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顥從檔案科調取了宏維案的卷宗,終于發現一個詭異的地方:這兩起時隔五年的命案,竟然一切都是反著來的。
一夜大風過后,氣溫降至28攝氏度,是個秋高氣爽的好日子。
天雅商業區的西側是一片被鐵柵圍起來的空地,空地中央矗立著一棟孤零零的大樓。午后的陽光帶著暖融融的溫度,在高樓背后投下巨大的灰色陰影。
在這片荒蕪中,生長在水泥縫隙里的小草是唯一的綠色,柔弱而頑強。
兩分鐘后,一只黑色輪胎從它身上碾了過去……
銀色的奔馳S600停在樓前,三個西裝革履的人走下來。其中兩人抬頭看了看整棟建筑,又環視一番四周,才在小個子男人的引領下向內行去。
“彭總,這筆不良資產被法院查封五年了,底子您想必也清楚。當時宏維集團出資一個億,結果因為老總出事爛尾了。這幾年地皮暴漲,除去工程欠款,凈值也在三個億左右。這是評估報告?!毙€子經理是中介,帶著兩人往電梯間走去。
被稱為彭總的男人擺擺手,沒看那份報告,直截了當地發問:“既然利潤翻了幾番,怎么這么多年沒人接手?”
對方遲疑片刻,咬牙道:“我也不瞞您,這樓盤從動工起就接二連三地出事,前后有三個民工出意外。后來,宏維的董事長也從樓上跳下去了。最近幾年……又陸續鬧出一些傳聞,很多人說這地方不干凈,所以一直沒人敢接盤。”
“什么傳聞?”
“嗨,就是半夜的哭聲啦,廁所里的女鬼啦……凈是些沒根兒沒影兒的謠言。”小個子湊近過來,低聲說道,“我請風水師瞧過了,人家說這地方干凈得很,沒事!”
他剛說完電梯門就開了,里面猛地躥出一個黑影,直接將彭總撞了個跟頭!
“誒喲,你小子他媽干嗎呢?火燎屁股啊這么急?!”經理連忙將四腳朝天的金主扶起來,厲聲訓斥電梯里跑出來的人。
那是宏維大廈的保安,一個二十出頭的小青年。他慌里慌張地爬起來,看了眼面前的三個大活人,蒼白的臉總算恢復點血色,結結巴巴地說:“我……我是要報、報警!”
“出什么事了?”
“死……死人了!”
時隔五年,宏維大廈又出命案了。
現場拉起了黃色隔離帶,不少老百姓在外圍探頭探腦,議論紛紛。
這地方離電視臺不到兩公里,媒體來得比警方都快,白顥開到樓下時已經沒空地停車了。
好不容易鳴著喇叭擠進人群,找了個角落熄火。他走下車,仰起頭,用手遮住刺眼的陽光,皺眉望向面前高大的建筑物,煩躁地扯了扯領帶。
老天保佑,可別再是18層了……
“耗子,怎么來這么晚?”支隊長武志彬,一個五大三粗的黑臉漢子正站在電梯旁抽煙。
“昨兒晚上給老爺子過生日,喝到天亮才散,我這一路都合著眼開過來的……”白顥戴著手套,沒好氣地罵道,“要我說,這破樓干脆拆了算了,老他媽出事!”
武志彬拍拍他的肩:“我也覺得這地方邪性,你過來看看?!?
宏維大廈是一棟商住兩用的寫字樓,預計蓋建二十四層,實際建造20層。主體已封頂并安裝了門窗,后期因資金鏈斷裂爛尾。
據報案人稱,18層為敏感樓層,每天中午(保安解釋為午時陽氣盛)都會巡視。今天下午2點,宏維大廈的保安發現1814號房門大開,入室檢查后,在洗手間里發現了死者。當時洗手間門窗緊閉,但都未上鎖。
這間套房是按單身公寓的格局設計的,一室一廳一廚一衛,總面積58平方米。廁所十分狹小,只有2.5平方米??看耙粋鹊牡孛嫔蠑[有一個鐵盆,從里面的殘余物和灰燼看是木炭。
死者為中年男性,尸長176厘米,發長4厘米。尸體倚靠在北側墻壁上,體表皮膚呈櫻紅色,軀干強直,兩手和雙腿均被鐵銬鎖在排水管道上。
死者腕部有磨損性刮傷,舌部被咬傷。頭部向西垂下,嘴角有溢出性血跡及嘔吐物殘留。全身衣物完整,上著白色短袖汗衫,下著深藍牛仔褲,腳穿皮鞋。
據法醫初步鑒定,死因為一氧化碳中毒,死亡時間在昨夜21時至23時之間。
“燒炭自殺?”白顥撇嘴。
武志彬:“自殺還叫你來干嗎?再仔細看看他身后?!?
白顥靠近過去,將人搬開,發現尸體頭后的墻壁上有一處模糊的血跡,是一個類似口字的符號。
這就有意思了。
“自殺的人沒必要用咬舌這么慘烈的方式留遺書,這應該是死者或兇手留下的提示性信息。”
“你認為可能是兇手留下的?”武志彬問。
白顥搖頭:“我只是保留這種可能性。不過我想不明白,他明明夠得到,為什么不咬破手指寫字?用嘴舔墻多費勁,還吃一肚子白灰……”
“一氧化碳中毒后,人的手腳容易喪失行動力,他當時能動的地方可能就剩腦袋了?!迸赃叺姆ㄡt嘆了口氣,“不過也只堅持寫了一個字?!?
看了眼死者手腕上的磨痕,白顥低聲道:“但愿是他自己寫的。死者身份確認了嗎?”
“黃建春,三十九歲,津山人。未婚,無業游民,社會關系復雜?!?
白顥有點驚訝:“這么快?”
“廢話,身份證就在他身上……”武志彬將物證袋遞過來,“這家伙的皮夾一直揣在褲兜里,證件那叫一個齊全,連人民幣都沒少?!?
“那就不是劫財了,情殺的可能性也不大,這種混社會的老江湖最容易和人結仇?!?
可如果是報仇的話,尸體沒有被虐待的痕跡,殺人手法也談不上殘暴,更重要的是……為什么非要偽裝成一起詭異的自殺?從樓上推下去不是更方便嗎?
白顥腦子里突然閃過什么,問道:“武隊,你還記得黎宏維是從哪個房間跳樓的嗎?”
“對門的1813啦。”武志彬氣哼哼道,“那幫孫子為了處置資產,把封條撕了,想忽悠投資人接盤。這回可好,全他媽嚇跑了,我看這樓十年也脫不了手!”
白顥后背一涼,怪不得他覺得這房間眼熟。這棟樓是對稱式設計的,對門的格局應該也是一樣的。
吐出一口濁氣,他轉身走到窗前。
洗手間的窗戶安裝的是白色磨砂玻璃,把手沒有鎖上,但這種塑鋼窗框鑲有磁條,密閉性很好,推開還要用點力氣。
他打開窗子,把目光投向下方。
宏維大廈前的空地被鐵欄圍成了停車場,停車場外是繁華的步行街和商貿廣場。
從高處能清楚地看到,地面上人流涌動。黑壓壓的人群像螞蟻一樣交織穿梭,其中很大一部分都涌進了對面新建的天雅大廈。
白顥望了一會兒,收回目光。
就在低下頭的瞬間,他無意中看到水泥窗臺上有一處扇形水漬。
經過現場勘查和尸體解剖,警方共發現三個疑點:一、手銬的鑰匙不見了;二、死者血液里檢驗出乙醚成分,墻上的血字是否為死者主動所留有待進一步查證;三、廁所窗臺上發現水跡殘留,案發前后未出現降雨天氣,疑人為所致。
初步調查結論:本案系謀殺,第一現場為津山市豐陽區紅星街宏維大廈1814號房洗手間,死亡時間為2015年9月7日21時至23時之間。兇手具備反偵察意識,現場未留下指紋、毛發、纖維等有價值的線索,水泥地上的鞋印也被人為破壞。根據現場的血字,兇手與被害人相識的可能性較高,需重點排查死者社會關系。
開完會已經到了晚上。白顥從檔案科調取了宏維案的卷宗,就著酸菜泡面挑燈夜戰,終于發現了一個詭異的地方。
這兩起時隔五年的命案,竟然一切都是反著來的。
黃建春的死亡引起了局長的重視。而鑒于宏維大廈未安裝攝像頭,技術科也開始調取街道監控。副支隊長秦偉華親自帶著兩組人,到周邊的商鋪和寫字樓走訪取證。
當干警們在酷熱中四處奔波時,有人坐在辦公室里,一邊吹冷氣一邊發脾氣。
“岑鏡同志!你太辜負組織對你的信任了!”顏小沫恨不能隔著半座城戳爛某人的腦子,“哀家費盡心機,用盡手段,拉下老臉才給你促成了這次機會。您可倒好,剛見一次面就把人家Pass了!”
“顏小姐,顏美人,顏姑奶奶……你就別給我安排相親了行不行?那天真是趕鴨子上架——要命啊?!贬R苦惱地揉著額頭,“那青蛙王子就留給其他姐妹吧,我命薄福淺,消受不起?!闭f完就將手機拉離耳畔。
電話里果然傳來一聲尖叫,顏小沫怒吼道:“老岑,說好的娃娃親呢?你到現在連我兒媳婦的爹都沒找著!這是讓我兒子打光棍的節奏?。 ?
岑鏡干咳一聲:“淡定,姑娘。萬一我以后也生的兒子呢?”
“那也得當我兒媳婦!”
“……”
顏小沫安靜了幾秒,突然問道:“你是不是還惦記著顧晟?”
伸向馬克杯的手僵在半空。岑鏡愣怔片刻,將目光轉向辦公桌上的相框,停駐在那張開滿金色向日葵的油畫上。
“都過去三年了吧?你總要開始新的生活,沒必要……”
“三年零十一天?!贬R打斷了她,“我明白你是為我好,但有些事勉強不得。”
大腦是精密而復雜的系統。從外界接收的信息,可能存儲在內側顳葉、前額葉皮層甚至浩如星海的神經元中。無論記住一個人,還是忘記一個人,都是人體的自然行為,不受主觀意識控制。沒有誰能像清除電腦數據一樣,按下Delete,就輕松刪掉某段記憶。
更可悲的是,岑鏡的記憶力比常人好太多。曾經引以為傲的天賦,卻成了她最沉重的枷鎖。關于顧晟的一切,早已如烙印般深刻在骨髓里,再漫長的時光也無法磨滅。
她忘不了,也不能忘。
況且,李維和顧晟是完全不同的兩個男人,所以她很快劃清了界限。李維沒說什么,介紹人顏小沫反而炸窩了。
“得,你也快三十的人了,一向有自己的主意,我就不瞎操心了?!鳖佇∧瓏@了口氣,終于放棄,“那……周末出來逛街吧?”
“我最近夠嗆,有時間再找你?!?
“好吧,女神探您忙,有事電聯,Mua!”一個響吻沿著電信波飛過來,顏老佛爺終于掛斷了通話。
岑鏡放下手機,沖門外一揚下巴:“進來吧,別鬼鬼祟祟的。”
“嘿嘿,鏡姐您耳朵真好使。”穿著休閑西裝的黃毛小子走進來,眉開眼笑地說,“我今天接了單大買賣!”
岑鏡面無表情地端起杯子:“查外遇還是追外債???”
“失蹤案!”唐平揚了揚手里的文件夾。
“哦?!?
“找到了有100萬耶!”
“噗。”岑鏡一口茶毀了顯示器。
大公海律師事務所有個特案部門,專門經營特殊調查。比如替富婆搜集老公出軌的證據,比如幫債主討債……基本都是游離在灰色地帶的業務。
國家不允許私人開展偵探業務,所以岑鏡頭上還掛著刑事律師的幌子,哪怕她從不打官司。
由于公安辦案也會遇到取證困難的情況,有時用得上他們的線人,再加上岑鏡是省廳退下來的,對接活兒的尺度把握得當,上面也就睜一眼閉一眼了。
“不會是哪個富二代丟了吧?”她擦著顯示屏問。尋人的案子不是沒接過,但很少有這么高額的報酬,100萬可不是尋常人家出得起的。
唐平笑嘻嘻地遞過文件:“瞅著不像親生的,你自己看吧?!?
岑鏡打開文件夾,一張彩色打印的A4紙映入眼簾。標題是四個碩大清晰的黑體字:重金尋寵。下面是一只黑白花貓的照片。那只貓趴在綠茵茵的草地里,脖子上系著一只碩大的金色鈴鐺,瞇著黃眼咧著嘴,和唐某人的笑容如出一轍。
“這年頭有錢人真多,丟只雜種貓也能花上百萬找。”唐平一屁股坐在轉椅上,“姐,你看這活兒靠譜不?”
“可以試試,反正昨天已經搞定劉美安了?!贬R瀏覽了一遍尋貓啟事的內容,打開電腦調出市區地圖。
唐平立即坐直身子:“那咱們是不是就坐等尾款了?”
“嗯,她說今天打錢。估計兩口子很快會離婚,你聯系的時候,記得介紹咱們所的離婚律師?!?
“嘿嘿,鏡姐你真有商業頭腦,老板該給你漲工資??!”
岑鏡無所謂地笑笑。她又不是沒有律師證,要真喜歡錢就直接去當訟棍了,何必風里來雨里去地跑外勤?
顯示屏上的衛星地圖不斷放大,最后鎖定了星海小區方圓一里的范圍。她分別在幾個地點做了標注:小區東側的綠化公園、飯館、垃圾收集站……
“貓是前天晚上在小區里走失的,如果沒被人撿到,就可能是躲在這些地方了?!贬R將地圖發到對方的手機上,“你注意觀察一下,看看星海附近的流浪貓都在哪里活動,定點給它們喂些貓糧,也許能把這只叫鹿特丹的小家伙引出來?!?
唐平欽佩地豎起大拇指:“釣貓執法,不愧是當過條子的?!?
岑鏡剛要抬手抽他,忽然聽到辦公室外有人敲門。
她收回手,瞪了眼嬉皮笑臉的唐平,清咳一聲:“請進。”
來人推開門,露出一身醒目的99式警服和大檐帽下俊朗的面孔。
唐平嚇了一跳,眨眼就從椅子上彈起來,戰戰兢兢的模樣猶如老鼠見貓。
“警、警察叔叔好……”
白顥郁悶地摸摸臉:“我有那么老嗎?”
岑鏡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唐子,這位警察同志和你一樣大,是我以前的同事,白耗子?!?
白顥:“……”
“哦,白警官好?!碧破剿闪丝跉?,但小心臟還是有點打鼓,匆匆打過招呼就跑了。
“師姐,你這位小哥兒心理素質有待提高啊?!卑最椓嘀陌哌^來,脫帽坐下,露出標準的寸頭。喜歡歪嘴角的笑容和三年前一樣,只是眼神里難得多了幾分沉穩。
“唐平向來膽子小,八成以為你是來查我們公司的?!贬R給他倒了杯茶。
“哈哈,查你們?蕭局也不會答應啊?!?
“老蕭現在怎么樣?”
“老樣子唄。最近被幾件案子攪得更年期犯了,天天發火吼人。你也不回來瞧瞧,兄弟們都很想你的……”對方眨巴著細眼,“大長腿?!?
岑鏡抄起馬克杯潑了過去。白顥激靈地往旁邊一滾,躲完才發現她的杯子是空的。
“哼,反應倒快?!贬R冷哼一聲,“你好歹也升警督了,怎么還是油耗子的德行?”
這小子特意穿警服來,估計就是想顯擺顯擺,但岑鏡還是對這個小她兩屆的師弟有些恨鐵不成鋼。她希望白顥能把自己沒能走完的路堅持下去,所以一有機會就敲打幾句。
白顥清楚在這女人面前討不著便宜,于是乖乖交代了此行目的。
結果剛聽兩句,岑鏡就打岔道:“這么久沒見,我請你吃飯吧。
“師姐,你不能見死不救,我都好幾天沒回家了……”
岑鏡往辦公室的玻璃墻外望了望,確定沒人看到老大一只警察趴在她桌上耍賴,便板起了面孔:“我現在是編外人員,無權參與偵查,你這是泄露案情!”
“補個特聘不就行了嘛,其實這次是局里派我請你出山的?!卑最椛酚衅涫碌刈鄙碜?,“老蕭說了,不管黑耗子白耗子,能勾引到貓的就是好耗子。”
岑鏡嘴角抽搐:“他就沒告訴你耗子的下場是什么嗎?”
對方一臉視死如歸:“沒事師姐,你是先奸后殺還是先殺后奸我都扛得??!”
9月1日,是全國中小學生開學的日子。也恰恰在這一天,萬家珠寶展會丟了一枚小石頭。
冬凱爾納特是一顆重達20克拉的黑鉆石,荷語意為“暗夜”。起初由荷蘭一位收藏家持有,后被國內珠寶商買下,與名下品牌的珠寶一起巡展。
黑鉆石舉世稀有,“暗夜”又是國內最大的一顆,市值難以估量,保守損失也在5000萬元以上。
“暗夜”失竊的消息被網絡媒體大肆宣揚,津山市局緊急成立了專案組。然而一周過去了,非但沒追查到“暗夜”的蛛絲馬跡,豐陽區宏維大廈又發生一起命案。
一時之間,滿城風雨,鬼樓的傳言鬧得人心惶惶。局長的血壓也不斷升高,下面的人壓力更大。用武志彬的話說,他已經快忘記老婆長什么樣了……
“所以……你想讓我查哪件案子?總得有個先后吧。”岑鏡叼著焦黃油香的羊肉串,含糊不清地說。
白顥脫了警服外套坐在烤串店里,但筆挺的制式襯衫和腰帶上閃亮的銀徽還是暴露了身份,所以再眼饞也沒敢喝酒。他一邊剝毛豆一邊斟酌著答道:“鉆石失竊案吧,宏維那樁我已經有思路了,兇手應該很快就能抓到?!?
“哦?說來聽聽?!?
“我認為這案子和五年前的跳樓案存在某種關聯。師姐,你還記得黎宏維吧?”
岑鏡點點頭。那樁案子就是她破的,怎么會不記得?
當時白顥還是豐陽派出所的片警,初出茅廬不懂規矩。明明不歸他管,偏偏喜歡跑前跑后,氣得武隊差點把人提到他們所長面前臭罵一頓。那時候,誰也沒想到這家伙會調進市局,還成了武志彬的得力干將。
“第一,黎宏維是自殺偽裝他殺,黃建春是他殺偽裝自殺;第二,案發現場都在18層,而且是對門的兩個房間;第三,黎宏維當年用一封殘缺的遺書,塑造了一個幽靈兇手,誤導警方向他殺方向調查。黃建春同樣留下一個模糊的字符,卻是在兇手的操控下完成的。”
岑鏡抬起頭:“你如何肯定是兇手控制他留下的訊息?”
“黃建春被乙醚迷暈后,又清醒過一段時間。腕部的磨傷證明他曾試圖掙扎逃離,所以當時他的手腳是能動的。”白顥拿起一支肉串啃道,“也就是說,他在可以咬破手指寫字的情況下,反而用嘴在墻上留下了痕跡,你不覺得奇怪嗎?這不合常理啊。”
岑鏡用紙巾擦了擦油乎乎的左手,拿起手機翻看起現場照片。她在律所已經過了一遍資料,為方便查閱又進行了備份。
見對方目不轉睛地盯著屏幕上的尸體,右手還攥著羊肉串繼續啃,白顥不禁心生佩服。
岑鏡道:“你認為,死者咬舌是為了保持清醒,但隨后他還是喪失了意識,被兇手掰著腦袋留下了提示?”
“對。”
“那兇手是怎么計算好時間進入現場的?又為什么不用死者的手指蘸血寫字呢?”
白顥干咳一聲:“估計是兇手發現死者因為掙扎咬破了舌頭,而他又無法再控制死者咬破手指,只好順水推舟。畢竟,如果用手指寫字的話,死者完全可以咬破手指而不是舌頭。咬破舌頭再用手指蘸血屬于反常行為,容易給警方留下偽造線索的感覺?!?
“不,兇手明顯是預謀犯罪。如果他真想通過死者傳達什么信息,一開始就會做,而不是等待對方中途醒來這種巧合。”岑鏡突然將手機轉過來對準他,白顥一口烤肉卡在喉嚨里,差點嘔出來……
“這個血字應該就是死者留的?!彼钢謾C屏上的照片說,“你看他手腳被拷的位置,如果要用手留標記就夠不到墻壁,只能寫在排水管道上?!?
“管道表面光滑不易書寫?”
“是因為血跡在白色的地方太顯眼,也難以對字跡進行遮擋?!贬R緩慢地說道,“你說過,那個符號很不起眼,最開始是被死者擋在身后的。所以,我更傾向于他是害怕兇手發現,才用嘴寫在墻上,這從符號本身的模糊性也能得到驗證。”
白顥覺察到,對方已經用“符號”替代“字跡”了。
“師姐也認為那不是口字或者偏旁部首嗎?”
“對?!贬R將屏幕上的血符放大,給他做了一個完整的解釋。
現場墻壁上留下的那個“口”實則是一個等腰梯形,最后封口的一條橫線很長,左右都超出了一部分,更像一個且字去掉了中間兩道橫杠。
一氧化碳中毒的過程相對緩慢,哪怕是屏住呼吸也能撐幾分鐘,不太可能連寫一個完整的名字都堅持不了,所以也排除了偏旁部首的可能。
“這個符號,應該就是死者所能透露的完整信息。他怕被銷毀痕跡,所以不敢指名道姓,只畫了個隱晦的提示。你最好仔細研究一下,這里八成隱藏了指證兇手身份的信息。”
白顥殷勤地遞過一串烤腰子:“師姐厲害,要不你幫我研究研究唄……”
岑鏡卻埋下頭專心吃串:“不管,你說過讓我幫失竊案的?!?
“不需要畫像,你隨便說兩句就行。”白顥不依不饒地掏出筆記本,看架勢和錄口供似的。
岑鏡拗不過這貨,只好坦言相告。
她認為嫌疑人未必與黃建春熟識,原因在于死者血液里發現的乙醚成分。如果是熟人作案,完全可以通過勸酒或下助眠藥物制服被害人,那么這起案子就極可能被認定為自殺。兇手之所以選用乙醚,恐怕是因為無法使用相對自然的控制被害人的方法。
白顥對此提出質疑。
死者若是被人從背后迷昏放倒,且又不認識對方,如何能留下提示兇手身份的符號?就算他受襲的瞬間看到了人,為什么不留下身高外貌之類特征性的描述?
另外,黃建春害怕兇手發現自己做的手腳,說明他確定那個人會折返現場。然而從風險上看,兇手既然要偽裝自殺,二次進入充滿一氧化碳的現場可能性極低,這前后是矛盾的。
岑鏡同意他的觀點。
黃建春學歷不高,當時又處于生死關頭,能想到這種隱含性的指示信息以及遮掩痕跡本身就是疑點。因此,她對第一個看法做保留處理,接著談了有關兇手心理的推測。
如果犯罪行為人是出于懼怕法律的制裁,從而偽裝黃建春自殺的現場,那他應該選擇繩索、膠帶等常用捆縛工具??蓪Ψ竭x用了手銬和腳鐐,現場也未發現鑰匙,這就有些耐人尋味了。
綁縛死者的手銬腳鐐與警械非常像,但并不是。在很多渠道,比如不正規的情趣用品店就能買到。這種東西多是三無產品,沒有編碼序號,無論有沒有那把鑰匙,警方都很難查找工具來源。
那么,鑰匙丟失只剩三種原因:一、現場勘查組太無能沒找到(白顥對此表示嚴正抗議);二、兇手疏忽所致;三、兇手故意帶走鑰匙,以提示警方這是個局。
如果是第三種,嫌疑人就屬于非常狡詐的高智商罪犯類型。
綜合作案手法、案發地點和道具的線索來看,岑鏡捕捉到一種公正審判(手銬)和自我贖罪(偽裝自殺)的意味,由此推斷作案動機是仇殺或者法外制裁。
她同意白顥調查五年前的跳樓案,以確認黎宏維親友作案的可能性。
至于窗臺上的水跡,目前還沒什么頭緒。
白顥邊聽邊記,直到岑鏡再也不想說話。他將筆記本翻了一頁,又問:“鉆石案有什么想法嗎?”
“暫時沒有,我需要看展會現場和監控錄像。”
“行,那案子是林局主抓,回頭我跟他打個招呼。”
岑鏡猛地抬起頭,瞪大眼睛盯著他:“你不是說你是局里派來的嗎?怎么林海還不知道?!”
白顥眼珠一轉,左顧右盼:“呵呵,那個……師姐我還有事,先走了哈?!?
眾食客眼看一位人民警察躥出了門,跑得比兔子還快,不禁紛紛感嘆警察同志工作辛苦,飯點都忙著抓小偷……
“嘭!”坐在角落里的女人一拍桌子,震得盤里的雞羊牛肉串集體蹦了蹦。
這臭小子竟然敢騙她幫忙!而且不是說好升職請客的嗎?怎么賬都沒結就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