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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往事多未央(5)

鄉民們在村口最廣闊的地方搭建了祭臺,依照南羌人的祭神方式,祭臺的前方還搭了一座木塔,巍峨高聳,專做舉火照明和與神靈溝通之用,木桌連成流水席放置在道路的兩邊,上面還擺著琳瑯滿目的食物和美酒。

夜晚時分,明月掛在穹空,天際繁星點點,人們點燃了木塔,火光頓時照亮了整個村口,領頭的巫師舉著禽鳥羽毛做成的法器,繞著祭臺念念有詞,村民們恭敬地跪在下面,大氣都不敢出一聲。祭臺中央擺著木制的箱子,里面皆是村民敬獻給天神的錢財,不過看那巫師盯著木箱奸笑的樣子,這些錢財能不能順利到達天神的口袋,尚且是個懸念。

“這個巫師著實混賬,竟連同族人都忍心欺騙,簡直可惡!”云皎站在遠處的高坡上,小身板迎風而立,大義凜然道。

此處的季節異常分明是銀時月施法所致,且不說天神早已離開人間,根本不會管凡塵之事,就算真的有天神降禍,豈是一場祭神大典就能躲過的?這里的鄉民本就窮苦,一下子拿出這么多錢財來,都是他們一年的花銷了。

云初末蒙著白紗素帕,僅露出兩只幽幽的眼睛,一直盯著下面的人群,良久之后,扭過頭看向云皎:“小皎,我餓了。”

云皎甚是鄙夷,沒好氣地道:“你別這么沒出息好不好?那些招搖撞騙的巫師魚肉鄉民也就算了,我們可是有風骨的人!”

面紗之下,云初末撇了撇嘴:“不管,你說過要照顧我的。”話音剛落,云皎立刻把布袋里的點心拿出來,遞到他面前:“來,吃吧。”

云初末斜睨了一眼點心,表情要多嫌棄就有多嫌棄。他注視著云皎定定地道:“你覺得我會放棄美酒佳肴,在這里啃你的點心?”然后滿不在乎地偏過頭,傲嬌地輕哼了一聲,邁著大長腿朝村子里走去。

一般來說,在村落的祭神儀式中,若是有陌生的外人闖入,就會被視為沖撞神靈。云皎趕緊跟上他,從后面提醒道:“一會兒你被村里人追著打,可千萬別說認識我!”

云初末已經完全聽不進去她的話,步調不變,目標明確地朝著村口走,素白的衣袂隨晚風微微飄著,無比優雅從容,若不是那雙望著雞腿放光的猥瑣眼睛,一定能迷倒萬千少女。云皎跟在后頭,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便開口問道:“你那日說有什么禍事,可是與今晚的祭神大典有關?”

云初末一直靜默著,隔了一會兒,悶悶道:“我為什么要告訴你?”

這個人!云皎恨恨地頓住腳步,看著云初末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此處的環境實在太過惡劣,連些像樣的食物都找不到,為了等候銀時月,他們已經啃了兩天冷點心了,這種事情對她而言自然不在話下,然而對云初末這個養尊處優的貴公子來說,簡直如墜地獄!不過,即使再怎么裝作漠不關心,他還是出手幫了銀時月,雖然她有些不太懂,銀時月那句“我們是一樣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三天的期限已經過了大半,再過一天,銀時月的魂魄就是云初末的了,她以前曾目睹過畫骨重生的魂魄被長空之境吞噬的情景,但她實在不愿看到銀時月也落得如此下場。出賣自己的靈魂,換取心愛姑娘三個月快樂的人生。這是他自己所選,想來即使被吞噬也不會有任何怨言,現在她只希望一切能像銀時月所希望的那般,千萬不要辜負了他的犧牲,留下任何遺憾。

正想著,云初末已經向她走回來了,手里還拿著許多東西。

“你你你……”云皎瞪大了眼睛,“是怎么做到的?”

云初末哦了一聲,隨手一指:“我看那邊沒有人,就拿回來了。”

云皎順著他的手勢望去,頓時一陣頭大。鄉民們已經祭祀完畢,四處結伴慶祝去了,祭臺正好無人把守,而且看那幾個空空的盤子,如果她猜得沒錯的話,這些東西都是敬獻給天神的。她壓低了聲音:“喂,萬一村民們發現祭品少了,指不定會鬧出什么亂子呢!”

云初末拿著食物的手揚了揚,面無表情地說:“那你到底要不要吃?”

荷葉包裹的燒雞散發著陣陣香氣,還有一些精致的果品,看上去賣相極好,已經啃了兩天冷點心的云皎忍不住吞了吞口水,撇了撇嘴,不情不愿道:“要!”

剛想伸手接過來,云初末立即縮回了手,將食物藏在背后:“你可是有出息的人,怎么可以招搖撞騙,魚肉鄉民?”

云皎不滿地瞪了他一眼,臉皮很厚地嗯了一聲,訕訕道:“偶爾沒出息一次,這種情況也是使得的。”

云初末眼里帶著笑意,偏過頭看向別處,十分傲慢地打趣道:“還是算了,有風骨的人一向只喜歡啃點心。”

云皎頓時噘起了嘴,一字一頓地吼出聲:“云——初——末!”

她的眼睛水靈靈的,每次瞪著別人的時候,都好像受了極大的委屈,多么無辜一般,纖弱的小身板偏偏做出無所畏懼、誓死抵抗的樣子,白皙的臉龐在月下顯得精靈可愛,令人忍不住想去掐一掐。

云初末果然伸出手去,在她臉上輕輕捏了捏,語氣柔和而無奈:“你啊,就會口是心非。”他的手指微涼,力道也很輕柔,云皎沒有一絲不適,相反,還感覺很舒服。她小心翼翼地伸出小手,眼里露出彎彎的笑意,盡是討好和得逞之后的狡黠。

云初末把食物放在她手上,只留了一壺酒,便找了一塊石頭坐了下來,默默地仰頭飲著。

從前在明月居的時候,向來要求生活質量的云初末只喝女兒紅,而且為了保持自己風雅的形象,從來都是把酒斟在玉杯中,淺淺啜飲著,像現在這般英氣豪爽,還真是第一次見到,而且從他的神情中,云皎似乎看出了某些不明的孤傲和蒼茫。

她挨著他坐了下來,扭頭看他:“你不是餓了嗎?”

云初末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陰陽怪氣道:“我可是有風骨的人,不像某人。”

“云初末!”云皎怒火攻心,不樂意道,“你以后可不可以不要打擊我!”

“不可以。”對方不假思索,認真地解釋,“有風骨的人,一向只喜歡打擊那些偶爾沒出息的人。”云皎都快氣哭了,銀牙咬得咯咯響,大哼了一聲,氣呼呼地轉過身不理他。

也許是因為坐在逆風口,云初末沒有因為花粉打噴嚏,他將酒壺隨手扔在一邊,悄悄斜了一眼獨自生悶氣,還不忘吧唧吧唧啃雞腿的云皎,用后背蹭了蹭她:“云皎。”

云皎雙手捧著荷葉,縮成小小的一團,板著臉不理他。云初末唇角噙著笑,往后一仰,更大力氣地撞了她一下:“小皎?”

云皎被他撞得一個趔趄,差點兒趴在地上,沒好氣地吼出聲:“干嗎?”

云初末的臉上含著笑意,在午夜的靜謐里顯得瀲滟而溫柔,他挑了挑眉:“真的生氣了?”

以前也是這樣,每次云初末惹她生氣被冷落的時候,他都會忍不住跑過來招惹她,然后兩個人打著鬧著就和好了。云皎不滿地輕哼了一聲,擺出一副很不高興的樣子,等他過來哄自己。緊接著,就聽到云初末歡快的聲音:“我最喜歡惹人生氣了,來,哭一個給我看看。”

云皎感到一股憤怒的烈火直沖腦門,某人簡直惡劣無恥,她氣得想跺腳,一把扯過云初末的衣袖,惡狠狠地在上面擦了擦嘴和手,立即在他干凈素白的袖子上留下了一道道油印。

“啊,死云皎!”云初末趕緊跳了起來,一邊甩著衣袖,一邊頭也不抬道,“你是決心和我的衣服過不去了,是吧?”

云皎連滾帶爬地站起來跑遠了,還不忘回頭吐了吐舌頭:“活該!”

云初末將袖子一捋,從后面堅持不懈地追殺:“又毀了一身衣服,我今天一定要打死你!”

“云初末云初末……”云皎見他殺氣騰騰地逼近,瞪大了眼睛顯得很無辜,連聲求饒道,“你那么英明神武風華絕代溫柔可愛,胸懷還很寬廣,是不會做這樣不風雅的事的,對不對,對不對?”

云初末完全不為所動,松了松手指,拳頭握得咯咯響:“怎么,現在才來求饒,晚了!”

事實證明,跑得快除了可以逃命之外,其實還會帶來一個很大的壞處。云皎可憐兮兮地擠在人群中間,焦急地尋找著云初末的身影,心里暗暗叫苦。

正所謂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倘若早有此覺悟的話,她就不惹云初末生氣了,現在倒好,和他走散了,想回明月居都困難了。如果云初末真如先前說的那般,把她丟在長空之境里不管不問,她從此以后就只能待在這里了,想到這里,云皎簡直大驚失色,屁顛屁顛地跑去找云初末,準備跟他認錯。

然而,在走到村中的時候,她停住了腳步,遠遠地看見銀時月和姜雪羽走了過來,十指相扣走在人群中,一幅情意繾綣的美好畫面。云皎連忙閃到一邊,躲在路邊的柳樹后,偷偷注視著。

云初末說這幾天他們會惹出一場禍事,若想逃過此劫就必須避開滿月之下的桃花才行。他那個人說話一向沒頭沒腦的,什么叫滿月之下的桃花,這幾天她找遍了整個村落,根本就沒有桃樹好嗎?為了以防萬一,她還是決心跟著他們,不過有銀時月在,別說桃花,就連菜花都不會讓姜雪羽碰到的吧?

“我們離開故鄉太久了,連村里的鄉親都不認得了。”姜雪羽款款走在前面,望向身邊的秦錚,眉眼中盡是柔靜的情意。銀時月陪在她的身邊,淡淡嗯了一聲。

當年此處鬧災荒,餓殍遍地,百姓們能走的大多都離開了,剩下的那些已經存活無幾,現在村子里的鄉民多半是從外地遷來的,他們自從回來之后,便在河邊建了木屋,和現居的村民并無交往。

云皎悄悄跟在他們身后,望著銀時月溫柔體貼的模樣,不由得在心中感慨,若是哪天云初末也能對她這般,就是現在被他逮住狠揍一頓也值了。

自古才子佳人賞景散步最是無聊,這邊看看花,那邊望望草,云皎才跟了一會兒就哈欠連天了,暗自腹誹著云初末怎么還不找來,好歹能讓她偷一會兒懶。正想著,便聽到姜雪羽突然道:“秦錚哥哥,我的玉佩不見了。”

她上下翻找了一會兒,神情里焦急之色盡顯:“那是娘親臨死前交給我的遺物,若是丟了可如何是好?”

銀時月拉住了她,溫聲安慰道:“你先想一想,有沒有落在哪個地方?”

話雖是這樣說,云皎能看出他暗中施了法,淡藍的光點穿過人群,像是游走的小蛇,很快便跟上了一個農夫,銀時月也注意到了那人,轉過身來道:“想必是掉在路上了,我先去找一找,你在此等我,千萬不要走開。”

姜雪羽點了點頭。銀時月轉過身,長眉微蹙,邁步朝著農夫消失的方向去了。見到銀時月走遠,云皎大著膽子靠近姜雪羽,趴在樹后默默注視著她,委屈又不服氣地撇了撇嘴,羨慕、嫉妒地哼了一聲。

為什么同為姑娘家,姜雪羽就長得那般好看,而且舉止言行溫柔可親?回想過去的一百多年,自己的那棵破桃樹當真鐵了心一樣,死都不肯開出一個花骨朵兒來!

還記得當年豆蔻年華,到了小姑娘胡思亂想的年紀,總希望能在買菜回來的路上邂逅一位英俊溫柔的美少年,然后兩個人背著云初末相約私奔到天涯海角,丟下他每天對著一池子的魚悔恨終生!

后來好不容易遇到一個會對她笑的少年,當她心情忐忑又甜蜜竊喜地跟云初末說起的時候,云初末只是冷淡地哦了一聲,面無表情道:“是街頭王大媽的兒子吧?他從出生時就是傻子,見到誰都笑。”

一開始云皎還以為他在胡扯,但在幾天后,看到那少年對著一頭騾子,傻呵呵地樂了一整天之后,她的信心頓時被打擊到十八層地獄,凄凄慘慘戚戚。

但是她自覺還沒長到人神共憤的地步,連王大媽那樣魁梧的人在夫君死后,都能迎來第二個春天,沒道理她這個單純善良又可愛的小姑娘,被足足冷落了一百年,到現在還是無人問津。

排除她個人的原因,剩下的就只有云初末了,這個人脾氣傲嬌,品性不好,行為惡劣,嘴巴還很毒,導致她的名聲也跟著一起不可阻擋地臭掉了。在別的小丫頭都在繡花的年紀,她卻要跟一群大姑、大媽混跡菜市場,試問哪個美少年會喜歡這樣的姑娘?總的來說,都怪他養得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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