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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針眼(12)

海因里希·魯道夫·漢斯·馮·穆勒-古德(“咱們還是叫他費伯好了。”高德里曼說著,笑了一聲)于一九〇〇年五月二十六日出生于西普魯士一個叫作奧倫的村子里。他家世代都是當地殷實的領主,父親是家中的次子,他本人也是次子。次子都是要做軍官的。他母親是第二帝國一位高級軍官之女,生來就受到教育,要做貴族夫人,也果真如愿以償。

他十三歲的時候,進入了巴登的卡爾斯魯赫軍校,兩年后轉入柏林附近更有名望的格羅斯-李奇特菲爾德軍校。兩所軍校都以艱苦訓練、紀律嚴明著稱,學員的思想是靠藤條、冷水澡和粗劣的食物來磨煉的。海因里希在那里學會了講英語和法語,還學習了歷史,最后以本世紀以來的最高分通過了畢業考試。在他就學的經歷里,只有另外三條記錄:在一個嚴寒的冬天,他反抗當局,直至半夜溜出校門,步行一百五十英里到了他姑媽家;在一次訓練中,折斷了他的摔跤教官的手臂,還因為不服從上級挨過鞭子。

一九二〇年,他作為見習軍官在韋塞爾附近的腓特烈菲爾德中立區短期服役,一九二一年在梅茲的軍校接受軍官訓練,并于一九二二年被授予少尉軍銜。

(“你那次用的什么字眼?”高德里曼問布勞格斯,“‘相當于伊頓和桑赫斯特的德國貴族學校’,對不對?”)

隨后的幾年里,他在五六處地方短期執勤。他也是個成績出眾的田徑運動員,尤其是在長跑項目上。

他和人從不深交,從未結過婚,還拒不參加納粹黨。由于國防部一位中校軍官的女兒懷孕這件事不明不白地牽連到他,他晉升為中尉一事被延遲了,但最終在一九二八年他還是當上了中尉。他和上級軍官談話時仿佛是同級,這一習慣之所以得到接受和原諒,是因為他是個步步高升的年輕軍官,而且是普魯士的貴族。

二十年代末,威廉·卡納里斯海軍上校成為海因里希的伯父奧托的摯友,并多次在他家的奧倫莊園中度假。一九三一年,還沒上臺當總理的阿道夫·希特勒曾是那里的座上客。

一九三一年,海因里希晉升為上尉,并到柏林執行秘密使命。這是他最后一張照片拍攝的時間。

大約從那時起,他似乎就不復存在了。

“剩下的我們可以推測,”珀西瓦爾·高德里曼說,“德國情報機構訓練他掌握了無線電發報、使用密碼、測繪地圖、盜竊、訛詐、破壞和暗殺。他在一九三七年前后來到倫敦,有充分時間為自己弄到可靠的掩護身份——也許是兩個。他的孤獨習性是間諜生涯磨煉出來的。戰爭一爆發,他就認為已獲準殺人了。”他看著他辦公桌上的照片,“他是個挺帥的家伙。”

那是第十漢諾威狙擊營長跑隊的合影。費伯的位置居中,舉著一只獎杯。他有著高高的額頭和長長的下巴,蓄著短短的頭發,一張小嘴上綴著窄窄的胡須。

高德里曼把照片遞給比利·帕金。“他變化大嗎?”

“他的樣子要老多了,不過也可能是他……裝的。”他沉思著端詳著那照片,“他的頭發現在長多了,胡須也不見了。”他隔著桌子把照片遞過去,“不過這就是他,沒錯。”

“檔案里還有兩條,都是推斷。”高德里曼說,“第一,他們說他可能在一九三三年進入了情報機構——一名軍官的履歷沒有明顯的原因而中斷時,一般都會這么猜測。第二條是謠傳,未經任何可靠來源證實,說他當過幾年的斯大林親信顧問,用的名字是瓦西里·贊可夫。”

“這難以置信。”布勞格斯說,“我不相信。”

高德里曼聳了聳肩。“在希特勒上臺的那段時間,有人勸說斯大林處決了他的軍官中的精英。”

布勞格斯搖了搖頭,換了個話題:“我們下一步該往哪里走呢?”

高德里曼想了想。“咱們把帕金中士調過來。他是我們所知唯一一個親眼見過‘針’的人,他了解的情況很多,我們不能讓他在前線冒險了。另外,把這幅照片好好復制一下,由一位修版師把他的頭發加厚,把胡須去掉。然后我們就把照片分發下去。”

“我們要大張旗鼓地通緝他嗎?”布勞格斯疑惑地說。

“不,目前我們要悄悄地動手。如果我們一登報,他就會聞風而遁。當前只要把照片送到警察部隊就可以了。”

“只做這些?”

“我想就這些。除非你另有主意。”

帕金清了清喉嚨。“長官?”

“嗯。”

“我當真寧愿回部隊去,我不適合做行政工作。希望你明白我的意思。”

“你沒有選擇的余地。中士。在這個斗爭的舞臺上,多一個少一個意大利村莊沒有什么不同——但這個叫費伯的人卻可能使我們輸掉這場戰爭。用美國人的話說:‘我不是在開玩笑。’”

11

費伯釣魚去了。

他平躺在一艘三十英尺長的小船甲板上,四肢伸展開,享受著春天的陽光。船以每小時三海里的速度沿運河漂流,他的一只手懶洋洋地握著舵桿,另一只手放在魚竿上,魚線拖在船后。

整整一天,他也沒釣到一條魚。

除了釣魚之外,他還觀鳥。這兩件事都令他覺得乏味,不過卻給了他攜帶望遠鏡的借口。這一天一早,他還看到了一只翠鳥的巢呢。

諾維奇船廠的人巴不得把船租給他半個月。如今生意蕭條,他們只有兩艘船,其中一艘從敦刻爾克撤退以來還沒派過用場。費伯為了做樣子,故意討價還價了一番。最后他們把一箱罐頭食品扔上船,這才成交。

他在附近一家商店買了魚餌,漁具則是他從倫敦帶來的。他們說了一些祝他滿載而歸之類的話,沒有人要求看他的身份證。

到此為止,一切順利。

困難的事就會到來了,因為估計一支軍隊的戰斗力談何容易。你首先要找到那支軍隊。

在和平時期,軍隊會掛起自己的路牌來幫助你。現在,路牌都摘掉了,不光是軍隊的,什么路標都不見了。

簡單的解決方法是加上一輛汽車,尾隨著你遇到的第一輛軍車,直到軍車停下為止。可惜,費伯沒有汽車,一個平民百姓要租車也簡直不可能;而且,就算你有輛車,也弄不到汽油。更何況,一個平民百姓跟在軍車后面到處轉,張望軍營,肯定會被捕的。

于是他便選擇船。

幾年前,當出售地圖還合法的時候,費伯就發現英國有上千英里的內河水路。原有的河網在十九世紀又被蛛網似的運河加長了。在某些地方,河道幾乎和公路一樣多。諾福克郡就是這樣的一處地方。

駕船有許多優越性。在公路上,一個人總要有行駛的目標;而在河上,可以無目的地漂流。在停著的汽車中睡覺,會引人生疑;但在泊著的船上睡覺則很自然。水路上人跡稀少。再說,誰聽說過河上有關卡的呢?

但也有不利之處。機場和營房都得靠近公路,選址時從不考慮靠近水邊。因此,費伯只好在夜間上岸,去偵察田野。他離開停泊的小船,在月色下探勘山坡,一夜疲憊地往返四十英里。但由于天黑或根本來不及去察看每一平方英里,很容易就會錯過他尋找的目標。

每當天亮后幾小時回到船上時,他就一覺睡到正午,然后繼續前行,偶爾停下來,爬上附近的一座小山,四下巡視一番。在船閘處、在孤獨的農舍和河畔酒館中,他總要和人們攀談,巴望著能夠探聽出駐有軍隊的線索。到目前為止,仍然一無所獲。

他開始懷疑,他是不是找錯了地方。他曾經設身處地地想,如果自己就是巴頓將軍,要在東英格蘭找一處進攻法國的基地的話,會找哪里?顯然要在諾福克郡——這里有廣袤的僻靜鄉野、大面積的平地供飛機起降,而且面臨大海,便于出發;沃什灣更是軍艦集結的理想之地。不過,他的這番猜測可能——出于某種他所不知道的原因——是錯誤的。可能很快他就得考慮穿越田野到一個新地區去:也許就是芬斯。

他的前方出現了一道船閘,他調整船帆,減慢船速,緩緩地滑進閘區,輕輕撞到閘門上。閘門看守員的房舍就在岸上。費伯用雙手攏著嘴呼喊了一聲,然后便定下心來等候著。他已經聽說,看閘門的人都是催不得的。更何況,現在是午茶時間,在這種時候,他們更是難得一動。

一個女人來到房子的門口,向他招手。費伯揮手作答,然后便跳到岸上,把船拴好,走進屋去。閘門看守員只穿著襯衫,坐在廚房的餐桌旁。他問:“你不忙吧,嗯?”

費伯微微一笑:“一點不忙。”

“給他倒杯茶,瑪維斯。”

“不必了,真的。”費伯客氣地說。

“沒什么,我們剛剛沏了一壺。”

“謝謝。”費伯坐下去。小小的廚房通風又潔凈,給他端來的茶盛在一只漂亮的瓷杯里。

“釣魚度假嗎?”看船閘的問。

“釣魚和觀鳥。”費伯回答,“我正打算收拾起來,在陸地上待上兩天。”

“哦,這樣。那你最好把船泊在對岸。河的這一邊是禁區。”

“真的?我可不知道原來這一帶駐有軍隊!”

“嗯,從這兒再過去半英里左右就進入禁區范圍了。至于是不是軍隊,我不知道。他們也不會告訴我。”

“對,我們沒必要知道。”費伯說。

“嗯。那就喝茶吧,待會兒我來送你過閘。謝謝你讓我把茶喝完。”

他們離開了房子,費伯下到船里,解開纜繩。他后面的閘門慢慢關上了,隨后,閘門看守員把泄水的閘門打開。小船隨著閘內的水位逐漸下降,這時看閘門的人又打開了前面的閘門。

費伯揚帆駛出。看閘門的人向他揮手告別。

他在四英里左右之外的地方再次停了下來,把船纜系在岸上一株粗樹上。他等著黑夜降臨,吃了一罐罐頭香腸和一些餅干,喝了一瓶瓶裝自來水當晚餐。他穿起他的黑衣服,把他的望遠鏡、照相機和一本《東英格蘭的稀有鳥類》裝進一個肩袋,把指南針放進口袋,拿起了手電筒。一切都已準備就緒。

他關了防風燈,鎖好艙門,跳上岸去。用手電筒光照了一下指南針,便鉆進了沿運河的一帶樹林里。

他從船上向正南方走了大約半英里,碰上了一道鐵絲網:有六英尺高,編成方格狀,頂上繞著帶刺勾的鐵絲。他往回退進樹林,爬上了一棵高樹。

天空上飄著朵朵浮云,月亮時隱時現,鐵絲網之外是一片緩緩升高的開闊地。費伯先前在奧德肖特的比金山及其他一大片南英格蘭軍事區做過這類事情。這種軍事區一般有兩種防范措施:沿鐵絲網巡邏的哨兵和在軍事設施旁的固定崗哨。

只要有耐心和警覺,這兩種哨兵都是可以回避的。

費伯從樹上下來,回到鐵絲網前面。他在一片樹叢后面伏下來,守候著。

他需要弄清楚流動哨經過這一地點的時間。如果到黎明還沒有走過來,他只好第二天夜里再來了。如果他走運,哨兵會很快走過。從警戒區表面的面積來看,他估計他們每夜只能轉上一圈。

他很走運。十點剛過,他就聽到了腳步聲,三個人在鐵絲網的內側邁步走了過去。

五分鐘之后,費伯越過了鐵絲網。

他向正南方走去——當各個方向都有同等價值時,直線便是最佳選擇了。他沒有用手電筒,盡可能靠近土崗和樹林,而避免在高處行走,以防突然露面的月亮會照出他的身影。這一片荒野全是黑色、灰色和銀色的交織。腳下的土地有些水汪汪的,就像附近有沼澤。他面前有一只狐貍穿越而過,像灰色獵犬一樣迅疾,像貓兒一樣優雅。

夜里十一點半的時候,他遇到了第一處軍事設施的跡象——但那些跡象看起來有些古怪。

月亮出來了,他看到在他前方大約四分之一英里的地方有好幾排平房,排列之整齊,一眼就可斷定是軍隊營房。他立刻臥倒,但隨即懷疑這眼前景象的真實性,因為那里既無燈光也沒聲響。

他一動也不動地趴了十分鐘,想看看出現什么情況可以解釋他的懷疑,但什么事情也沒發生,只有一只獾笨拙地爬進他的視野,看了看他,就又溜掉了。

費伯匍匐向前。

他湊得更近時才看明白,那些營房不僅沒有主人,而且根本還沒有蓋好。大多數建筑只是幾根角柱撐起一個屋頂,有些有一面墻。

一個突然的響聲驚動了他,他臥倒不動:原來是一個人在笑。他靜臥著觀察。一根火柴劃著了,又熄滅了,余下了兩個紅光點——在一座未完成的房子里有兩名哨兵在吸煙。

費伯觸了觸袖中的錐形匕首,然后又繼續向前,向遠離哨兵的營地另一側爬去。

那些建了一半的營房既沒鋪地板,也沒打地基。附近沒有建筑車輛,沒有手推車,沒有水泥攪拌機,沒有鐵鏟,也沒有磚堆。從營房有一條泥路穿越田野,但從車轍里長滿的野草表明,這條路已好久沒車經過了。

似乎有人曾一度決定在這里駐扎上萬的軍隊,但在動工興建營房幾個星期之后又改變了主意。

不過這地方有些情況無法這樣解釋。

費伯躡手躡腳地四下走動,以免驚動哨兵。在營地中央有一批軍車。輛輛破舊生銹,而且全是空殼,沒有一輛引擎或任何機件。如果有人想拆賣車輛零件,為什么不把外殼也一起當廢鐵呢?

那些有一面墻的房子,全都位于最外圈,而且一律面朝外。看起來倒更像是電影布景,而不像是建筑工地。

費伯覺得他已經把這地方偵察得一清二楚了,他向營地的東端走去,然后再臥倒爬行,直至來到一道土坡背后不被人看見。他往前又走了一英里,來到一個土崗的頂部,再回頭望去。現在,剛才他到過的那地方看上去又活脫脫像一座兵營了。

一個念頭在他頭腦里閃過,不過他還需要時間去消化。

地面依然比較平展,只是略有起伏。這里有一片片的林地和沼澤灌木叢,費伯可以充分利用。有一處地方,他還不得不繞過一座湖,在月光下,湖面有如一面銀鏡。他聽到一只貓頭鷹在哀鳴,便朝那個方向望去,看到遠處有一座頹敗的倉房。

再向前五英里,他看到了機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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