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你是否知道(2)
- 《獨家記憶》作者溫情佳作合集(共5冊)
- 木浮生
- 4985字
- 2017-12-07 14:52:08
課間的時候,慕承和回了辦公室,我正好要將上次印好的資料原件還給他。走到門口,正好聽到陳廷的聲音,原來他也還沒走。
我笑著正要進去,卻聽到他倆談話中有我的名字。我耳朵天生就靈,便好奇地止步不動。
“這孩子挺有意思。”這是慕承和的聲音。
“她家里那樣,我走的時候還挺擔心的。就怕不在的時候,她有什么難處,又沒個大人替她擔著。”陳廷說。
“其實,她比我們想象中堅強許多。”慕承和說。
走廊上襲來一陣寒風,將我額前的劉海吹亂了。
與此同時,我的心也有些亂。
原來,慕承和什么都知道。
一切都是我們誤會了。
他從一開始對我的特別,不過就是代替陳廷來照顧我而已。根本不是我,還有白霖她們誤以為的那樣。
我的手無力地垂下去,心里幾番滋味。
原來……不過是自作多情而已。
那么優秀出色的人怎么可能對一個乳臭未干的“孩子”動心?我自嘲地抽動了下嘴角,想笑一笑,卻怎么也扯不出那個艱難的弧度。
他們又說了一些話,大概是關于我。
我卻沒有心思再聽,轉了半個身,將背輕輕靠在墻上,全身都有些無力。五指一松,那兩頁的資料掉到地上。
慕承和給我的期末資料大部分是打印的,不過里面有些重點的備注則是他后來手寫的。原件被我自私留下來了,如今還給他的是復印件。要是他問,我來路上已經想好應付的答語,就說不小心弄丟了,想來他也不會介意。
他發給我的唯一兩條短信,被我存在手機里。第一條是:不客氣。第二條是:沒問題啊。
上次去聽他的講座,拿回來的那份扉頁上印著他簡介的演講稿也被我夾在日記本里。
其他還有什么?沒有了。
我緩緩蹲下去,去拾那幾頁紙。辦公室里射出來的光線,幾乎照到我的手,我迅速地撿起東西,將手收了回來。
然后聽到陳廷又說了一句話。
因為他說之前停頓了很久,所以即使毫不經意,也能聽得很清楚。
陳廷說:“你不是和薛桐之間有什么吧?”
陳廷遲疑了下又說:“承和,不要因為家庭的某些相似點,你就把你小時候沒有得到的愛全部灌注到了她的身上。”
我匆匆下樓,給白霖發了個短信,叫她幫我把教室里的東西帶回宿舍。
白霖回復我:你不上課了?還有一節呢。
我寫:不了。
白霖又問:你怎么?
我寫:肚子疼。
我回到寢室,打開電腦。在網上溜達了一圈也不知道做什么好,隨即上床,仰躺著,然后翻出錢夾。我盯著老爸的那張照片,愣愣地發呆。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揣在大衣里的手機突然響了。
給我打電話的就那么幾個人,我想也沒想就接起來,喂了一聲。
“薛桐。”
我聽見他的聲音,心中一緊:“慕……老師?”
“去哪兒了?居然敢曠我的課。”
“我……”我一時之間思維空白。
“小姑娘,最后一節課都不給老師面子。”
我心情緊張得要命,亂七八糟地解釋了一番才掛了電話。
當他的聲音說完“再見”,消失在耳際之后,心中又升起一點點難以言喻的惆悵。
可是,這種惆悵并未持續太久,便被洶涌而來的考試淹沒。奮戰了半個月之后,終于迎來了久違的寒假。
寒假的時候,我一口氣接了三份家教。
除了彭羽那孩子時不時地提到慕承和的名字以外,我的生活幾乎和他沒有了任何交集,反倒是劉啟和我熟絡了起來。
劉啟也是本地人。顯然他和我不一樣,整個寒假閑得要命,隔三岔五地打電話給我,不是約我去逛燈會,就是約我去看電影。
一次兩次我都找借口,后來實在推不掉就索性將彭羽帶去。
劉啟在公園門口看到我帶著一個拖油瓶出現的時候,眼神明顯黯淡了下去。
彭羽偷偷背著劉啟,在我面前下定義說:“薛老師,這男的鐵定對你圖謀不軌。”
“你懂什么?”
“真沒想到。”彭羽感嘆。
“沒想到什么?”
“薛老師居然都會有人追,可見那句蘿卜青菜各有所愛的俗語還挺正確的。”
我狠狠瞪著他:“小屁孩,我要翻臉了。”
可是,事實證明,我帶彭羽來時多么正確的一件事情。我們三個人走在游樂場里,劉啟建議:“我們去坐摩天輪吧。”
彭羽吃驚地看著他:“師叔老師,我一直以為摩天輪是青春期女生喜歡的玩意兒,沒想到你也有這個樂趣?”
劉啟只好改口說:“海盜船那些都挺驚險的,我怕薛桐害怕啊。”
“其實,我不怎么害怕。”我申明。
“我也不害怕。”彭羽附和。
于是,我們買了三張票上了海盜船。
劉啟大大義凌然地說:“薛桐,你要是害怕的話不要逞強,閉上眼睛抓住我,叫出來就可以。”
我沖劉啟笑笑:“好。”
就在我倆說話間,彭羽已經一屁股坐在三個座位的正中間,還拍著一邊說:“薛老師快來。”
然后我和劉啟只得分列他的左右了。
安全欄放下來,船身開始緩緩擺動,再一點一點地升高,到最高點的時候猛然落下去,頓時有種失重的感覺,心臟突然糾成一團。我睜開眼睛,享受著風聲從耳邊呼嘯而過的愜意。我從小就不怕這種東西,兒時過生日,就嚷著要老爸帶我來。
有一回,老爸來的路上,將身上唯一的十塊錢弄丟了。那個時候十塊錢已經是一筆不小的數目,然后就著急地讓我在原地等他回去找。
后來,我都不記得他究竟是找到還是沒有找到。
我們從海盜船下來,劉啟一臉青灰,連走路都有些飄。
“你還好吧?”我停下來問他。
他努力打起精神,沖我說:“很好啊。你還想玩兒什么刺激的,我們繼續。”
我聽著這句話,突然有些內疚,我們不該這么捉弄他。
不知道他對我僅僅是好感,還是真的喜歡我。
喜歡一個人并沒有錯。
我說:“玩得挺累的,你們餓了嗎,我請你們吃拉面吧。”
“不行,還是我請。”劉啟說。
還沒坐下來,彭羽就問:“究竟是師叔老師請,還是薛老師請。你們商量好沒有?商量好了我就要點菜了。”
我沒好氣地說:“我們誰請和你點菜有什么關系。”
彭羽說:“當然有關系了。”語罷,沖我眨眨眼。
頓時,我想到慕承和請他吃飯的那次,他拿著菜單點菜時候那副豪邁的樣子。敢情要是我請他就省著點,要是人家請客他就大肆揮霍?
不知不覺,慕承和三個字又穿進腦袋里,我定了定心智,趕緊將它攆走。
談話間聊到劉啟是學計算機的,彭羽突然問:“師叔老師,你會心算嗎?”
劉啟納悶地停下筷子:“心算?”
“比如1444乘以1444一秒鐘算出來。”
劉啟笑:“那哪兒能啊,我腦子又不是計算機。”
“薛老師學外語,她一說外語的時候就像老外。你學計算機的,腦子就應該像計算機啊。”
“……”這是什么歪理。
過了會兒,彭羽又說:“計算機的話是理科了,你物理應該很好了?”
“勉強吧。”劉啟答,“不過丟了很久了。”
“那你知道為什么飛機會飛得起來嗎?”彭羽問。
這下我可明白了,這小子是存心來砸劉啟的場子的。
“伯努利定律啊。”劉啟看起來一點也不知情,還好心地為彭羽解釋,“伯努利說,在一個流體系統,比如氣流、水流中,流速越快,流體產生的壓力就越小。當飛機達到一定速度以后,產生巨大的壓力,空氣就能夠托起飛機了。”
彭羽一副天真求知的表情問:“可是上下都會有壓強啊,一樣的速度那么上下壓強就是一樣的,不就還是飛不起來?”
我很想問,人家飛機飛不起來關你啥事啊?
這下可真的難倒了劉啟,他尷尬地抓了抓后腦勺:“那我就不知道了。”
彭羽挑了下眉,不屑極了。
我說:“難不成你還知道?”
彭羽仰了下下巴:“那當然,我問過慕老師。”
“慕老師?”劉啟納悶。
“我們學校的老師。”我說。
“慕老師說飛機的機翼上下表面形狀是不一樣的。上面是流線型的曲折面,所以距離長,同樣的時間氣流要通過更長的距離那么速度就快些,而下面是平面,流動速度小。根據你剛才說的伯努利定律,速度越大壓強越小,所以飛機就是利用這個壓強差飛起來的。”彭羽胸有成竹地解釋了一番。
我聽得云里霧里,回味了很久才搞清楚好像是上面壓強小于下面壓強,使得它飛起來什么的。
劉啟倒是也不生氣彭羽捉弄他,聽了彭羽的話,沉思了起來,過了片刻顯露出一種豁然開朗的表情:“原來是這樣啊,真是長見識了。”
聽見對方這么表揚自己,彭羽全然一副尾巴就要翹上天了的神色,揚揚得意地說:“這種東西小意思了。”
“不過,彭老師,”我故意刁難他說,“有一點我倒是不明白。”
“什么?”
“你在電視上見過美國那些戰斗機翻轉吧。”
“嗯。”彭羽點頭。
“照你這么說,飛機翻過來的時候,”我用手做了個翻轉的手勢,“它們的機翼上下面就顛倒了,那為什么沒見它們掉下去呢?”
“這……”彭羽抓耳撓腮,“我當時沒問過,就沒聽慕老師說。”
這下算是扯平了。
回去的路上,我說:“你也不能老拿別人的長處來貶低他啊。劉啟也有很厲害的地方,他們那個隊研制的機器人去年參加機器人球賽進了全國總決賽。每個人有每個人的優點和長處,你說要是叫慕老師造個機器人出來,那肯定也要難倒他。”
彭羽別過頭去,嘟著嘴說:“可是,我就是喜歡慕老師。你和劉啟是一國的,我和慕老師是一國的好了。”說完之后一直悶悶不樂的。
“你這么小氣啊。”我逗他。
“薛老師,你偏心。”
“我怎么偏心了?”
“你叫我來,不就是為了讓我當電燈泡,專門找那個劉啟的茬的嗎?”
我眨巴眨巴眼睛,他倒是個明白人。
“可是你又不忍心了,覺得我專門欺負他。你就反過來擠對我。我幫你,你幫他,你說你不是偏心是什么?”他委屈地說。
我愣了愣,他說得一點沒錯,隨即抱歉地摸了摸他的頭。
他還是不理我。
我說:“好了,別生氣了,下次請你吃KFC算是賠罪。”
“KFC那么多東西,到時候你請我喝杯小可就打發我了。”
“請你吃全家桶。”
“外加一盒蛋撻。”
我一咬牙:“好。”
“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我一邊點頭,一邊覺得自己的心在滴血。
他轉過頭來:“那我不生氣。”臉上笑開花了。
一物降一物。
我宰慕承和,彭羽就宰我。
年三十下午,我和老媽去了大伯家吃年飯。
我吃餃子的時候,一口咬下去,正好是那個包著五毛錢硬幣的。
堂姐說:“喲,這個是我包的。可不得了,明年小桐要走紅運。”
我緩緩地將錢吐出來。
奶奶說:“但愿找個好工作,能養活自己。”
伯娘說:“媽,您老的要求忒低了。”
“是啊,奶奶,我還能養活您,養活我爺爺,養活我媽。”
奶奶繼續吃飯,沒再說話。
我忽而想起一個問題:“姐,你放錢的時候洗干凈了嗎?”
飯后,無論大伯和伯娘怎么說服,我們還是沒留下來繼續看春晚,吃了飯就出來了。
走到樓下,老媽說:“其實我覺得你跟著奶奶他們守歲比較好。反正我九點還要去值班。”
我徑直地走在前頭:“留下來有什么好,吵得慌。幸好今晚只能收一個節目,要是平時,他們家為了看哪個臺,都要爭上老半天的。”
奶奶一直跟著大伯住,堂哥堂姐都是她一手帶大的,所以感情比我好。看人家一家五口其樂融融,我才是多余的。
我送老媽在廣場口等他們監獄接她們去值班的警車。
她說:“你趕緊打車回家,別在外面溜達,省得晚了不安全。”
我嘿嘿笑:“什么有不安全的,今天估計壞人都休假了吧。”
她拍了下我的頭,轉身上車了。
我一個人走在大街上。人不是很多,多半都是行色匆匆地回家。
我摸出手機來看時間,發現收到許多祝福的短信,一條比一條令人噴飯。頓時我就被逗樂了,挑了條最有意思的,在結尾署上自己的名字后按了群發。不到一分鐘,陸陸續續地收到一堆回復。
與此同時,電話震動了,屏幕來電上的三個字:慕承和。
我的手霎時間捏緊,剛才我有意無意地將他的號碼列在群發范圍內,我甚至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在心中暗含著這樣微小的希冀。
他卻這么突然地回了我的電話。
我小心翼翼地接起來。
“薛桐?”他的聲音從聽筒里傳出來。
“慕老師,好久不見了,新年快樂啊。”我故作輕松地說。
“你也新年快樂。”他說。
“吃飯了嗎?”我不知道說啥好,只得閑扯。
他沒有回答,大概聽到我周圍的動靜,反問:“你在街上?”
“嗯。剛從大伯家吃了飯出來。”
“一個人?”
“是啊。”
“媽媽呢?”
“值班去了。”
他在電話那頭沉默了少許,隨即問:“你在哪兒?”
二十分鐘后,那輛熟悉的車停在我的跟前。我看到一張久違的臉。他下車,帶上車門,朝我走來,簡直不似真人。
我和他沒有去哪兒,就在街上閑逛,不知不覺走到河邊。我們找了張人行道邊椅子坐下去。椅子前面是人行道,人行道再往前是河邊的木制欄桿,欄桿外邊是寬廣的河面。
河水靜靜地向東流淌,水面倒映著城市最璀璨的燈火。
“冷嗎?”他問。
“不冷。”我搖頭。至少外面冷,心里是暖和的。
在這樣寂寞又特殊的夜晚,居然有他陪伴。
我不高潔出塵,也沒有強大的自尊心,所以對于慕承和的出現,無論同情還是憐憫,我都甘之如飴。
即使是幻化出來假象,我也不在乎。
他的嘴角悄悄揚起小小弧度,從大衣里摸出一瓶酒,在我眼前搖了搖:“新年禮物,某些人夢寐以求的伏特加。”
我高興地吹了下口哨。
這個新年禮物,我喜歡。
“你真的請我喝啊?”我呵呵地樂。
“當然了,我說話向來作數。”
然后又像變戲法似的,掏出一個小巧的直身玻璃杯,擰開瓶蓋,斟了三分之二杯。
他說:“以前有朋友告訴我,伏特加最純粹的喝法就是用這種杯子,配上冰塊,其余什么都不加,然后一口吞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