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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脫困

按照行動組原先設定好的計劃以及陸子陵個人的設想,一旦在臨近蘇州路的商業街那里執行刺殺董慶鋒的計劃,無論成功與否,撤退的線路都只有固定的兩條路可選。第一種選擇是往南方走,從公共租界中區進入南邊的法租界,暫避風頭之后由后勤支援組的弟兄協助混出城去隨后可以前往杭州或者蘇州等地,與當地的軍統聯絡站取得聯系后重新發展力量卷土重來。但這種選擇需要潛伏的時間較長,而且法租界不一定安全,如果法國巡捕房迫于日軍壓力而協助搜查的話,幸存的軍統成員很可能會被一鍋端;第二種選擇則是反其道而行之,不往日軍守備力量薄弱的西南兩方向撤退,而是直接渡過蘇州河,冒險穿越日軍占領的公共租界北區和駐滬日軍海軍陸戰隊兵營所在地閘北區,前往上海鐵路的樞紐站——京滬車站,然后偷偷搭乘沿線的淞滬鐵路,京滬鐵路,滬杭鐵路的火車前往杭州,蘇州,無錫,嘉定等外圍市縣。雖然此方法極其冒險,風險極大,需要經過蘇州河北岸和京滬車站兩處日軍檢查點,但好處就是方便快捷,可以在日軍完全封鎖進出上海的各個陸地出入口之前利用時間差和日軍心理上的盲點迅速脫困。

但現在這兩種計劃顯然都不可行了,因為刺殺行動已經失敗,行動組,情報組以及后勤支援組均是損失慘重,僅存的軍統人員均已分散撤退。現在根本沒有人會來支援和接應他,一切都只能靠自己了。如果沒有人接應的話,上述兩種方法無論是哪一種都是不可能獨自一人完成的,現在蘇州河南北兩岸都已經出現了日軍憲兵搜捕自己的身影,且不說自己如今有傷在身,就算是完好無損的一個人想要從街道曲折的公共租界穿城而過,也將面臨隨時被日軍搜捕部隊抓獲的風險。

“到底該怎么辦?”看著兩岸越聚越多的全副武裝的日本憲兵和海軍陸戰隊隊員,全身浸入蘇州河河水中,只將鼻孔以上露出水面的陸子陵的雙眉已經擰成了一個“川”字。

就在他愁眉不展,左右為難之時,過了大約五六分鐘,他忽然看到聯通黃浦江的蘇州河東段緩緩駛來了一隊約六艘首尾相接的火輪船,每艘的船體都很大,船舷距離河面都很低,顯然是滿載狀態,看模樣單艘的噸位都應該在三百噸以上。每艘船的貨倉上都覆蓋著防水的帆布,駕駛室上頭懸掛著兩面旗幟,一面是南京汪偽政府的標有“和平反共建國”字樣的青天白日旗,另一面則是繡有一行大大的“蘇州民主商會”字樣的錦旗,看模樣應該是為南京汪偽政府服務的商船,只是不知道運輸的是糧食還是沙石水泥。

看著沿著蘇州河逆流而上,逐漸向自己所在的外白渡橋橋墩駛來的那一行貨船隊,原本躊躇無計的陸子陵忽然覺得腦袋里電光一閃,頓時有了主意……

“我真是蠢蛋——既然北上和南下的陸路已經被小鬼子給完全封鎖了,那我為什么不從水路走呢?現在陸上進出上海市的交通要道肯定已經被日軍完全封鎖,而獲得列強授權的日軍憲兵和海軍陸戰隊也肯定會以搜查恐怖分子的名義在公共租界進行大范圍高密度的搜捕行動,從陸路撤退無疑是自尋死路。但水路就不一樣了,蘇州河連同黃浦江都是內河航運的重要通道,從上海港登陸的成堆商品和貨物都需要像眼前這樣的內河輪船運往蘇州,無錫,鎮江和汪偽政府的國都南京,以供當地的洋行和新政府重建所需。為了保全自己在華的利益,美國人、英國人、意大利人和法國人是不會允許日本人將這條繁忙的黃金水道完全封鎖的。自己與其冒風險走陸路逃離,不如改走水路,只要混上其中一艘輪船,駛離上海市范圍,自己就安全了。”

陸子陵決心一下,立刻開始注意那一隊內河貨船與自己之間的距離,并且密切注意起河岸兩邊日本憲兵部隊的搜查動向,以避開他們的視線,使得自己能夠成功混上船去。好不容易等到為首的那首貨船開始減速,準備鳴汽笛從下方通過人來人往的外白渡橋,卻發現一輛日本軍車載著約十名日軍士兵慢悠悠的行駛到了外白渡橋上,然后開始有條不紊的設置路障和掛設鐵絲網,準備封鎖檢查。幾個背著三八式步槍的日軍士兵一邊抽著煙,一邊站在橋欄桿旁邊面朝河水用日語聊著天。陸子陵連忙躲入橋下陰暗處,全身遁入水中,以免被日軍發現,功虧一簣。

“該死!”眼看著擺在自己面前的一次絕佳的脫困機會就要悄悄溜走,因為大量失血而感覺自己有些力不從心,不能再保持踏水姿勢的陸子陵難免心急如焚。

但正所謂“天無絕人之路”,就在陸子陵內心火急火燎的時候,事情卻突然出現了意想不到的轉機。原來日本人在外白渡橋上設立路障之后,開始對經過的行人逐一搜身盤查。一位乘坐道奇轎車路經此地的青幫大佬,自認為身份崇高,罵罵咧咧著拒不執行日本停車檢查,逐一搜身的命令,帶領著四名持槍的手下跟日軍的那個搜查班對峙了起來。惱怒的日軍伍長朝天鳴槍警告并大聲吹起了緊急聯絡用的警哨,沉悶的槍聲一響,吸引來附近日軍憲兵注意的同時也引起了在場的百姓們的恐慌,一時之間外白渡橋沿線人群大亂,眾人爭先恐后的互相推搡著想要盡快遠離這塊是非之地。而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何事,為何會鳴槍的日本憲兵們也是如臨大敵,在佐藤弘一少佐的喝罵之下,推開蜂擁四散的人群,逆著人流向前擠去,想要上橋一探究竟。原本秩序井然的沿線交通頓時亂成了一鍋粥。兒童婦女的哭嚎聲,男人們憤怒的喝罵聲,日軍狂怒的責打聲,汽車喇叭和引擎的刺耳的轟鳴聲響作一團。眾人的注意力都從河面上轉移到了外白渡橋上,這就給了橋下的陸子陵以千載難逢的逃脫機會。

他緊盯著正從自己身前駛過的貨船的船舷,瞅準了貨船載貨多,吃水深,船舷距離河面已經不足半米的距離的絕佳機會。當船隊中的第二艘貨船接近之時,他的雙腳猛地用力一蹬外白渡橋的水泥橋墩,身子向前一竄,狠狠地向著貨船的右舷船幫撲去。雙手正好緊緊地抓住了船舷上用來捆綁固定防水帆布的纜繩。

手里頭一抓住那天津大麻花般粗細的浸了水的纜繩,陸子陵就死也不撒手了。盡管身體被冰冷的河水不斷撞擊著,自己的身體也被貨船拖拽著向前駛去,自己手臂因為吃力的關系,感覺就快被拽斷了,但他卻依然是死死的緊握住纜繩,就是不撒手。掙扎中從來沒有嗆過水的陸子陵還是不可避免的生平頭一次嗆了兩口水,伴隨著苦澀咸腥的河水,他雙臂一用力使得自己的身體更加貼合船舷,隨后收腹向上一發力,左腿已經跨上了船舷,狼狽不堪的爬上了那艘貨船僅有一腳來寬的船舷。

寒冷,饑餓,疲憊加上大量失血,使得陸子陵在經歷了這一系列復雜的動作之后忍不住頭暈目眩起來,他趴在貨倉的防水氈布邊上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同時隱藏著自己的身形,以逃避日軍追兵的目光。

“不能耽誤,我還沒有徹底安全!”陸子陵伸手擦掉了自己嘴角的水漬,盡管右腿上的傷口仍然在滲血,每次著力都傳來陣陣巨痛,但他卻還是咬緊牙關堅持著,貓著腰,手足并用的向第二艘船的駕駛室爬去。他希望能夠說服船主,讓自己暫時在船艙中隱藏一下,隨他們的船隊駛離上海。如果他們不同意,陸子陵緊緊地握了握自己的右拳,他也有信心將這一船上的船員全部解決!

眼看著自己就要爬到第二艘貨船的駕駛艙里,突然他的身后稍遠處響起了一聲輕喝:“站住!你是干什么的!”

陸子陵聞聲回頭一看,只見身后遠處的第一艘貨船尾部的駕駛艙里沖出了五個水手模樣的人,為首的是一個上身穿羊皮短襖,下身穿齊膝黑布中長褲,赤著一雙大腳,腰上拴著一根兩個拇指粗細的麻繩,一身練家子的短打扮的黑大漢。這些人既不是軍人也不像是汪偽政府的狗腿子,但卻是人人手中都拿著真家伙,駁殼槍,王八殼子(南部手槍)人手一支,就好似上海灘上常見的青幫打手一般。

“我是南京政府駐上海的76號的特工,為了抓捕恐怖嫌犯,現在要征用你們的這艘船前往蘇州。”陸子陵看著如臨大敵的眾人,面色不變的冷靜說道。這些都是他事先制定好的說辭,這船上掛著新政府的旗幟,必然是跟汪偽政府有些聯系,自己說是76號的特工,想必他們也不敢得罪。

“76號的特工?抓捕恐怖嫌犯?”為首的那個黑大漢疑惑的看著渾身濕漉漉的陸子陵,走上近前,他裝作不經意的瞥了一眼陸子陵那負傷的右腳,隨后對身后的四名手下,做了一個動手的手勢。

他的一舉一動早已被陸子陵看在眼里,他大喊一聲:“都給老子退后,不然一槍崩了你們!”隨后伸出右手摸向自己腰間,做了一個準備掏槍的手勢。

原先以為憑借自己假扮的76號特工身份加上這隊懸掛南京汪偽政府旗幟的船隊與日本人之間的關系,自己這一嗓子足以震懾住在場的眾人。不料以那個黑臉漢子為首的六人聽到“76號”這幾個字之后,原先就一臉警惕的神情瞬間變得更為高度戒備起來。那黑臉漢子身后的兩名手持駁殼槍的年輕人的臉上更是殺氣四溢,一副躍躍欲試,隨時準備對陸子凌痛下殺手的架勢。

“只有他一個人,干掉他,把尸體丟蘇州河里!”一個瘦高個輕聲用蘇州方言在那黑胖子耳畔提議道。

“兩岸有小日本的憲兵巡邏,不能開槍,活捉他,離開上海城區之后再結果他!”趁著雙方不明對方底細,不敢貿然行動而互相僵持之時,那個身材健碩的黑臉胖子同樣用蘇州方言低聲下令道。

“制住他,抓活的!上!”那個黑臉胖子忽然兇狠地低聲下令道,身后的五人立刻在裝滿貨物并遮蓋有防水帆布的貨倉上四散開來,靈巧的竄上遮蓋在貨物上的防水帆布,利用捆綁固定的纜繩穩住身形,從一左一右兩個方向向站在第二艘貨船船身中部的陸子陵撲去。

“想抓住我,恐怕沒那么容易啊!”眼瞅著那名瘦高個腳踩著覆蓋著貨物的帆布從中路飛快地向著自己沖來,陸子陵也是輕喝一聲,左手拉住纜繩穩住身形,右手緊握成拳,一拳擊向那人的面部,那瘦高個正好從貨物堆上一躍而下,身形不穩,鼻翼部分被陸子陵一拳打個正著,鼻血四濺之余身子向后便倒,要不是及時伸手抓住捆綁貨物的纜繩,險些一個倒栽蔥跌下水去,饒是如此鼻梁骨中拳之下也是頭暈眼花,眼前金星亂冒。

陸子陵一擊得手絲毫沒有遲疑停步,雙手拉住纜繩,腳踩貨艙兩邊的一尺多寬的船幫快速越過那名瘦高個前沖,隨后雙手一使勁,身子一扭借力騰空,一一記飛踹正中另一名從右路沖來的矮個男子的胸口,那名矮個子男人“啊呀——”一聲頓時被踹飛,“噗通——”一聲一頭栽入了滾滾東去的蘇州河中,相連的后船上的水手聽見落水之聲,連忙向其拋出捆綁有纜繩的汽車輪胎改裝而成的救生圈,那名落水的矮個男人掙扎了幾下,終于奮力抱住了那個救命的輪胎,但顯然被陸子陵的那記兇狠的飛踹傷到了肋骨,趴在救生圈上一臉痛苦的靜待救援,卻是一動也動不了了。

雖然一瞬之間就重傷了兩人,但畢竟是以寡敵眾,雙拳難敵四手,在陸子陵出手解決掉之前兩人的同時,余下的包括那名黑臉胖子在內的四人卻已經將其團團圍住,并已經逼近到了距離他不足兩米的地方。格斗之時,尤其是在內河船舶甲板這種空間狹小的地方,最怕的就是被眾多敵人近身攻擊,導致自己施展不開。所以眼瞅著四人向自己逼來,陸子陵明知自己處境不利,卻也只能咬牙硬撐了。

“孫子!看拳!”一瞬之間自己兩名手下被廢顯然讓那名黑臉胖子怒不可遏,親自出馬的他怒喝一聲,提起缽盂大小的拳頭向著陸子陵迎面打來,眼瞅著那鐵錘一般的拳頭裹挾著勁風向著自己的面門砸來,陸子陵不免倒吸了一口冷氣,伸手拉住纜繩穩住身形的同時,須臾之間身子向左微微一側,那個缽盂大小的拳頭幾乎是擦著自己的右臉擊了過去,“砰——”的一聲悶響結結實實地打在了蒙著防水帆布的貨物木箱上。不等招式使老,那個黑臉胖子已經迅速變招,左手一記上勾拳從下往上擊向陸子陵的下顎,陸子陵連忙伸出右手,使出擒拿手制住對方的左手手腕,抵擋下這略顯陰損的一擊。

陸子陵也并沒有被動挨打,利用擒拿手制住對方左手手腕的同時,負傷的右腳已然猛地提起,一記膝頂撞向對方的丹田要害,這是陸子陵年少之時從一位在廣州賣藝的泰拳師傅那里學來的克敵制勝的招數,經過十數年的練習早已經使得爐火純青,他自負沒有人能夠正面抵擋住這足以斷筋挫骨的一擊。

眼瞅著自己丹田要害就要遭受重擊,危急關頭那名黑臉胖子只能以硬對硬,猛地提起自己的左腳,以自身的左小腿腿骨護住自己的丹田,硬吃陸子陵的這一記膝頂。

只聽得“砰——喀喇——”兩聲悶響傳來,第一聲悶響是陸子陵的右膝膝蓋與那黑臉漢子的左小腿肌肉相擊產生的悶響。后一聲清脆的骨骼撞擊則是那名黑胖子的左小腿骨無法承受重擊而險些骨裂了。左小腿上傳來的劇痛令那名黑臉胖子悶哼一聲,臉色微微一變,與陸子陵僵持在一起的雙手上的力道頓時一滯。

此時此刻的陸子陵一心一意想要盡快脫離日軍布下的天羅地網,加上自己右腳負傷,失血過多,精疲力盡體力支撐不了太長的時間了,所以這一場惡戰他完全是在以命相搏,不管對方是要當場結果自己還是試圖活捉自己,他都已經懶得去理會,只是一門心思的傾盡全力出手,一拳一腳絕不留情。

那個黑臉胖子余下的三名手下眼看他在陸子陵的手上沒有占到絲毫便宜,反而左腳遭遇重擊,險些骨折,雖未受重傷卻已落了下風,也顧不上開打之前那黑臉漢子下達過的不要把事情搞大,不要驚動河岸兩旁的日本人的口令,一心只想著上前給那黑臉漢子助拳。其中的一人“嗖——”的一聲從腰上的一個牛皮刀鞘里抽出了一把七寸多長的尖刀,向著正與黑臉漢子纏抱在一起的陸子陵的后心砍了過去。

“王八蛋,居然敢玩陰的!”雖然跟黑臉漢子纏斗在一起,無暇分神,但向后背砍來的那一刀還是被機警的陸子陵看在眼里,顧不上許多,面對這迅猛的一刀,陸子陵一把推開那黑臉漢子,盡可能的將自己的后心要害避開了那把寒光閃閃的短刀的鋒利刀刃。饒是如此他的左肩還是被那把短刀狠狠地刺中了,鋒利的刀刃刺穿了他身上所穿的那件美國產的小牛皮制成的皮夾克以及一件吸飽了蘇州河河水的絨線衫,扎入了他的左肩膀,“噗嗤——”一聲,陸子陵明顯感到左肩一陣劇痛傳來,隨后溫熱的鮮血就從傷口里順著皮膚流淌了開來。

“去你媽的!”負痛之下的陸子陵兇性大發,一記側蹬踢在了那名持刀的男子的左邊腹股溝上,“喀嚓——”一聲那人的胯關節不是骨裂就是脫臼移位了,持刀的那人“啊呀——”慘呼一聲頓時無法站立,搖搖晃晃地險些栽倒。陸子陵哪會給他以喘息之機,緊隨其后的一記手刀砍在了他的后頸上,那個持刀的男子頓時眼前一黑,“咕咚——”一下栽倒在了鋪滿防水帆布的貨艙上。

陸子陵趁機趕在左小腿腿骨險些骨折、左腿已現青腫的那名黑臉漢子的前頭,搶奪走了那名被自己擊昏的男子手中的短刀,隨后向著另一名距離自己較近的持槍男子的腹部狠狠擲去,那名男人下意識的伸手一擋,雖然護住了自己的腹部要害,但鋒利的短刀卻一頭扎進了自己的持槍的右手的小臂,猩紅的鮮血頓時噴灑而出,濺了陸子陵一頭一臉,那名手臂中刀的男子劇痛之下也是站立不穩,被陸子陵一記鞭腿,掃在了雙腿小腿處,“咕咚——”一聲也跌入了水中,步了那矮胖子的后塵。

“X你媽的——你個驢日的,我一槍崩了你!”眼瞅著又有兩名同伴在陸子陵的兇狠攻擊之下失去了戰斗能力,剩下的那名男子顧不上黑臉漢子不準開槍的叮囑,忍不住舉起手中的駁殼槍指向了陸子陵的腦袋,眼瞅著他就要扣動扳機。不等陸子陵動手,出乎意料的那名黑臉漢子搶先動手一把拉住了那人的胳膊,憤怒的喝止道:“不要忘記俺們此行的目的!”

就在陸子陵看著眼前的互相拉扯的兩人,搞不明白他們這是在唱哪出的時候,那個黑臉漢子已經踉蹌著重新站了起來,隨后虎吼一聲,揮拳重新撲向了自己。匆忙之中陸子陵來不及閃避,只能腳下一頓,在狹窄的船幫上扎了一個鐵板橋馬步,準備硬生生的扛下那黑臉漢子的全力一擊。“砰——”那黑臉漢子的砂鍋大小的拳頭結結實實的擊中了陸子陵的胸口,陸子陵直覺的自己的胸腔一緊,似乎肺里頭的空氣都在瞬間被硬擠了出去,胃里頭更是一陣翻江倒海,險些連苦膽汁也一并噴了出來,隨即喉頭一甜,“哇——”的一聲噴出了一大口鮮血,飛濺的血沫子噴了面色鐵青的黑臉漢子一頭一臉。

趁著黑臉漢子被鮮血迷了眼的空隙,陸子陵伸出負傷的左臂順勢死死地抱住了黑臉漢子,隨即右手握拳,獨獨伸出彎曲著的食中二指,以“五形拳”之中的“豹拳”的“金豹手”一招,猛地擊中了那黑臉漢子的左側太陽穴。

“砰——”一聲悶響,陸子陵的那一擊兇狠的“金豹手”正中那黑臉漢子的左側太陽穴。那名黑臉漢子頓時感覺自己的腦袋“嗡——”的一聲,好似被鐵錘狠狠砸中了一般,腦袋里似乎有一只無形的大鐘在不斷地“當當當——”被撞擊作響。眼前的影象也在瞬間變得模糊異常,眼前全是黑影夾雜著亂冒的金星。看得出來那黑臉漢子在竭力保持自己的平衡和清醒,使得自己不至于立即倒下,但他所做的一切努力似乎都是徒勞的,他整個人就好似喝醉了酒的醉漢一般,在狹窄的船幫上搖晃了兩下,隨后身子一軟,撲倒在了貨艙之上,昏死了過去。

一共六個船夫,短短數分鐘時間已經被陸子陵干躺了其中的五個,余下的那個手里頭緊握駁殼槍的漢子看著東倒西歪倒在船幫和貨艙上的那幾個同伴,又看了看漸行漸遠,但還是能夠望見的蘇州河沿岸的日軍憲兵部隊的身影,“可惡!”他暗罵了一聲,最終還是沒有對氣喘吁吁的陸子陵開槍。而是將手中的駁殼槍的保險關了,重新插回了腰間的武裝帶上,隨后大喝一聲向滿身血污、因為憤怒和身上傷口產生的劇痛而面容扭曲的陸子陵撲去。顯然憤怒之余的他還沒有全然忘記那黑臉漢子的命令——“不能開槍,不能引起日軍的注意。”

面對向自己撲來的那僅存的一名船夫,陸子陵盡管已經精疲力竭,渾身乏力,卻也毫不退縮。他在船幫上站穩身形,利用右手架住對方揮來的左拳。正當他想要再次利用鞭腿踢踹對方的小腿骨之時,突然腳下的貨船遭遇了水流而略微搖晃了一下,因為右腿負傷使不上勁的關系,他的身子頓時失去平衡,向著船幫外的蘇州河里栽去。情急之余,他也顧不上左肩的傷勢了,下意識的就伸手拉住了捆綁固定貨物和防水帆布的纜繩,整個人的上半身都已經探出了船身之外。

“給我掉河里喂王八去吧!”那名最后的男子瞅準時機,大吼一聲,舉起右臂,一記凌厲的手刀劈向陸子陵負傷的左肩。手掌結結實實的擊打在了陸子陵左肩被刀扎傷的傷口上,鮮血頓時從被割開的衣服破口里噴濺而出。饒是陸子陵這樣的錚錚鐵漢也止不住慘呼了一聲:“啊——”

但負痛之余的陸子陵卻沒有放開那死死抓住纜繩不放的左手,反倒是迅疾無比的做出了反應,右拳擊向那人的面門,左腿踢向那人的小腹,兩下夾攻,同時發難。倉促之余那漢子只伸手擋下了擊向自己面門的那一拳,卻疏忽了踢向自己小腹的那一腳。小牛皮制成的配有鐵板的皮鞋尖瞬間踢中了他的小腹,“喔唷——”那個倒霉蛋慘呼一聲雙手捂腹,雙目突出著一臉痛苦的癱倒在地,再也爬不起來了——

看著面前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來的四人,以及被自己踹入河中,剛剛被后船的水手們拖拽上船的那兩人,陸子陵狠狠地啐了一口。隨即彎下腰,從那名被踢中腹部的男子的腰上拔出了那把關閉了保險的駁殼槍,塞入了自己皮衣的貼胸口袋里,隨后一手扶住纜繩艱難地向頭船的駕駛艙走去。等到他跳上了頭船,看看船上無人,顧不上過多的喘息休整,他隨即彎下腰來,試圖解開頭船船尾和第二艘船船頭相連的纜繩。然后駕駛頭船,脫離船隊,獨自逃跑。

但因為傷勢太重,失血過多,加上體力耗損過度的關系,他越來越感覺力不從心起來,眼前的景物開始變得模模糊糊,外界的聲音開始變得時斷時續,手上的感覺也變差了不少,居然死活解不開眼前的這個看似簡單的水手扣。反倒是自己左肩和右腿上的傷口處傳來的陣陣鉆心的劇痛卻變得卻來越清晰,他能明顯的感覺到從身上的兩處傷口流出的溫熱的鮮血正在不斷地滴落在腳下的貨船甲板上,就像是朵朵綻開的桃花一般……

“陸子陵啊陸子陵,你一定要挺住啊!九九八十一難這都過來了,就差這一哆嗦了,千萬不能倒下,不能功虧一簣啊!”盡管陸子陵在心里頭一遍又一遍的反復告誡著自己,但是他的腳步還是不可避免的變得疲軟和虛浮了,左肩,右腿上的傷口再次撕裂開來了,鮮血直淌。他艱難的躍上了頭船的船尾,開始試圖解開將貨物,帆布和兩船船尾相接捆綁在一起的綠色纜繩。但在他花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于將纜繩解開,并順勢揭開那覆蓋著貨艙貨物的防水帆布的那一剎那,他所看到的盛放在貨艙底部的貨物所給他造成的震撼卻要比失血給他造成的眩暈感強烈上許多倍!

原來,在貨艙底的上百麻袋的大米旁邊,赫然有幾只用茅草包裹著的寫有德文的大木箱子,旁邊還豎立著幾個大的鐵皮桶,鐵皮桶上面用英文和繁體中文標注著下列文字“危險,三硝基甲苯,嚴禁煙火”。而“三硝基甲苯”就是簡稱TNT的黃色炸藥。

“民主商會的貨船上怎么會有成箱的槍支和大量炸藥?”看著眼前的那幾口很顯然是裝有德制毛瑟步槍的大木箱以及成桶的足以將這一列船隊全體炸上天的黃色炸藥,陸子陵驚愕不已。聯想到剛才與自己沖突的那些家伙根本不像是水性嫻熟的船夫水手,而且人人都是練家子,個個都配有槍支,再加上膽大包天的在日本人眼皮底下利用貨船運輸成桶成桶的黃色炸藥,這些家伙絕非是一般的江湖幫派這么簡單。這一伙船夫到底是什么人,他們到底要干什么?!

眼前的一切都難以用常理解答,越想反而越是糊涂,失血造成的眩暈感也是越來越強烈,陸子陵也不敢停下來進行簡單包扎。因為一隊船隊不可能只有這單單六個人,后船的水手們聽見打斗和落水聲之后肯定會馬上趕來,自己必須迅速離開。但當他查看船艙中的貨物并稍微愣神的時候,突然一個黑色的人影出現在了他的身后。此人出手極快,還沒等陸子陵反應過來,他已經出手一記手刀斬到了陸子陵的后頸。陸子陵頓時腳下一軟,緩緩跪倒在地,大片的陰影連帶著四下亂竄的金星出現在了自己眼前,整個世界似乎都在瞬間變暗了,就在他失去知覺之前的數秒,已經癱倒在船尾甲板上的他模模糊糊的聽到兩個男人的對話,一個較年輕的說道:“干脆把他推入蘇州河算了。”另一個中年男人則伸手翻了翻他的眼皮,隨后說道:“且慢……”

隨即陸子陵眼前一黑,徹底的失去了知覺。

陸子陵的這次昏迷似乎持續了較長的時間,昏迷的這段時間里他似乎做了一系列光怪陸離的夢,他夢到自己在家鄉的小河浜里游泳嬉戲,他夢到自己考入云南講武堂黃埔第十一期的時候,教官對自己這一批新學員的訓話,“好好學習,報效黨國!”的口號似乎音猶在耳;突然之間,他又夢到了在上海公共租界中區的那次失敗的刺殺行動,他看到了被重機槍掃射成篩子的胡凌昭,他看到了帶著絕望和憤怒,拉響了手中的集束手榴彈導火索,跟日軍同歸于盡的副組長朱亮,“轟——”的一聲巨響朱亮的身軀化成了一陣血雨,飛濺的斑斑血跡灑了他一頭一臉,當他驚愕的舉起鮮血淋漓雙手,大聲呼喊著跟自己出生入死的弟兄們的那一個個名字之時,回應他的卻只有接連不斷的爆炸聲,槍彈射擊聲以及南造云子和佐藤弘一少佐那得意而又殘忍的狂笑……

“不要……不要……住手……”從來不做夢的陸子陵生平第一次做了夢,而且還是這樣殘酷而又血腥的噩夢。在這個好似永遠不會醒來的噩夢中,走投無路的陸子陵只能拼命的逃跑,掙扎。終于在經歷了無數個夢魘之后,他終于睜開了自己的眼睛,擺脫了這個令他膽戰心驚,痛苦無比的噩夢。自己的頭頂上一片昏暗,只在右手邊的床頭柜上的那盞臺燈照射出一片略顯刺眼的燈光。長時間處于黑暗中,而對燈光略顯不適的陸子陵無奈地再次閉上眼睛。他感覺到自己就好似被擠出了所有的牙膏的藥膏皮一般,整個虛脫了,整個人好似被抽走了靈魂一般,再也提不起一絲一毫的力氣來了。

他的鼻息嗅到了一絲西洋醫院才有的消毒藥水的刺鼻氣味。“這里怎么是醫院?誰把我弄這兒來了?”他印象里自己昏迷之前應該是在想要奪船,自己怎么就一下子到了這么一個高檔的西洋醫院里來了?他滿腹狐疑的睜開眼睛想弄清楚自己目前所處的房間的位置。潔白的被褥和床單,干凈整潔的病房,自己目前來看顯然是安全的。否則也不必大費周章的將自己塞進這種私人開設的西洋醫院里。一邊這么想著一邊他的腦筋開始飛速運轉,從跳入蘇州河躲避日軍追捕開始,貨船上的激斗,成桶成箱的黃色炸藥和德制槍支,突然出現在自己身后的黑影,自己陷入昏迷,各個瞬間一一浮現在自己的腦海中。每個畫面都似靜止的默片一般,他要找的就是把他們彼此串聯起來的那條線。

突然他腦海之中靈光一現,似乎捕捉到了某種訊息,他猛地坐了起來,臺燈投射下的燈光似乎也變得不再刺眼了。他看到左手邊靠墻有一個小書柜,上面放著幾本德文書籍。而其中的一本書則格外引起了他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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