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兒帶我安置好一切，我才換上涼宮宮女的服飾，翠色的薄紗，合腰系一條繡帶，挽起青絲，用一支木簪插入發(fā)髻，蜀國的宮人服侍有飄逸盡顯女子體態(tài)婀娜，這蜀國的民風息息相關(guān)，涼宮的服侍卻簡單干脆的多，卻也正合我的心意。

翠兒瞧了瞧我，笑道：“都說蜀國出美人，今兒總算見著了，就算是宮人的衣裳，也難掩姐姐的美貌。”

我指著對面的床鋪問道：“這可是黛離的鋪位？”

翠兒點頭道：“姐姐與黛離姐姐住一間，黛離姐姐為人也和氣，也是極好相處的。”

到底是御前伺候的宮人，簡單一間耳房干凈整潔，兩張鏤刻秀床，水墨梅竹蘭的幔帳輕輕垂下，依著一架桃木螺鈿的大柜子，擺放著幾張桌子與矮幾秀墩，桌子前豎著一方大銅鏡。

我見沒什么事了，便吩咐翠兒下去了，銅鏡里的我清婉，我將腰帶扣子松了一顆，看起來不那么羸弱，在兩頰補了些胭脂與口脂，簾子掀起，卻是黛離走了過來，“今兒晚上歸我值夜，我便來歇著。”

我道：“我這就要走了，沒得打擾妹妹你休息。”我瞧黛離身量容小，只有十五六歲的樣子。

黛離笑道：“哪里的話，我睡覺淺，略略躺一躺，我們做奴才的在一處，不論尊卑，不喚姐姐妹妹的。”又道：“你可是要去謝恩？”

我點頭道：“正準備去呢？”

黛離笑道：“這時國主散了早朝，你趕快去吧！”

出了耳房徑直去了值房，芳錦去御前奉茶去了，不在值房，蔻女正將熬好的藥汁潷到碗里，再拿藥匙輕輕的攪拌，等到略涼一涼再給送到御前。蔻女見我進來，忙道：“王頤，你去隔壁拿個金漆的托盤來，我這里要用。”

我忙到隔壁置物架上拿了個托盤，交給蔻女，“可是要這個？”

蔻女沖我笑笑：“正是它，謝謝啦！”說著端了湯藥往御前去了。

我在立政殿前等了等，徐市正從里面退了出來，看見是我，便笑道：“可是去謝恩的？”

我點頭道：“不知里頭可有人誰？”

徐市揮揮手，“且再等等吧！齊王殿下正在里頭與國主商議事情呢！”

一聽到齊王殿下幾個字，我心里就開始打鼓，暗嘆來的不是時候，避都避不及，怎生又碰見了呢，不一會兒，芳錦與蔻女退了出來，與我打了個照面，我便靜靜的候著，也不知過了過久，立政殿的大門突然開了，齊王一出來就瞧見了我，微微一怔，我忙跪下請安。我只覺得齊王朱瑞的目光似刀子一般要剜下我一塊肉似的，聽到他冷冷的說了聲起來，就走了。

我長長吐了一口氣，稍稍定了下思緒，徐市道：“進去吧！”

明亮的立政殿中寂靜無聲，金龍纏足的二十四盞燭臺之上，兒臂粗的巨燭已燃去大半，淚累凝結(jié)。國主坐在龍案上，聚精會神的伏案看閱奏章。

我微微一沉凝，屈膝道：“奴婢王頤給國主請安。”

國主手中的筆微微頓了頓，抬頭看了我一眼，道：“都安置妥了！”

我低著頭道：“多謝國主關(guān)懷，一切都妥了。”

突然沒了聲音，寂靜的大殿只聽到蠟燭跳躍的聲音，我偷偷的瞄了一眼國主，只見他伏案疾筆揮灑，我便悄悄的退了出來。

我出來的時候徐市守在殿外，見我出來，迎了上來，問道：“沒事吧！”我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如實道：“沒事。”徐市又道：“這幾日小志子沒安排他什么事，你若有什么需要就叫他吧！”

我屈膝道：“謝謝公公。”

我剛進了甬道，就聽見后面一人疾呼姐姐，我回頭一看，只見小志子氣喘吁吁跑來，我問道：“你找我嗎？”

小志子上氣不接下氣道：“剛剛師父又罵我了。”

看著小志子呆頭呆腦的樣子，不由得笑道：“你犯了錯，就該給你師父磕頭認錯，你跑來做什么？”

小志子哭喪著臉道：“師父罵我沒有好生伺候姐姐，我這才急著跑出來。”

我嘆了口氣，搖搖頭，繼續(xù)向前走。

小志子哈著腰跟在我后面，討好道：“姐姐這是要去銀鉤館嗎？”

我不答話，繼續(xù)往前走，小志子見我不說話，自顧說道：“姐姐以后可別丟下我了，省的師父又要罵我了。”

我走到岔口停了下來，駐足看著去錦宮，宮門森嚴緊閉，剝落的不成樣子，依稀可見宮殿應有的巍峨。小志子恨不能拉我走，我向前走了幾步，見小志子躊躇不前，便道：“你就在這兒等我。”說著我便去敲去錦宮的宮門。

小志子躊躇再三，躡手躡腳的跟了上來，顫抖著問道：“姐姐，你這是干什么。”抖擻著身子，不停的張望。

開門的是個小內(nèi)監(jiān)，用一張白布捂住了鼻子與嘴，探頭看了一眼我，問道：“你是誰？”

我道，“我是來給病人治病的！”

小內(nèi)監(jiān)上下打量的我，遲疑不決，“這兒從來沒有來過大夫。”我將腰牌遞給小內(nèi)監(jiān)，小內(nèi)監(jiān)看了，仍將門掩上，過了一會兒，再開門的是為位枯瘦的老內(nèi)監(jiān)，空洞枯竭的雙眼看了我一眼，令人將門打開，小志子猶豫著要不要跟我進來，我看了一眼驚恐的小志子，道：“你就在外面候著。”

去錦宮的宮墻巍峨似要傾倒，到處剝落不堪，簇擁的雜草一團團，開著潔白的小花，幾只蝴蝶蹁躚而舞。老內(nèi)監(jiān)一言不發(fā)前面領(lǐng)著，小太監(jiān)哀戚道：“這兒好久沒有人來了，來了的都是染了病的或者被抬進來了。”

迎面兩個內(nèi)監(jiān)又抬了一具尸體，用白布蓋了，小內(nèi)監(jiān)解釋道：“這是抬到中關(guān)村焚燒的，御醫(yī)說一切與瘟疫有關(guān)的東西都要焚燒掉。”

患瘟疫的宮人都被隔離在一起，或三人或五人被關(guān)在一間屋子里，盡管被鎖在里面，哀求與絕望讓人聽的驚心動魄，毛骨悚然，小內(nèi)監(jiān)表情木然，介紹道：“被送來的宮人至多挨四五天就沒了。”

“如今天氣炎熱，都隔離在一起只會加劇病情的惡化，交叉感染。”我道。

小內(nèi)監(jiān)一臉無奈，“這有什么辦法，每日都有新添的，這樣還放不下呢？”

我沉凝片刻，公公如何稱呼，老內(nèi)監(jiān)轉(zhuǎn)身，利索的掃了小內(nèi)監(jiān)一眼，道：“王仁。”我道：“有勞王公公把這里公公都叫過來，我有話說。”

王仁微微訝異的看著我，道：“御醫(yī)已經(jīng)很久沒來了，姑娘這是要——”

我道：“國主派我來治療瘟疫，我自然是要盡心竭力的。”

麻木的王仁面上的表情沒有一絲波動，給小內(nèi)監(jiān)使了個顏色，小內(nèi)監(jiān)會意，忙去叫人了。

過了一會兒，小內(nèi)監(jiān)領(lǐng)了個內(nèi)監(jiān)過來，分別指這道：“小賴子，我是小桂子。”

“若大的去錦宮就你們?nèi)耍俊?

王仁面色有些頹敗道：“誰還愿意辦這晦氣的差事，稍稍有些門路的都想法子到別處辦差了。”

我道：“既然國主派我來醫(yī)治瘟疫，我必定盡力的辦這項差事，也請三位公公辛苦些從中協(xié)助一二，倘若真的辦好了這項差事，咋們也有了出路不是？”

三人仍是一臉頹敗，皆默默不語，我從醫(yī)匣里拿出三個藥囊，分派給他們：“咋們在這里日日接觸患者，也要預防著被感染，這是我制得藥囊，三位公公隨身攜帶著，就不怕被傳染了。”說著我自己也帶上一個。

三人默默的接過藥囊，皆戴在身上，我又道：“桂公公你拿我的腰牌找門口候著志公公，讓他去內(nèi)務府領(lǐng)些食醋與爐子來，并且讓內(nèi)務府每日備著食醋，我門自會去取。”小桂子接了腰牌，只看著王仁，王仁微一點頭，小桂子才去了。

我又道：“每日早中晚用食醋熏一遍，都要熏的透透的。”

王仁不解的問道：“這是為何？”

我道：“食醋有解毒的功效，彌漫在空氣中的病毒經(jīng)食醋熏后，就隔斷了空氣中的傳染。”

王仁眸子微動，我接著道：“我見后面還有好幾間空屋，打掃出來給患者住著，床位不夠的就用木板先拼湊將就使用。”

王仁道：“這個容易，小賴子入宮前做過木匠。”說著領(lǐng)了小賴走子去后面打掃了。

沒過多久，小桂子與小志子就從內(nèi)務府領(lǐng)了食醋與爐子，我撇了小志子一眼，“你這時不怕了？”

小志子嘿嘿笑道：“姐姐莫要笑話我了，再沒骨氣有姐姐給我做榜樣，我的膽兒也就出來了。”

我白了他一眼，給了一個藥囊讓他佩戴，又問他內(nèi)務府可有怠慢，小志子道：“看了姐姐的腰牌，內(nèi)務府哪里有不盡心的，說是明兒一定備好，只等我們?nèi)ト∧亍！?

指定了三個點熏醋，不一會兒，去錦宮到處彌漫著醋香，一直忙到掌燈十分，才從去錦宮出來，一路上小志子興奮勁還沒過去，聒噪的說個沒完，我覺得身子十分的困乏，也沒興趣聽他說，只吩咐今日的事情不可對外人提起，小志子知道其利害，滿口允諾。

路過值房，順便看有沒有吃食，實在是饑腸轆轆，看見值房擺著幾樣點心，皆是動過的，便拿了幾塊胡亂吃了，回到耳房，空無一人，我想起黛離說今日她值夜，怕她回來取東西，便留了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