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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一生充和
  • 王道
  • 1813字
  • 2019-01-03 22:15:05

公館時光

在張充和的自用印章中,有一個印文為“楚人”,在詩詞中她也會自稱“平梁人”。這些隱約而出的古典,多多少少也透露出了合肥的歷史。司馬遷在《史記》中說:“合肥受南北潮,皮革、鮑、木輸會也。”合肥有過大繁華,自古又是軍事要地,歸來歸去,似乎合肥人更愿意把自己歸為楚人。春秋戰國時期,合肥在楚、吳、越間徘徊,但他們骨子里仍是楚的血脈。到了南北朝時,又設平梁郡,可能即張充和自稱“吾鄉平梁”的淵源。到了盛唐時期,合肥又稱廬州,廬劇的歷史也是淵源頗深,年逾百歲時,張充和還能吟唱廬劇,可謂鄉音不改。

在近代史上,伴隨著淮軍的興起,合肥的城里鄉下出現了大大小小的隸屬于淮軍將領及眷屬的府邸、宅院、祠堂、公館,還有學校。他們開始履行“書香門第”“詩書傳家”的家訓。李蘊章在教育上肯花大錢,他讓女兒識修讀書,還為女兒請了最好的私塾老師,甚至一度識修還對家教生出了好感。這是新時代到來的先風,還是舊時代到了一定程度之后的再萌芽?

合肥龍門巷,一個在更新的時代消失了的老地名,這是一個曾經顯赫的地方,李鴻章家族、張樹聲家族在此地均有宅院、祠堂。張家宅院名曰張公館,有熱心人曾專門考證尋找,但最終也只查出該巷位于安徽日報社舊址一帶。最后一個從張公館搬出來的張家人張煦和,與張充和頗為親近,當初識修先收養了充和,后又收養了張煦和的父親張成齡,嚴格來說,他們同屬識修這一房。

張煦和溫文爾雅,是一位知名畫家,還曾參政議政多年,對于張公館與龍門巷的消失,他更多的是無奈和不堪回首。他曾喃喃地說:“我是最后一個搬出來的……”1986年,張充和回到蘇州,與張煦和漫步街頭,有著說不完的話題,張煦和曾寫道:“往回走了幾步,她問我:‘合肥的街道房屋也是這樣拆的嗎?’我說比這改動大多了,現在市區擴大,馬路拓寬,新建了很多樓房。四姐也一定懷念合肥的張家老宅,她在那里生活了十七年,度過了童年和少年時光。我曾讀過她寫的一篇關于老宅的文章:‘老宅很大,有幾十間房屋,閣樓上有二三個書房,大批藏書,名人字畫,隨便翻閱。大小花園里,鮮花四季開放,翠竹、梅花、桂花,各種樹木散發著襲人的香氣。有家庭教師精心指教詩詞書畫,給生活、學習帶來無限快樂!能不懷念嗎?’四姐問我:‘奶奶在大門口栽的兩棵廣玉蘭樹現在還好嗎?那不是一般的玉蘭樹,它有很多故事可講。’我告訴她,‘文化大革命’中,東邊那一棵因在樹上亂拉了很多電線早死了,另一棵最近不知什么原因也快死了。自我們搬出后,老房子全拆了,前幾年大門廳還在,后來因要蓋樓也拆了。文物部門告訴我,張家老宅主要房屋的木料,作為文物全部保護了起來。四姐說:‘那有什么用呢。張老圩還在嗎?’我說在,現在是肥西縣一所重點中學。她點點頭。”(張煦和:《曲終水流——懷念充和四姐》,2015年7月17日。)1971年,張宗和致信在美國的四姐充和:“我56年(1956)回去沒有到合肥,但是聽家鄉人說合肥變化最大,老城幾乎全變了,現在的路都是新路,什么小書院大書院巷口等地名早已不見了,自然更不要說什么龍門巷了。”

龍門巷張公館,張充和在這里生活了十七年,這里的每個細節,一草一木,一個仆人,一個故事,一個傳說,一只鵝,一聲日常的呼喚,都會牢牢地印刻在充和心頭。曾經,她覺得這個公館很大,大到她永遠都走不出去,可是一旦走出去,她才發現,自己再也回不去了。只是耳畔常常會想起這樣有趣的對話:

 

“你是誰生的?”

“祖母”。

他們總是大笑一陣,我只是莫名其妙的望著他們,心里說:“這有什么好笑?難道你們不是祖母生的,還是從天上落下來的?”我一直不曉得祖母而外還有什么人?張充和:《我的幼年》,《樂益文藝》,1933年。

 

那一年充和四歲。

 

在花園里,站在祖母面前,沒有祖母的手杖高,祖母采了四朵月月紅——花名,戴在我的四條短的發辮上,因為花園里沒有鏡子,我只得向地上看我的影子,只見牛角似的發辮每個上面添了一朵花的影子,我歡喜得直跳躍起來。我跑到許多深草處尋找野花和奇異的草,祖母向我說:“孩子,叢草處,多毒蟲,不要去!快來!你乖,來!我替你比比看到我手杖哪里?”我跑了去,祖母替我比一比,然后叫我拾一塊碎碗來,在手杖上刻了一個痕,又向我說:“今年這樣高,明年就有這樣高,后年就和手杖平了。”我開心極了,一心就想長到祖母的手杖高。張充和:《我的幼年》,《樂益文藝》,1933年。

 

樹高秋深,書房外的梧桐枝繁葉茂,充和讀《孟子見梁惠王》時總喜歡借口方便去撿拾梧桐子,兩個小口袋裝得滿滿的,并以成功騙過了先生、祖母為樂事。

充和喜歡自然遠遠勝過都市,朦朧的孤寂像是生著白絨的狗尾草,令人生出一種隱隱的撓著的癢。充和看見影子里的發辮更活躍了,她也加快了小步子。只是此時,一個慈祥的聲音響起來:“孩子,叢草處,多毒蟲,不要去!”

二十世紀三十年代,張充和在合肥與張元和(左二)、張宗和(左三)、竇祖麟(右一)合影。此處應是合肥龍門巷張公館,時間應該是抗戰時期。竇祖麟是張家孩子的好朋友,一起創辦《水》雜志,充和在美國多次與竇家通信聯絡

小時候的充和黝黑瘦弱,常跟著祖母出入廟宇庵堂,從小就耳濡目染并親身感受著祖母識修的慈心善行。張家四子宇和回憶,“姐弟十人中,充姐和我分別在姐妹和兄弟中行四。兩人都過繼給人,后來都又‘歸宗’。她給二房親奶奶當孫女,去了合肥。我給本房徐姨奶奶做孫子,仍在蘇州。過繼后都受到寵遇。合肥情況不詳。只知道她總是不斷的換新衣服。原來親奶奶信佛,樂善好施。見到衣著破爛、單薄的女孩就把充姐衣服送人。寒冬臘月,棉襖褲從身上現扒下來是常事。可憐我們的四姐只好躺在被窩里,等裁縫趕好新衣后才能下床。我的待遇好像并不突出,只是早餐咸鴨蛋吃膩了可以掏去蛋黃,填滿肉松罷了。值得一書的倒是小時候唯有我有名片,印有張宇和三個大字、五寸長的大紅名帖。當時家中姨奶奶輩分最長,逢年過節親戚送禮,答謝要孫子的名帖。充姐去合肥后聯系很少,三哥定和曾寫信給親奶奶要充姐照片。親奶奶回說:‘不必寄了。你四姐又黑又瘦,像猴子一樣,你看看猴子就行了。’……與充姐再次會面是八歲送姨奶奶靈柩回鄉。木船經運河、長江、巢湖到合肥。走了一個月,經過一點也記不清了。送殯時四姐帶我坐一頂四抬大轎,怕我坐不住,預備好多陳皮梅,不時塞給我一顆,只有這印象最深”張宇和:《四姐和我——兼“論”我們的書法》,張家內刊《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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