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人用手托著公子哥的頭,大聲呼救看起來很是吃力:“各位大爺大哥,快來幫忙,我弄不動他。”
就有人看著女人漂亮,愿意跟這小媳婦搭拉話的,問道:“咋回事兒,他是恁啥人啊?”
“這是我先生,他患有怪疾,每次發病都會內熱攻心,使之直接昏厥過去,需脫光衣服,否則很容易內火外生,那就麻煩了。我一個人弄不動他,諸位大哥可否幫個忙啊?”女人道。
這小娘皮媚眼如絲胸脯也把衣服撐得鼓鼓的,一男人忍不住便幫了忙,那女人偷偷用胸頂了那男人一下,神不知鬼不覺,這下也不消這女人再說了,那男人便幫忙招呼了起來。這一會兒的工夫那公子哥便被扒了個精光,僅剩下了一條褲衩,周圍的女人紛紛扭過頭,但還是忍不住偷看兩眼。
女人這時候喊道:“老汪,老汪!你去哪兒了,老爺又暈倒了。”
喊了幾聲沒人應著,女人便有些急了,眼眶紅紅的好似都要哭出來了,她道:“這死管家也不知道去哪兒了,他可拿著藥呢。要是沒藥,等抬回家人就指定不行了。”
“那你快去找找吧。”就有“聰明人”搭話道。
女人點點頭,對剛才用胸蹭過的男人拜托道:“大哥,您幫我看著我先生點,我去去就來。”
說著女人抱起公子哥的衣物揚長而去,在場眾人除了小六,誰也沒有在意女人的古怪之處,認為抱走衣服錢財乃是理所當然的事情。那公子哥身上的東西可不少,就單論懷表和鼓鼓囊囊的荷包里面就定是不菲。
孟小六微微一笑,料定這女人應該就是蜂麻燕雀中的燕。在蜂門騙婚中他見過充當誘餌的燕子,但真正的燕,小六并沒遇到過。只是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嗎,跟著馬云這個馬家掌燈使,耳朵里便灌滿了騙術。
這個女人之所以讓孟小六生疑,最大的原因就是她所言前后有違常理。如果他們真的是帶著管家出門的,當老爺暈倒的時候,按照常理她第一個會喊得就是那個叫“老汪”的管家,這是人之常情。然而她并沒有,她是在求助并致使別人出手相助,扒光公子哥衣服財物后才說出管家的事兒。
孟小六沒去跟著那個女騙子,他有自己的判斷和準則。如果這個女騙子騙的是個窮人,一騙就會讓人傾家蕩產走投無路,連想死的心都有了,那么孟小六勢必要跟上去甚至幫他要回來。可對于眼前這個公子哥來說,無非就是吃虧上當而已,除了丟人遠不會傷筋動骨的,所以還不如留在這兒看個熱鬧。至于那個女騙子,人家騙子也要活嘛。
別管是什么天兒,地上畢竟是涼,涼氣往那公子哥身上一沁,他便慢慢醒了過來,顯然剛才是女人給他下了瞬間導致昏迷的藥物。公子哥醒來后有些恍惚,過了半晌才坐直身子,一看周圍再看看自己身上,頓時面紅耳赤隨即就有些惱羞成怒了。
他站起身來,推了一把看著自己的那人道:“阿拉衣服呢?”聽口音好似是南方人。
“恁這賴孫咋不識好人嘞?”那人用一口洛陽話懟了回去:“恁老婆給你扒光的,要不是看在你老婆的面子上,誰管你,懟死你都不冤。”
“阿拉哪兒有老婆啊,儂是不是騙子啊。”
公子哥越是著急,旁邊的人就越是笑,兩人眼見著就要撕吧起來了。孟小六的長袍里面還有個小褂,見公子哥實在是窘迫,便脫了下來:“兄臺,穿我的衣服吧,這哥們不是騙子,那個裝你老婆的才是。”
“大哥,儂是好人,阿拉也知道。”公子哥接過穿上,隨即看著剛才那個漢子低罵道:“豬頭三。”
公子哥跟著孟小六擺脫了圍觀的人群,隨即道:“阿拉說話儂聽得懂不?”
“有點累。”孟小六答道,公子哥就立刻換了一口北京方言:“我也知道那個女人是騙子,真是出門沒看黃歷倒了血霉了,這丫頭片子可別讓我再碰見她。”
孟小六覺得好玩笑道:“你會的還挺多。”
“還成,畢竟官話是北京話。山東話我也能嘮上幾句,從北方諸地游走也就夠用了。到了南方,尤其是江浙一帶,那才是十里不同風隔河不下雨,前村和后村都說兩種話。”公子哥搖頭道:“會的多,這不也讓人騙了嗎?對了,還沒謝謝哥哥你呢,敢問哥哥高姓大名啊?聽口音可是北京人?”
孟小六用一口河南話道:“那可是,我也會可多了,哈哈。我叫孟小六,你呢?”
“小弟吳立時,字守道,看來哥哥也是個江湖中的腿兒啊。”
“咱倆誰大還不一定呢。”
說來也巧吳立時和孟小六兩人同月同日生的,但吳立時的確比孟小六大上兩歲。南北有別,南方人到底是比北方人長的水靈點,或許是一方水土養一方人吧,總之看起來反倒是孟小六更顯成熟。
吳立時要去旅店換自己的衣服,兩人一路走一路說,倒是頗為投機。這吳立時是從日本留學回來的,學的是西醫,不過他滿肚子的江湖知識比孟小六都寬敞,這讓孟小六好生奇怪。
吳立時換了一身衣服,把大褂還給了孟小六便留他一并吃飯。
兩人點了一桌子上等酒席,吳立時道:“小六兄弟,可要找兩個粉頭助助興?”
“那就不必了吧,我不太好這個。”孟小六臉一紅道:“我有喜歡的人了,守道兄不會笑話我老土吧。”
“哈哈哈哈,能讓小六你魂牽夢繞的定是個絕世大美女。”吳立時笑道:“這也好,反正我也不好這個,只是見你略有江湖氣便暗自揣測,如此看來咱倆倒真是志同道合。”
孟小六點點頭道:“你也不好這個?”
“怎么說呢?或許好吧,但我也有喜歡的女子了。如果我告訴你,她也是在上海的一個書寓當女校書的,你會不會覺得我蠢。”吳立時試著問道,他自己都沒想到與這孟小六剛剛認識,竟然把這個秘密都說了出來。
孟小六一愣,他知道書寓是啥地方,女校書又是個什么,雖然自己沒去過可是卻聽馬云說了不少。女校書說好聽點叫賣藝不賣身,說不好聽了和窯姐沒啥兩樣,就是高等點罷了。
他見吳立時一臉擔憂于是哈哈大笑起來:“要不說咱倆投緣呢,倆傻子,我喜歡的女子按照世俗人的眼光,只怕出身也不怎么好啊。不提這個了,兄長,你可知道今天是什么人騙你的?要不要報警或者找江湖上的朋友幫你著吧回來?”
“千萬別千萬別。”吳立時突然緊張了起來,那神色慌張的把孟小六都嚇了一跳,孟小六笑道:“你這么急赤白臉的干啥,怎么?嫌丟人?”
“丟大人了,這事兒要傳出去,那我們……”吳立時說到這里突然閉上了嘴,然后便轉了話題。孟小六沒有深究,朋友講究的是投緣,聊得開心就行,兩人依著日本留學的話題說了一下午,直到天色漸晚孟小六才告辭回去。
第二日孟小六再去找吳立時的時候,吳立時已經不再那兒了,只是托店小二留了封信,說過幾日他再找孟小六。那語氣就好似隨時能找到孟小六一樣,這種人要么就是信口胡說之徒,要么就是真有底氣。
葉嵐跟著薛胖子走后就沒回來,也不知道蜂王得多大的譜兒還得跑多遠去迎接。而馬云也在操持著孟小六拜師禮的事情,用他的話說就是小六這個主角無所事事,其他人早就忙得屁股都掉了。
在馬家的院子里,馬雷活像個雷公臉,陰鷲的看著孟小六,直盯得孟小六心里發毛,于是還不如出去轉轉的好。付尚云也是憋的難受,因為受傷不能劇烈活動的他只能跟著孟小六出去玩耍一番。
“付大哥,要不你回去吧?”孟小六愁眉苦臉道:“我嘴皮子都磨起白皮來了,你就用幾個字回答我,你是多沒話兒跟我聊啊。”
“沒。”
“不是,能不能多說點啊。”
“能。”
“你當我沒提。”孟小六翻了翻白眼也不多說了,兩人看了會把戲,看夠了便要去吃點什么。突然看到有不少人圍成一圈,兩人心生好奇湊上去看了看,結果竟然是個賣身葬父的姑娘。
只聽有人道:“這閨女倒也孝順,就是長得實在是……”
“臉上臟乎乎的,還長了一顆大黑痣,實在是無福消受啊。”另一人道:“而且你看她的要求,薄皮棺材還不成,非得是厚葬,得多少錢吶。”
“你別說,雖然年紀還小,但看條子倒是不錯。要我說,吹了燈都一樣。”
“拉倒吧,晚上倒是舒服了,白天嚇一大跳。現在去窮山溝溝里,一袋子白面就能換個黃花大閨女,誰要這個丑鬼啊。”
有個上了年紀的好心老大媽拿出一塊餅子遞給那姑娘,問道:“姑娘你是咋回事兒啊?”
“謝謝大娘,我家里遇了點事兒,我娘上吊了,我爹也惹了官司,后來官家讓我去領人,沒到家我爹就沒氣了。我們家實在沒辦法了,這才要賣身葬父的。”那姑娘道:“大娘,您行行好吧。”
“哎,也是個可憐人啊,可我這老太婆哪里有錢吶。諸位可有好心人,把這姑娘買了去,看她也懂規矩,當個下人當個粗使丫頭也好啊。”老太太幫忙張羅了起來。
孟小六當即摸出十幾塊大洋,就湊了上去。其實本來他都想走的,這天下可憐人千千萬,他多大的家業也幫不過來啊,更何況自己兜里也沒幾個。可當聽到姑娘的身世與自己這么相似的時候,他頓時觸景生情心生憐憫,便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他不由得在想,若自己當是沒碰到馬云,會不會比這姑娘還慘呢。
“姑娘,我來出錢,也不要你人,厚葬你爹吧。”孟小六蹲下身子,把錢遞到了姑娘手中。那姑娘抬頭看向孟小六,不由得讓孟小六心神一蕩,好美的眼睛。
“不成,這人是我的!”一個女人此刻喝道。
孟小六一回頭,不禁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