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第5章 初·狼血印 萬里江山不及她(1)

不過半刻鐘,風沙已逐漸逼近越行越慢的隊伍。胯下的馬不知什么時候停住,在原地打了個轉,不安地嘶鳴著。

有侍衛焦急詢問:“主上,趕到最近的城鎮已經來不及,不如先尋個地方避一避?”

蕭祁遠眺片刻,緊接著長鞭一揮,指著遠處幾片模糊的暗影,沉聲道:“加快腳程,去石陣。”

石陣的避風處,被風化的石碑仍能依稀辨別出幾個字來——長暮關。朱漆已經脫落,刻痕的凹槽中不多時已被沙填滿。

隨行的侍從紛紛避在石柱后,抱著劍靜待風沙過去。

石柱僅有一人寬度,除非二人交疊而立,否則必會受風沙之苦。蕭祁帶著虞珂躲在最后一柱,還如同騎在馬上的姿勢,自己背靠石柱,將她攏在懷里。

方才危難關頭,男女授受不親之類大可忽略。如今雖也是危難,但靜靜站在這里,難免覺得不妥。虞珂不安地扭了扭身體,盡量不著痕跡地同他保持距離,本是微小的動作,卻仍然被他察覺。

像是不明白她心中所想,蕭祁問得坦然:“怎么了?”

虞珂想要回頭,卻因環著她手臂的力度著實不易掙脫,只能微微側頭,小聲道:“男女有別,我自己站得穩當。”

常人都能聽出這話究竟是何意味,不知蕭祁是真不明白還是裝不明白,沒有放開她,反而收緊了手臂。

虞珂的身體驀然僵硬,他微不可察地笑了笑,聲音在她頭頂響起,分明是賠禮道歉的話,卻被他說得毫無愧疚:“姑娘太纖弱,我若放手,你怕是會被風沙卷走,只好得罪了。”

虞珂抿唇,不再言語。

風沙悄然逼近,一陣大似一陣。所過之地無不掀起沙浪,虞珂不安地攏攏飄散的鬢發,忽見風卷起什么物什,在空中盤旋一陣,不偏不倚落在眼前。

來這里半日,除了黃沙,她還真未見過別的東西,正想瞇眼去看時,頭頂驀然傳來一聲低喝:“別看,閉上眼睛。”

身后的蕭祁像是要捂她的眼,陰影還沒覆上來,她已經將它看清。這一看之下,尖叫就不受控制地沖破喉嚨,也全然記不得方才還在躲著蕭祁,身子猛地向后縮了縮。

那是——一截殘肢。

“長暮關是自古兵家必爭之地,遠處沙丘上的血跡還未干涸,見到這些也并不奇怪。”蕭祁淡漠地抽出佩劍將它撥開,目光重新落在她身上,嘲諷道,“膽子這樣小,竟還只身一人跑到這里。”

她再不敢四處亂看,死死閉上眼,盡量忽略周圍嗚咽的風聲,開口時聲音帶著猶豫:“死的這些人,是你的族人?”

“什么?”他像是沒有聽清,垂眼思索片刻忽又笑,“若是我的族人,又豈會讓他們輕易送死。”

她身子不受控制地發抖,盡管刻意同他保持距離,可仍然被他發覺。果不其然又被他嘲笑:“還在害怕?”

虞珂看似瘦弱,偏偏骨子里性子執拗,被戳穿了心事自然有些懊惱。她繃緊了身體,故作強硬道:“難道不該怕?我從來沒上過戰場。除了端上桌的,連死了的畜生都不曾見過。哪里見過這些。”被他的言語相激,這些話沒有思量便脫口而出,片刻之后,才覺得不大妥當。

蕭祁是王,理應從沒有人忤逆過他。如今若真將他激怒,別說是尋到狼血印,就連能否平安離開此地都未可知。

正猶豫該如何挽回,蕭祁卻忽然道:“我的小妹就很喜歡舞刀弄槍,幼時甚至女扮男裝帶過兵打過仗。若是見到這些,她定是不怕的。”分明是寵溺的語氣。

虞珂愣了愣,竟也不自覺地點了頭。

不知是大漠的風沙來得快去得也快,還是跟蕭祁你一言我一語打發了時間。再回過神時,天邊日頭已是時隱時現,侍衛們紛紛整理行裝,虞珂這才掙脫了他的束縛。

蕭祁淡淡投去一瞥,也就隨她去,隨手理了理披風的搭扣,轉眼問道:“你家在哪里?我派人送你回去。”

起初碰到蕭祁時,虞珂總以為這一路定會同他回到王城,到時便可再作打算。卻不曾想半路竟會尋到避風處,風沙已過,也確實沒有借口跟他同在一處。

一個女子,無名無分,終是不妥。

侍衛們都毫無掩飾地面露喜色,這也可以理解。畢竟二人初見時,蕭祁不管不顧地救下虞珂,實在太像被這個女子迷惑了心神。但原來他們的國君只是出于好心相救,實在值得高興。

已有侍衛牽著馬走到虞珂面前,只等著她說出家在何處,便可將這莫名出現的女子送走。可等來的卻是虞珂一句:“我沒有家。”

這話倒不算謊話,在鏡中世界,虞珂確實無家可歸。

侍衛們的臉色由喜轉怒,卻敢怒不敢言。倒是蕭祁皺眉問了一句:“是孤兒?那你從何處來?”

她亦回得簡單:“中原。”

到此處,遮掩的意圖已太過明顯。蕭祁若是再沒有察覺,那可能真是被虞珂蠱惑。但顯然他還算冷靜,再開口時嗓音已透出冷意:“既然家在中原,那你來長暮關做什么?”

方才他將她救下,應是舉手之勞。即便侍從說她來歷不明,但情況危難,倒也顧不得許多。可如今危險過去,若她再執意跟著他,很難不讓人聯想到別有用心。

風沙終于停歇,艷陽破云而出,滿眼都氤氳著熱氣。虞珂斂下眸,低聲道:“虞珂家道中落,早年父母便已過世。家中只余兄長一人,三月前城中招兵,兄長被強行帶走,自此再無消息。虞珂一人在家中苦等無果,便跟隨商隊前來找尋。哪料風暴太急,我與商隊走散,又不慎摔傷了腿。”

這樁故事編得半真半假,無父無母無親無故,便無跡可尋。

話畢,仍不見蕭祁回答,她索性話鋒一轉:“若是方便,還望主上能夠收留。”

侍衛們又露出驚恐神色,眼神齊齊看向他們的君王。

蕭祁卻渾然不覺,微微挑高了眉眼:“那我若是說不方便呢?”

虞珂揚起笑意:“主上是王,對子民仁慈如斯,定不會任虞珂自生自滅。”

“你倒是膽大。”蕭祁居高臨下地睨著她,忽又想到什么,“跟我回去可以,但沒有多余的馬供你騎行。你我雖可共騎一匹馬,可我記得方才在石陣,你似乎對我說——男女有別?”

最終,在侍衛們憤恨的目光中,虞珂還是上了蕭祁的馬。

中原民風向來保守,可番邦卻是極為奔放。共乘一騎,當真算不得什么大事。

夕陽將墜時,一隊人馬遙遙進了王城。

城都以白磚為墻,圓石封頂,目之所及處一派喜氣洋洋,滿眼皆是異域風情。

陌生的景致帶來的不是欣喜,而是不安。跟他回王都只是第一步,但若她腳傷好了,蕭祁也定會將她送出皇宮。

皇宮禁衛森嚴,若想再見到他,恐怕比登天還難。總得想個什么法子讓自己名正言順留下來。

蕭祁氣質偏冷些,該不至于是見到美人就六神無主的人。他為何會把虞珂如此輕易帶回宮中,其實挺蹊蹺。但終歸虞珂入宮頗為順暢,就連尋常該出現極力阻攔的太后或是后妃都不曾見過。

但蹊蹺不蹊蹺并不重要,畢竟虞珂只在這里待三個月,然后帶著蕭祁的心愛之物回到大燕去救她的書生,這該是一個皆大歡喜的結局。

但世事,向來難料。

她最終被安置在云沐閣,這處寢殿且偏且冷,想必空置已久。殿前栽著的幾株山茶因著花期將過,那本該只長在江南一帶的花,如今只余片片,枯枝殘葉在秋風中萎靡。

看殿的小宮女阿籮見到虞珂倒很是欣喜,忙前忙后地打掃院落。

身份神秘的虞珂被帶入皇宮無疑引來一場軒然大波,宮中的女人多一個或是少一個向來都能以最快的速度被傳播,更遑論進宮的還是個美人兒。

平靜許久的宮中一時間熱鬧非凡,當然只是私下熱鬧,全都在猜測這位中原姑娘同他們主上到底有著怎樣的糾葛。

唯有始作俑者,回宮之后便日日待在書房處理政事,連面都不曾露一分,卻更是引得猜測連連。

虞珂入宮后的第三日,沒有等來蕭祁,等來的卻是他同父異母的妹妹——蕭涵。

兀自想起那日在大漠,蕭祁提到他妹妹時的寵溺模樣,憑空猜測那大約是個性子直爽的姑娘。虞珂向來羨慕這樣的性子,敢愛敢恨,可自己卻不能。

她以為蕭涵會很好相處,可有時直爽和無理取鬧之間,僅有一線之隔。

一身紅衣似火的蕭涵破門而入時,虞珂正扶著方桌一點一點嘗試走動。

蕭涵連通傳都懶得,就鄙夷地站在她身前道:“又是一個異族姑娘?真不知道我們大漠的姑娘哪里不好,哥哥又喜歡你什么?”

這一番話說得云里霧里,虞珂不解究竟是哪里得罪了她,遂坦言道:“我不明白你在說什么。郡主,你是不是誤會了什么?”

蕭涵冷嗤一聲:“我警告你,如果你敢打什么壞主意,”腰中的彎刀已經明晃晃橫在她的頸項,“我便一刀殺了你。”

冷意順著脊梁一寸一寸攀爬,虞珂才養得有些紅潤的臉霎時變得蒼白。

她并不是怕刀,孤身一人來到鏡中世界,她已經沒什么好怕。只是紅衣姑娘一語道破來意,讓她覺得莫名難堪。

她天性不善說謊,也因自幼乖巧又衣食無憂,著實沒有什么需要說謊的地方。

可自從來了這鏡中世界開始,就是一個莫大的謊言。

倒是阿籮護主心切,不顧那冷得令人心驚的鐵器,怯怯地跪在蕭涵身前:“公主,虞姑娘是主上親自帶回來的,也請看在主上的面子……”

蕭涵冷笑:“你才侍候她不過幾日,便開始袒護她了?哥哥平時就是這么囑咐你的?”

蕭涵口中的哥哥在虞珂頸項的刀口被割得更深之前匆匆趕來,卻沒有理會她,而是直接將蕭涵拉出房門。

門未關嚴實,院中的爭吵清晰入耳,是蕭祁含著怒意的聲音:“她只是個女子,也不會功夫,又能做什么?”

“就是偽裝成弱女子才可怕,哥,你為什么要帶她回來?”

“如今你倒已經做我的主了?阿涵,看來是我太慣著你了。”

“王兄原來并不是這樣的,自從她進宮后……”聲音越飄越遠,直至消失。

頸間似有涼意,虞珂伸出手輕覆上去,入眼果然有絲絲血跡,想來只是蹭破了皮,并無大礙。

阿籮卻驚呼一聲,尋了藥膏替她細細涂抹:“姑娘皮膚這般好,可千萬不要留下疤。”又同她道,“公主一向如此,平日里雖驕縱些,但也只是一心為了主上,姑娘莫怪。”

她雙眼水霧迷蒙,像是仍未從驚嚇中緩過神來,不再言語。

蕭涵來鬧這一通本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一向被蕭祁疼愛的她竟因此事受了責罰。這一舉動無疑將虞珂推向了風口浪尖。一時流言四起,果然并不是什么好話。基本上除了妖媚惑主,便是不識好歹、恃寵而驕。盡管實在看不出虞珂這副清秀模樣究竟妖媚在何處,又驕縱在何處。

但再大的苦她都受過,這也沒什么。

至于虞珂為何會被欺負,或許只因她留下得無名無分。舊時,她與皇城中的十四公主素來交好,十四公主私下便同她說,宮中規矩森嚴,身份不明的人連宮門都無法踏入一步,更遑論要久居宮中。

但蕭涵的出現究竟是好是壞還不好定論,只因久未露面的蕭祁在兩日之后的深夜出現在她房中。

玄色衣袍還漫著絲絲夜風,如豆燈火將他籠罩得莫名溫暖,他緩緩撫上她的頸項,指尖卻是冰涼:“傷勢如何?”

皇宮偌大,想再見蕭祁一回何其容易,這或許是眼下唯一機會。

燭花“噼啪”一聲輕響,她將一雙眉眼斂得溫柔,想答他不打緊,可因著冰涼的觸感不自覺地顫抖,幅度幾乎微不可察,可還是被他發覺。

“那日在大漠,你剛看到我時似乎也很害怕。為什么害怕?”他頓了頓,微微皺眉,手卻固執地沒有放下,“是在怕我?”

她怎么會怕他,數日前這張臉還有蒼白的病容,雙目緊閉無論她如何喚他都不曾睜開。她在夢中想了千遍萬遍,如今終于能專注地看著他。

明明是他,卻又不是他。

真是不知該喜還是該悲。

她張了張嘴想解釋,卻一句話都說不出,只是輕輕搖頭,啞著嗓子道:“不怕的。”

他看著她:“你央求著我把你帶回宮,可看到我又很害怕。你告訴我,這是為什么?”

難挨的沉默,連空氣都變得凝滯。

他淡淡收回手,似乎失了興致一般:“好好休養,我已派人去尋你哥哥,若有消息便遣人知會你。”

燭火將他的背影拖得纖長,終因陡然響起的關門聲徹底消弭。本該是熟悉的背影,卻莫名鍍上一層冷意。

虞珂緊緊攥著衣角,她要留下來,無論用盡什么方法,都一定要留下來。

據阿籮說,蕭祁繼位三年,先王留給他的不是太平盛世,而是紛爭不斷的江山。過多的戰事導致他并無機會去擴充后宮,所以只納了四妃。除了一個愛惹事的妹妹,宮中算得上冷清。

大臣多次進諫,一國不可無后,可全都被蕭祁四兩撥千斤地擋了回去。

至于原因,阿籮總是說得含含糊糊。估摸著她只是小小侍女,應也不會知道得那般詳細,便沒有繼續追問。

若說最為奇怪的一樁,是入鏡中世界數日,卻沒有半分狼血印的消息。

虞珂特意遣了阿籮幫她尋來許多書冊,卻連那圣器的影子都未見過。史冊上載,蕭氏一族繼位百年,到蕭祁一脈已是第四代君主。她撫著半片書頁,在讀到他的戰績時偏頭問阿籮:“聽聞主上征戰無數,卻從未有過敗仗?”

阿籮笑嘻嘻湊過來,同她一道瞧去:“主上英勇善戰,曾以兩千輕騎擊潰三萬敵軍,在王都中傳頌至今呢。”

相差十余倍的戰力仍能取勝,不得不說事有蹊蹺。如此說來,能以狼血印召喚狼軍確是有跡可循。

虞珂挽起褲腳,瞧見腫得通紅的腳踝,左右活動,卻是鉆心作痛,看來且需將養數日才可康復。

三月之期,希望足夠。

主站蜘蛛池模板: 彝良县| 宝应县| 隆回县| 冀州市| 呼伦贝尔市| 保靖县| 台江县| 松潘县| 驻马店市| 桃源县| 临沂市| 宜黄县| 涞水县| 准格尔旗| 张掖市| 龙陵县| 象州县| 甘南县| 原平市| 昌宁县| 泌阳县| 白山市| 乐都县| 建德市| 嘉义市| 治县。| 道真| 阿坝县| 阿瓦提县| 茌平县| 永昌县| 庆安县| 林西县| 三明市| 南木林县| 安达市| 安庆市| 九江市| 绩溪县| 桃源县| 汕头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