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你是否知道(3)
- 《獨家記憶》作者溫情佳作合集(共5冊)
- 木浮生
- 3241字
- 2017-12-07 14:52:08
我嘴饞了,用一種渴望的眼神看著他。
他將杯子放在鼻子下面嗅了嗅,再遞給我。
我接過來,照著他剛才描述的樣子,仰頭一口就咽下去。頓然覺得有種很純凈、冰涼的味覺停留在舌上,隨后,一股炙熱的灼燒又陡然沖破這層清涼,從食道一直蔓延進胃里,然后酒氣沖上鼻,將我的眼淚逼了出來。
我皺著臉,雙手捂住鼻子,深深地吸了口氣,突然覺得心房猛烈地擴張了一下,異常暢快。
四肢的血脈就此暖和起來。
“啊!真過癮!”我大呼,“再來。”
慕承和將杯子收回去:“不行。你要是喝醉了,我可吃不了兜著走。”
我蹙眉:“再來一點兒嘛。”
他拿著酒瓶,搖頭。
我厚臉皮地祈求:“就一點點。”然后用食指和拇指比了個微弱的高度。
他笑:“冰與火的纏綿?”
我點頭:“你真的沒喝過?”
“是啊。我喝過最高濃度的酒就是啤酒。”
“不可能吧。”原來,天才也有菜鳥的時候。
“要不……”他說,“我試試?”
“好啊,正好陪我喝一點,兩個人比較有意思。”我慫恿他。
慕承和倒了一點酒。那確實是貨真價實的一點點,幾乎只是在杯子的杯底鋪了薄薄的一層液體。
他側著頭看了它,再看了我一眼。
“我可真喝了。”那表情很像背著大人做壞事的小朋友。
“嗯。”我搗頭。
他閉著眼睛靜靜地吞下去后,原本平和的眉猛然折起來,隨即爆發出一陣劃破夜空的劇烈咳嗽。
我著急地拍著他的背。
小半會兒,他才緩和下來,然后吐出一句非常孩子氣的話:
“真難喝。”
轉眼之間,酒精就在他體內發生作用,臉頰泛起一層淡薄的粉紅。那對褐色的眼眸在這般襯托下,顯得更加瑩潤如畫。
我站起來,走到欄桿前,看了會兒堤壩下的河水,鼓起勇氣,回頭大聲說:“慕老師,你能給我講講你的事嗎?”
他隨之起身,走近我:“什么事?”
“隨便什么都好,小時候的,留學的,工作的,戀愛的。”我怕他不肯,便補充說,“作為交換,你也可以問我。”
“問你什么?”
“很多啊。比如我小時候特別皮,每次犯過錯后,我媽拿著雞毛撣子抽我之前,還要叫我自己說,準備被抽多少下。”
他笑:“你媽媽還挺民主的。”
“什么呀,那是虛偽的民主。我剛開始就說:‘媽媽你輕輕抽一下就好了。’可是,哪知這非但不行,還會被冠以沒有深刻認識自己錯誤的罪名,而受到更嚴厲懲罰。最后還不是她說了算。”
“難怪現在犯錯誤的時候,你認錯意識特別強,原來是被這么培養出來的。”他說。
我知道,他指的是我和白霖翻墻的那次。
隨即,我意識到一個問題。原本是我探索他,怎么最后被他轉移到我身上去了?
我說:“好了,現在該你說了。”
“你想聽什么?”
其實,和他有關的所有的一切我都想知道,可是人也不能太貪心,不然什么都抓不住。
說什么呢?
小時候的?會不會和我一樣惆悵?
工作的?會不會是軍事機密?
戀愛的?會不會突然冒個師母出來,使我想就地自刎江邊?
于是,我選了個最不敏感的話題:“說些在俄羅斯的事,那里比我們這兒冷多了吧?”
“是啊。而且剛去的時候語言不熟,只能靠微薄的獎學金過活,生活挺拮據的。后來地方跑熟了,就經常幫中國人當翻譯,賺外快。”
“一共去了多長時間呢?都在莫斯科嗎?”
他說:“我在莫斯科待了將近八年,后來又去圣彼得堡一年多。”
“哪個城市漂亮些?”
“圣彼得堡漂亮。”他說,“它在北極圈附近,夏天的幾個月幾乎整晚都不會黑,凌晨的時候,那么盯著亮如白晝的蔚藍天空,有一種很奇妙的感覺。甚至,有些時節還能看到北極光。”
“北極光!真的?美嗎?”我感嘆。
“美極了。據說看到北極光,就是看到了上帝的眼睛。”
“上帝的眼睛嗎?”
“只是傳說。從科學的角度來看,那是太陽和地球之間的磁場風暴。”
“科學家可真不浪漫。”我癟嘴。
他無奈地笑了。
我沉默了稍許,喃喃地又說:“要真是上帝眼睛就好了,我想親自去看看,然后問下上帝,我爸在天堂過得好不好,什么時候可以回來。”
他聽了以后,凝視我半晌,語哽。
“開玩笑的,”我擺手說,“我堅定不移地信仰共產主義呢。”
臨江的這幾截公路是城區里設定的最大的煙火燃放點。隨著時間的推移,在河邊放煙火的人越來越多。過了十一點以后,幾乎可以用人潮洶涌來形容了。
很多人都舍棄了春晚的最后部分,出來放煙火。
我們緩緩地走在人流中,爆竹和禮花的轟鳴聲,幾乎要吼著說話才聽得清。
路過一個售賣點的時候,他問我:“你要不要放鞭炮和煙花?”
我搖頭。
煙花爆竹這些玩意兒在這種時候貴得要命。商家們都是抱著“一年不開張,開張吃一年”的心態做生意。來一個宰一個,來兩個宰一雙。
我從來不去湊這種熱鬧。
這么一想,我才察覺,原來自己同樣是個不浪漫的人。
“我還以為,小孩兒都喜歡這種東西呢。”
我立正,轉身面對著他,再次重申:“我不是小孩兒。”
正說話的時候,身后一個人撞到我。我一個踉蹌直沖沖地朝他跌過去。慕承和伸手,用臂彎將我攬了下來。
后面一個女聲連忙道歉:“對不起,對不起。”
她身邊的男子抱怨:“叫你別鬧,就是不聽。”
我擺手說:“沒事啊,是我不小心。”我也有不對的地方,要是大過年的害得人家小兩口吵架就不好。
“慕教授。”那個陌生男人看到我旁邊的慕承和后,認出了他。
慕承和聞聲抬頭,略微帶笑:“原來是厲先生。”說話間,他的左手輕輕放開我。
兩個人握手互送了兩句新年快樂,便分別告辭。對方沒介紹他的女伴,慕承和也就沒介紹我。
分手后,我又站定回頭望了望幾步開外的兩個人。那男人給我的感覺,異常倨傲,跟慕承和完全不一樣。
想到這一點后,我有些不屑:“什么人啊?”
“我們有個研究項目,是那位先生捐的款。”
“旁邊那個呢?”
“不認識。應該是他夫人吧。”
“居然對自己老婆這么兇。”
慕承和也回頭隨著我的視線看過去,淡淡說:“有時候表面現象會和內在本質不一樣。”
“你怎么就知道不一樣呢?”
“通過觀察。”
“觀察?”
我對著那遠去的一對背影,研究了一下,隨即狐疑地問:“他的腿有毛病?”
“嗯。上次他來學校的時候,我還見他坐著輪椅。”
“腿腳這么不方便還陪著老婆來放煙火啊。”
“可見有些人的內在,和我們看到的不一樣。”
我笑了下,忽然就明白了,少許后又道:“你說,我們這么八卦人家的時候,他們會不會也在八卦我們?”
“我們哪有什么八卦?明明是在很嚴肅地討論愛與表象的內在牽連。”他說這話的時候,面容正經極了,全然一副善良無害的表情。
恐怕只有他這種人背地里說人家閑話,還能這么理直氣壯。
我差點就忘了,他還是那個曾經讓我抓狂多次,幾欲將他手刃刀下的慕承和。
在接近敲鐘的最后幾分鐘,我們終于走到了濱江廣場。廣場正對著南北兩江的匯聚處,有小部分是懸空的,所以扶著欄桿站在邊上垂頭看到腳下的湍急河水匆匆東去,會恍然覺得是在船上。
廣場的一角,有個巨大的鐘樓,很多人都翹首以待,迎接著新年倒計時。
這個時候是鞭炮聲最猛烈的時段,絢麗的煙花一朵朵沖向空中,非常密集。甚至讓人不敢直沖沖地抬頭看,免得那些煙灰落到眼睛里。
我看到飛天的煙火,忽然想起問彭羽的那個問題:“慕老師。”
“嗯?”他應我的時候,視線仍然落在別處。
“飛機是靠那個伯什么定律飛上天的,那么……”
“伯努利。”他說。
“那么飛機做翻轉動作的時候,機翼的上下方向就不一樣了,為什么又不會掉下去呢?”
我朝著他看的那個方向瞅過去,原來是一個小男孩拿著香在點煙火,似乎膽子很小,火線都沒引燃,就扭頭飛奔到母親的懷里,逗得大人哈哈大笑。
“你怎么突然對飛機有興趣了?”他翹起嘴角,含笑反問,目光移到我的臉上。
我的臉瞬間就漲紅,刻意地咳嗽了一下,為了掩飾自己的尷尬,急忙解釋說:“因為……因為上次和彭羽說這個問題,我想我要是弄明白了,下次就可以在他面前炫耀下,挽回做老師的威嚴。”
我的目光越說越堅定,最后連我自己都以為真是因為彭羽我才對飛機有興趣的了。所以俗話說,要讓敵人相信,首先得自己相信。
“是嗎?”他不經意地說,“你們還聊這個?”
“嗯。”
呃……是高深了點。
“你說那個翻轉,我們叫橫滾,是不是縱向做360度轉體?”
“對對對。”我很高興他明白我的意思。
“你想問的是為什么飛機倒飛的時候不掉下去?倒飛就是飛行員腳朝上,頭朝下。”
“Binggo,完全正確。”知我者,慕老師也。
“其實,飛機之所以能升空有很多原因,并不全是伯努利定律可以解釋的。”
“那是什么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