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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話題(2)

翻閱這本250多頁的書,是一次再典型不過的淺閱讀。他用說明書的方式寫作,每段話、每個句子,再沒有任何曖昧的、讓人多思一秒的可能。那么多口號式的小標題,你只要讀完它們就足夠了。他也毫不隱晦自己群體性寫作的方法,把內容貼到博客上,然后根據讀者們的反饋不斷地自我修正。總之,寫作不再是孤立的個人,而是像對待一份產品,是各方協議的產物。

“我聽夠對新技術的歌頌吧”,一個高大的男子站起來,“你們記得嗎,希特勒興起的時代,也是新技術所代表的大眾媒體興起的歲月,只不過那時是廣播、雜志?!边@句質疑,像是突然闖入的不和諧音。正是工業革命的高潮,傳統的宗教、社區結構被拆毀了,人們被孤立成一個個原子,公共精神的消亡,個人獨特性的結束,導致了極端主義的廣受歡迎,因為人們能在其中放棄獨立思考,尋找到歸屬感。那個時代,世界也因新的交通、通訊網絡與貿易而連接在一起,人們也認定自己了解更多的新知識,比前人所知更多、更廣。但是世界大戰還是爆發了,希特勒的獨裁還是推翻了魏瑪共和國的民主政體。這一切都像是對淺薄的樂觀主義的一記重擊,進步并非不可避免,但沒有任何東西,不管是意識形態、還是一項技術能夠給人類提供整體解決方案。我們那自以為是的自信,經常是建立在無知基礎上的。技術經常許諾使個人更強大,但卻經常導致個體的更孤立與弱小。

真可惜,我錯過了周日夜晚blogger們在著名的霍夫布勞豪斯啤酒館的聚會。這家緊鄰瑪麗亞廣場的啤酒館,始建于17世紀,曾出王公貴族們專用之地,直到19世紀才對公眾開放?,F在,它已是游客必到之所,它以巴伐利亞的歡快樂曲,胸脯飽滿的紅裙女招待,啤酒還有豬肘子聞名。

不過,在歷史上它最聞名的一刻來自于20世紀20年代初,希特勒經常在此發表演說。這些標榜世界主義的Blogger們或許沒興趣重提這一插曲,技術是面向未來的,它沒興趣回望過去……

Julia每天都將自己在達沃斯的照片還有短片,傳到她的博客上。她在滑雪,他和杰夫·扎維斯在著名的高空酒吧,看得出她神采飛揚,這是互聯網革命的新佐證,正是這種“自下而上”的方式,給她這樣的邊緣者提供了躋身于這最上流社會的機會。這里到處是著名人士,她要拉著他們一個個的合影,再告訴全世界——“I got them”。她因此而著名,并希望繼續著名下去。她創辦的那家網站叫NOSOCIETY——沒有社會,只有她自己。

五年后,我們還會記住Julia嗎?這個行業的殘酷之處是,你以多么快的方式成功,就會以更快的速度消失。互聯網上眾聲喧嘩,人人都在表達,但所有的聲音又都差不多,它們太容易彼此替代與掩蓋了。

Google把我們變蠢?

文/尼古拉斯·卡爾(Nicholas Carr);翻譯/郭玉潔

網絡正在改變人類的大腦。

“Dave,停下。停下,你會停嗎?停下Dave。你會停下吧Dave?”這是斯坦利·庫布里克的電影《2001:太空遨游》結尾處著名的奇異而悲傷的場景,超級電腦HAL在央求憤怒的宇航員大衛·鮑曼。鮑曼此前差點被這臺失常的機器殺死在太空,此刻他冷漠而平靜地切斷了記憶存儲器和人工“大腦”之間的聯系?!癉ave,我的意識正在消失,”HAL絕望地說,“我能感覺得到。我能感覺得到。”

我也能感覺得到。這幾年來,我對此有些不爽:有人或者說有什么東西一直在擾亂我的大腦,改造我的記憶,重構我的神經系統。我的意識沒有消失——至少到目前為止——但是它在改變。我的思考方式變了,這種感覺在閱讀的時候尤其強烈。沉浸在一本書或者一篇長文里面曾經非常容易,我的頭腦會被敘事或者分析吸引,然后我會花好幾個小時漫步于鋪陳敘述的散文。這種情況如今已經很少發生了?,F在我的注意力常常在兩三頁后就分散了。我變得煩躁不安,丟掉原先專注的線索,開始找其他的事來做。我覺得好像我常常在把自己任性的大腦拽回文本。以前很自然的深度閱讀,現在變成一種艱苦卓絕的努力。

我想我知道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十多年來,我在網絡上花了太多的時間——搜索,閑逛,有時也為巨大的網絡添加一些信息。對于一個寫作者來說,網絡曾是天賜之物。以前要在圖書館的書架上花費數天查找的資料,現在幾分鐘內就可以搞定了。幾下Google搜索,點幾個鏈接,我就找到了想要的資料。即使不是為了工作,我也會在網絡信息之間搜尋——閱讀文章、寫email、掃一眼新聞標題和剛更新的博客,看視頻,聽廣播,或者只是從一個鏈接跳到另一個鏈接,再跳到下一個。(鏈接和腳注不同,腳注的二者之間是有關聯的,但是鏈接并不僅僅指向關聯性,它們驅使你去點擊它們。)

對我來說,正如對其他人一樣,網絡正在變成一個世界性的媒體,變成一個管道,大多數信息經由它流入我的眼睛和耳朵,流入我的頭腦。擁有如此龐大、豐富的信息庫,又能如此便捷的獲得,其中的好處已經被廣泛描述,也理所當然地贏得眾多歡呼?!哆B線》雜志的克萊夫·湯普森說:“硅存儲器的完美應用,會極大地造福于思想?!钡沁@一“造?!笔怯写鷥r的。正如媒體理論家麥克盧漢[6]在20世紀60年代指出的,媒體并不僅僅是信息的承載渠道。媒體提供思考的內容,更重要的是,它們也塑造了思考的過程。就此看來,網絡在做的事,似乎就是把我專注和沉思的能力切成碎片。我的大腦接受信息時已經習慣了網絡傳輸的方式,就像快速流動的粒子流。從前,我是詞語海洋中的深水潛水員,現在我坐在水上摩托艇上漲水面快速滑行。

并不是只有我一人如此。當我提及這些閱讀方面的困難時,我的朋友相識(多數與文學相關)說他們也有相似的經驗。網絡用得越多,他們越要努力集中注意力才能進行持續的寫作。一些我關注的博客作者也開始提及這一現象。斯科特·卡普(Scott Karp)一直在寫作關于網絡媒體的博客,他最近承認,他已經不讀書了?!拔掖髮W時主修文學,一度還讀辭典,”他寫道,“現在這樣,到底是怎么了?”他給出的結論是:“是不是有這種可能,我在網上進行所有的閱讀,與其說是閱讀的方式改變了,不如說是我思考的方式改變了?”

布魯斯·弗里德曼(Bruce Friedman)的博客是關于醫學領域的電腦使用的,他也描述了網絡如何改變了他的腦力習慣?!拔椰F在幾乎完全失去了閱讀和理解長文章的能力,無論是在網絡上,還是印刷品。”他寫道。弗里德曼還是一名病理學家,長期在美國密歇根醫學院工作,他在電話里對我詳細說明了他的觀點。他說,他的思考呈現出“斷續”的特質,這反映了平時在網絡上迅速掃視短篇文章的方式?!拔以僖膊荒荛喿x《戰爭與和平》了,”他說,“我已經失去了那種能力。即使一篇三四段以上的博客文章,都超出了我的吸收能力。我一掃而過?!?

這些只言片語的個例,并不能證明太多。我們還要等待長期的神經學和心理學實驗,來提供一個確定的描述,到底網絡是如何影響我們的認知能力的。但是最近倫敦大學學院進行的一項關于網絡使用習慣的研究已經指出,我們完全可能處于閱讀和思維方式的轉變過程中。這是一項五年研究計劃的一個部分,研究者們記錄了訪問兩大站點的讀者的行為,這兩大搜索站點,一個屬于大英圖書館,一個屬于英國教育聯盟,后者提供期刊文章、電子書和其他文字信息資源。研究發現,人們使用這些站點時,表現出“飛速瀏覽行為模式”,從一個地方迅速跳到另一個地方,并且很少回到之前訪問過的站點。他們閱讀文章或者書籍通常不超過一兩頁就跳到另一個站點。有時候人們也會保存一篇長文章,但是沒有證據表明他們真的會認真閱讀。研究報告的作者寫道:

“很明顯,用戶在網上閱讀時已經不是傳統的感覺。的確有跡象表明,當人們在標題、目錄、摘要之間快速瀏覽時,新的“閱讀”方式正在浮現。幾乎可以說,他們上網,就是為了逃避傳統的閱讀感受?!?

由于網絡上海量的文本,更不用提及手機閱讀的普及,我們今天閱讀的數量完全可能超過20世紀70、80年代——那時電視是我們的首選媒體。然而,那是截然不同的兩種閱讀方式,更深層地來說,那是不同的思考方式——甚至可能是一種新的自我。美國塔夫斯大學的發展心理學家、《普魯斯特和魷魚:閱讀思維的故事和科學》的作者瑪麗安·沃爾夫(Maryanne Wolf)說:“并非閱讀的內容,而是閱讀的方式決定了我們?!蔽譅柗驌鷳n網絡導致的“效率”與“即時”至上的閱讀方式,可能會削弱我們深入閱讀的能力,而這種能力產生于早期的技術——印刷術時代,那個時代使得長篇、復雜的作品成為常識。而當我們在網上閱讀時,沃爾夫說,我們傾于成為“單純的信息解碼器”。我們解釋文本的能力,在深入閱讀時進行豐富聯系的能力,正在大規模消解。

沃爾夫解釋說,對于人類來說,閱讀不是一項與生俱來的技能。它并不像說話一樣被寫入了基因。我們必須教會自己的大腦如何將看到的象征性符號翻譯成我們能夠理解的語言。而且,我們閱讀時使用的媒體和技術對于形成大腦中的神經系統起著很重要的作用。實驗顯示,使用表意文字——比如漢語——的人,會發展出一套和我們這樣使用拼音文字的人不同的閱讀智力結構。區別會分布在大腦的不同區域,包括決定記憶、詮釋視覺和聽覺刺激的部分。我們同樣可以想象,網絡使用構成的腦力系統,應該和閱讀印刷品的人是不同的。

1882年的某一天,弗里德里希·尼采買了一臺打字機。那時,他的視力正在下降,長時間地盯著書稿令他疲憊而疼痛,還常常導致嚴重的頭痛。他已經被迫縮短了寫作時間,他擔心很快就不得不放棄寫作了。至少在短時間內,打字機拯救了他。當尼采可以熟練運用打字機,他就可以閉上眼睛,只靠手指寫作。詞語再次從他的大腦流向紙張。

但是機器對于他的作品產生了微妙的影響。尼采的朋友、一位作曲家注意到他寫作風格的一個變化。他的文風已經很簡潔,此刻更加緊湊簡短。“也許你通過這個機器會找到一種新的風格,”這個朋友在信里寫道,他自己在音樂上的“思想”和語言常常取決于紙和筆的品質。

“你說得對,”尼采回信說,“寫作工具參與到了我們思考的過程當中?!钡聡襟w研究者弗里德里希·基特(Friedrich A. Kittler)說,由于這種機器的影響,尼采的文章從論辯式變為格言體,從觀點鮮明變為語帶雙關,從雄辯變得簡潔。

人類的大腦幾乎是無限可塑的。人們以前以為我們的大腦網絡——頭顱中無數神經元之間形成的致密聯系——在我們成年之后就基本固定了。但是腦研究者已經發現,事情并非如此。美國喬治梅森大學的神經系統學教授詹姆斯·奧茲(James Olds)說,即使是成年人的大腦,也仍然是有可塑性的。神經元會會打破舊的聯系,形成新的聯系。用奧茲的話來說,“大腦能夠在高速運行中重新編程,改變自己運行的方式?!?

當我們使用社會學家丹尼爾·貝爾(Daniel Bell)所稱的“智能技術”(I.T.)——拓展智力而非體力的工具,我們不可避免的會帶有這些技術的特質。14世紀機械鐘表的普及就是一個有說服力的例子。在《技術與文明》藝術中中,歷史和文化批評家路易斯·曼福德(Lewis Mumford)描繪了鐘表是如何“切斷了時間和人類活動之間的聯系,幫助創造了人們對于一個可精確測量、按序發生的獨立世界的信念?!薄胺指顣r間的抽象框架”變成了“指向動作和思想的點?!?

鐘表規律的滴滴答答有助于形成科學意識和科學人。但是它也帶走了一些東西。正如美國麻省理工學院的計算機科學家喬瑟夫·魏曾包姆(Joseph Weizenbaum)在他1976年出版的書《電腦的力量和人類理性:從判斷到計算》中指出的,計時設備的廣泛應用形成的“世界”的概念“比舊世界貧乏,因為它拒絕了那些直接的經驗,而那些經驗原本是我們生活的基礎?!碑斘覀儧Q定什么時候去吃飯,什么時候去工作、睡覺、起床時,我們不再傾聽自己的感覺,而是開始依從鬧鐘。

適應一個新的智能技術的過程,會體現在我們解釋自我的隱喻當中。在機械鐘表發明的時代,人們開始認為自己的腦子運行起來“像時鐘”。今天,在軟件時代,我們已經開始認為它們運行起來“像計算機”。但是這些變化,神經系統科學告訴我們,遠比隱喻深刻得多。由于人類大腦的可塑性,這些適應在生理的層面上也發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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