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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記戀列維坦

一本書由于多次傳閱而變得書頁翻卷,這樣的書如今是很難見到了,但在我讀中學的時候,差不多所有的書都是這樣的面貌。對此英文有個形象的說法——“dog-eared”,直譯過來就是“耷拉著狗耳朵”。一本書既然能“耷拉著狗耳朵”,那么這本書也就很像一只狗了。上世紀七十年代,我們所能看到的書基本上都是這樣臟兮兮的可親可愛的“耷耳狗”。原因很簡單,一是當時的書太少了,二是不允許公開閱讀,只能偷偷摸摸地借著傳閱,這樣傳來傳去,書就不可避免地變成了“耷耳狗”,或可稱之為書狗,大書是大書狗,小書是小書狗,都耷著耳朵,像牧羊犬,也像喪家犬——它們大部分來自圖書館,卻又無法回到圖書館,在這個意義上,它們也確實屬于無家可歸的一群,只能在我們手上到處流浪。

但有一些書不是這樣的,那就是畫冊。畫冊都是銅版紙,紙質堅挺,不易折卷,而且有畫冊的人,往往都是藏家,輕易也不會把書借給誰,所以畫冊的面貌就總是高大精美,清潔華麗,一般不會變成“耷耳狗”,如果非要說是狗,那也是出身高貴的名犬,耳朵總是優雅地豎著的。

我的老師馮之異,就有這樣一本畫冊。

在我們遼西老家那個偏遠的黑城子中學,馮之異老師就像他的名字所昭示的,屬于異類。比如他二十七八歲了,還是單身,住在學校的單身宿舍;他作為男老師,走路卻是裊裊婷婷的樣子;他講課時常常會笑,并且總是用教科書掩面而笑;他是教語文的,卻喜歡畫,尤其喜歡那些很少見的外國油畫。

列維坦的《三月》,就是我在他的畫冊里看到并終生難忘的一幅油畫。

馮之異老師是大學畢業從省城沈陽分配到我們農村的,那還是“文革”前,聽說他來報到之后哭了好幾個星期。但馮老師很有才,上大學時就在《遼寧日報》發表過作品,而且課也講得好,對此我們有切身體會,都特別愛上他的語文課。后來馮老師很欣賞我,他經常拿我和張曉紅的作文當范文給大家念,有時還順帶著夸我的字寫得帶勁兒。他的聲音我現在也清晰記得,柔柔細細,如同沈陽的小雨隔著幾百里斜斜地飛過來,落在我們遼西的山洼里,散發著帶有城市味的泥土氣息。

那年春天,學校決定要辦一張油印小報,由語文組負責,具體由馮之異老師負責,同時還讓他選兩個學生做編輯兼鋼板刻寫員。馮老師當即拍板,選中了一班的張曉紅,又略一沉吟,選中了二班的我。

背后有同學跟我說,其實馮老師最欣賞的是張曉紅,人家是沈陽下放戶子女,而且人也長得漂亮,戴著黑邊的小眼鏡,臉上還有幾顆恰到好處的青春痘,是那種最有氣質的城里女孩。而你不過是個配角,因為你是男生,學習較好,老實聽話,又是根紅苗正的貧下中農后代,選了你,別人就不會說什么了。

我不管這些,編輯兼刻寫員,這榮譽可不是誰都能得到的,它的光芒幾乎把我整個中學時代都照亮了。而且還有個好處,辦小報可以適當逃避一些勞動。那時候的中學生上課少,勞動多,每當聽說要去學工學農了,我和張曉紅就會不約而同地去敲馮老師辦公室的門,問是不是有什么稿要編,或者要刻。

就在馮老師的辦公室,好逸惡勞的我們看到了那幅舉世聞名的杰作。

《三月》是列維坦最重要的作品之一,這幅畫給人最難忘的印象就是春天的美,大地的美,勞動的美。你看,雖然那厚厚的白雪仍覆蓋著山間洼地,天空卻已變得瓦藍瓦藍的,是早春那種讓人心顫的綠陽天。白樺樹——多美的白樺樹啊,被幾片去年的金黃色葉子綴著,顯示出生命記憶的堅強。白嘴鴉已繞樹三匝后飛去,土地開始大面積解凍,近處木屋上的積雪正沐浴著七米陽光,盤算著即將融化的時間和方式。還有那匹站在畫面中心的小紅馬,它簡直就像一面旗幟,不,它更像一個安詳的夢境,一副“倚銀屏,春寬夢窄”的樣子。在小紅馬的夢境里,回響著大地無聲的召喚,顯示著大地對勞動和耕作的渴望,表征著大地從冬冥中醒來的明亮與歡快。

是誰說過,一切都變了,一種可怕的美已經誕生。對于當年的我來說,這種美就叫《三月》,就叫列維坦。

許多年后,包括此時此刻,回想在七十年代那個特殊歲月最初看到這幅油畫的情景,我依然激動難抑。特別是那匹小紅馬,它是那樣的踏實安穩,又是那樣的奇美靈幻。它不僅讓整個畫面、整個風景活了起來,也讓我的整個心、整個人活了起來。記憶看見我手捧馮老師的畫冊,就像捧著一座無以言表的圣殿。我呆呆地坐在那里,張曉紅也呆呆地坐在那里。馮老師問,你們在想什么?我們也不說話。馮老師把畫冊輕輕拿走,掩面而笑說,這是俄羅斯風景畫,你們看就看了,不足為外人道也。

就是從那天開始,我對畫冊充滿了敬意,并徹底記住了列維坦的名字。中學畢業我到南方當兵,后來又當教師、上大學,上大學之后還是當教師,但不論何時何地,《三月》都讓我保持著對生活的初春的感覺。在大學讀英語系的時候,有一次聽老師講美國詩人弗洛斯特的《雪夜駐馬林邊》(Stopping by Woods on a Snowy Evening),我突發奇想,站起來發言說:毫無疑問,詩歌和藝術是相通的,弗羅斯特在創作這首詩之前,肯定在什么地方見過列維坦的那幅畫,所以他才寫得這樣生動傳神:“馬兒搖著身上的串鈴,似問我這地方該不該停(He gives his harness bells a shake/To ask if there is some mistake)?!辈皇菃??這正是《三月》中的小紅馬呀,它駕著挽具,望著木屋,搖響串鈴,好像是停在這地方,特別讓它難以置信。很顯然,小紅馬的主人就在木屋里,可主人在木屋里干什么呢?是在準備出門,還是剛回到家里?是在拜訪親戚,還是與姑娘調情?他可能正守著輕沸的茶炊,卷起一支莫合煙,和誰商量著開春后黑麥的播種,抑或,是在商量著什么計劃和行動,醞釀著一場初春的革命……而所有這一切,都通過小紅馬的神態讓人猜測和聯想。小紅馬表達了對勞動的渴望,也象征著對改變世界的期冀,它就像一把英勇的、紫銅色的小號,響亮地傳達著大地回春、萬物新生的情緒。

實際上,許多人都看過馮老師那本畫冊,這是我后來才知道的。1976年,我從南方復員回鄉,也到母校中學去當了兩年教師,民辦的。當時馮老師已經調走了,很多老師都調走了,語文組只剩個夏老師,像夏天最后的一朵玫瑰。

有一次,我和夏老師聊起了馮老師。夏老師說馮老師有許多怪癖,但最嚴重的不是走路的樣子,不是掩面而笑,而是他特別喜歡白色,特別不喜歡紅色。他所有的襯衣都是白的,他的宿舍就像醫院病房,床單是白的,被罩是白的,窗簾是白的,就連他花瓶里的花也總是白色的野菊花。這種情況,“文革”剛開始就被人揭發了,貼出大字報,說馮之異留戀“白?!钡缆?,夢想白色復辟,已到了病入膏肓的地步。他害怕和仇視革命的紅色,連批改作文都不用紅墨水,而用藍墨水,把作文改得像黑暗的舊社會。更有甚者,人人都要隨身帶的《毛主席語錄》,也就是“紅寶書”,他卻用白手絹給包了起來,真是用心何其毒也,嬸可忍叔不可忍!云云。

夏老師說:“你們是1967年上中學的吧,在那之前,馮老師被‘群專’過,挨過批斗。你們可能不了解。還有閆老師,都被歸入過‘黑五類’?!蔽覇枺骸伴Z老師怎么會呢?她是教物理的,又是女老師。”夏老師說:“閆老師是因為人太傲氣,另外她出身不好,是資本家的女兒。你不知道吧,馮老師和閆老師都是單身,全校老師中就他倆單身,聽說他們處過對象,但后來拉倒了??偛荒芤粋€‘黑五類’再找一個‘黑五類’吧?”

我恍惚聽說過,夏老師也曾追求過閆老師,但被閆老師拒絕了。所以,夏老師那次顯然不愿多談閆老師,他繼續說馮老師挨批斗的情景:“當時紅衛兵們把馮老師押上會場,全校師生都在,口號聲此起彼伏。紅衛兵不問別的,就讓他坦白為什么喜歡白色。馮老師哼唧了半天,最后終于講出了理由,說在湖南楊開慧烈士的故居,有陳毅元帥的親筆題詞:‘楊開慧同志和白色一樣純潔?!边@個理由莫名其妙,讓人啼笑皆非,因為當時陳毅元帥和所有的元帥都靠邊站了,他的話代表不了什么真理。再說誰也沒去過湖南,無法證實他的話。不過因為楊開慧,白色畢竟還是和革命沾上了一點兒關系。紅衛兵們想起毛主席“我失驕楊君失柳”的詩句,想起楊開慧生前喜歡穿白色衣裙的樣子,就都有點兒感動,覺得馮老師的理由固然荒謬可笑,卻也多少有些可愛,就沒給他宣布更多罪狀,只是勒令他以后不許喜歡白色,要接受革命紅色的洗禮。幾個月之后,等到你們那屆入學,學校就讓馮老師重新上課了。

那馮老師的習慣后來改了嗎?我問。夏老師說:“表面上改了。他宿舍的窗簾換成了綠格布的,紅寶書不拿手絹包了,批作文也用紅墨水了,而且你沒發現嗎?你們那屆學生之中,凡是名字里帶‘紅’的都和他比較接近,劉紅衛,墨占紅,還有那個戴眼鏡的女生張曉紅。當然他對你也不錯,這我知道。你看過他那本畫冊吧?俄羅斯的,里面有一幅畫小紅馬的,對,就是那本!他見了誰給誰看,故意的,就是想證明他也開始喜歡紅色了。其實那匹小紅馬并不是真正的紅色,而是深褐色,是俄羅斯土地的顏色,可能那個列維坦畫了白白的積雪之后,又想讓大家看到積雪下面的土地,怎么辦呢?他就又畫了那匹小紅馬?!?

這真是振聾發聵,相隔不過三四年時間,我在母校中學的語文組再次被驚呆了。既因為馮老師,也因為夏老師。我想起張曉紅,也想起我們辦的那份油印小報——《黑中紅雨》,莫非這些“紅”字,連同列維坦的小紅馬,它們對于馮老師的意義,僅僅在于向別人證明他色彩觀的轉變嗎?我有點兒幻滅,又有頓悟之感。還有夏老師,他竟然能對列維坦的畫做出如此漫不經心而又深刻精辟的點評。都說“文革”前畢業的大學生有才,可誰會想到他們是這樣有才呢?

純粹是出于一種懷舊,1997年冬天,當我在沈陽北三好街的魯迅美術學院看到一大冊的《俄羅斯風景畫》(Russian Landscapes),立即愛不釋手,不惜花了幾百元把它買回家,堂皇地放在我書架的顯眼處。這本畫冊要比馮老師當年那本厚多了,里面收入著名畫作近四百幅,而其中列維坦的就有八十五幅,占全部畫作的五分之一還多。其他入選作品較多的畫家還有希施金,五十五幅;薩符拉索夫,三十七幅。薩符拉索夫是列維坦的老師,他被選入的作品量雖不及其弟子的一半,但這本畫冊的封面還是能讓他感到欣慰,因為那正是他的代表作——《白嘴鴉飛來了》。

《白嘴鴉飛來了》和《三月》一樣,都是對春天即將來到俄羅斯大地的彌賽亞式的預言。但相比之下,我還是更欣賞《三月》。列維坦筆下的春天,就像鄉村孩子的目光,不僅是溫暖的,也是清澈的。在他的《春潮》《春汛》《五月新綠》和《春日艷陽天》中,似乎都有這樣一個三月的孩子,目光炯炯?!洞貉础返挠⑽氖荋igh water,意思是“漲高的水”,也可譯作“春水”。這幅畫如同一首詩,一曲輕快透明的音樂。初春季節,涓涓的春水漲滿了低地,映照著藍色的蒼穹,亭亭白樺,悠悠碧空,在這廣袤寧靜的春水中,細密的樹影簡直就像男孩眼中鄰家少女的發絲。還有《春日艷陽天》,畫面上是幾所寂寂寥寥的木屋,但草地上幾只歡跳的小雞卻啄起了一粒粒陽光的溫暖,或者它們已聽到了客人來訪的腳步,就像杜甫《羌村》詩中所寫“群雞正亂叫,客至雞斗爭。驅雞上樹木,始聞叩柴荊”,而那叩響柴扉的客人,說不定正是春天。

當然我知道,列維坦的作品更多還是表現秋天的。但多年以來,我一直喜歡他的春景畫,而不太親近他的秋景圖,除了那幅《索克尼基公園的秋日》。這幅畫在我看來,可以說是“不似春光,勝似春光”,特別是畫中那個郁郁獨行的黑衣女人,我認為在某種意義上就是三月的精魂,她在秋日的公園里踏著無邊落葉,唱著懷念田野、鄉村與春天的歌——

我的歌讓你情意綿綿,

卻又讓你淚珠漣漣。

這是列維坦十八歲時聽到的歌聲。那是他生命中最艱辛痛苦的一段日子,在一個叫薩爾特克夫卡的外省小鎮,不僅生活壓抑,天氣也異常沉悶。但整個夏天,幾乎每個傍晚,衣衫襤褸、滿身油彩的少年列維坦,都能聽到一個女子在唱歌,歌詞好像出自普希金的詩,就這樣被那個無名女子反復唱著,被一文不名的列維坦聽著。這個少年學徒赤著腳,歌聲使他時而戰栗,時而滿懷惆悵。

列維坦渴望看到那女子的眼睛,但直到夏天即將過去,在黃昏的小雨中,他們才有機會彼此驚鴻一瞥。一個撐著綢布雨傘,一個赤著臟兮兮的腳。列維坦在雨中跑回自己破爛不堪的小屋,躺在床上哭了很久。

關于列維坦的生平,蘇聯作家巴烏斯托夫斯基的著名散文《伊薩克·列維坦》(Isaak Levitan)應該是最權威的讀本。這個以《金薔薇》感動過全世界幾代讀者的散文大師,其卓越的文筆是無可挑剔的。他在追溯了上面那段感人的故事之后,淡淡地寫道:“就在那個秋天,年輕的列維坦畫出了他的《索克尼基公園的秋日》。”

這是列維坦第一幅表現金色秋天的風景畫,也是他所有作品中唯一出現人物的風景畫。一個年輕的、身穿黑衣的女子沿著公園中的小路緩緩走著,旁邊是一簇簇斑斕的落葉。她獨自走在秋日的樹叢中,仿佛正是那孤單,賦予她一種憂郁和沉思的氣質。

這個不知名的女子,我從第一眼看到,就想起當年的閆月華老師。閆老師教我們物理課,記憶中她總是那樣獨自走著,從校門口穿過操場到上課的教室,從大禮堂繞過城墻到老師們住宿的小院,仿佛是一個不合群的、脫離了引力場的電子。閆老師是高傲的。記得有個學期,學校說要把物理課搬到公社的農機站去上,講柴油機原理,但這個決定被閆老師無聲地拒絕了。她每天和我們一起去農機站,卻不講課,甚至看都不看柴油機一眼。閆老師走路的時候也不講話,總是默默的,而她與畫中女子最相似的神態,是走路時會偶爾把手指彎起,拄一下腮。這神態曾引起許多女生的模仿,那拄腮獨行,支頤漫步的樣子,在當年顯得多么文雅秀氣而與眾不同。當然,閆老師從不穿黑衣,她喜歡穿洗得發白的藍色工裝,顯得熨帖而豐滿,但在我此刻的回想中,她那“黑五類”的身份可能也相當于某種精神上的黑衣。可那是無形的黑衣,你看不出來,就像畫中的女子,黑衣飄飄,如燃燒的火焰,如誕生的舞蹈,給人的感受不是絕望而是期冀,不是凄涼而是春天般的暖意。

巴烏斯托夫斯基說,列維坦是描繪憂傷風景的大師,他鐘情于秋天,雖然他也畫過美妙的春天風景,但是除了《三月》,這些春景畫幾乎全都或多或少地帶有秋天的韻味——這句話影響很廣泛,幾乎是一種定評。但不知為什么,我的體會卻和他恰好相反。在我心目中,列維坦的風景始終是明亮的,比如《白樺林》《科莫湖》《雜草叢生的池塘》《陽光和煦的鄉村》,以及《風平浪靜的伏爾加河》《伏爾加河上的清風》等,雖然畫面的主題未必都是春天,但在叢林的邊角上,或水面的光影中,總會或多或少地顯露出明亮的春意,淡淡幾抹,風致畢現,恰如小提琴的顫音,美得讓人心疼。即使在他最凝重的《深淵》和《弗拉基米爾路》的遠景上,你也會找到一種特殊的、況味別傳的春天感。這就像托爾斯泰《戰爭與和平》中的女主角娜塔莎,她身上那種別樣的“春天感”,足以激勵人們去投身改變生活的事業。

這是審美趣味的問題,也是情感記憶的問題。因為我是在《三月》中認識的列維坦,所以在后來的感受中,就覺得他全部的畫作都散發著《三月》的味道和光芒。惠特曼有一首詩——There Was a Child Went Forth,也許正好能說明我的心路——

有個孩子每天走來走去

他最初看見什么東西,他就變成那東西,

在當天,或當天的某個時刻,他會被賦有那東西,

或連續多年,或一個個年代與世紀。

許多年前,在故鄉的中學,我就是這樣的孩子。甚至連我的老師,馮老師、閆老師、夏老師,也還都算是孩子——我現在的年齡已遠遠超過了當年的他們。他們對顏色有著那么犀利的敏感,他們對藝術有著那么奇異的理解,他們對生活有著那么安靜的堅守,他們是高傲的,也是屈從的,因此他們的愛情都不了了之。閆老師在我們畢業之前被調走了,去縣里的中學。然后是馮老師。夏老師說,馮老師是在閆老師調走后才宣布他打算結婚的消息的,對方是我們上屆的女生,叫萬紅梅(不是張曉紅,這讓我有點兒意外)。馮老師和萬紅梅結婚不久,他的調令就下來了,也是去縣里的中學。

早春的紫丁香會變成孩子身上的馥郁,

還有那青青綠草,那紅的白的牽?;?,

紅的白的苜蓿,還有那菲比鳥的歌聲,

那三月的羊羔,或淡粉色的一窩小豬,

以及黃的牛犢,紅的馬駒,還有歡樂的

小雞一家,嘰喳在池塘邊或谷倉空地,

還有池中好奇的小魚,以及那奇異的

春水,還有水草,搖曳著它們優雅的扁頭,

所有的這一切,都已變成了這孩子的氣息。

老師們后來的情況如何,我覺得并不重要,總之是都老了,從人生的三月到了秋天,甚至到了冬季。但三月的春光畢竟照亮過他們,并變成了他們特有的氣息,彌漫在我關于列維坦的記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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