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迎回家？賈斯汀環顧廚房。看上去是他的家。他認得那套黑橡木制成的櫥柜，還有他親自掛上墻的畫。花崗巖料理臺、不銹鋼廚具也都是他親自挑選的。但他的家是有序安靜而整潔的。現在這個廚房完全像災難片現場。原本應該在冰箱和食品儲藏柜里的東西凌亂地堆放在柜臺上。還有，他聞到什么了？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海鮮腥味兒，但烤箱和爐上明顯沒有正在烹飪的痕跡。

他的目光最終落到廚房中央的身影上，閃亮的紅發，潔白的比基尼。是新女傭？她剛是這樣說的嗎？他剛想張嘴說點什么，就被一陣尖叫打斷。他迅速轉頭。看見一只藍金羽毛的鳥停在一張黑色的廚房椅上。賈斯汀目不轉睛地盯著這只鳥，似乎想確認一下它是真的存在，還僅僅是自己幻想出來的。

他指著戈爾迪發問：“這是什么？我的意思是，我知道這是什么，但它為什么會在這兒？誰告訴你能帶寵物進來的？是那個嬉皮士女人，叫薩默還是什么的？”

“到我回答嗎？”

賈斯汀點頭同意。米蘭達的嗓音既溫柔又鎮定，與剛剛他的口氣截然不同。所以是得有禮貌的讓她說幾句，“你說。”

她笑道：“謝謝。這只鳥的名字叫戈爾迪。它不是我的鳥，它是你的。”她環顧四周，像是在找什么東西。“它是今天運到的。還有封信。我剛隨手一放，不記得放哪兒了。”

“誰會給我寄只鳥？我不要鳥，特別是這么鬧的。”當那只鸚鵡再次發出一聲高音調尖叫時，賈斯汀往回縮了縮。“你記得是誰寄過來的嗎？打個電話，寄回去。”

他的新女傭搖搖頭：“不行。不對我的意思是，你最好別。戈爾迪是森本總部送上的禮物。我認為當下在有業務來往時，你拒絕他們的好意是不明智的。”

賈斯汀把公文包甩在柜臺上：“當下業務往來……你怎么知道我的工作？”他想了片刻，“你又是怎么知道這只鳥叫戈爾迪？”

“他告訴我的呀。”

“他告訴你的？”賈斯汀把鑰匙也甩在臺面上，雙手交叉抱胸，“這只鳥告訴你他的名字叫戈爾迪？”

米蘭達臉上露出小小的奸笑：“當然不是啦，其實是送貨員說的。”

“鳥籠呢？”賈斯汀問道。現在這個屋子里，他最想清理的就是這只鳥。

他看見米蘭達瞅了幾眼鸚鵡，就像是她在等待鸚鵡的回答一樣。不可能，這想法太瘋狂了。他用掌心揉了揉眼睛。這只鳥必須關外面，他必須控制住場面，最關鍵的是，他的新女傭必須得穿點像樣的衣服。她身上那套比基尼特別緊身，穿著很顯身材。并不是說她穿著不好看，相反，她穿這身相當漂亮。但如果賈斯汀想對著她理性思考的話，那么她應該多穿點布料。至少再遮點。

“你還好嗎？”她問道。

“我很好。”賈斯汀撒了謊，其實他感覺很糟糕。他想來點兒啤酒壓壓驚，希望這一切都不是真的。但不可能。“你能先換套衣服嗎？”

“當然，我去找找有什么能穿的。”她回答道。

路過賈斯汀時，他側身讓開。他看著她走過走廊。不過她走路的樣子似乎在哪見過。她蹣跚著，還靠墻扶著前進的樣子令他豁然開朗。這個新女傭不就是早上在海邊的那位女士。一定就是。畢竟，紅頭發，白泳裝，雖走路笨拙但曼妙的身姿這世上能有幾個呢？那么問題來了，她之前在海邊做什么？

***

米蘭達回廚房時，賈斯汀正好打開一聽啤酒的易拉環。他很慶幸沒來得及喝一口，不然，這會兒看到的一定讓他噴啤酒。米蘭達穿的什么，或者說，這欲遮還羞的服裝到底是什么？

只一眼，他的目光就鎖住了。米蘭達換下了比基尼。但換上的是一條極難想象的迷你裙。裙子極短，圓領開得極低，而當她把一頭紅發撥向一側時，就能看到她全裸的后背，她并沒有拉上拉鏈。

她轉頭越過肩頭看了他一眼：“能麻煩你一下嗎？我好像拉不上。”

賈斯汀慢慢地把啤酒放到臺子上：“你的拉鏈卡住了？”他的嗓音明顯不穩，“你從哪找的衣服？”

“卡住了嗎？我不知道啊，你能幫忙看看嗎？”她滿懷期許地問道，“難道別的女傭不是這么穿的嗎？”

之前萊昂斯太太的形象突然閃現于腦海，兩人可謂大相徑庭。太太總是穿著寬大的羊毛紗，滌綸褲，低高跟。“不太一樣。”

米蘭達站著一動不動，似乎就在等著賈斯汀幫她拉拉鏈，所以他走上前，將裙子上的拉鏈拉上。當他不小心觸碰到米蘭達的肌膚時，他的內心劇烈波動，所以當米蘭達離開時，他長舒一口氣。不過，隨后米蘭達隨意將頭發撥到一側，動作優美而充滿誘惑，賈斯汀差點破功。她來這兒真的是來工作的嗎？

“聽著，呃——”他突然意識到他不知道女傭的全名。“你的老板沒告訴我你的全名，你叫什么？”

聽到這個問題，她盯著他看了許久，就好像他說的不是英語，而是晦澀的斯瓦希里語。“德拉普拉亞。”她帶著不確定的語氣慢吞吞地說。

“好吧，德拉普拉達小姐，”

“說到工作，”她打斷他，“我決定給你找點兒點心吃。”她走過他，打開食品儲藏柜的門。“你可以去工作了，我會拿過去給你的。”

賈斯汀面露質疑。“好吧，早會開始前，我是有點兒事要準備。”說實話，他還沒有打算解雇米蘭達，至少今天不會。

其實，現在打電話給那個美人魚保潔公司的女士，要求她換個女傭過來，要好得多。算了，他抓起公文包，轉身離開，但馬上想到鸚鵡的事，“這只鳥怎么辦？”

米蘭達從儲藏室的門后探出頭，笑容燦爛地說：“戈爾迪？它在外面啊。不過你說得對，我會給它拿吃的。”

***

米蘭達一直待在門后，直到確定賈斯汀離開了才出來，隨后急忙打開通往露天加蓋餐廳的法式大門。她心急如焚地環顧四周找鸚鵡：“戈爾迪？快點出來，我需要你的幫忙，你在哪？”她不時地回頭看看賈斯汀是否出現在廚房。“快點兒，戈爾迪，形勢緊張，趕緊進來啊。”

“請，親愛的，你得說請。”

米蘭達聽到后立馬左轉。聲音是從檸檬樹上傳來的。她走上前，透過枝丫搜尋鸚鵡的身影。綠葉黃果間，她發現一撮藍色的羽毛。“拜托，戈爾迪，拜托了。請過來幫幫我吧。”

戈爾迪用喙勾住腳下的樹枝，回身一翻，翻到下一枝丫上，就這樣一圈一圈，最后雙腿一蹬，跳到草地上。“先準備我的晚餐吧。我要吃切片或切塊的水果拼盤。”

米蘭達一路跟隨。“先別說你的行嗎？你先告訴我，賈斯汀吃點什么？”

戈爾迪嗤笑一聲：“呵，就他看你穿比基尼的眼神，我保證，你就把自己端上去，他絕對欣然接受。”

“拜托，戈爾迪，說點實在的。”她用手抓住門把，“還有，在這兒，請保持安靜。別給我找麻煩。”

好吧，她現在就有大麻煩了。她決定先把柜臺上的食物整理一遍。但是，這些來自儲藏間和冰箱的食物，大多數她都不認識。完全不懂怎么搭配。但綠色的橄欖配上紅色的甜椒倒是又營養又漂亮。然后鋪上白色蓬松塊狀的棉花糖襯托，最后，擺上剛剛摘下來的檸檬。“搞定，看上去不錯吧？”

戈爾迪簡直不忍直視：“人類的口味其實會挺奇怪的，會和咱們有所不同。”

米蘭達點頭贊同。“人類的腿也挺奇怪的。現在我的雙腿沒事兒，但剛剛賈斯汀在廚房的時候，我膝蓋都軟了。現在他走了，腿又正常了。”她端起食盤，走過拱門，朝賈斯汀的方向走去。

她開了第四扇門，才找到賈斯汀。她走進光線昏暗的房間：“你餓了吧……”突然聲音戛然而止，她緊緊盯著臥室的墻。上面有一條鯨魚。

“天！”米蘭達把食盤丟到賈斯汀面前的桌上。走近墻，眼神著迷。墻上有一個扁形的大盒子，里面有一條巨大的座頭鯨，在湛藍的水里緩緩游行。這是什么？她試圖把手伸出去探索，但她所觸之處是堅硬干燥的表面。好神奇啊。她轉過身疑惑地看向賈斯汀。

但賈斯汀卻是盯著自己的食盤看。

“這是什么？”他低聲問道，米蘭達都能從他的語氣里聽出不爽。

“你的晚餐啊。”米蘭達觸碰那片平整光滑的表面，就在剛才，里面還有鯨魚游動。這塊表面能反射出人影，跟著她一起，輕聲地再次詢問：“這是什么？”

賈斯汀將目光從食盤轉向米蘭達。有一種她無法解釋的感覺竄過她的全身。她又一次指著大盒子問道：“這條鯨魚是從哪兒來的？”

賈斯汀舉起一個檸檬：“柑橘類，西班牙橄欖？”又拿起一塊白色的棉花糖，凝視一眼，“這就是你所謂的晚餐？”

米蘭達根本不知道什么才叫“膳食”，不過，她也不關心。她揀起沙發上的抱枕扔到一旁，抱枕滾落到他的身側。她把盤里的檸檬丟在桌上，說：“你要是不喜歡，我再給你換一些唄，很快的。”她又一次指著墻壁。“不過，你先告訴我，你剛剛在看什么？”

其實她真正想問的是他是如何讓盒子顯現出鯨魚的圖像的，但她知道，這樣問來，就會打草驚蛇。她一直在了解人類閑暇之余都做什么。在她還沒有雙腿之前，她曾和切爾西花大量的時間研究人類世界。當時天真的她還以為自己上岸后，絕對暢通無阻，但現在她才意識到自己錯得有多離譜。

“洛克希德先生？”她舉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剛剛看的是你的工作嗎？”

賈斯汀抬頭，面露困惑。他的視線從米蘭達轉向鯨魚圖，又轉回米蘭達身上，說道：“我的新客戶從事捕鯨項目，所以在明天集體討論會前，我得看點相關資料。”

米蘭達贊同地點頭應和。她得鼓勵他繼續往下說，而不是回到晚餐的話題上：“討論什么？”

他手指屏幕上的鯨魚，說道：“鯨魚。很明顯，這個日本企業每年捕撈少量鯨魚，已引起他人強烈抗議。”

每年少量鯨魚？米蘭達輕咬嘴唇。她小心謹慎地引導對話的進行。這會兒可不能反駁。“所以，你的公司打算讓這樣的捕鯨變得……合理化？”她小心地斟酌用詞，尤其是最后的“合理化”，不過，這聽上去還可以。

賈斯汀面朝她，說道：“就是這樣。就是合理化。我們需要找到說服反對者的方法，捋順他們的逆鱗，讓他們接受捕鯨的觀念。我的意思是，畢竟對少數人而言，捕鯨是一種不被接受的行為，對吧？”

米蘭達強迫自己點頭同意：“所以你需要找個方法去反駁這些少數人群的反對，那么社會大眾就能將他們定義為環保激進派，這樣就能贏得多數人的支持。”

賈斯汀對她露出贊賞的微笑。時不時地，面對賈斯汀眨眼及他又黑又密的睫毛時，米蘭達都會不自覺地分心。但她的余光中，鯨魚安靜得暢游在海水中。她的心就像被揪住般。這個可憐的龐然大物就是人類的目標啊。“這個任務還真不簡單。你打算怎么做？”

賈斯汀的眼中精光一閃，神情嚴肅：“是不簡單。”

米蘭達盡量表現出認同和好奇：“告訴我你打算怎么做。”

賈斯汀落座回沙發上，抬手遮眼。只發出一聲嘆息。

“你看上去難以抉擇啊。”米蘭達說。她盡量保持溫柔低沉的聲音，還試圖伸出手觸碰賈斯汀，以表示她的同情及認同。不，太快了。她斟酌用詞，遲疑地問道：“需要幫你點兒什么嗎？”

他放下手臂，轉頭看她。“不用。嗯，也可以。我的團隊很棒，但我必須做先鋒。一旦計劃實施，我會得到很多幫助，但前提是我必須有足夠的領導能力。”

“領導能力。”她重復道。他到底在說什么呀？但就他現在可憐兮兮的動作，不難看出他應該是被迫的。“你對鯨或海洋生物了解透徹嗎？”

他不住搖頭，道：“不熟，而且我也不打算了解。我討厭水。”

“你討厭水。”這男的瘋了吧，這么帥，卻是個瘋子。“你這樣的話，這個任務就難上加難了啊。我覺得，你是不是應該試著坐船出海幾趟，感受一下？”米蘭達發誓，在她說話之后，賈斯汀瞬間臉色蒼白，“你知道你要做什么嗎？”

“換個工作？”

“不，這個工作你能做。我猜你之前肯定碰到過更難的項目，是吧？”沒等他回答，她就繼續說道。“你需要的是一個特殊的項目助理。一個熟悉海洋生物的人，一個不討厭海水的人，一個能在海洋問題上給你指導性意見的人。就是這樣。”

賈斯汀直起身，目光落在她的臉上，專注而認真。“那我要去哪兒找這么一個人呢？”

米蘭達嫣然一笑，魚兒要上鉤了。“我就可以啊！”

“你？”

她點頭承認。“我在學校專門學的海洋學。”她記不清切爾西之前和她說過的那個名詞了。專業？還是副修來著？不管了，她等會去問問戈爾迪就行。“我這一輩子可都是在海邊生活的。所以，我相信，憑你的商業頭腦，加上我豐富的海洋知識，我絕對能在項目里幫上忙，你覺得呢？”

說完，她故作鎮定地一動不動，接受賈斯汀長時間的審視。

“你為什么毛遂自薦？”片刻后，他這樣問道。

對于米蘭達的這一提議，他其實存有懷疑。米蘭達腦中快速搜索各種站得住腳的理由。最終，桌上的檸檬給了她提示。哈哈，絕美！她面向賈斯汀，說道：“哦，其實，有件事我必須和你說。我不怎么會做飯。”

“不怎么會？”賈斯汀濃眉一挑。

“好吧，完全不會。”她聳聳肩，為此感到些許抱歉。“但我會打掃房間。我實在不想被炒魷魚。我真的很需要這份工作。”

賈斯汀點點頭表示理解。“你的提議是，你可以幫我完成森本企業的項目，作為回報，我這個月都得外賣，而且不能開除你？”

“我聽著還不錯。”米蘭達接上，雖然她也沒懂什么是外賣。

“我也這么認為。”他燦爛一笑，臉頰生輝。“趕緊叫個比薩，就這么決定了。”說完，看一眼米蘭達之前端進來的食盤，鄙視道：“你不會真的認為我能咽下這些東西吧？不可理喻。那個，我不是有意冒犯的。”

“沒事，洛克希德先生。”

“賈斯汀。”他站起身，伸出手，“叫我賈斯汀吧。”

米蘭達在他的幫助下，站起身。拿走帶有檸檬的食盤時，米蘭達盡可能維持面部自然的笑容。“那我先把這盤食物處理掉。”說著，急忙走出房間。當她站在走廊上時，她終于忍不住咧嘴大笑。

上鉤了！盡在掌握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