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離開岸邊已經(jīng)有一個時辰,岸邊的景色早已經(jīng)看不到,四處望去,已經(jīng)是汪洋一片,只有海水的顏色還能告訴我,這里只是內(nèi)海,并不是風(fēng)浪不可測的外海。甚至我想,只要船老大愿意,掉頭不久,我們就能回到岸上,只這么一會兒,我已經(jīng)開始懷念雙腳站在地上的那種安全感了。
天漸漸地黑了下來,我的心情也平靜了下來,剛才那種想下船的沖動,現(xiàn)在想來覺得十分可笑。與此同時,身體也恢復(fù)了感覺,竟然火辣辣地疼了起來。我檢視了一圈,才發(fā)現(xiàn)落水救人的時候,我身上被那個穿長衫的抓出了很多傷痕,還有很多地方也撞出了瘀血,可能是鐘燦富救我的時候搞的。阿惠也看見了我的傷,眉頭立刻蹙了起來,就說要給我擦藥酒。我有些難為情,支吾著推辭,反倒是她嗔怪起來,我才勉為其難地答應(yīng)了。
為了避嫌,阿惠找了遠(yuǎn)離船艙的僻靜地方,我一邊看她幫我擦藥酒,一邊悄聲把之前在船下看到的情形告訴了她。
她一邊幫我在有瘀血的地方使勁揉搓,好讓瘀血盡快消散,一邊看著我道:“出來行走江湖,講究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你知道仇家就在船上,都不去防備,這是兵家大忌。”
我聽著好笑:“為什么你說得一套一套的,好像俠女似的?”
“聽過評書嗎?評書里都那么說。”她道,“而且你不會自己琢磨嗎?”
我心說要不是你自己去湊熱鬧,我擔(dān)心你找過去,才不會中招呢,不過畢竟不算太熟,也不好說出來,只好笑笑。我對阿惠的感覺有點兒異樣,總覺得她不同于一般的女子,也許是她的美麗,也許是她臨危不懼的神情。我又想到那船給我的感覺,對她說了我的顧慮:“看來我們之后得小心一點兒,我現(xiàn)在倒是不怕黑皮蔡。他們最多只敢暗中害我,我們注意點兒還可以抵擋。我反倒覺得這船肯定有問題,我們得在這上頭小心點兒。”
見我下了這樣的結(jié)論,阿惠卻并不害怕,反而笑道:“我不想上船的時候,你非拉我上來,現(xiàn)在你又要下船,我們已經(jīng)到了外海,再說這些也晚了,你看船上有這么多人,就算有事,未必會落到我們頭上,還不如放寬心。”
我聽了覺得頗有道理,我總不能比一個弱女子還膽小,不過,這女人還真不能說是弱。
正要表態(tài),船體猛然一抖,我們被狠狠地晃到船壁上,接著,一個奇怪的聲音,幾乎是在耳邊響了起來。
我和阿惠的身體同時一僵,阿惠詫異地看了我一眼,我對她輕輕搖搖頭使了個眼色,示意她不要動,在船體接連的搖晃中,我又聽見這個聲音斷斷續(xù)續(xù)地傳來。
什么情況?我疑心起來,這個聲音聽著讓人有說不出的壓抑和難受,我簡直要喘不過氣來。停了一下,它還在響著,我終于忍受不住,屏息靜氣輕輕地走了一圈,感覺聲音像從海下傳來,我聽得不太清楚,那有些像是一個女人發(fā)出的聲音,但我不太肯定,甚至連那聲音是因為痛苦所發(fā)出的號叫,還是某種動物的嘶叫呻吟聲都難以分辨清楚。
從阿惠的表情看得出來,她和我一樣也聽到了,這不是我的幻覺。我有些奇怪,趴下身去,耳朵貼著艙板,卻發(fā)現(xiàn)那聲音似乎是從船底傳來的,給人的感覺就像有個透明的鬼魂在耳邊嘶叫。
這船太奇怪了!阿惠的目光里也充滿了疑惑,我們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好奇和一絲害怕。愣了兩秒鐘,阿惠指了指下面,顯然好奇心占了上風(fēng),她這是在詢問我是否要去一探究竟。
我正在猶豫,阿惠打量了一番,見四周沒人注意,已然朝旁邊的貨艙里走去,我只得跟上她。
貨艙里堆著的東西很多,只有一條不大的通道朝里。阿惠在前面走得很快,我有些奇怪起來,這里面一片漆黑,怎么她的好奇心這么重?都不害怕嗎?
我加快腳步追上她,兩人走到貨艙深處,我看見這里已經(jīng)沒有了貨物,艙壁上有一盞油燈,地上擺滿了長方形的壓艙石,看上去非常厚重。而且古怪的是,這些壓艙石竟然圍出了一塊地方,空地里只有一塊不大的像磨盤的圓形石頭,一下和其他壓艙石區(qū)別開來,不光是形狀,顏色似乎也有些奇怪,只是離得遠(yuǎn)看不太仔細(xì)。阿惠就站在那里,看著那塊石頭,臉上一副吃驚的樣子。
我站到阿惠身邊,她轉(zhuǎn)過頭看著我,眼睛亮亮的,輕輕說道:“閩生,這下面不像是裝人的地方,你看那石頭。”
我湊近那塊不大的壓艙石,赫然發(fā)現(xiàn)上面貼著一張黃紙,上面鬼畫符一樣很潦草地寫著什么字,在昏暗的艙里看上去有些詭異。難怪剛剛覺得顏色有些不對。
這時外面似乎有一陣?yán)舜蛄诉^來,腳下傳來微微的晃動,我聽了聽外面,海水發(fā)出有韻律的拍打聲,感覺我們剛好就在吃水線的位置,那么吃水線以下,也就是底艙下面,一定還有一層艙室。
我想起了早先在水里看到福昌號船底的情形,福昌號是漁船,憑空多造出這么一層艙室做什么?
我又仔細(xì)去看那道符,發(fā)現(xiàn)那是張手掌寬的黃表紙,寫著鮮紅的朱砂字,在昏暗的光線下,透著一股壓迫感,看得久了似乎都有些喘不過氣。字的最末是巨大的錘子一樣的筆畫,印象里祭祀龍王爺?shù)募话愣际羌t紙黑字,這種黃紙可是代表閻羅王的東西,倒像是用來驅(qū)邪的靈符。我以前隨叔父出診,就常在一些病人家里看到類似的,都是道士或者巫師寫了降妖驅(qū)魔的。
阿惠顯然也看出來了,對我說道:“這是……用來辟邪的道符……這下面有個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