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Introduction
引言

寒冬之后,奇點之前

2015年10月21日,全世界科幻迷歡慶的“回到未來日”(Back-to-the-future Day)。在1989年的經典科幻片《回到未來Ⅱ》中,主角馬蒂·麥克弗萊(Marty McFly)和布朗博士(Dr.Brown)乘著時光機穿越到了2015年10月21日,看到了一個全新的世界,回到未來日故此得名。影片中展示的不少“未來科技”,比如可穿戴設備、體感游戲、3D投影等早已進入現代人的生活。雖然磁懸浮滑板、飛行汽車和時空穿梭之旅尚待實現,但是這部20多年前的科幻電影以其撩動情懷的方式提醒著每個人:科幻與現實,距離其實沒有那么遠。

另一個例子便是人工智能

2015年,孕育的一年。新媒體技術領域看似平靜,實則波濤暗涌。之前被無數人稱道的社交媒體開始放慢了“野蠻生長”的速度:世界社交媒體巨頭Facebook在歐美發達國家進入瓶頸期,Twitter上用戶的活躍度大幅度下降;而在中國,微博處于與Twitter同樣的困境。根據中國互聯網絡信息中心(CNNIC)的統計數據,微博的活躍用戶人數從巔峰時期的3.09億人次下降到了2.04億人次;人人網進入被緬懷的階段,只有少數用戶偶爾上去懷舊一下;即使是風頭最勁的微信,增長也日趨緩慢。面對這樣的局面,業內和學界發出同樣的疑問:接下來是什么?

今天,我們站在人工智能時代的門口,頗有若干年前無敵艦隊駛出海格力斯柱直布羅陀海峽兩岸邊聳立的海岬,希臘神話中英雄海格力斯出行中的最西點,后被視為通向新世界之門。的意味。我們的耳邊同時混雜著叫好聲和質疑聲。這樣的場面我們并不陌生。就在不到三十年前,互聯網剛剛在公共領域崛起之時,早期網絡的擁躉者們紛紛預言互聯網將會實現烏托邦社會的理想。然而很快,人們失望地發現互聯網上出現了虛擬空間的殖民化,信息獲取的不平等以及政府的信息監控等,于是烏托邦的幻夢就隨著21世紀之初互聯網泡沫的破裂而消亡。伴隨而來的是反烏托邦的觀點,即未來并非呈現玫瑰色,而是帶著灰暗色調的類似“1984”末世情結的悲觀前景。當然,今天的學界在互聯網帶給人類社會的影響上普遍持中立的溫和觀點。

對人工智能褒貶不一的態度從人工智能誕生之初便開始了。1949年,為了抨擊正在興起的計算機技術和控制論,英國著名腦外科醫生杰弗里·杰弗遜爵士(Sir Geoffrey Jefferson)發表了名為“機械人的思維”的演說。演說中,杰弗遜暢言了一段后來被廣為引用的激昂排比句:“除非有一天,機器能夠有感而發,寫出十四行詩,或者譜出協奏曲,而不只是符號的組合,我們才能認可,機器等同于大腦——不光要寫出這些,而且還要感受它們。任何機器都無法對成功感到喜悅,對電子管故障感到悲傷,對贊美感到溫暖,對錯誤感到沮喪,對性感感到著迷,對失去心愛之物感到痛苦。”

工業革命期間,機器問題(machinery question),即機器替代人是否會導致大面積失業的問題,曾引發廣泛討論。如今,機器問題再度出現,只不過這一次的主角晉升到了人工智能。2012年,兩位來自MIT數字經濟中心的教授埃里克·布林約爾松(Eric Brynjolfsson)和安德魯·麥卡菲(Andrew McAfee)在《與機器賽跑》(Race against the Machine)一書中表達了人類勞動力大量被機器替代的悲觀觀點。然而,他們在2014年的新作《第二機器時代》(The Second Machine Age)中走向了樂觀的一面。布林約爾松教授近期在TED的演講里疾呼:“只有當人與機器展開有效的合作,才會立于不敗之地。”另一位作者麥卡菲教授則直接引用物理學家弗里曼·戴森(Freeman Dyson)的觀點:“技術是上帝的禮物。在生命這份禮物之后,技術這份禮物可能是上帝最偉大的禮物了。它是文明之母,藝術之母,科學之母。”

我們不清楚是什么原因導致了兩位經濟學家的態度如此迅速地在兩年時間里從悲觀轉變為樂觀。然而其他的人工智能悲觀主義者似乎立場更堅定一些。比爾·蓋茨(Bill Gates)和著名物理學家史蒂芬·霍金(Stephen Hawking)一貫對人工智能持審慎態度。科技界的傳奇人物特斯拉CEO埃隆·馬斯克(Elon Musk)更是認為人工智能比核武器還危險,是人類生存的最大威脅。2015年,埃隆·馬斯克、蘋果聯合創始人史蒂夫·沃茲尼克(Steve Wozniak)、人工智能公司DeepMind CEO杰米斯·哈撒比斯(Demis Hassabis)、史蒂芬·霍金,以及上百位人工智能研究專家共同簽署了一封號召禁止人工智能武器的公開信。在眾多關于人工智能正面及反面的觀點中,我個人覺得最有啟發的觀點是人工智能對民主的威脅。眾所周知,一個社會的中產階級是民主制度的中流砥柱,而未來人工智能大量替代中層的技術工作,帶來“職業兩極化”的風險,勢必導致中產階級分崩離析,進而瓦解今日的民主形式。

另外,越來越多的公司將人工智能運用到商業領域,例如谷歌的Google Now、蘋果的Siri、微軟的Cortana等。建立在人工智能基礎上的社交機器人也層出不窮,比如國際上第一款家庭使用機器人Jibo,日系的仿人機器人Nao和Pepper,國內領先的家庭陪伴機器人Alpha,教育機器人Buddy等。硅谷傳奇人物、觀察家及預言家凱文·凱利(Kevin Kelly)也將人工智能譽為下一個最熱的創業機會。2016年6月,《經濟學人》發表封面文章,從技術、就業、教育、政策、道德五大維度深度剖析人工智能革命。該文引用麥肯錫全球研究院(McKinsey Global Institute)的數據,說明了人工智能正在促進社會發生轉變,這種轉變比工業革命發生的速度快10倍,規模大300倍,影響幾乎大3000倍。在歷數了種種人工智能的威脅論之后,文章以務實的角度指出,我們應該歡迎人工智能,而不是害怕它。

不管我們是歡迎還是抵制人工智能,這一天遲早會到來。2015年12月11日《科學》雜志的封面文章石破天驚地指出機器實現了自我學習。盡管雷·庫茲韋爾(Ray Kurzweil)美國發明家,未來學家,人工智能“奇點理論”的提出者。口中的奇點尚未到來,但經歷了幾起幾伏之后,人工智能終于告別了寒冬。這一次的春天似乎跟之前的幾次不太一樣,也許奇點真的近在咫尺。所以,在奇點來到之前,我們需要做好準備。

縱觀人類的科技文化思想史,我們不難發現:人類思想文化的積累每每落后于科學技術的發展。幾個世紀以來,科學技術宛如在荒野里野蠻生長,而后驗性質的社會科學僅僅偶作回應。也許,這一次我們可以做一個新的嘗試,試著讓社會科學作為燈塔,為這次繼哥白尼革命、達爾文革命、神經科學革命之后的第四次革命——圖靈革命(Floridi,2014)提供一些指導,甚至發出一點中國的聲音。

在《第四次革命》一書中,來自英國牛津大學的信息哲學家盧西亞諾·弗洛里迪(Luciano Floridi)總結了人類的四次自我認知革命。第一次革命發生在1543年。尼古拉·哥白尼(Nicolaus Copernicus)發表《天體運行論》,讓世人意識到人類并不是被造物主眷顧而被安排在宇宙的中心,從而迫使人類重新思考自己的位置與角色。發表于1859年的《物種起源》帶來了第二次革命。查爾斯·達爾文(Charles Darwin)在書中駁斥了人類是萬物之靈的觀點,指出所有生物都來自共同的祖先,并在自然選擇下不斷進化。第三次革命來自西格蒙德·弗洛伊德(Sigmund Freud)的精神分析著作,將人類具備有意識的自我反省與自我控制的能力這一假象擊得粉碎。而艾倫·圖靈(Alan Turing)在1950年發表的經典論文《計算機器與智能》則使人類再一次拋棄自己獨一無二的觀點,因為機器也可以具備智能,并可以替代人類執行越來越多的任務。

從一個問題出發

阿爾伯特·愛因斯坦(Albert Einstein)問了一個問題:如果一個人以光速運動,他會看到什么?從這個問題出發,愛因斯坦發展出了廣義相對論。艾倫·圖靈問了一個問題:機器會思考嗎?從這個問題出發,圖靈打下了人工智能大廈的地基。提出一個好的問題,往往比這個問題的答案本身更重要。

這本書也是從一個問題出發,那就是:當人工智能成為人類新的交流伙伴之后,傳播會發生怎樣的變化?

回答這個問題并不容易。深知這個問題難度的我,并不敢奢望能在一本書里回答這個問題。我想做的,只是在這本書中,從各個方面把這個問題問清楚。然而,我發現,即使只是想提出問題的各個方面,已經是困難重重。究其原因,是因為人類的交流,從來都沒有簡單過。

交流的目標是思想的無障礙分享。然而從古至今,這樣樸素的目標幾乎沒有被實現過。從西方巴別塔的隱喻,到東方“道可道,非常道”的箴言,不同種族的人們都苦于交流的困境。失望之余,人類把目光投向其他智能體,動物、外星人、超自然力量,甚至鬼魂……我很贊成美國傳播學家約翰·彼得斯(John Peters,2003)在《交流的無奈》一書中表達的那種略顯悲壯的觀點:人與人之間是“無限遙遠的距離”,而交流是“沒有保證的冒險”。

而從另外一個角度,人類的身體很遺憾地并不具備完成這樣一個“沒有保證的冒險”的生理條件。我們的視覺受限,聽覺不足,詞不達意,思想含糊不清。我們每每需要借用外力才能將交流深入一步。在這些外力里,機器越來越成為不容忽視的力量。而人與機器的關系卻隨著兩者的力量對比變得時好時壞。從蒸汽機的第一聲轟鳴劃過長空開始,形形色色的盧德分子盧德分子(the Luddites)是19世紀英國紡織工人的一個團體,以毀壞機器的方式抗議工業革命帶來的機械化。后用來泛指反對技術進步與產業調整的人。和技術樂天派就展開了拉鋸戰。他們并不總是不同的人,他們可能同時存在于我們每個人身上。在今天,即使技術已然與我們水乳交融,我們仍然有抑制不住的沖動想將技術排除在身體之外。我們幻想能通過技術實現交流的理想,卻不得不祭上我們的自由。

我們還沒有做好充足的準備就被拋進一片未知之地。在這片土地上,我們將遭遇一個全新的交流對象——人工智能。它是否會像美國著名媒體生態學家尼爾·波茲曼(Neil Postman)所恐懼的那樣:“一旦造出機器,我們總會大吃一驚,發現機器有自己的想法;除了有能力改變我們的習慣,還能改變心智的習性。”除了拭目以待之外,我們還可以做一些準備。

本書的定位

十多年前,我在中國科學技術大學念本科。在那個從來不缺天才的校園里,我見識了各種各樣才華橫溢的人。有一次,一個同學說了這樣一句話:“我覺得牛頓提出三大定律,其實是把物理學引上一條歧途。”也許你聽到這句話的反應與我當時的反應是一模一樣的:這分明是胡說八道。但我不知道你是否跟我一樣,緊接著閃過這樣的念頭:真的是這樣的嗎?萬一真是這樣呢?

我在求學和研究階段受益于很多聰明人的影響和啟發,與他們直接或間接的交流幫助我打造出我的認知大廈。然而,對我而言,后來那些無數次有趣并富有啟發性的談話,都沒有若干年前那句出自一個大三同學的無心的話來得影響深遠。在那個形成自我對世界的獨特認知的關鍵時期,也許,事實本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這種質疑權威、質疑根本的勇氣和態度。如果我在今天還能略為驕傲地認為自己是一個有著一點批判精神的研究者的話,那么,多年前那句別人口中無意說出的不知天高地厚的話對我的沖擊,應該是我能想到的開啟這扇門的關鍵閥門之一。

用今天流行的網絡用語來說,這應該叫作“腦洞大開”。我曾經受益于各種各樣腦洞大開的思想和觀點,現在,我想同樣帶給你這樣的思維游戲。你可能不會認同我在書中闡述的觀點,但是,沒有關系,只要這本書能引發你一些思考,打開你的一些腦洞,那我的目的就達到了。

當然,有必要在開始這段思維之旅前給這本書一個明確的定位。首先,這不是一本預測未來產業趨勢的書。本書討論的問題遠遠不到尼克·波斯特洛姆(Nick Bostrom,2015)所擔心的超級智能的情形。本書討論的人工智能尚未具有自我意識。按照強人工智能與弱人工智能的劃分,本書討論的還僅僅是針對現階段出現的人工智能技術,即弱人工智能。其次,這本書雖然涉及人工智能的范疇,但是它絕對不是一本技術層面的書。本書最終的定位還是社會科學領域的著作。盡管本書的很多觀點是基于對于未來的預測(我盡量將它們保持在合理范圍之內),但是它還是盡可能遵從嚴格的社會科學學術寫作規范,支持觀點的論據我都盡量使用原始文獻。同時,我無意過多糾結于技術術語的考量,比如機器人與人工智能的區別。當然,既然是可以與人交流的技術,那么具有或多或少的與交流相關的智能是基本要求。所以純機械的機器人,比如工業機器人,就不在討論范圍之內,即使它也稱得上具有了運動方面的智能。

我以為,為學就是一個不斷打破邊界的過程,打破認知的邊界,也打破學科的邊界。本書起源于一個簡單的問題,然而尋找答案的過程并不簡單。計算機科學、心理學、倫理學、人類學、社會學、語言學等學科,并非我的專業領域,卻不得不一一拾起。在寫作這本書的過程中,我也在不斷構建和優化自己的知識結構,受益良多。如圖靈的助手杰克·古德(Jack Good)所言:“極端獨創性的一個方面,就是不將庸人口中的真相視為真相。”我不敢妄稱具有極端的獨創性,但至少嘗試著質疑一些所謂的真相。

本書的結構

本書分成四章。第一章為鋪陳,從媒體技術發展的宏觀角度探討人工智能這個正在崛起的交流對象的特性以及它所代表的趨勢。第二章著力于傳播的模式,從使用的角度,逐一討論人—人工智能交流的交流模式、倫理,交流的一致性、互動性、人性、人格、擬人化及文化差異等方面的內容,指出每一方面區別于人—人交流的地方。第三章討論人—人工智能交流的效應,包括陪伴效應、自我映射效應等。對理論的綜述也集中于此。第四章是結論部分,將展開對既有的反思以及對未來的預測。寫作過程中,我盡量將這幾章按照起承轉合的順序進行邏輯安排,但作為讀者,你大可不必按部就班進行閱讀。

我希望這本書的閱讀過程就像一群人一起登山的過程。有些人看到山上的巨石,有些人遙望遠方的云海,有些人欣賞一路上的參天大樹,而我看到天上正在飛過的一群鳥兒。于是,我把這段景色分享給大家。這不是居高臨下式的教導命令,也不是無關痛癢的自言自語,而是飽含熱情的分享。因為我知道,我的讀者同樣是一群有著強烈好奇心,在各個領域里披荊斬棘的創新者。我們看到不一樣的風景,我分享給你們我的視角。同樣,你們也會分享給我你們的。

閱讀需愉悅。希望你在這趟思維之旅中隨時保持愉悅!那么,就讓我們開始吧。

參考文獻:

[1]Floridi L.The 4th Revolution:How the Infosphere is Reshaping Human Reality[M]. Oxford,U.K.: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14.

[2]尼克·波斯特洛姆.超級智能:路線圖、危險性與應對策略[M].張體偉,張玉青,譯.北京:中信出版社,2015.

[3]約翰·彼得斯.交流的無奈:傳播思想史[M].何道寬,譯.北京:華夏出版社,2003.

主站蜘蛛池模板: 醴陵市| 葵青区| 汕尾市| 博爱县| 宁强县| 民乐县| 闵行区| 大悟县| 莱西市| 铜陵市| 高平市| 阿拉善盟| 江津市| 大余县| 柳林县| 乌鲁木齐市| 黄冈市| 武定县| 那曲县| 岚皋县| 涿鹿县| 原平市| 崇明县| 泰和县| 镇雄县| 江口县| 梧州市| 明光市| 长寿区| 焦作市| 长春市| 从化市| 会宁县| 贺兰县| 通辽市| 琼海市| 连江县| 宁夏| 瑞安市| 白城市| 酒泉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