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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丘風如泣花魂魅

  • 宮妝誤
  • 文如錦
  • 3448字
  • 2018-04-04 13:50:11

五月初十是商王趙元份的生辰。這趙元份乃是太宗皇帝之子,真宗皇帝之兄,也是濮安懿王趙允讓的父親。濮王與仁宗趙禎情同手足,商王多年來亦克己奉公,故而商王一家多年來深受趙禎和太后劉娥的信任。

商王在朝臣中與宗親里人緣都很好,他的壽辰自是十分熱鬧。不僅是政要貴戚們,就連皇帝趙禎也御駕親臨到商王府賜了親書的“壽”字。

允諺也同父母一起來了,惠王一家落座的位置正離崇王一家不遠。允諺今日穿了一件玉青色的金絲鱗紋錦袍,腰上束著一根一帶雙股的水色繡茉莉圓玦帶。他頭上帶著一頂云紋銀樹冠,額前還扎了一根白群色嵌珍珠抹額。他搖著一把紫玉骨漣漪紋冰綃折扇,左顧右盼地,十分好玩瀟閑。

望著望著,允諺就瞥到允誠了。允誠正一個人悶悶地喝茶呢,一杯接一杯地,也不同身邊的人說話。崇王妃陳筱敏則自顧自地搖著長柄團扇看著不遠處戲臺上正在演著的《升仙團圓路》,這出戲演的是各路仙人給王母與天公賀壽道喜的故事,演到熱鬧歡喜處時這陳王妃便淡淡地一笑,此外再無反應。想來這對嫡母與庶子間的關系自是十分緊張尷尬的了。崇王元億對他這獨子倒十分留意,他時不時地就看看允誠,欲言又止的,眼神中還有幾分恨鐵不成鋼的生氣。

允諺見狀,便晃著他那把招搖的扇子,一路輕俏頑皮地走到了允誠身旁。

允諺向崇王及陳氏問過安以后便坐了下來,他笑著問道:“誠王兄不高興么?”

允誠見到允諺,竟像受到了什么驚嚇似的,他將那斟茶的碧玉小杯放了下來,強作鎮靜道:“沒,沒有啊,你在那邊坐的好好的,怎么過來了?”

允諺搖著扇子,笑望著允誠道:“沒,沒什么。特來答謝誠王兄前幾日在別邸的招待之情。”他目光隨意地漫散著,忽地就瞥見了允誠左臂上纏著的一層長長的繃帶。

“喲,王兄這是怎么了?”允諺故作關切道:“王兄這傷是怎么來的啊?喲,這傷的還是左臂呢,與皇兄一樣呢。不會也是被那女刺客傷的吧?”說罷,允諺就抬起頭來,望著允誠諱莫玄微地笑了笑。

“你!”允誠不知是生氣,還是心虛,一張臉竟漲的通紅。

崇王聽到此話亦橫過臉來,瞪了允諺一眼。

允諺收斂起了神情,微微一笑,放松道:“是小侄失言了,皇伯莫怪,王兄莫怪。”

允誠只得強笑著說了句無事。他萬般不安地又坐了一會兒,便推說要凈手走開了。允諺見他走了,覺得無趣,也就回原位去了。

潘玳有些生氣地望了兒子一眼,便繼續看戲了。允諺與母親無話,望著她也只覺難受,他于是拈起了一塊栗子酥嬉笑著坐到了父親身邊。惠王元杰對這些戲文的掌故最是熟悉,他一面看戲,一面和藹耐心地和兒子說著話,父子兩個倒是很親近融洽。

壽宴一向沒多大意思,應過虛禮后允諺便辭過父母從后門走了,奚廷最知允諺的心意,早已備好了馬車在商王府外候著他了。

“王爺,咱們去哪兒啊?”奚廷問道。

允諺想了想,道:“去西郊秋風原吧。”他打聽到,楊素霓就安葬在那里。

那西郊秋風原離東京內城尚有好一段距離,待去到時,已是日漸西斜,薄暮天低了。允諺吩咐奚廷在近郊處等著他,便一個人跋涉向了那荒丘上的孤墳。山風吹著他的衣帶,他目漸朦茫,心近歸寂,竟覺得有些悶悶的灰心。不知走了有多久,他終于在一片微微起伏的低丘處望見了楊素霓的墓碑。

那墓碑用的是一般的青石,鑄成了四四方方的樣子,沒有一點刻鏤裝飾,那碑上只蕭瑟地寫了“伎人楊素霓之墓”幾個字。山風一過,墳頭草動,如未盡的心緒,不舍地哀哀牽纏著。

她會來的吧,一定會來的,允諺只要靜靜地等著就好了。他本想將那塊可以證明允誠罪行的青布直接交給綰綰的,但那日見到楊素霓為包庇允誠而自盡時,他忽改變了主意。殺了他算什么,他永遠都不知道真正的痛,不知道他犯下的罪,作下的孽。或許是他想錯了,或許那地底的人根本不想再癡纏此生。但他只記得,他從她髻上摘下的那朵木芙蓉,雖將萎將逝,卻一息殘延。

山野里的黃昏似也比都城里去的快,只一會兒,暮色就將這天地完全地籠蓋住了。允諺等的有些寒,但他仍篤定地認為,她一定會來的,一定會,允誠的傷不就是被她刺的么。

不知道過了有多久,終于有輕俏的腳步聲傳了過來,在這荒丘之上,如踏雪飛屑一般,難以察覺。一定是她了,這樣想著,允諺的唇邊浮出了一絲淡淡自得的笑意。

還未等允諺回過神來,已有那匕首的寒光逼到他身后了,允諺忙轉身一躲,鉗住了身后那人持著匕首的手。

見對方出手如此敏捷有力,那人便是一驚,但她已收不回手,只有用力地狠攻下去了。允諺情急之下反手一推,將那人推出去了數步。

那人身手也不錯,只輕捷地一轉便站定了,她抬起頭,半明暈朦的月光照在了她英秀的臉上,她正是刺客霽清。她已換了一身素色的衫裙,發際偏分,烏云垂腰,頂髻上簪著一支犀角竹節簪。她見對方不是允誠,正是又驚又疑,還有些尷尬,但她性情急躁又愛面子,此刻一心只想著無論對方是誰都要先斗敗了才是。

允諺正自好笑,但又不想與她辯白解釋,索性就陪她打了一會兒,兩人斗了有十數個回合,允諺已是漸漸落了下風了。他騰身一躍,躲出去數步,抬手道:“你我非親非故,無冤無仇,我認輸就是。”

“哼,算你識趣。”霽清一撇嘴,將匕首收了回去。她走到楊素霓的墳前,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方轉過身問允諺道:“你是誰?為何會來看望我師父。”

“師父!”允諺驚道:“她的武功也有你那么高么?”

“不啊。”霽清眉毛一揚,說道:“素霓師父是教我跳舞的師父,又不是授我武藝的師父。”

允諺輕聲一笑,道:“她拿你當殺人的工具,你倒拿她當師父,你可真是有情有義啊。”

“師父她,師父她也是被害苦了的。她其實不壞的,對我也不壞的。”霽清的語氣柔緩了下來,她淺淺一笑,眼中有了淡淡的悵然和傷感。

“是么?為情所害。”允諺有些諷刺地一笑,輕聲道。

霽清暗自神傷了一會兒,方抬頭問道:“你呢,你是誰?你也認識我師父么?或是,認識那個人?”

允諺笑了笑,應道:“我不認識你師父,但她死的時候我在場。你很恨那個人對么?那我們就一起,給他點懲罰吧。”

原來霽清自從天牢逃脫以后就沒有離開過京城,她以為,憑她留下的那塊布當足以讓允誠被降罪,至于素霓,若是素霓被牽連了,她自會去救素霓的,但她又怎知這其中的曲折呢?她還一心以為是有人偏袒允誠才讓素霓擔了罪責。

她有些任性地說道:“我師父都不恨他,我恨他做什么,我只是不能容忍,不能容忍這不公。”

是不公,于生死的罪愆不公,于情也不公。山風呼呼地,流過了允諺的指間,他握緊了手掌,捕住了這空蕩的激烈,這無人問津的悲壯。

允諺望著這了無星辰,浩渺澄玄的天際,沉聲道:“我也不能,也不想容忍這不公。”

既不能,那便聯手,一起懲治這不公吧。

巷陌沉寂,更漏永斷,再回到汴京城中時,已近二更了。

允諺帶著霽清去了往夢軒,飲秋一向休息的很晚,有時候甚至是徹夜不眠的。允諺他們到時,飲秋正在澆花呢。她手中執著一把小巧的玉壺,耐心地澆灌著那一朵朵艷烈如魅,清空如虛的花。這玉壺中不知盛的是什么,仿佛永遠也澆不盡似的。飲秋神情淡漠,紅妝濃重的眉目間隱隱可見那悲至心死的慈悲。

允諺走近前一看,只見那朵木芙蓉已吸飽了水,在一個縹碧瓷淺盂中重又綻放出了嬌嫩嫵媚的顏色。

“飲秋,這是?”允諺問道。

“這是花魂。”飲秋應道:“這些都是花魂。”是死了的花,以美,以念,以傷,以求不得凝成的花魂。這花魂多美啊,甚至比她們活著的時候還美,可是卻再見不得光了,只能在暗夜里如泣如訴地開放著。

“哦?連花也有魂么?”霽清四下里打量著,她只覺這地方美的離奇,美的幽昧,像是能永遠鎖住這黑夜一般,再不見天光破曉,萬物重入輪回。

飲秋偏過頭,淡淡一笑,道:“人既能有魂靈,花為何沒有,也許,比人的魂靈還要執念深重呢。”

“那她們,這些花魂,又有什么用呢?”霽清又問道。

“沒有用,就不能存在了么?”飲秋轉過身,望著這個尚且懵懂無憂的女子諱莫幽玄地笑了笑。

霽清正自思索著什么,飲秋又開口了,她伸出纖弱無骨的手掌抬起了一朵芍藥花的花魂,幽幽道:“她們有的,也是有用的,能讓人一直一直地做夢,夢到分不清現實與離境,夢到沉迷而無措。至于是美夢還是噩夢,卻要看這花魂承載的是怎樣的執念了。”白骨與花魂,俱是陳跡,但此刻竟都鮮活地跳動在這花燭之下。

真美啊,望著飲秋幽深的瞳孔,霽清一時恍惚。霽清循著允諺的目光,也望到了那朵木芙蓉,是素霓戴過的木芙蓉,霽清認得出。她將那縹碧瓷淺盂捧到了胸前,自水面反射的清冷之光照到了霽清的眼中,旁觀生死一般地,她心頭倏忽一凜,然后是沉沉的一靜。

一彎微凸的上玄月溶溶地掛在瓊窗邊,月上的桂樹永遠也伐不斷,月下的槐樹卻一年老似一年。

飲秋抬頭向天邊望了望,有些傷感地說道:“就快要天亮了呢,又要天亮了。”

霽清也望向了那月,她懷中的木芙蓉忽地花心一顫,天亮了,連你,也傷感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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