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四樓右側1

這是一個幾乎沒有家具擺設的房間，地上鋪著英式地板，墻上貼著金屬箔壁紙，可以說是一個很不錯的客廳。

房間中央坐著四個人：雙膝分得很開，雙肘支在膝蓋上，屁股實際是坐在腳后跟上，兩個手掌相合，中指相交，其余手指伸直。三人呈一行面向第四個人。他們都上身赤裸，沒有穿鞋襪，只穿著一條印著大象圖案的黑綢長褲。右手小指戴著一只鑲嵌了環形黑曜巖的金屬戒指。

房間里唯一的家具就是一把路易三世式椅子：螺旋形的椅腿，扶手和椅背是鑲釘皮面，一個扶手上掛著一只黑長筒襪。

三個人面向的那個人是日本人。他叫足利吉滿。1960年，一個海洋捕魚者、一個郵局職員和一個肉鋪雇員在馬尼拉組成一個教派。這個教派的日文名稱為“白浪”，英文名稱為“三個自由人”。他就是這個教派的成員之一。

這個教派成立后三年間，每個成員各自發展三名信徒。第二代九個成員在之后三年中又發展了二十七名信徒。1975年，“三個自由人”教派已發展到第六代，一共有七百二十九名成員，足利吉滿就是其中一員，他和其他幾位信徒負責到西方來傳播新的信仰。加入“三個自由人”教派要經歷長時間的考驗，十分困難，而且花費昂貴。可是足利吉滿看來不費吹灰之力就發展了三名信徒，他們還有足夠的金錢和時間來參加教派活動。

三位信徒剛入門，還要經歷種種初步考驗：必須學會全神貫注地觀察一個極普通的物品——具體的或想象的——直到忘掉一切感覺，哪怕是最最疼痛的感覺。為此，他們的腳后跟不直接著地，而是放在棱邊極尖銳的金屬大骰子上，骰子的一條棱邊著地，相對應的那條棱邊托著腳后跟，骰子必須以此位置保持平衡。腳后跟稍稍抬起就會造成骰子滾落。這種情況下，不僅是犯錯誤的信徒，另外兩個信徒也將一起被永久性地開除出教。如果腳后跟稍稍下落，骰子的棱邊就會刺入肌肉，疼痛無比。三個人必須保持這種難受的姿勢六小時，每隔四十五分鐘可以起來休息兩分鐘，然而六小時內休息超過三次就算表現不好。

三個人觀察的物品各不相同。第一個信徒是瑞典懸掛式車座靠背工廠在法國的唯一代理人。他必須解開一個謎，一張白色卡片上用紫墨水寫著：

哪一種薄荷可以做成椴花茶？

謎題上畫著一個美術字6。

第二個信徒是位德國人，斯圖加特嬰兒服裝廠老板。他的面前放著一個正方形的鋼塊，上面有一塊形如人參的懸浮的木塊。

第三個信徒是一位法國歌星，他面前放著一本厚厚的菜譜，一般過圣誕節經常看到出售的那類書。書放在樂譜架上，打開的一頁上有一幅畫，畫的是1890年拉德諾爾勛爵在朗福德城堡客廳擺宴的場面。左邊那頁上有一份菜譜，四周框著裝飾花邊：

吉滿自己也坐在腳后跟上，但是腳下沒有放骰子。他合掌夾著一瓶橘子水，瓶里插著用幾根軟吸管連接起來的吸管，直接通到他嘴里。

斯莫特夫計算過，到1978年，“三個自由人”教派將有二千一百八十七名新成員。假設老信徒無一人死亡，加起來總計三千二百七十七名。再往后發展速度更快：2017年，第十九代信徒將超過十億人；2020年，全球居民可能將全部都是這個教派的信徒，甚至還遠遠不夠數。

四樓右側這套房間目前沒有人居住。房主是一位叫富羅的先生，他好像住在位于岡城和法萊士之間的夏維涅爾，擁有一座所謂的城堡和一個面積三十八公頃的莊園。幾年前，電視劇《這個立方體的第十六條邊》就是在那兒拍攝的。雷米·羅爾沙斯參加了拍攝，可是沒有見到這位莊園主。

似乎誰也沒有見過富羅先生。他的套間的門上沒有標上姓名，門房那兒的玻璃門上的房客姓名表上也沒有他的大名。套間的百葉窗總是關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