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英雄心事重重地到了單位。頭天晚上他回家早,妻子很開心,特意給他做了他最愛的菲力牛排和薯條。這么多年了,他們第一次正兒八經地聊起家庭和婚姻,之后兩人相擁而眠。本以為哈特利家的這起案子不會對自己有太大影響,但他錯了。那些五味陳雜的情緒全都來源于他心中的愧疚。頭天晚上急急忙忙開車回家,就證明了他內心深處還惦記著那個家。他從妻子眼神的變化中看清了自己的婚姻,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對路易和費伊真是很糟糕。哈特利家的案子給他上了重要的一課,珍惜現在擁有的,說不定哪天,那些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就會被命運奪走。生活并不是每時每刻都能順心順意,它的意義在于與所愛的人一起經歷,一起分享。
需要他處理的事情都寫在了備忘條上,一層摞一層,貼得滿桌都是。進辦公室后,他脫去外套,搭在椅背上,然后一頭扎進桌上等待處理的備忘條里。
他與備忘條的斗爭剛開始沒幾分鐘,朱莉·肖就來敲門了。“早上好,頭兒。有什么要我干的嗎?”
他朝她皺皺眉。“你還好吧,朱莉?你看上去好像很不爽的樣子。”
她聳了聳肩,望向窗外,瞟了一眼旁邊的高層公寓樓。“是我媽。醫生說她的癌癥又復發了。”她一屁股坐在他對面的椅子上,好像這幾個字耗盡了她的力氣。
“天哪,這還真不是什么好事,太不幸了。”
“但愿這次她又能挺過來。這是五年里面的第三次了,看樣子,這次轉移到肝上了。算了,本來沒想給你添麻煩的,頭兒。你要我開始排查這個團伙的情況嗎?”
“代我向你媽媽問好。是的,我想讓你和小胡莉開始挖這個團伙的情況。另外,你能不能讓鮑威爾去麥當勞拿一下事件的監控錄像?看看錄像中有沒有什么關鍵的證據,能幫我們把這個團伙連鍋端掉。”
“那我現在就去。”肖離開了辦公室。又一次,英雄為生命的短暫嘆了一口氣。肖的家事,讓他在一天之內第二次感慨不已。
他拿起電話,給媽媽打了電話。他已經好幾個月沒有和她說話了。
電話響了三聲,簡內特·尼爾遜接起了電話。“喂?”她的聲音很微弱。
“喂,媽。你是不是又像往常那樣太辛苦了?”
“英雄,你打電話來真是太好了。你那邊都還好吧,親愛的?”
“挺好的,我就是打電話看看你和爸怎么樣。不好意思,那么久沒打電話,最近工作實在是忙得不得了”
“我知道,寶貝。費伊都告訴我了,她上個星期打電話來的時候說你最近工作很辛苦。我就是吃驚,你明知道我和你爸這周末要去吃飯,你還給我們打電話,親愛的。”
他愣了一下,自己竟然完全不知道。為什么費伊沒有告訴我?“我就是有點兒等不及了,媽。爸的髖關節手術恢復得怎么樣?”
“他現在已經活蹦亂跳的了。那個手術啊,好像給了他第二春似的,也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跟他在一起我倒覺得我老了,跟都跟不上他。不過你不要跟他說啊。”他的母親笑了。
“他最好小心點兒,別讓另外一邊也運動過度。醫生有沒有說什么時候做手術換另外一邊?”
“老天爺才知道呢。我會轉達你的意思讓他走慢點兒,雖然可能只是對牛彈琴。我得掛了,親愛的,我在做點心。到時候我給你帶一些蘋果派去,怎么樣?”
英雄原本干澀的嘴里一下子充滿了口水。媽媽年輕時候做的蘋果派在社區的婦女聯合會里可是一絕。就算現在她六十二歲,手藝也絕對沒打半點折扣。“那太好了,媽。對了,你們哪天來?”
“星期天。不要告訴我費伊沒有告訴你啊。”
“她說了,我一下子給忘了。那我們到時候見。愛你,媽。”
電話那頭一片安靜。最后,他母親擤鼻涕的聲音打破了沉默。“那好呀,親愛的。我也愛你。好好照顧自己啊!”
英雄穩定了一下情緒,接下來給病理學家蘇珊打電話。
“喂,蘇珊,我是英雄。有什么新情況嗎?哈特利家的尸檢報告出來了嗎?”
“英雄,我知道我很厲害,可是拜托,我可不是超人!我大概一個小時以后會開始檢查母親的尸體。你要來嗎?”
英雄撇了下嘴。“需要我在場嗎?”
蘇珊咯咯笑了,“膽小鬼。你要是不想來,我就一會弄完了給你打電話。”
“喂,你別老擠兌我。你是沒看到我桌子上那堆破事啊,要弄完比登喜馬拉雅還難!”
“那……那也沒我桌子上的這堆破爛難搞啊!”她把話鋒一轉,弄得他猝不及防。“好了好了,你贏了。我見過你桌子上那堆破爛文件,比我的還要多一倍。這樣行了吧!”
“這還差不多。那我一會給你電話。”
“萬分感謝,蘇珊。謝謝!”
英雄掛了電話,開始處理郵件。之后,他又把今天該打的電話都打了。
大概一個小時之后,他走出辦公室,從咖啡販售機里買了一杯咖啡。他一眼就看到了被他派去調查那個犯罪團伙的兩個女警。薩利·胡莉,大家都叫她小胡莉,正和朱莉在一起,倆人聊天聊得手舞足蹈。
“你們那邊進行的怎么樣?”他端起熱騰騰的一次性泡沫杯朝她們的桌子走去。
“如果,注意我說的是如果,這個團伙是我們初步設想的那個,那我們就有大麻煩了。”朱莉說。
英雄呡了一口咖啡說:“為什么?”
“現在只是假設階段,不過我們覺得這個團伙應該是克魯團”
英雄蹙了一下眉,“我怎么覺得這個名字有點耳熟呢?”
“他們是麻煩中的大麻煩。”
“對了,我想起來了。如果我沒弄錯的話,布里克菲莊園是他們的地盤。”
“就是他們,頭兒。”胡莉邊說邊搖頭,看上去有點焦慮。“他們犯了好幾起謀殺案,可到最后,啥事兒沒有。外面傳說,他們一般去找街上的小混混頂包。”
胡莉對黑社會的情況應該比誰都清楚,因為她的另一半曾經在刑警隊。他所在的那支隊伍幾乎無往不勝。“小胡,你能不能再從弗蘭克那里弄點他們的情況?”
她立馬拿起桌上的電話說,“好,馬上。”
“對了,鮑威爾有沒有把監控錄像取回來?”英雄問朱莉。她還沒有來得及回答,那個體型彪悍的警士就拿著錄影帶橫沖直撞地走進來。
“頭兒,你是要這個嗎?”
英雄和朱莉跟著鮑威爾走到角落的電視機前。鮑威爾把錄影帶放進播放機里,另外三個人一動不動地等著事件的起落浮出水面。
他們幾個人看過錄像,震驚得一言不發。
車子碾過薩斯基亞·哈特利母子后,一個成員下了車,看了看尸體,然后用噴漆蓋住了監控攝像頭。可是太晚了,朱莉立馬就認出了杰子·巴勒特。“他絕對是克魯團的。”
“好,弄到他的地址。我們去找他聊個小天,警士。”
從英雄和鮑威爾身邊走開之前,肖遲疑了片刻。
“我覺得就算去找他,也不會有什么結果的,頭兒。”鮑威爾皺著鼻子說。
“為什么這么說?”
“至少我覺得,這伙人有后臺給他們撐腰。”
英雄有些疑惑,問道:“鮑威爾,你就直說了吧。”
鮑威爾深深吸了一口氣,靠在了身后的桌子上。“我得再去查查詳細情況,不過我記得,幾年前這個團犯了件重案,但他們花大價錢雇了個律師,幫他們洗脫了。從那以后,他們的莊園一直就很默契地在警察間成為了禁區。”
“你在開國際大玩笑吧?”
“沒有,頭兒。那個團伙中大多數人都有針對他們的反社會行為令[1]。每次他們出庭受審,都不會被判入獄,而是被發配到社區去服役。那算什么威懾啊?”
“明顯不算。所以你覺得這個團伙上面有人?是這個意思吧,鮑威爾?”
這個正在謝頂的警士點了點頭。“對,這樣一來一切都說得通了,頭兒。我們得想辦法把他們一窩端,而不是舉著槍沖進去把巴勒特揪出來審一遍。”
“什么?所以你是說,這幫人犯了這么惡劣的事,還能讓他們溜了?你沒事兒吧,哥兒們?”
“不是的,頭兒。”鮑威爾從桌邊站起身,胳膊耷拉在身體兩側。“但是我敢跟你保證,要把這個團伙端掉不容易。”他轉身朝自己的桌子走去。
剛剛過去的半個小時讓英雄心情復雜。他在想,過去的幾個月自己是不是對工作不夠上心。他知道家里的事情和繁重的任務占去他很多精力,但現在他的屬下竟然比他更了解這個團伙和他們的活動規律。這讓他心里不舒服。要是被他上級的警司知道了,他的工作可能就保不住了。
他決定重新跟肖和胡莉一起研究這個團伙的卷宗。他們犯下的事情列成清單,比尼羅河還長,英雄費勁地撓著頭。搞什么鬼啊!這幫人怎么能洗脫罪名的?他有些喪氣,拍了拍肖的肩膀。“走,穿衣服。我們開車去外面兜兜。”他看出來肖一臉不樂意。走到門口的時候,他問:“你還行吧?要是不樂意,我就帶鮑威爾去。”
肖向后展了一下肩,把胸挺得高高的。“沒事,我可以去,頭兒。趕緊走吧。”
他們開到城那頭的布里克非莊園,它坐落在曼徹斯特索爾福德的郊區,一兩年前,這個地方荒廢的房子只要一萬英鎊就能買一套。清早的街道一如既往地清靜。星期五早晨,小孩子們可能都已經上學去了。或者他們都已經不上學了呢?“小孩子開始放暑假了沒?”
肖聳了聳肩,“我怎么知道?我自己又沒有那種小麻煩。不過,你不是有嗎?路易他們放假了沒?”
算你狠!回答不上來她的問題,英雄覺得有些慚愧。“嗯……我也不知道的,薩斯基亞·哈特利不就是因為學期結束才去接兒子的嗎?”
“是啊,但是他在寄宿學校。不知道那些學校跟一般的學校有什么不一樣。各個學區不是有所不同嗎?”
英雄有點難堪。肖說的沒錯。她又沒有小孩,有孩子的人是他,雖然只是個繼子。他應該知道路易是不是還在上學的。他拿出手機,給家里打了個電話。“喂,費伊。我這里不方便長聊。路易今天有沒有去上學?”
“英雄?你什么意思?發生了什么事?”恐懼讓她的聲音一直在顫抖。給她帶來不必要的擔心,他真是想狠狠踹死自己。“沒有必要擔心,親愛的,我只是想知道孩子們一般什么時候放假。就只是這樣。”
“你真是要命,英雄。你直接問不就好了嗎?我還以為路易出了什么事情。他今天下午就放假。”
“好,好,謝謝,費伊。一會見。”他的妻子連再見都懶得說就掛了電話。肖連連搖頭,英雄瞥了她一眼。“干嘛?”
“天哪,你做事還真是不走腦子啊?”
“去你的,你就別說了。我不就是用錯開場白了嗎?有什么大不了的。”英雄怒氣沖沖地說。
肖沒理他,只是看著擋風玻璃外的街道。外面看上去像是個鬼城。突然,她指著外面飛來的一塊石頭,大叫:“趴下!”
兩名警探把頭埋在對方的腿上。英雄聽見了擋風玻璃裂開的聲音。
“你覺得現在可以抬頭了嗎?”肖問道。
英雄試著慢慢舒展身子,小心翼翼地從擋風玻璃向外窺視。他被眼前的一幕嚇了一跳。車前面站著四個穿著兜帽衫的年輕人,個個都把手抱在胸前,直直地瞪著他。英雄正準備伸手去開門,但肖阻止了他。
“你還是別開門,頭兒。”
“什么?這些小混蛋嚇不著我……”他話還沒說完,其中的兩個年輕人彎腰撿起了兩根巨大的鐵棍。他們朝車子沖過來,開始對著車前蓋一陣亂打。英雄發動了車,猛地掛上倒檔。他朝后視鏡看了看,那些年輕人正對他豎著中指大笑。
“剛才好險,”肖嘀咕著。
“就是啊,那幫狗日的瘋子。”
“現在你知道我們是在跟什么貨色打交道了吧?”
英雄點點頭。“是啊,我現在開始慢慢明白了。但問題是,我們到底應該怎么弄呢?”
“我也不知道,只知道下次要帶CO19特警隊進去。”
肖笑得有點緊張,英雄陷入沉思。嗯,也許帶武裝反應部隊進去還真能收拾這幫沒王法的黑社會。“或者用高壓水槍。至少現在我們有點兒想法了!你在反足球流氓小組有認識的人嗎?”
肖搖了搖頭。“不過說認真的,我們早晚得跟他們針鋒相對,頭兒。”
“我們已經斗上了,警士。可能到最后我們還得聯合好幾只部隊。我們得在這幫人再次殺人之前把他們鏟除掉。不過,那并不意味著我能把那個叫杰子的雜種找來聊聊。問題是怎么弄來?這幫人很可能吃睡嫖賭都在一起。”
肖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我可沒什么好的辦法,你是總督察。”
“也許吧。但你是我的搭檔,肖。我們需要團隊合作,知道不?”
他們一句話沒說地回到局里。英雄停在了前臺,把車鑰匙遞給了值班警官。
“哈里,能不能給我換輛車?一幫小流氓剛剛拿我的車當靶子玩兒來著。”
哈里平日里板著的臉一下子笑開了。“這回您吸取教訓不亂管閑事了吧,頭兒?”
英雄不高興地哼了一聲,瞪了他一眼,轉身走了。上樓梯的時候,他滿腦子都是接下來如何辦理,各種“如果這樣……如果那樣……這個案子會辦成什么樣。”
又看了幾遍麥當勞的監控錄像后,英雄給經理打了個電話。
“勞森先生,我是督察尼爾遜。謝謝你把監控錄像復制給我們。不過,你們店里有沒有內部的監控錄像?比如說像探頭一樣,監視員工什么的?”
“對不起,沒有。雖然收銀臺丟錢丟了無數次,我早就想安一個。”勞森不耐煩地回答,接著說:“你們抓到那些混蛋了嗎?”
“這個嘛……還沒有。”
“您為什么想知道屋子里還有沒有別的攝像頭?”勞森問。
“我想對案件有一個全方位的了解。也許等您的員工錄完口供之后,我們就能有個稍微完整的案件經過。您不介意我下午再派幾個警官來吧?
“當然沒問題。我給他們騰一個辦公室出來。”
“真是太謝謝你了。如果我想起什么事情來,還會再跟您聯系的。”
英雄掛了電話。還沒來得及松手,電話又響了起來。
“我是督察尼爾遜。請問有什么事?”
“老帕,我是蘇珊。哈特利家的鑒定結果出來了,你是想當面說還是電話里說?”
“如果你沒意見的話,就電話上說吧,蘇珊。”英雄拿起一支筆,在桌子上胡亂尋摸一張白紙寫筆記。
“好吧。那我從小男孩開始。他的上衣被扯壞了,所以我從那里開始查起。他的上半身有一道很長的鈍器擊傷,像是被什么打過,但這并不是扯壞他上衣的原因。”
英雄打斷她。“員工們今天要錄口供。關于餐館里發生的事,當時在現場的那個小伙子一直小心翼翼地不肯告訴我們當時到底發生了什么。到時候我們看看其他警官能不能從他那里問出什么細節來。”
“好的。但是,那個小孩可能是容易有淤青的體質,所以,在這里浪費太多時間意義不大。不過,他的母親,就完全不同了。”
“說來聽聽?你說了她可能還遭遇了其他的侵犯。希望不是我想的那樣。”
蘇珊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如果你想的是她遭人強暴,那么事實正是如此。我在現場就掀開她的裙子,沒看到內褲。我當時就覺得這個可憐的女人應該被強奸了。后來又進行了幾項測試,結果證明我的假設沒錯。”
“混賬東西!不過他們能干出這種事情還真不奇怪,從我們對這個團伙的了解,還有監控錄像上他們從母親和小男孩身上碾過就能看出來。我幫你拷貝一份錄像,肯定對你舉證有幫助。你知道那輛車倒回來又從他們身上碾過一次,對吧?”英雄陰郁地說道。
“我大概猜到了。給我一份拷貝吧。它能幫我把這些零散的推測都串起來,盡管從母親的臉還有頭骨上的輪胎印就能大致猜到經過。反正我這邊就是這么多,老帕。我把他們都縫好了,丈夫可以隨時來確認遺體。今晚6點之前吧。”
“可憐的家伙!這回他受的打擊可大了。到時候我也去給他點精神支持吧。還有別的事嗎?”
“沒別的了,就這么多,老帕。那一會見。”
***
英雄和朱莉五點半左右離開了警局,一路交通擁擠,最后終于到了停尸房。他們在尸檢房外的走廊上坐著,等魯伯特·哈特利出現。
魯伯特朝他們走來的時候,朱莉戳了戳英雄的肋骨,小聲地從嘴角牙縫里擠出一句話:“他是不是喝多了?”
“媽的!我看是的,但是咱先啥也別說,一會見機行事,明白?”
哈特利在英雄身邊停住,雙手插在褲腰帶里,一頭靠在醫院般的白墻上。英雄面朝這個男人站了起來,伸出手想要和哈特利握手,誰知道,這個家伙并沒搭理他。他的眼睛一直看著自己的腳尖,好像對自己的醉態充滿歉意。他的下巴滿是胡茬,一看就知道一整天沒刮胡子。英雄注意到他還穿著上次他們見面時穿的衣服。因為害怕哈特利看到自己妻子和兒子的遺體會受刺激,英雄決定去找蘇珊,先給她通個口信。
“天啊,本來讓他們認家屬遺體就夠難的了,現在他喝醉了,就更難搞了。我不知道他會是什么反應,要不要把保安叫來以防萬一?”蘇珊提議道。
英雄看出蘇珊滿臉的倦意。“我去叫他們,他進來之前你先休息五分鐘吧。你看上去已經快累得不行了。”
蘇珊卻對他的好意不屑一顧。“我沒事。早干完早了事。你去叫保安吧,我把手頭這些文件簽了。等弄完哈特利先生這邊,我就收工回家。”
“行”,英雄一邊撥電話號碼一邊說。
兩名保安站在走廊的兩側,英雄和蘇珊朝朱莉和哈特利走去。朱莉站起來,向蘇珊點頭問好。她想伸手去扶哈特利進屋,但是他揮了揮手,“我還能走”。他的聲音很兇,但又含混不清。
朱莉往后退了一步,讓英雄跟這個男人先進屋。哈特利在門邊停下來,深吸了一口氣,說:“我還能聞到她的香水味。”他并沒有英雄預想的那樣語無倫次。這次,他的聲音出人意料地清醒。
英雄似乎也聞到了夾雜在停尸房味道里的香水味,淡淡的。或者,那只是我的想象?
哈特利朝著房間一頭一個掛著白十字的壁龕走去,在自己身前劃了個十字,然后轉過身來。哈特利一靠近妻子的上身,英雄就朝蘇珊點頭,示意她揭開白布。這兩名警探還有那位病理學家一直看著,哈特利又深吸了一口氣,然后朝妻子靠近了一些。他輕輕用手指劃過她白百合般潔白的臉,還有已經發藍的嘴唇。“我的薩斯基亞啊,親愛的寶貝,這個世界上沒有什么比我們的愛更偉大。”哈特利彎下腰,親吻了她的前額。他緊緊地閉上了雙眼,嘴唇輕輕地貼在了她的嘴唇上。醉意讓他失去了平衡,他一把抓住了放尸體的臺面站穩。
英雄走上前,把手搭在哈特利的胳膊上,問道:“你還好吧?”
哈特利瞟了他一眼,他的臉上掛滿了疑惑和不解。“我可能永遠不會好起來。你知道失去伴侶和兒子是什么感受嗎?”
英雄搖了搖頭,他的眼神挪到了地上。“不,我對您的遭遇真的感到很遺憾。您需要幫忙安排葬禮嗎?”
魯伯特·哈特利愣了半晌,他努力支撐著站直了身子,一只手捋了一下日漸稀薄的頭發。“天啊,那個得我來弄嗎?那也是我的責任?”他求助般地看著蘇珊,請求幫助。
蘇珊慢慢地點點著頭。“真是遺憾。不過要是您覺得一個人應付不了的話,我相信英雄一定會派人給您搭把手的。”
“這沒問題。您要是有什么需要的,我們都能幫上一些忙。”英雄肯定道。
哈特利沒有回答,只是默默地用布蓋上了妻子的頭,然后朝門走去。“我現在想看看我的兒子。”
蘇珊替他打開門,指了指對面的房間。他們四個走了進去,哈特利又重復了剛才見妻子遺體時候的儀式。他吻了兒子,跟他告了別。離開了房間后,他一頭撞向走廊的墻壁,不停地用頭撞墻,眼淚瘋狂地順著臉頰流下來。“為什么!為什么是他們?!”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復著。
這兩名警探還有那位病理學家一直沉默著,完全無法回答他的問題。也許很快,他們就會有答案。
注釋:
[1]反社會行為令(Anti-social Behaviour Order)是英國在2014年之前施行的一種民事法令,針對從事反社會行為的人,旨在糾正不良社會行為,具有一定限制的作用,例如禁止違法者再次進入特定區域,禁止在公共場合飲酒等,多用于年輕的犯罪者。只要不繼續從事法令規定下的違法行為,便可免于入獄。2014年后,該法令被禁止令和犯罪行為令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