰??磥?,您與我一樣,也懷疑它們是光臨此地的外國鳥。希望您千萬別忘了調查那些環頸鶇是否會在秋季離開您那片巖石區。最讓我不解的是,它們待在我們身邊的日子只有短短三周。我很好奇它們是否會如去年一樣,在春季返回時造訪此地。屆時,我定會好好留意一番。
我想了解更多魚類學的東西。如果能幸運地住在大?;蚰承┯忻拇蠛舆叄覍Σ┪锏臒釔鄱艽偈刮已杆偈熘械奈锂a。然而,我居住的地方幾乎都是內陸,而且還是丘陵地區。因此,我所知的魚類,便僅限于此處溪流湖泊中出產的那幾種了。
此致
敬禮!
懷特
第二十二封
塞爾伯恩,1769年7月2日
閣下:
對于寒鴉在兔子洞里結巢的癖性,您已給出了部分解釋:因為本地幾乎沒有高塔。諾??丝せ蛟S是個意外,但漢普郡和薩塞克斯郡的教堂,就幾乎跟國內任何一郡的教堂一樣簡陋了[84]。國內不乏每年薪資兩三百鎊的教士,而且,他們的禮拜堂也簡陋得比鴿舍好不到哪兒去。我第一次看見北安普敦郡、劍橋郡、亨廷登郡和林肯郡的沼澤時,就被周圍無數高塔的尖頂驚呆了。因為素來喜好風景,所以我如何能不哀嘆我的家鄉無此景致!要知道,任何一片高雅之地,塔都是必不可少的元素。
您提到馴養蟾蜍,讓我大感興趣。有位古代的作家雖不是博物學者,有句話卻說得極好:“所有走獸、飛禽、蛇類、以及海中的生物,都可以、也已經被人類成功馴養?!盵85]
很高興有人在德文希爾郡為您捉到一只綠蜥蜴,因為它成了鞏固我發現的又一確證。多年前,在薩里郡法納姆附近一個陽光明媚的沙洲上,我也發現過這種綠蜥蜴。我很熟悉德文希爾郡的南哈姆斯,想來,這種南方之地的綠蜥蜴,顏色應該是最漂亮的。
既然您那片大山中的環頸鶇冬季不曾離去[86],那說米迦勒節前后飛來本地的鳥并非來自英國本土,而是歐洲更北的地區,依然是更為合理的解釋。而且,閣下若能費心探究一下它們從何而來,以及停留時間為何如此之短,也是非常值得的。
說道您弄混兩種鷺的問題時,您對克萊西府蒼鷺的順帶描述,讓我覺得十分有趣。這樣的奇景,我估計一生都難得一見:八十個蒼鷺巢,同時掛在一棵樹上,就算相隔再遠,我也定要前去一觀。請務必在回信中告訴我克萊西府是誰家的府邸,離哪座小鎮比較近[87]。我常常認為,對于那片廣闊沼澤,人們的探索始終不夠充分。如果六個紳士帶上一些上好的水獵狗,好好地在那片沼澤地中走上一個星期,定能發現更多物種。
說到鳥類,我研究得最勤的,當屬奇妙的caprimulgus(夜鷹)[88]。雖然如我所知,有時它也會在飛行中啼鳴,但一般來講,它那刺耳的叫聲,都是立于枝頭時發出的。每每那時,它的下頜往往震顫不已。我常常觀察這種鳥,一看就是半個小時,夏天尤其如此。它通常都會棲在光裸的樹枝上,頭垂得比尾巴低,正如您《不列顛動物志》的插畫師所畫的那樣。每每日暮,它便會準時放聲高歌。我已不止一次聽到它的叫聲跟樸次茅斯的降旗炮同時響起。天氣晴好時,那炮聲便清晰可聞。在我看來,它的叫聲無疑跟貓叫一樣,是部分氣管發力,帶動器官振動的結果。我接下來要跟您說的是件真事。有一次,我的鄰居們正聚在山坡那邊的一間茅廬喝茶時,便飛來一只這樣的夜鷹。它剛在這家茅草屋的十字架上落定,便大叫起來,聲音持續了好一會兒。這么小的動物,一旦行動起來,竟能讓整座茅屋都隨之輕顫,真是讓我們吃驚不已!有時,這種鳥也會發出短促的尖叫,每一叫都反復四五聲。據我觀察,雄鳥在枝頭追逐雌鳥時,便經常發出這種叫聲。
如果您捉到的蝙蝠是新品種,那也不足為奇。因為我們的一個鄰國中,已經發現了五種不同種類的蝙蝠。我提到的那個大品種,肯定還未經著錄。這種蝙蝠今年夏天我只見到一只,而且沒能抓住它。
您對印度草的描述非常有趣。我雖不擅長釣魚,但一問垂釣者們那部分漁具由什么制成,他們都會回答“蠶腸”。
雖然我不敢說自己精通昆蟲學,但也并非對此一無所知,所以時不時還是能為您提供一些信息。
我們兩地的大雨幾乎在同一時間都停了。自此之后,這里的天氣一直很好。已有三十年測雨經驗的巴克先生在新近的一封信中說,根據他的觀察,雖然1763年7月至1764年7月的降雨量比今年任意七個月的總量都大,但從年降雨量來看,還是數今年的最大。
第二十三封
塞爾伯恩,1769年2月28日
閣下:
說格恩西的蜥蜴和我們的綠蜥蜴或許是同一種蜥蜴,也并非不可能。據我所知,幾年前,牛津大學彭布羅克學院的花園里,就曾放養過好些格恩西蜥蜴。它們在那兒生活了很久,看來似乎也十分愜意,卻并未在那里繁殖。這種情況是否能說明什么,我不敢定論。
感謝您給我講述克萊西府的事。1746年6月,我在斯波爾丁整整待了一個星期,卻沒人告訴我不遠處就有那番奇景,想來真是無比遺憾。下次來信,請一定要告訴我那是棵什么樹,竟能承受住這般數量的蒼鷺巢。此外,也請告訴我蒼鷺聚集孵卵的巢穴是遍布整片樹林,還是局限于幾棵樹上。
我們對夜鷹(caprimulgus)的看法如此一致,真是讓我深感快慰。這種鳥在棲落和飛行中,都會啁啾而鳴,正是我想盡力證明的一點。因此,它的叫聲是器官震顫發出的,并非嘴喉之間的凹陷處抵擋風力所致。
若說我真的見過遷徙一事,那就得數去年米迦勒節那天。那天,我一大早就出了門。起初,天空大霧彌漫,但離開家,朝海岸行了七八英里后,太陽突然出現,天氣頓時晴朗一片。那時,我們正走至一片開闊的石楠地,隨著霧氣漸漸消散,我看見一大群家燕(hirundines rusticae)聚在低矮的灌木叢上,仿佛已經在那兒歇了一宿似的。天空一放晴,它們便立刻振翅而起,輕盈地朝南方的大海掠去。從那以后,除了偶爾一只失群的鳥,我再沒見著任何其他鳥群。
有些人說,家燕離去時也跟來時一樣,是三兩成群逐漸消失的。我不贊成這種看法,因為那一大群家燕似乎是同時離開的,只有一些失群的家燕,才會久久滯留不去。而且,我有充足的理由相信,這些掉隊者不曾離開本島。家燕似乎會長久地隱而不出,直到某個溫暖的日子才驟然露頭,正如消失數周的蝙蝠,突然在一個溫暖的夜晚出現一樣。一位德高望重的紳士曾向我保證,說一個異常炎熱的午后,他跟幾個朋友走在莫頓[89]墻下時,便看見學院一扇窗的線腳處,擠擠挨挨地落了三四只家燕。當時不是十二月的最后一周,就是一月的第一周。我經常說,牛津能看見燕子的時間,總要比別處晚。是因為這里恢宏的建筑和周圍豐沛的湖泊,還是什么別的原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