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哈佛教授的心理學原理
- (美)威廉·詹姆斯
- 3955字
- 2019-01-03 05:06:10
第三章 心與世界:揭示主客觀之間的心理勾連
在心理學范疇,“心”的涵義不僅僅只停留在生理層面,它更應當是一個寬泛的系統,所有產生或推動意識演變的器官及功能,都應當被視為“心”的一部分。我們需要思索的是:外來的因素如何對“心”釋放壓力,而后者在何時何地用什么樣的方法來呈現應變;時間、空間的流逝或轉變,對于“心”究竟會造成多大的影響;萬事萬物對于“心”的內部變化或結構堆塑,都會產生怎么樣的作用……
毋庸置疑的是,在“心”以外的世界——無論是生理層面還是意識層面,所有這些外力因素的變化,都會對“心”以及由“心”釋放出來的意念產生巨大作用。因此,檢驗“心”與外部世界的關聯,就是我們接下來需要重點論述的問題。
1.心在時間軸線之上的映射關系
說一個略為“飄渺”但卻長久以來一直被人們津津樂道的話題:一個人的“心”(此為心理學范疇的概念,更準確一點,我們應當稱之為“意識機構”。下文中多次提及的“心”亦是如此,不做贅述)到底是何時開始萌生的呢?在我們的肉身誕出之前,以及身形寂滅之后,“心”是否依舊存在?透過神學或者哲學的視角來論證這個話題似乎會更好一些,但是如果要從一個更為理智的角度來闡釋,我們就必須將“魂魄現象”棄置一邊,從自然科學的角度來觀摩以上命題。
在現世之中,每一顆“心”都是與承載它的那個身軀息息相關的,任何由“心”生發的意愿,都通過這個身體展示給外部世界。但是在一些特殊的時刻,假如一個人的意識受到了損毀或隔斷,導致心中一片空白,那么這個時候關于“心”的討論,就是一個眾說紛紜的話題了。比如說入睡、昏迷不醒或者是發羊角瘋等等,這些現象都會讓我們在一個或短或長的時間里發生意念上的間斷。而這也就牽涉到了本次論述需要探索的第一個命題:我們是否曾經完全無意識過。在我看來,陷入完全的意識空白是完全存在的。甚至在一些時刻,由于斷裂的意識鏈條很快又重新愈合,又或者它們之間的間隙非常非常小,就有可能讓人根本覺察不到空白的存在。只有親眼看見了斷裂處的傷痕,我們才會想起自己似乎在某一個時間內茫然若失過。很多人同樣也經歷過這樣的情形:他們認為自己并沒有睡著,但是猛一抬頭看見了鐘表上的指針之后,才發現自己早已經是“大夢初醒”了。
由于經常經歷類似的現象,心理學家們似乎又可以得出以下結論了,那就是“意識是一個不相連的貫體,它能夠在一定時間之后重新開始”。就比如上面我們談到那個鐘表的例子一樣,意識本身是不相連的,所以人會在一些特定的時刻腦中一片空白而渾然不覺。又因為意識能夠重新開始,因此,這些“失憶”的人又會在悄然不覺之中被“自己的意念是連貫、完整的”這一錯覺而蒙蔽。
對于這一種觀點,業界先驅們又是如何看待的呢?在此,我們需要引述兩位意見完全相反的學者——約翰·洛克和笛卡爾。
笛卡爾流派認為,思維就是靈魂的本質,因此它能夠通過先驗經驗來解決意識之中存在的不連貫現象。而洛克則反對這一見解。對于以上兩種流派的爭論,朱夫瓦和漢密爾頓最終給出了一個相對更具說服力的論證,如下:
“在夢游過程之中——無論本次夢游是受外界誘導,還是因自然而起,夢游者往往都會做出一些理智、合理的舉動。但是無論他在夢境中表現得多么成熟沉穩,到了早晨起床的時候,這個人會將自己做過的事情都忘記。”
“假如我們在熟睡的時候突然被驚醒,那么熟睡之中的夢境故事,也在短短幾分鐘之內從記憶當中消失了。”
“又或者,在我們自己以為非常清醒,但精神卻打著馬虎眼的時刻,腦海中突然間冒出了一些意象,而再過一陣子之后,這些偶然浮現的意象也都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還有,在耳聰目明的情形之下,我們依然能夠將一些‘雜音’從自己的生活當中驅逐出去,這就說明,人是有能力不去注意那些自己不想關注的事情的。就像是睡眠之中的寒風、吵鬧等等,這些感官印象都不會占據我們的心靈。我們可以說自己的意識有一個檢察官,它可以評判哪些印象可以被傳遞,而哪些則不值得引起上級神經的注意。”
因此,朱瓦夫和漢密爾頓認為,“心”是可以選擇意象符號的,那么它就必然擁有了思辨的屬性。這一部分“無意識”的覺態區間,說明“心”也有選擇性休整的時刻。
很多人都有這樣的經歷,那就是在入睡之后還能夠把握住一定的時間概念。因此,無論睡眠有多深,這些人都能夠在一個準確的時刻醒來,如此日復一日,絕無差錯。或者還有一些人,他們能夠在第一天夜里做好決定,強令自己第二天在某一個時刻起床,并且準確無誤地做到這一點。在我看來,這樣一種現象也毫無疑問地證明,人在入睡之后也是存在活躍的心理活動的——假如沒有這些潛在的意識流動,那么他如何準確捕捉到時間概念,并且洗臉起床呢?
所以說,朱瓦夫和漢密爾頓向大家揭示了這樣一個道理,那就是“心”可以在人尚未覺察的時刻進行活動。而這一個論點,同樣是得到了眾多支持的。
意識是一種能夠用先驗經驗進行自查的思想,那么它也就有可能會出現間斷或者空白了。我們的某一次走神,某一次發呆,其實都可以被看作思維在無干擾狀態下的稍事休息。如果將這種現象更加細化,進行更微觀化的探索,那么它呈現出“完全無意識”的狀態,也就更為常見了。
討論完“是否完全無意識過”這個概念之后,我們再繼續看下一個命題:“協識脫離病者的無意識狀態是不正確的。”
首先需要向讀者解釋一下“協識脫離病”的涵義,它是指人的肌體器官在感知能力上發生了病變,比如失明、失聰,或者味覺遺失等等。從理論來說,一部分協識脫離病是可以得到救治的,比如人體某一塊皮膚失去知覺,醫師們通過藥物或者其他刺激手段來緩解、消除這一癥狀等等。歷史上也發生過很多針對類似病癥的治愈方法,比如用吸鐵石或者其他金屬板放在失感的皮膚上,過一段時間,癥狀也就消失了。不過先不要急著高興,原有的病灶會在受到打擊之后轉移陣地——左手的癥狀減輕了,右手又出問題了。所以,對于利用金屬板或者吸鐵石來治療協識脫離病,到底是不是僅僅停留在“心理安慰”層面,業界眾說紛紜、莫衷一是。如果要更好地解決這一病痛,催眠術或許能夠發揮不錯的作用。有人認定,在催眠狀態下,失感的癥狀會被完美解除。
對于催眠術在協識脫離病方面的應用,我不做更多論述。彼得·詹納和比納卻就失感現象提出了他們與眾不同的見解,他們認為:“在肌體失感的時候,相關部位會有一種潛在的下層意識被激發出來。這一層意識與原有的常態意識涇渭分明、互不侵擾。”
這一論點被提出之后引起了不小的轟動,事實證明,由詹納先生“下層意識”理論進化而來的“分心法”,也對心理學的研究起到了極大的作用。詹納認為,協識脫離病患者在相關方面只有非常逼仄的注意領域,因此他們不能夠同時關注到更多的事物。一個正常人可能既能夠和人聊天,又能夠下象棋,同時還可以聽身邊的人唱歌;而一位協識脫離病患者就無法在同一時刻完成上述三件事情,一旦你拉著他聊天,他就會把周圍的事情全都拋在腦后了——這絕對不是對你的不敬,而是機體限制使得他不得不如此。
詹納舉例說,一名看上去健忘的農婦在和人說話的時候,其他人就算站在背后大聲叫她的名字,也不會得到有效的回應。即便是湊到耳朵邊上,憤怒地叫罵,也不能讓這個人回過神來。更有甚者,人們用胳膊肘去碰她,用小石子去拋她,也都是無濟于事的。但是過了一陣子,這名農婦結束了談話,在路邊又遇到了剛剛罵她、沖著她大喊大叫的那個人時,她也會若無其事地和這個人攀談起來,像是什么都沒有發生過一樣——這當然是一個奇怪、但卻非常常見的問題。
不僅如此,詹納還通過對類似人群的觀察和實驗得出了一些令人歡呼雀躍的推理。在這次實驗當中,他走到兩名聊得熱火朝天的人身邊,輕輕呼喚兩人的名字,并且指引他們做出“舉手”或者是其他的什么小動作。令人驚訝的是,這兩位熱聊到渾然不覺的朋友,根本沒有注意到身邊的這位“第三者”,但是他們卻無一例外地按照詹納先生的指令做了。
到了最后,詹納將一支筆塞到受訪者手中,然后引導對方在一張紙上寫出自己的名字,或者是其他什么答案。在這個時候,受訪者會一邊談話一邊在紙上簽下自己的姓名,而“執筆簽字”的這個過程,卻完全不受上層意識干涉。這個實驗就更加堅定地證明,人體內部是存在下層意識的——當上層知覺被一個注意力牽引的時候,下層意識能夠被喚醒并且驅動人體執行各類動作。
如果說由于忘情地聊天而被人引導著書寫下自己的名字這樣一件事情依然不能夠說服所有人,那么我將用以下事例繼續強化自己的觀點。
在生活當中,我們同樣會發現很多這樣的事情,那就是一個失感的手掌會對周邊物體進行下意識的甄別和操作。比如說我們將一支筆放在這個手掌當中,它就會比劃出書寫的動作;當這個物體被換成是一把剪刀的時候,這個手掌又會不自覺地開闔它,就像是在裁剪一張無形的白紙一樣。
有這樣一位協識脫離病患者,她的手掌失去了感覺,于是心理學者讓她抬起頭,將一副眼鏡輕輕放在她的手掌之中,而后托著她的手腕,緩緩地向她面部靠攏過去。然而,就當這名協識脫離病患者的手臂剛剛舉到一半的時候——這個時候她恰好看見了自己的手里是什么——她就大聲叫了出來:“停下,我的手里有一副眼鏡!”
這就是說,下層意識并不能直接說明自己是否觸碰到了什么物體或現象,假如它能夠覺察到這一點,那么這位實驗者會在很早的時刻就明白自己手中握著一副眼鏡,進而就不會毫無顧忌地將手掌向自己面部揮過去了。
可以說,通過上述實驗,心理學界已經推翻了這樣一個謬誤的結論,那就是“協識脫離病患者是完全無意識的”。因為針對完全失感的肢體區域的刺激,人們能夠喚起平時處于隱態的下層意識,然后由次起的下層意識來指引這個人的形體動作。
那么,既然人體的知覺意識被區分出了上、下層,那么,這兩種感知能力會不會在某一時刻同時發揮功用呢?在我所查閱或是經歷過的事件當中,暫時還沒有發現任何一例下層意識越俎代庖的事情,惟有當上層意識受到蒙蔽或損毀的時刻,那些通常狀況下處于隱形狀態的下層意識才會得到表現機會,并且驅使人的肢體做出相應動作。因此,類似的心理學實驗,往往需要催眠術的支持——當催眠技術隔斷了發揮通常效力的上層知覺之后,潛意識才會凸顯出來,對外來刺激進行逐一回應。
總體而言,關于一個人是否完全無意識過,以及失感狀態激發出的下層意識,這些都同意識的時間關系密切相關。前者按照時間順序,揭示了意識的間斷性——在不同的時間點上,意識處于不同的臨界狀態;后者依照先后順序,表明生物體在喪失了通常狀態下的感知能力時,潛在的下層意識會隨后觸發,從哲學角度來說,這同樣涵蓋了一個你先我后的時間邏輯。而上述兩則論證,也正是業界關于“心”在時間概念上的重要成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