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針眼(4)
- 肯·福萊特懸疑經典(共6冊)
- (英)肯·福萊特
- 4836字
- 2017-11-02 16:19:04
大衛臂腿頎長,當然是勝利者。露西用自由式游到距小島還有五十碼[11]處,便感到沒了力氣。她改成了蛙泳,可是已經筋疲力竭,連蛙泳也游不動了,只好轉過身來,面朝上漂著,大衛早已坐在岸上,海象似的噴著氣,這時又溜回水里,游著去迎她。他游到她身后,用正確的救護方式,攏住她腋下,把她慢慢抱上岸。他的一只手就在她乳房下面。
“我喜歡這樣。”他說。她上氣不接下氣,還是咯咯地笑了。
過了一下,他說:“我想我還是告訴你好了。”
“什么事?”她喘著氣。
“這湖只有四英尺深。”
“壞蛋!”她從他懷里掙脫出來,噴著水,哈哈笑著,站住了腳。
他握住她的手,領她走出水,穿過樹叢。他指著一株山楂樹下面一條翻了過來、已經朽壞的木筏。“我小時候喜歡劃這條小船到這里來,身上帶著爸爸的煙斗、火柴和紙包著的煙絲,到這兒來抽煙。”
他倆站在被灌木叢密密實實圍繞著的一塊空地上,腳下的草地干凈而松軟。露西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咱們慢慢地游回去吧。”大衛說。
“先不忙說那個吧。”她回答。
他坐到她身旁,吻著她,隨后輕輕向后推著她,直到她仰臥在地。他撫摸著她的臀部,吻著她的脖子,不久她就不再顫抖了。他把一只手輕柔地、緊張地放到她兩腿間柔軟的隆起部位,她向上拱起下身,愿意他壓得更有力些。她把他的臉拉向自己,張開嘴唇,濕濕地吻他。他的雙手伸到她泳裝的吊帶上,從她肩上拉下來。她說:“不要。”
他把臉埋到她的雙乳中間。“露西,拜托。”
“不行。”
他看著她:“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機會了。”
她從他懷里滾開,并站起身。隨后,由于這場戰爭,由于他那張漲得紅紅的年輕面孔上苦苦請求的神色,也由于她內心里不肯褪去的激情,她以一個迅疾的動作脫下了她的泳衣,摘下泳帽,讓她那頭深棕紅色的秀發披到肩上,然后跪到他面前,用雙手捧起他的臉,引導著他的雙唇到她的胸前。
她失去了她的童貞,毫無痛苦而且充滿熱情,只是稍顯太快。
犯罪的滋味不但沒有減少,反而增加了這些事情在回憶中的快感。假如那真是一次計劃周詳的引誘,那么她就可以被稱為心甘情愿的犧牲了——尤其是在最后階段。
那天下午在島上,她讓他吃驚了兩次:一次是她要他親吻她的乳房,之后是她用雙手引導著他進入她體內。很顯然,看來這種情況在他讀過的書里沒有出現。而露西則像她的大多數朋友一樣,是從勞倫斯[12]的小說中獲得性知識的。她相信勞倫斯的鋪陳,但不相信他的渲染:他筆下人物之間所做的那回事,看起來挺美的,但應該沒有美好到那種地步;她也并不預期在自己第一次的性經驗中,會有電閃雷鳴似的震撼。
大衛比起她來對性要更無知一些;但他很紳士,而且能從她的愉快中感受到愉快,她相信這一點很重要。
自從那一次之后,他倆只又有過一次。就在他們舉行婚禮剛好一星期之前,他們又做了一次愛,而且由此引起了他們之間第一次口角。
這次是在她父母的家中,在早晨大家都離開之后。他身穿晨衣來到她的臥室,上床躺倒她身邊。這一次,大衛的表現差點改變了她對勞倫斯的看法,但完事之后,大衛卻立刻起身下了床。
“別走。”她說。
“可能會有人進來的。”
“我寧可冒這個險。回到床上來吧。”她覺得暖暖和和、昏昏沉沉的挺舒服,她想要他躺在她身邊,可他卻穿上了晨衣。
“我感到緊張。”
“五分鐘以前你可沒緊張。”她伸手去拉他,“和我躺躺。我想熟悉一下你的身體。”
“我的天,你臉皮可真厚。”
她瞧著他,想弄清楚他是不是在開玩笑,等她明白過來他是當真的,就生氣了。“你這話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根本不像是……淑女!”
“你居然說這種蠢話——”
“你的行為像是個——個——妓女。”
她氣呼呼地赤裸著身體猛地跳下床,那對可愛的乳房上下直顫:“你對妓女到底了解到什么程度?”
“一無所知。”
“你對女人又了解到什么程度?”
“我知道一個處女應該有什么舉止!”
“我是……我原先是……直到我遇到你……”她坐到床邊,一下子哭了起來。
口角當然到此就結束了。大衛伸出雙臂攔住她,說:“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你也是我的第一個,但我卻不像你懂那么多,我感到有點困惑……我是說,沒人給你講這方面的任何事情,是吧?”
她抽泣著點點頭,表示同意,她突然想到,真正讓他心煩的是八天之后就要駕飛機去云層上拼命這件事;于是她便原諒了他,他也擦干了她的眼淚,重新回到床上,緊緊摟抱著互相鼓勵。
露西告訴她的朋友喬安娜這次口角,但卻把原因說成是大衛嫌她一件衣裙太過暴露。喬安娜說,婚禮前,通常在前一天夜里,小兩口總會口角:這是考驗他們愛情力量的最后一次機會。
她就要打扮好了,便在穿衣鏡中檢查了一下自己。她的裙裝稍微有點像軍裝:肩頭方方的,還帶有著肩章條,不過下面的襯衫是女式的,以便協調。她在綹綹卷發上搭配了一頂扁圓無邊的平頂女帽。在這年頭,穿得太花枝招展是不恰當的;不過她覺得現在的裝束已達到了活潑實用兼具動人的效果。目前,這種朝氣蓬勃的樣式正在迅速成為時尚。
大衛在大廳里等候著她。他親吻了她,然后說:“你的樣子棒極了,羅斯太太。”
他們登車返回招待會,向大家告別,之后要去倫敦,在克拉雷奇旅館過夜;然后大衛將驅車前往比金山,而露西則回到家中,她將和她父母一起住。
又是半小時的握手和親吻,然后他倆出門上了汽車。大衛的表兄弟已經把那輛MG敞篷小汽車打點妥當:他們在保險杠綁上了一堆空罐頭和一只舊皮靴,在腳踏板上撒滿了五彩紙屑,用鮮紅的唇膏在車身上涂滿了“新婚”字樣。
他倆面帶微笑,啟動了汽車,向車后擠滿街道的賓客頻頻揮手。等開出了一英里后,他們停了下來擦拭車身。
他們重新上路時,天已經暗了下來。大衛的車頭燈裝上了防控遮光罩,但他依然開得飛快。露西感到十分快樂。
大衛說:“手套箱里有一瓶香檳。”
露西打開箱盒,看到了那瓶香檳和用餐紙仔細包好的兩只玻璃杯。天氣還很冷,瓶塞隨著“砰”的一響,射進夜空。露西倒著酒,大衛點燃了一支香煙。
“我們要趕不上晚飯了。”他說。
“管它呢!”她遞給了他一杯酒。
她太累了,不想喝酒,真的。她有點困了。車子開得快得嚇人。她讓大衛喝了大半瓶香檳。他開始用口哨吹起《圣路易慢四步爵士舞曲》。
在燈光管制下在英格蘭馳騁,實在不可思議。人們懷念戰前的燈光:村舍前廊和農舍窗口的燈光,大教堂尖頂和小客店招牌上的閃光,以及——最大量的——附近城鎮萬盞燈火在遠處低低的天際閃閃發光。即使一個人能夠看得見路,他也瞧不見路標:它們早已全部被拆掉,好讓跳傘而至的德國間諜不辨東西(僅僅幾天之前,在米德蘭,農民們發現了降落傘、無線電和地圖;但由于這些東西四周有腳印,所以當局認定,并沒有人真的在此降落,整個事件不過是納粹故布疑陣,試圖在居民中間造成恐慌罷了)。不過沒有路標也沒關系,反正大衛認得去倫敦的路。
他們爬上一道長山坡。小巧的汽車輕捷地上著坡。露西半睜著眼睛,盯著前面的漆黑一片。山的下坡陡峭曲折。露西聽到遠處一輛車正在接近的轟鳴聲。
大衛快速彎來轉去,敞篷車的輪胎在地上擦著,吱吱作響。“我看,你開得太快了。”露西溫和地說。
車尾向左打滑。大衛換成低擋,卻有些擔心如果剎車,會造成再次打滑。避著光的車頭燈勉強照出了兩側的隔離墩。前方的道路出現了向右的急轉彎,大衛又控制不住后輪了。那條彎道似乎無窮無盡。小汽車滑向一邊,轉了個一百八十度,往回走了,然后在這個方向上繼續打轉。
露西尖叫:“大衛!”
月亮突然露出了頭,他們看見了那輛卡車,正在蝸牛似的吃力爬上山坡,從鼻子狀的引擎罩處噴出濃煙,在月色中一團銀白。露西可以看得見司機的面孔,甚至他的布便帽和胡子;還能看到他踏住剎車,嚇得大張著嘴。
這時,小車又向前走了。要是大衛能夠重新控制住車子,剛好可以擦過卡車。但他猛打方向盤,踩下了油門,這就鑄成了大錯。
小車和卡車迎面撞在了一起。
4
外國有間諜,所以英國也要有個軍事情報局。但似乎軍事情報局這個名稱太直接,所以人們都喜歡用它的簡稱MI[13]。一九四〇年,MI是陸軍部的一部分。當年,這個機構的編制如雜草一樣蔓延,變得愈來愈大——這是不足為奇的。MI的各單位以不同的序數來稱呼:軍情九處經營從戰俘營通過歐洲淪陷區抵達中立國的逃亡路線;軍情八處監聽敵人電臺的訊號,其價值抵得上六個團的兵力有余;軍情六處則負責向法國派遣特工。
一九四〇年秋,珀西瓦爾·高德里曼教授加入的是軍情五處。在一個寒冷的九月的上午,他來到了設在白廳內的陸軍部。
在和平時期,軍事情報局的人員清一色是軍職人員,但這時高德里曼卻發現,軍事情報局里增加了許多非軍職人員,而在軍情五處,有一半人都是他的舊識,這使他感到很高興。他第一天到那里就遇到了好幾個熟人:和他同一個俱樂部的律師、和他是大學同學的歷史學家、和他在同一所大學里工作的檔案管理員以及他最喜愛的偵探小說家。
上午十時,他被帶到特里上校的辦公室。特里顯然已經工作了好幾小時:從他字紙簍里扔的兩個香煙盒就可以知道。
高德里曼說:“現在我該叫你‘長官’了吧?”
“這里沒那么多啰唆,珀西,叫‘安德魯舅舅’就蠻好。坐下吧。”
特里身上那種精悍利落的勁頭,是他們在薩伏伊進午餐時所沒有的。高德里曼注意到,他毫無笑容,眼睛總是在辦公桌上一疊沒讀過的電文上瞟來瞟去。
特里看了下他的表,說:“我要把情況簡單地向你說明一遍,把那天午飯我開了頭卻沒有講完的事給講完。”
高德里曼微微一笑:“這回我不會再那么趾高氣昂了。”
特里又點燃了一支煙。接著,就滔滔不絕地講了起來:卡納里斯派到英國的間諜都是些廢物(特里講起這話來的樣子,就像他上次跟高德里曼的談話只是中斷了五分鐘而不是三個月),多蘿西·奧格拉迪就是個例子:她在懷特島上竊聽軍用電話時被我們抓住了,她往葡萄牙寫信所用的隱形藥水在玩具店里都買得到。
九月份卡納里斯又派出了一批新間諜。他們的任務是偵查英國,為入侵作準備:把適于登陸的海灘、可供運載軍隊的滑翔機降落的機場,還有道路、坦克陷坑、路障和鐵絲網設施等,一一標在地圖上。
這批間諜是一些隨便挑選、訓練欠佳而又裝備不良的無用之輩。最典型的例子是九月二、三日兩夜到達的那四個人:邁爾、基布姆、龐斯和沃爾德伯格。基布姆和龐斯是黎明時分在海思附近著陸的,他們還在沙丘中拔不出腿、越陷越深時,就被薩瑪賽特輕步兵團的二等兵托勒維抓住了。
沃爾德伯格倒是向漢堡發出過一份電文:
安全抵達。文件已毀。距海岸兩百公尺處有英軍巡邏。海岸上有褐色鐵絲網,五十公尺外有鐵路枕木。沒有地雷。士兵很少。未完成的碉堡。新修的公路。沃爾德伯格。
顯然,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甚至連代號也沒有一個。他這份情報質量之差,可以從他對英國法律規定的一無所知上得到佐證:他竟然在早上九點走進一家酒館,要一夸脫的蘋果酒[14]。
(高德里曼聽到這里,不禁哈哈大笑,而特里卻說:“等一等——更可笑的還在后邊呢。”)
酒店老板叫他十點再來,還建議他利用這一小時去看看村里的教堂。令人不敢相信的是,他竟然真的在十點整的時候回來了,當場就被兩名騎自行車的警察一下子給逮住了。
(“這簡直像《又是那個人》的情節了。”高德里曼說。)
邁爾是幾小時后被發現的。隨后幾周里,又有十一名間諜落網。他們大多是踏上英國的土地沒出幾小時就被捕的,幾乎全部被處以絞刑。
(“幾乎全部?”高德里曼問。特里說:“不錯,有兩個人被解送到我們的B-I(a)科。一會兒我還要談到這件事。”)
剩下的在埃里著陸,其中一個是厄恩斯特·韋伯-德羅爾,是個知名的雜技演員,在愛爾蘭有兩個私生子(他曾以“世界最強壯的人”的稱號在愛爾蘭巡回演出過)。他被警備隊逮捕,罰款三英鎊,然后移交給了我們的B-I(a)科。
另一個叫赫爾曼·戈茨,他跳傘誤入北愛爾蘭,而沒有落到埃里。他遭愛爾蘭共和軍劫掠之后,身穿皮內衣泅渡了博伊恩河,最后吞服了自殺藥片而死。他有一個手電筒,上面標著“德勒斯登[15]制造”。
(“既然抓住這幫笨蛋這么易如反掌,”特里說,“我們又何必請像你這樣足智多謀的人來抓他們呢?有兩個原因:第一,我們無法知道還有多少間諜我們沒抓到;第二,這和我們不處絞刑的那些人有關。B-I(a)科負責的就是這碼事。但是為了解清楚,我得回到一九三六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