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理想的世界——空想社會主義
- 經濟學通識課
- (英)尼爾·基什特尼
- 3259字
- 2018-03-13 15:05:09
人們常說窮人是咎由自取:他們之所以貧窮只是因為懶惰或邪惡。但到了19世紀,作家維克多·雨果在他最為著名的小說《悲慘世界》中講述了芳汀的故事,她在丟了工廠的工作后只能將自己的門牙賣掉來養活女兒。芳汀并非懶人或惡人,她是唯利是圖的殘酷經濟的受害者。人們開始對窮人應該為自己的不幸受責備的觀點提出質疑,一些人認為他們不應該再繼續忍受窮困。
工業革命使一些人變得富有,但仍有很多人過著窮困潦倒的生活。人們涌進生活艱辛的城市。成千上萬的人和芳汀一樣,兒童因工廠無休止的工作受傷致殘,疾病肆虐。在英國,最窮困的人可以進入濟貧院,獲得食宿,如果他們可以忍受那里艱苦的環境。
之前我們提到亞當·斯密和大衛·李嘉圖,二者都認為貿易和競爭會帶來繁榮。他們知道賺錢并非沒有壞處,但總體上他們相信資本主義意味著進步。一群不同的思想家對周遭的社會感到徹底絕望,他們深刻體悟到城市的丑陋卑劣:骨瘦如柴、不識一字的孩童以及整日買醉排解憂愁的工人。只有全新的社會才能拯救人類。
法國人夏爾·傅立葉(Charles Fourier,1772—1837)便是其中之一,他曾從事多年枯燥無味的職員工作,后來通過努力擺脫了這種生活,拋出了離經叛道的論作《關于四種運動和普遍命運的理論》。在書中傅立葉抨擊了整個歐洲文明,認為這種由工廠和銅臭組成的社會是殘暴和非人性的。讓我們回憶一下斯密的扣針工廠,每個人負責一項細小的分工,扣針的產量得到了提高,但是整天磨扣針的工作是多么地無聊!商業社會造成了人們情感的冷漠和疏離。玻璃制造商希望暴風擊碎每家的窗戶,這樣便可以出售更多的玻璃。此外富人和權貴階層殫精竭慮地通過對窮人的壓榨鞏固自己的地位。
傅立葉構想出了一種新的社會,稱之為“和諧制度”。他設想人們都居住在一個名為“法郎吉”(phalansteries)的小型社會組織里。這是一座長方形的建筑,容納工廠、圖書館以及一個歌劇院。在這里每個人可以盡情發展自己的愛好。傅立葉探討了這些耳熟能詳的愛好,比如友誼、理想以及對美食和音樂的熱愛。同樣,還有“蝴蝶”般的愛好,即對許多不同活動的涉獵,甚至是對“神秘哲學”的愛好,對陰謀的興趣。根據傅立葉的統計,這些愛好可以相互組合成810種人類性格。
在法郎吉里,愛好會被精心組織起來。每一天人們都可以按照自己的興趣共同在一個團隊里工作。他們可以種植玫瑰、飼養家禽或創作歌劇。更重要的是,每個人可以選擇不同的團隊。你可以從事任何自己感興趣的工作而不是日復一日的無聊地磨扣針。但是人們如何賺錢呢?與資本主義制度支付工資的形式不同,人們可以按股份分享法郎吉的收益。
傅立葉每日中午在家中等候人們捐款建立他的這個法郎吉,但無人響應。這個新世界僅僅是腦海中的藍圖。他曾暢想,在法郎吉建成后人們可以長出帶眼睛的尾巴,六個月亮將升起,大海會成為檸檬汽水。野生動物會和人類成為朋友:友好的“抗虎”(anti-tigers)會成為人類的坐騎。所有這些都令人們認為傅立葉是個瘋子。此外,他提出了傳統經濟學幾乎很難涉及的關于工作的問題。一旦我們獲得了食物和住所,我們如何能找到充分施展我們個性的工作?或許今天校園里幫助學生選擇適合自身技能和興趣的工作的職業顧問是對解決這個問題的一種嘗試。
如同傅立葉,威爾士人羅伯特·歐文(Robert Owen,1771—1858)認為新型社區組織的創造可以解救人類。歐文是一個非常與眾不同的人。他是英國年輕的工業經濟的受益者,在自己的紡織廠中使用新式蒸汽機作為動力。他從一個店員最終成為著名的工業家,與從工人到公爵的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他為自己左右逢源的能力感到自豪,這也成為他的論著《新社會觀》的靈感源泉。歐文相信人們的性格是周圍環境的產物。惡的人性來源于糟糕的環境,只有建立正確的環境才能獲得良好的社會。在一個摒棄了資本主義殘酷無情的競爭的環境里,窮人可以變成善良、快樂的人。對于完美環境的創造,歐文有自己的藍圖。
歐文賺取了足夠的財富后想打造一個“理想型的”村莊,在大城市里創造有別于危險、骯臟的工廠的替代品。他在蘇格蘭新拉納克收購的棉花磨坊里開展這項實驗。歐文設想的世界里布滿了這類村莊。最終他的夢想并未實現,但即便如此,他的創舉在當時還是令人稱贊的,不斷有要人來考察他的小型社區。他開設了英國最早的兒童學校,取名為性格養成研究所。他縮短工時,鼓勵工人保持住宅的清潔和個人衛生,并拒絕酗酒。為了推廣良好的工作習慣,歐文在每個工人面前懸掛了一個“無聲監視器”——每面涂上不同顏色的木質方塊。每種顏色代表了工人不同的行為:白色是優秀,黃色是良好,藍色為一般,黑色為不合格。監工可以根據工人一天的表現轉動方塊,顏色將被記錄在“性格登記表”上。當工人偷懶時,監工可以將方塊轉成黑色而不是沖他吼叫。最初大部分人得到的是黑色或藍色。后來黑色減少,黃色和白色逐漸增多。
隨后,歐文在印第安納的新哈莫尼建立了一個社區。這個社區的設計要比新拉納克的更加雄心勃勃,這是一個容納了農場、工廠和學校的小鎮,歐文相信它完全可以取代資本主義。向往更好生活的科學家、教師和藝術家從美國各地和歐洲蜂擁而至(也吸引了一些無賴和古怪的人)。遺憾的是,遷至那里的擅長寫作和思考的作家、思想家卻搞不定挖掘水渠和伐木的勞動,無賴們終日游手好閑,不久人們之間就發生了各種爭吵,實驗宣布失敗。年邁的歐文后來轉向了“唯靈論”——維多利亞時代與死者的靈魂進行交流的狂熱。他會和莎士比亞、威靈頓公爵對話,認為新社會會在已逝偉人的幽靈的幫助下建立起來。最終,歐文和傅立葉這樣的人都期盼一種能提升靈魂,而不僅是提升物質或人民生活條件的經濟形式的出現。盡管他們并不清楚該如何將其實現。
一個野心勃勃的法國貴族圣西門(Saint-Simon,1760—1825)對這種社會形式有著極為迫切的渴望。他自幼就胸懷大志,認為自己是蘇格拉底的化身。當他還是孩童時,仆人都會在早上這樣叫醒他:“起床吧,伯爵先生,今天你有大事要干!”他的第一部著作的致辭是“給人類”。他參加過美國獨立戰爭,在法國大革命中入獄一年。釋放后通過購買教堂的土地發財,但沒幾年就傾家蕩產,最終因幻想破滅而試圖自殺。
圣西門認為社會應該由有才華的人統治,而非公侯子爵。每個人都應該全面發展。人與人之間是平等的,能力有大小,但出身不分貴賤。人剝削人的現象將不復存在,他們會合力開發自然,使用科學的原則積累社會的財富。科學家和工業家將在頂層指揮經濟,將其視為一個獨立的國家作坊。在他們的領導下,工人以合作的精神統一行動。國家應該創造一個人性化的、消除貧困的社會。
在生命的最后時刻圣西門發表了《新基督教》,將他的觀點變為工業時代的一種宗教。他的追隨者們在他去世后建立起了多個教堂。他們身著白色褲子、紅色教服和藍色祭袍。白色代表愛、紅色代表勞動、藍色代表信仰。他們專門設計了一種必須在別人幫助下才能穿上的馬甲,象征人與人之間友誼的聯結。
傅立葉、歐文和圣西門認為市場和競爭并不能帶來一個良好的社會,這也是他們經常被認為是社會主義鼻祖的原因。社會主義是資本主義的替代,并在此后的幾個世紀被一些國家踐行。在社會主義制度下,資源并不是由個人作為私人財產擁有。相反,人們共享資源,沒有貧富差異。實際上,這些思想家的觀點是繁雜的,并非都被今天認為具有社會主義的屬性。例如,他們中的一些人認為私有財產只要不導致巨大的貧富差距就是有益的。
他們一致相信一個完美的世界——“烏托邦”(utopia),可以借助人們的理性和善意得以創造。他們反對富人和窮人之間的革命和紛爭。其和平轉變的希望在19世紀中葉席卷歐洲的各種革命中土崩瓦解。他們的藍圖在馬克思的革命著作中被視作幼稚。雖然受到這些人觀點的影響,馬克思稱傅立葉、歐文和圣西門是空想家,他們設想建立新的世界,但卻不知道如何實現這個目標。他認為一個更好的世界的實現不能依靠人民的善意。勞資之間的抗爭將會變得極為激烈,資本主義將在強大的革命浪潮中灰飛煙滅。新世界不會以和諧的方式產生,而是在喧囂和劇變中誕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