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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5

立憲急先鋒

 

一個人辦一縣事,要有一省的眼光,

辦一省事,要有一國的眼光,

辦一國事,要有世界的眼光。

——張謇:江蘇省咨議局演講,1909年

 

1905年,是中國近代史上最激進的年份。朝廷以令人炫目的速度推出了各項變革,涉及政治、社會和財經等諸多方面,其力度之大、范圍之廣、震撼之強早已遠遠超出百日維新時期提出的所有內容。

然而,正如法國政治思想家托克維爾(Alexis de Tocqueville)所言,“對于一個壞政府來說,最危險的時刻通常就是它開始改革的時刻”。[法]托克維爾著,馮棠譯,《舊制度與大革命》,北京:商務印書館,1992年版。1905年的晚清留給后世的懸念正是:為什么變法力度如此之大,而最終還是無法避免帝國的覆滅?覆滅是變革導致的結果,還是變革失敗的結果?在改朝換代的過程中,經濟變革與政治改革的權重各有多大?它們應該如何協調推進?而且,企業家階層到底扮演了怎樣的角色?

變革的能量其實已經蓄積了30年,它只是不斷地被打斷,然后又在內部的爭亂與外部的侵辱下,再次更猛烈地集結。它如地火在地表層下憤怒地流淌,一有裂縫,就會不可遏制地噴射出來,造成巨大的、難以控制的動蕩。在1905年,三種力量角力中國的態勢已經十分明顯,一是立憲派,一是革命派,一是搖擺遲疑的朝廷執政者。三者之間的力量消長以及妥協合作,將決定中國的命運。企業家階層在這時還沒有構成一支獨立的力量,他們因各自理念、利益訴求的不同,而分別選邊投靠。

▲慈禧

庚子國變后,國民情緒曾經陷入短暫的消極,然后又被極大地激發起來,而刺激點便是1904年爆發的日俄戰爭。當年2月6日,日本對中國旅順口的俄國艦隊發動突然襲擊,兩國為了爭奪在東北的利益,以中國領土為戰場,展開了一場大戰,清政府竟然以“彼此均系友邦”為理由,宣布“局外中立”。這一仗一直打到1905年5月,以日本戰勝結束,這個東亞小國,在不到10年的時間里先后戰勝人口、國土面積均數十倍于自己的兩個大國,真正不可一世,崛起為亞洲最強的現代國家。

在日俄戰爭中,中國東北變成焦土一片,百萬國民生靈涂炭,而主政者卻無比屈辱地作壁上觀,其無恥低能已無以復加,帝國的威嚴和信用雙重破產。在士大夫和知識階層,民族主義猛然抬頭,求變之聲不可阻擋。據日本學者市古宙三的計算,在這一年前后,前往日本留學的青年大大增加,人數很快超過萬人,費正清稱之為“到此時為止世界史上最大規模的學生出洋運動”[美]費正清等編,中國社會科學院歷史研究所編譯室譯,《劍橋中國晚清史》,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6年版。,其中不少人成為中國政界、軍界、知識界和商界的重量級人物。日本著名教育家松本龜次郎在1927年曾統計說:“今日中國軍人中,位居中上將者,有三分之二曾經留學我國。”[日]松本龜次郎著,《中華民國留學生教育沿革》,載《留東學報》第1卷第4期,1935年。在國內,一項又一項的變法被提上了日程。

變法的內容,主要涉及財經、社會和政治三大方面。

 

清政府在財經上的除舊立新顯得最為大膽,這一點在后世很少被觀察到。因為不涉及政體,所以,晚年的慈禧對財經變革的奏折幾乎是“從善如流”。然而,由于缺乏整體性的規劃以及國家主義的模式,晚清的經濟變革宛如一個怪胎,最終也因為國家資本與民間資本利益鏈條的崩裂,而直接導致了帝國的滅亡。

早在1903年7月,朝廷就專門設立了商部,作為中央政府制定商事法及相關法律的主要機構,下屬設立了商務局、勸業道、商律館、商報館、公司注冊局、商標局等各級商務行政機構,張謇等商界名流被延聘為商部顧問官。第二年1月,商部頒布《欽定大清商律》,包括《商人通例》9條和《公司律》131條,這是第一部現代意義上的公司法。此后,商部又頒布實施《商會簡明章程》等一系列商事法規,1906年頒布《破產律》和《試辦銀行章程》《大清礦務章程》,等等。這些法律的擬訂和發布,建立了第一套比較完整的商法體系,意味著中國公司由沿襲千年的特許主義,進入了現代商業的準則主義。1906年,朝廷進一步將商部改組成農工商部,同時設立學部。

商部還仿照西方國家和日本的商會模式,倡導各地商人設立商務總會和分會。1904年頒布的《商會簡明章程》有26條具體的操作規則,其中第二條規定:“凡各省、各埠,如前經各行眾商,公立有‘商業公所’及‘商務公會’等名目者,應即遵照現定部章,一律改為‘商會’,以歸畫一。其未設立會所之處,亦即體察商務繁簡,酌籌舉辦。”這是中國第一次允許民間創建商人組織。

在行政機構創建、法律擬訂和商人組織的倡建中,朝廷多次表達了對商業的尊重。在商部成立的章程第一款中,就明文規定:“設保惠司,專司商務局、所、學堂、招商一切保護事宜。”1904年的一份上諭中更說:“自積習相沿,視工商為末務,國計民生日益貧弱,未始不因乎此。”所以,必須“掃除故習,聯絡一氣,不得有絲毫隔閡,致啟弊端,保護維持尤應不遺余力”。這些圣旨語言上傳下達,對社會風氣和輿論的引導無疑是十分具有震撼性的。

更有趣的是,為了表達重視商業的決心,朝廷算是費盡了腦筋。雖然皇帝手中已經沒有“米”了,但還是可以送出一大堆的“帽子”,在專門公布的《獎勵公司章程》中就明確寫著,“現在朝廷重視商政,亟宜破除成見”,于是規定,獎勵之大小視集股之多少而定,集股5000萬元以上者,獎予商部頭等顧問官職,并加一品頂戴;集股2000萬元以上者可封一等子爵、一品頂戴及雙龍金牌;1000萬元以上封男爵;500萬元以上、800萬元以下者,則獎予商部四等顧問官,加四品頂戴。一個叫張振勛的商人因集資招股和捐獻“貢獻尤大”,被授予侍郎銜三品京堂候補、考察外埠商務大臣、太仆寺卿。

這種重商政策,自秦始皇以降,千年一見。民國學者楊杏佛曾感嘆地說:“中興名臣曾國藩僅賞侯爵,李鴻章不過伯爵,其余百戰功臣,竟有望男爵而不可得者,今乃以子男等爵獎勵創辦實業之工商,一掃數千年賤商之陋習,斯誠稀世之創舉。”楊杏佛著,《五十年來中國之工業》,《東方雜志》1912年第7期。這種用行政等級“吸引”和“獎勵”企業家的行為,似乎是中國文化的一個特色,百年以后仍屢試不爽。

清政府在經濟領域接二連三地釋放出來的變革決心和措施,讓中國氣象為之一新。費正清在《劍橋中國史》中認為:“只是在1905—1911年中國工業出現之后,利潤的誘惑才占了上風,經濟收益才變成主要動機。”

自《公司律》等法律出臺后,中國有了正式的公司數量統計。據張忠民在《艱難的變遷——近代中國公司制度研究》張忠民著,《艱難的變遷——近代中國公司制度研究》,上海:上海社會科學院出版社,2001年版。一書中的計算,從1904年到1910年,全國正式注冊的公司大約410家,遠遠高于1903年可能存在的100多家公司。另據林增平的統計,前30年有據可查的72家近代企業中,官辦、官督商辦占總資本額的77.6%,商辦只占22.4%,到這一時期前后正好倒了過來,商辦資本已占76.3%。1905—1908年,全國新設廠201家,投資合計達4581萬元,年均設廠50家,年增資本1145萬元。年均設廠數分別超過洋務運動30年間所設廠數的20多倍與甲午戰爭后的2.5倍,投資額分別超過5.7倍與2.9倍。投資范圍也更為廣泛,除原有的繅絲、棉紡、火柴等業有了較大發展外,煙草、肥皂、電燈、玻璃、鍋爐、鉛筆、化工等業也有了民族資本企業的出現。股份制公司到1911年時已達977家。

很多學者稱,1905年前后數年,“民之投資于實業者若鶩”,公司創辦數量超過了洋務運動30年國家投資的總額。日本的中國問題專家安原美佐雄因此斷定,1905年是中國現代工業發展的新起點,即從“國家興業時代”進入了“國人興業時代”。

1907年,創辦8年的大生紗廠舉行第一次股東會。當時,大生對其他企業的投資和資金往來達到了40萬兩,這些投資并未經過股東同意。會議的記錄迄今仍較為完整地保存在南通檔案館的大生檔案中。在1904年《公司律》頒布之前,大生的地位可以說是“無限制、無法律之地位”。張謇的好友、官股代表鄭孝胥提議“改為有限制、有法律完全之公司”,取名“大生股份有限公司”,全體贊成。至于另外投資的企業,則建議成立一家“通海實業公司”來管理,不與大生發生直接關系,在原有40萬兩以外加撥20萬兩,共60萬兩,算是大生撥給通海的股本,分12萬股,每股5兩,股票分發給大生股東。

▲張謇的通海墾牧公司股票

在股東會上,還發生了一場官股與民股的爭論。

會上有股東提議確立股權,1~100股,每股一權;100~500股的每20股加一權;500股以上到無限股,每40股加一權。股東王紹延當場提出:“商股沒有500股以上的股東,所定500股以上每40股加一權,明明是為官股而發。”另有股東則認為:“這樣設計,大股太吃虧,特別是官股。”股東張澹如說:“官股股數多,不是商股所能敵,股數多的,權數遞減,為保護小股,不能不這樣。”股東陸叔同則質疑:“為什么官股一定不能保護小股?”此外,還有一個叫劉厚生的股東給出了其他公司的做法,譬如,浙江鐵路公司權數用遞加法,江蘇鐵路公司權數至多不得超過25權,兩公司都沒有官股,但對大股都有限制,“可見這是公例,不是專為官股而定”。

這場爭論的焦點是如何規范官股在大生中的決策權力。盡管在張謇任內,官股一直只分紅而不參與決策,但是民間股東顯然對此還不放心,他們試圖用制度的方式來加以明確。

好在官股代表鄭孝胥是個開明之士,他說,《公司律》不分官、商,凡是入股的都稱股東,股有大、小之別,無官、商之別,會場上不可提“官股”“商股”字眼。在他的支持下,股東會最終通過決議,“將‘500股以上,每40股加一權’刪去。1~100股,每股一權,101股以上至無限股,每20股加一權”。這樣的制度設計,明顯有利于股份較小的民間股東。

 

跟經濟變革上的大刀闊斧相比,清政府在社會變革上的力度稍顯不足,而在政治變革上則是遲疑搖擺。

早在1902年,皇帝便下令禁止婦女纏足。1904年,諭令創辦新學和頒布教學大綱,同時準許婦女就讀新式學堂。所有這些,實際上是從法律上承認了近30年中所發生的一系列變化,包括女權主義、現代化教育。到1905年,最驚天動地的變革法令就是“廢科舉”。

9月,張之洞、袁世凱等人會銜上奏,要求立即停開科舉,理由是:“科舉不停,學校不廣,士心既莫能堅定,民智復無由大開,求其進化日新也難矣。”當月,慈禧就下旨準奏,宣布從下一年起廢除有1300年歷史的科舉制度。

“廢科舉”是一樁具有劃時代意義的大事件。它讓中國人從落后、刻板的孔孟儒學中徹底解放出來,在知識體系和思想體系上向現代文明靠攏,其深遠意義是怎么評價都不為過的。不過,從國家治理上來看,它卻成了現有政權被顛覆的前兆。延續千年的科舉制具有一定的公平性,是一般貧苦子弟向上層社會躍進的唯一途徑。費正清評論說:“在一個我們看來特別注重私人關系的社會里,中國的科舉考試卻是驚人的大公無私的。每當國勢鼎盛、科舉制度有效施行時,朝廷總是盡一切努力消除科場中的徇私舞弊。”[美]費正清等編,中國社會科學院歷史研究所編譯室譯,《劍橋中國晚清史》,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6年版。它的廢除,熄滅了一代知識青年對朝廷的最后一絲眷戀,精英階層從科舉的既定軌道中散溢出去,很快衍變成一股反對的、無從把控的力量。一個可比照觀察的事實是,1978年,中國進行改革開放之初,最早的一個變革措施就是恢復高考制度。在敏感的社會轉軌時期,一廢一復,頗可參研。

▲女子學校

在政治上,最重要的變革呼聲是君主立憲。

在這一點上,洋務派和維新派達成了高度的共識,他們都成了立憲派。6年前被追殺的康有為、梁啟超等人已成主流,譚嗣同臨死前的那句“去留肝膽兩昆侖”竟成事實。日俄戰爭被看成是兩種體制的較量,立憲派的《東方雜志》在評論中認為,“此非日俄之戰,而立憲、專制二政體之戰也”,日本的勝利似乎佐證了這個觀點。1905年6月,也就是日本獲勝后的一個月,張之洞、袁世凱等人連連上奏要求立憲,當時全國八大總督中有5人明確主張立憲。朝廷在7月發布圣旨,同意委派大臣出洋考察。

站在立憲派對立面的是革命派,他們提出了比君主立憲更為激進的政治主張,那就是暴力革命。1905年2月,年方20歲的革命黨人鄒容病逝于上海監獄中。他之前出版了《革命軍》一書,鼓吹推翻現有政權,他痛斥清朝歷代皇帝都是“獨夫民賊”“無賴之子”,慈禧更是“賣淫婦”。他高呼“革命!革命!得之則生,不得則死,毋退步,毋中立,毋徘徊”。12月,身在日本的留學生、30歲的陳天華蹈海自殺,留下《警世鐘》《猛回頭》兩書。他們的思想代表了當時最為激進的革命思潮。還是在這一年,9月24日,清政府委派出洋考察的“五大臣”在北京車站出行前遭到炸彈襲擊,27歲的刺客吳樾被炸裂胸腹,手足皆斷,當場身死。他生前與陳天華等人結為至交,推崇“恐怖革命”。吳樾臨行前,與安徽同鄉陳獨秀、趙伯先等人,密謀于蕪湖科學圖書社小樓上。三人為爭北上任務,扭打成一團。吳問:“舍一生拼與艱難締造,孰為易?”陳答:“自然是前者易,而后者難。”吳曰:“然則,我為易,留其難以待君。”議遂定,飲酒悲歌,以壯其行。陳獨秀后來成為中國共產黨的締造者之一,并當選第一任總書記。

▲派往歐洲考察憲政的“五大臣”及隨行人員

我們接下來要觀察的事實是,在這種大轉型的年代,當立憲派與革命派形成對立,中國命運面臨重大抉擇的時候,企業家階層將做出怎樣的選擇,他們又有過怎樣的作為。

我們先從當年的一個新聞說起。1905年12月,上海發生了一起轟動一時的大鬧會審公堂案。

當時,一名廣東籍的官太太黎黃氏因丈夫亡故,帶著15名婢女由川返粵,路過上海時被上海英租界巡捕房以販賣人口罪拘捕。租界會審公廨審理此案時,又發生中英兩國會審官對女犯應當關押在何處的爭議。英方陪審官德為門粗暴地宣稱:“本人不知有上海道,只遵守領事的命令。”中方會審官關炯之憤然說:“既如此,本人也不知有英領事。”爭執之下,德為門喝令巡捕用武力搶奪犯人,并將關炯之的朝服撕破。旁聽的中國人對本國官員受辱反應強烈,沖上公堂,四處圍打巡捕,還放火燒了巡捕房和德為門的汽車,英巡捕則悍然開槍打死多人,并抓了500多個中方民眾。血案爆發后,英租界的華人商號紛紛罷市抗議,而洋巡捕也不甘示弱,竟一律罷崗,租界頓時陷入混亂。上海的這起國際糾紛引出一番喧囂風波。

英人在中國最為勢大傲慢,清政府懦弱無能,不敢正面應對,便委請商人出面協調。那些被派出交涉的華商大佬一一出場,卻都碰了一鼻子灰回來。這時候,一個不到40歲的上海商人虞洽卿(1867—1945)出手,扮演了一個調停者的角色。

自1843年上海開埠以來,一向善于經略的寧波商人就是人數最多、勢力最大的一個商幫。孫中山曾評述說:“凡吾國各埠,莫不有甬人事業,即歐洲各國,亦多甬商足跡,其影響與能力之大,固可首屈一指者也。”虞洽卿的崛起頗得其勢。跟上海灘上的許多商人一樣,虞洽卿的出身也是一個貧窮的“掘金者”。1881年,他14歲時從寧波鄉下來到十里洋場。當日下大雨,他生怕媽媽親手縫制的新布鞋被雨淋濕,就把鞋抱在懷里,赤著腳去投奔一個開顏料行的親戚。他僅讀過三年私塾,但是干活勤快,頭腦靈活。在顏料行里,虞洽卿經常與外國洋行接觸,便苦學英語,不多久就講得十分流利,這為他日后的洋場生涯打下堅實基礎。很快,他未及滿師就升為跑街,負責店里的業務聯絡。店主為了留住這個年輕人,不斷用加薪、贈干股等辦法籠絡他。在顏料行做了10年后,虞洽卿進德商魯麟洋行任跑街,不久升買辦。4年后,他捐了400多兩銀子,從朝廷領得了一個候補道臺的頂戴頭銜,同年靠自己的積蓄買進閘北升順里、順徵里的幾十幢房產,組成了一個不大不小的房地產公司,此外他還籌建了一家名叫通惠銀號的小銀行。又過了6年,他跳到華俄道勝銀行出任買辦,繼而又轉任荷蘭銀行買辦。荷銀是當時遠東最大的國際財團之一,虞洽卿一直到抗戰時逃離上海才卸任此職。在隨后的30多年里,虞洽卿一邊為洋行當買辦,一邊操持自己的生意,左右逢源,互不耽誤,竟成就一番事業。

▲虞洽卿

與同時代的上海商人比肩而立,虞洽卿的產業并不是做得最大的,不過,他卻是影響力最大的一位。在后來的數十年間,他游走在洋人、勞工、資本家、政治家以及黑社會幫派之間,是最為八面玲瓏和有斡旋能力的中國商人,有“老娘舅”老娘舅,上海俚語,對那些有威望、善于調停糾紛的年長者的俗稱。之稱。他以“一品百姓”自居,精明、急利卻也有著兼濟眾生的古典情結。在亂世之中,他始終艱難地堅持商者的獨立人格,然而卻又在后來一個最敏感的時刻,做出了一個改變中國企業家階層集體命運的舉動。

虞洽卿第一次展露“調解人”才能,是在1898年。在當時的上海法國租界,法國商人以建立醫院和屠宰場為由,強行平毀了一處寧波商人的墓地墳冢。華人向以祖墳為最不可侵犯之神地,法人的蠻橫當即引起喧天公憤,甬商原本就在上海勢力龐大,一怒之下宣布大罷市。誰想法租界當局竟也十分強硬,不肯讓步,雙方一時僵持不下。便在這當頭,虞洽卿跑去找同鄉的“短檔朋友”,鼓動這些賣苦力的窮人也一起罷工。他特別說動了租界里的女傭們,鼓動她們不去給洋雇主們洗衣燒飯,他則在背后出錢襄補。商人罷市、苦力罷工、女傭罷洗,法租界立即亂成一團,虞洽卿又只身前往當局交涉。法國人只好讓步,墓地產權終被歸還。經此一役,虞洽卿在上海灘上開始小有名氣。

大鬧會審公堂案發生后,又是虞洽卿擺平了這場棘手的風波。

虞洽卿的伎倆還是在洋人和民眾間玩“危險的游戲”。一方面,他以買辦的身份跟英人斡旋溝通,另一方面則又找來那些“短檔朋友”,請他們在自己的公寓里聚會暗謀。他鼓動說:“華官尚復侮辱,若不力爭,商民之受辱必日甚一日。”在他的策劃下,各個階層的租界華人宣布實行無限期的總罷工。當事態鬧得不可開交的時候,他轉而找到德、俄、法、日、荷等國的駐滬領事館-他曾經為三個國家的銀行當過買辦-懇請他們出面協調平息此事。靠著這番縱橫捭闔,英租界當局終于退讓,被迫撤去滋事的主審官,撤懲毆打華官的巡捕房捕頭,向中國官廳公開道歉,并釋放黎黃氏和所有被押華人。

▲清朝的巡警

過去數十年間,華夷相爭幾乎都以中方的隱忍和妥協收場,屈辱避讓已成慣性,此案得以這種完勝結局收場,當然讓朝廷和所有華人大呼痛快。公案了結當日,蘇淞太道臺袁樹勛、公堂公審官關炯之特意攜手虞洽卿,三人一道來到上海最繁華的南京路,緩緩步行,沿途大聲招呼各家商號大膽開市。虞洽卿顧盼生風,一時婦孺皆識。

“會審案”后,虞洽卿順勢再上。他寫信給租界的工部局工部局:存在于上海租界的一個不受中國法律管制的市政機構,1854年,由英、美、法三國租界聯合組成,由7人選舉產生“工部局”(Shanghai Executive Committee)董事會,中文譯成上海市政委員會或上海市政廳。它擁有租界的管理權、行政權、對人的管轄權以及征稅權。,以協調英華商人的各類事宜為由,提議增設華商董事。1906年2月,工部局同意成立華商公議會,虞洽卿等7人為首屆華商董事。

虞某兩次調停得逞,與他善于利用“短檔朋友”的力量十分有關。他出身草根,自然跟底層群眾有天然的呼應。20世紀初的上海灘,魚龍雜處,是一處天大的“冒險場”,除了政客、文人及商人之外,人數最為眾多、情緒最容易被煽動的勞工階級以及底層社會人士是一股不可忽視的勢力,每一次社會動蕩及革命,他們都是被利用和倚重的最主要的力量。

當時上海底層主要有兩大幫會勢力。一是黃金榮(1867—1953)。他是虞洽卿的寧波同鄉,此人從光緒十八年(1892年)起任法租界巡捕房包探,后升探目、督察員,直至警務處唯一的華人督察長。他自立黃門,招募弟子過千人,操縱上海灘的鴉片、賭博等黑色生意,是名聲最大的“流氓大亨”。二是杜月笙(1888—1951)。他出生于上海浦東,在十六鋪水果行當學徒,后入青幫漸成老大。他開賭場、運鴉片,籠絡數千門徒,還以豪爽疏財出名,廣結名流,連大學者章太炎、名士楊度、名角梅蘭芳都與之私交甚篤。

跟黃金榮、杜月笙二人相比,虞洽卿則是一個正經商人。他深諳在亂世之中,“槍桿子里面出真道理”。于是,在倡議成立華商公議會之后,他順勢提出創辦“華商體操會”,組成一個自衛的武裝力量以保護華商在租界的利益。此議經他奔走呼吁,竟也得通過。“體操會”的成立讓虞洽卿擁有了一支自己的武裝組織,這使得他不但在商場和官場上平添了新的話語權,更讓他在與黃金榮和杜月笙的交際中,腰板又硬朗幾分。此三人用不同的方式,在看上去鶯歌燕舞,實質上暗潮洶涌的上海灘各自控制著一股黑色的勢力。虞洽卿自此以“一品百姓”自居,他見朝廷官員時必穿西裝,見洋人時則一身對襟大衫,見商賈同人和幫會兄弟時,則西裝、長衫或道臺頂戴按需輪換,從容行走于各色人等中,宛若一條游走自如的“變色大龍”。

虞洽卿與朝廷諸多大臣關系密切,特別是跟皇親愛新覺羅·載洙、南洋大臣端方私交甚篤。他曾為北洋新軍采購軍裝,很是賺了一筆。1909年,他通過端方向清政府建議籌組“南洋勸業會”,以提倡實業。此會系官商合辦性質,是中國第一次國貨展覽會,經過一年多的籌備,次年在南京開幕。勸業會分設農業、醫藥、教育、武備、機械和通航等分館,還專門為外國物品設了三個參考館,會期三個月,觀摩人數達20萬之眾,各地機巧商品讓國人大開眼界,可謂盛況空前。籌辦人虞洽卿因此得到朝廷的褒獎,端方甚至保薦他出任正三品的勸業道。

不過同時,虞洽卿又跟革命黨人走動十分頻繁,尤其是與上海同盟會首領陳其美稱兄道弟。便是在這時,他結識了陳其美的結拜兄弟蔣志清。蔣志清比虞洽卿小20歲,因為是寧波同鄉,所以很是能談到一起。此人日后更名蔣中正,字介石。

虞洽卿在1905年前后的種種活動,泄露了兩個“線頭”:其一,企業家階層日漸以自覺的姿態,成為新市民社會的主流,在執政機構疲軟消極的情形下,他們部分地擔負了行政主管的責任;其二,他們游走于各種政治勢力之間,在立憲與革命之間搖擺。

在這一階段,企業家集團的參政意識已經普遍蘇醒,甚至得到了理論上的論證。鄭觀應便認為:“歐美政治革命,商人得參與政權,于是人民利益擴張,實業發達。”早在1904年,上海的《商務報》上便刊文公開宣言:“商興則民富,民富則國強,富強之基礎,我商人宜肩其責。”商人勢力的積聚,則與商會組織的興起密切相關,這一特征在上海、武漢和廣州等大城市表現得最為顯著。

▲晚清的上海

據史料顯示,晚清最早的商業組織是成立于1902年的上海商業會議公所。1904年,《商會簡明章程》頒布后,各地商會如雨后春筍般冒了出來。在朝廷的鼓勵下,全國各省會和商業繁榮地區設立了商務總會,中小城市設立商務分會,村鎮設立商務公所。商會有處理商務訴訟的職權,負責調查商情,處理破產和倒騙,受理設立公所、申請專利、進行文契債券的公證等職責,部分地承擔了政府的經濟管理功能。隨著各地、各市鎮商會的組建,商業勢力得以聚集,并從此成為一股不容忽視的公共力量。1907年,全國80個重要的城市商會代表聚集上海,倡議成立了華商聯合會,全國商會呼吸相關,連成一體。到1911年,全國各種商人組織近2000個,會董2.3萬人,會員達20萬人以上,這幾乎是當時中產階級的全部。另據白吉爾在《中國資本主義的黃金年代》一書中的統計,到1911年,全國有商會794個,教育會723個,各省的咨議局和各縣的自治會更是不勝枚舉,其主持者大多為新式商人。

在一些開放的大城市,商會實際上不同程度地控制了城市的市政建設和管理大權。1905年,上海組建“城廂內外總工程局”,一經創立即以一個初具規模、較為完備的地方自治團體面貌出現。它承擔了包括學務、衛生、治安、戶籍管理、道路工程、城市建設、農工商務、公用事業、慈善賑濟、財政稅收以及其他例歸地方政府的各項事務,比較全面地擔當和掌握了市政建設與管理的責任和權力。在總工程局、上海商會、自治公所以及市政廳這一脈相承的自治組織的經營管理下,上海城市面貌發生了較大變化,展現出類似西歐早期自治城市與市民階層的某些特點,東方大都市初顯宏偉氣勢。

商會組織除了在維護自身利益以及承擔市政管理職能之外,在國家命運上的選擇也引人注目。

作為既得利益集團的一部分,企業家階層是保守而反對動蕩的,非萬不得已,他們是絕不會選擇革命的。這從他們與革命黨人的交往便可見一斑。到1905年,孫中山從事革命活動已經10年。該年8月,他在日本東京創建中國同盟會,確定了“驅除韃虜,恢復中華,建立民國,平均地權”的革命政綱。多年以來,他一直秘密輾轉于東京、倫敦和紐約之間,為革命籌措經費。為他提供資金支持的絕大多數是海外華僑,國內著名的大商人或有同情,卻很少有實際的資助。唯一稍有知名度的資助者是浙江的張靜江(1877—1950),他是南潯“四象”之一張家的后代。自胡雪巖豪賭失敗之后,與之結盟的南潯巨豪再無神氣。張家當時在國內少有實業,張靜江的財富來自他在法國巴黎的貿易公司,其主要生意是把中國的珍貴文物私販到國外銷售。

▲張靜江

1905年冬,28歲的張靜江在一艘海輪上邂逅孫中山。民國元老、一直追隨孫中山左右的胡漢民回憶了這段很富戲劇性的故事。當時,孫中山有戒心,回避他。不意張靜江在甲板上攔住孫中山,說:“你不要瞞我,我知道你是孫文,你不要以為我是反對你的,我卻是最贊成你的人!”會談之后雙方有了了解,兩人約定,將來如果革命起事需要錢,孫中山可拍電報給張靜江,并約定暗號,如拍“A”字即是1萬元;如拍“B”字即2萬元;“C”字則3萬元,依此類推即是。孫中山將張靜江的地址記在了小本子上,當時并未很在意。兩年后,孫中山在河內計劃發動起義時,經費沒有保障,他忽然想起了張靜江,于是對胡漢民說:“我上次在船上碰到一個怪人,腳微蹺,說要幫助革命,約定三個字,第一字即1萬元,第二字為2萬元,我怕此人是清政府的偵探。”胡漢民聽了則說:“反正橫豎不虧本,拍個電報試試又有何妨?”于是孫中山按張靜江留下的地址拍第一個字的電報,不多時果真1萬元匯到了。之后,張靜江成了孫中山最重要的“金主”之一。他后來當過國民政府建設委員會委員長、浙江省省長等要職,在國民黨第一次全國代表大會上,孫中山親自提名他為中央執行委員候選人,“全場報以經久不息的掌聲”。

除了張靜江這樣的戲劇性故事外,我們再難找到國內大商人對革命的資助事跡。《紐約時報》曾經披露過一封孫中山寫給倫敦金融家的私人信函,孫中山在信中懇請他“積極尋求愿為我們提供資金的金融家”。他還透露說:“我已找到了一家愿意提供擔保的中國錢莊、三家在曼谷的米廠、一些新加坡商人以及馬來西亞的三個煤礦主,他們的資產合計2000萬美元,折合400萬英鎊……為了確保成功,我們需要50萬英鎊貸款以完善我們的組織,使我們能夠在第一次突然行動中就奪取至少兩個富裕的省份。”

共產黨元老、早年的同盟會會員吳玉章在自己的回憶類著作《辛亥革命》中,曾經講述了一個很有代表性的故事。1903年,農民出身的吳玉章去日本學習明治維新的經驗,在輪船上結識了同為四川人的鄧孝可,鄧父鄧徽績是全國最大火柴公司之一重慶森昌火柴廠的老板。吳玉章記錄道:“由于思想上有許多相同之點,我們一路上倒也談得頗為投契,他約我到日本后,一定和他一起去橫濱拜訪梁啟超,我也就答應了。但是我們自從在輪船上分手后,他一直沿著改革主義的道路走下去,后來一到日本就拜在梁啟超的門下,終于成了反對革命的立憲黨人,而我卻與他分道揚鑣,走上了革命道路。”吳玉章著,《辛亥革命》,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1960年版。

吳玉章、鄧孝可都是有志的熱血愛國青年,因階層身份迥異,而對國家前途有了不同的抉擇。無產者選擇革命,有產者選擇改良,這就是當年中國的現實。事實上,企業家集團對革命黨人的靠攏是在立憲運動失敗之后。

 

從1905年到1910年,企業家階層一直是立憲運動中最活躍的一個群體。推動清政府立憲,雖是時代大勢,卻也要冒無窮的風險。朝中洋務派出身的大員往往顧忌身份,對喜怒無常的慈禧頗有忌憚,不敢出頭領銜。維新派的康、梁諸人,雖然名望很高,有極大的輿論引導能力,但是在地方上則沒有根基,而且缺乏資金,不能形成大規模的實際行動。于是,多金而理念超前的企業家集團成了唯一的可能。

當時最熱烈的立憲運動發生在民營經濟發達的上海、江浙一帶,而領袖就是“狀元企業家”張謇。

▲代表清朝政府政權的衙門

隨著紗廠的成功,張謇的聲望已達頂點。1903年商部成立后,他被任命為“商部頭等顧問官”,儼然就是官方認可的商界最高領袖。1904年,張謇為張之洞起草了《擬請立憲奏稿》,同時,他主持刻印《日本憲法》,意在為中國變法提供范例,一時間“奏請立憲之說,喧傳于道路”。連袁世凱也寫信給張謇,用十分自謙的口吻說:“各國立憲之初,必有英絕領袖者作為學說,倡導國民,公夙學高才,義無多讓,鄙人不敏,愿為前驅。”張一麐著,《擬復張季直殿撰》,收錄于《心太平室集》。

在朝野的共同推動下,1906年9月1日,慈禧終于下達了“預備立憲詔書”。同年11月,張謇等人在上海成立預備立憲公會,入會者都是一時精英,東南工商界、出版界、教育界、報界的重要人物幾乎囊括其中,比如高夢旦、張元濟、狄平子、孟昭常、孟森等,有一半會員都曾投資辦企業,包括榮家兄弟、李平書、虞洽卿、朱葆三、周金箴、王一亭、王清穆等。2007年,歷史學者傅國涌在南通檔案館看到當年預備立憲公會交納會費的一張收據,印制漂亮,綠色邊框,紅色印章,百多年后仍光鮮如初。張謇對立憲的前景十分向往,他認定:“立憲大本在政府,人民則宜各任實業教育為自治基礎;與其多言,不如人人實行,得尺則尺,得寸則寸。”

學者侯宜杰在《二十世紀初中國政治改革風潮:清末立憲運動史》一書中用大量的事實證明,企業家階層是立憲運動最強大的推動力。在推動立憲的過程中,各級商會形成網絡,并逐漸學會英國式商會的自治和民主管理。在預備立憲公會等組織中,商人占明顯優勢。如侯宜杰所言,企業家們認識到,“今日中國之政治現象,則與股份公司之性質最不相容者也。而股份公司非在完全法治國之下未由發達,故振興實業之關鍵在于通過立憲確立法治,限制政權,保障民權來改良政治環境與政治組織”侯宜杰著,《二十世紀初中國政治改革風潮:清末立憲運動史》,北京: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

在上海的示范下,湖北憲政準備會、湖南憲法政分會、廣東粵尚自治會、貴州憲政預備會和自治學社等先后成立,梁啟超在日本成立政聞社,楊度等人則在東京組織憲政講習會,研究各國憲政模式,為以后的參與做準備。據當時媒體報道,預備立憲詔書下達后,全國的許多地方召開了慶祝會,四處張燈結彩,敲鑼打鼓,熱烈慶賀,莫不“額手相慶曰:中國立憲矣,轉弱為強,萌芽于此”。這一年的11月25日(農歷十月十日)是慈禧壽誕,北京各學堂萬余人還齊集京師大學堂,舉行了慶賀典禮。另外,在天津和江蘇南京、無錫、常州、揚州、鎮江,以及上海松江等地都舉行了立憲慶賀會。在1907年5月,天津甚至還舉行了有史以來的第一次市政選舉。在袁世凱的主導下,12461人參與投票,選舉產生了“天津縣議事會”,負責輔助政府處理地方興辦教育、征稅、市政建設、公益事業、移風易俗等事宜。鹽商李士銘被選為議長。

立憲開局看似大順,但是其后的推進卻非常艱難。1907年秋,憲政講習會向政府呈遞請愿書,要求速開國會,各省聞風響應,中央政府卻無動于衷。1908年8月,政聞社因“明圖煽動,擾亂治安”的罪名被查禁,同時,朝廷頒布欽定《憲法大綱》,正式宣布預備立憲,預備期為9年。立憲派很是不滿,覺得預備期太長,鄭觀應便直接寫了一封《上攝政王請速行立憲書》,提出:“早開國會,頒布憲法……決不遲延,斯人心悅服,黨禍自消,內亂悉平矣。”繼而,他十分尖銳地說:“若不及早立憲,效法強鄰,尚自因循粉飾,必致內亂,四面楚歌,悔之無及。”其言辭威脅,已十分露骨。

最大的變數出現在11月。14日,百日維新后就一直被軟禁的光緒皇帝去世,一天后,慈禧太后去世,兩人死期如此接近引發無數猜測。三歲的溥儀被抱上皇座,其父醇親王載灃監國攝政,年號宣統。慈禧的去世讓清王朝失去了一個鐵腕的統治者和“最大公約數”,原本就威嚴盡失的中央政權面臨更為嚴峻的考驗,缺乏政治技巧的載灃等人為了維持滿人統治,組建了一個“皇族內閣”,通過種種手法剝奪了漢人總督們的權力,還逼著當時聲望最高、繼李鴻章之后最有權勢的袁世凱交出大權,回老家釣魚。自此,統治集團內部的洋務派大臣開始對政權產生嚴重異心。

在野的立憲派的絕望則是因多次請愿運動的失敗而釀成的。1909年12月,奉天、吉林、直隸、江蘇、湖南等16省的咨議局代表在上海聚會,委派代表進京請愿,要求速開國會,清政府以“籌備既未完全,國民知識程度又未劃一”為由拒絕請求。第二年的6月,請愿團再次北上請愿,清政府仍然拒絕松口。10月,參加請愿的人數急劇增加,規模擴大,不少省份出現游行請愿行動,政府惱羞成怒,在一些城市進行了強行鎮壓。張謇等人從此大為失望。朝野破局,漸進的變革道路到此徹底斷裂。

就這樣,清政府盡管在經濟改革上表現得超乎尋常的激進和開放,但是在政治改革上則猶豫搖擺和缺乏遠見,它相繼失去了洋務派、維新派、知識分子以及工商階層等幾乎所有人的信任,顛覆式革命已成必然之勢。然而,即便是這種時候,革命仍然需要一根導火索。

誰也沒有想到,點燃導火索、被《清史稿》確認為“誤國首惡”的那個人居然會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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