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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中學的那些青春往事

1983屆 馬云峰

 

幾日前,路過我的母校北京市第十九中學北門,伴隨著清晨陽光的升起,在恍惚之中,我已進入校園。猛然間,我看到校門口的幾棵老槐樹,30多年前我上學時曾在樹下讀書。歲月在它們身上留下了深深的刻痕,幾個碗口粗的枝丫似乎已經枯死,滿身斑駁的樹皮,像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周邊的鋼筋水泥和路邊污濁的汽車尾氣還在壓榨著它們的生存空間,但它們堅持著,挺立著,像挺拔的哨兵,屹立在哨位上。耳邊學子瑯瑯的讀書聲,像是把我的思緒突然抽離了這個世界,周圍的一切都安靜下來,穿過時光隧道,記憶里曾經模糊的兒時往事一下子清晰起來……

1977年,我本該進入小學六年級讀書,但是根據毛主席“教育要革命”“學制要縮短”的指示,伴隨著當年的教育改革,我們從六年級制小學更改為五年級制小學。初中一年級仍在小學就讀,被稱為“戴帽初中”,還是小學教師給我們上課,但課本是初中一年級的,直至1978年我才正式到中學的初二讀書。我在上中學前,一直在海淀體校訓練跳高。有一天,十九中的體育老師許繼存先生看到了我,問我愿不愿意來十九中上學讀書,那是我求之不得的,我毫不猶豫地答應了,于是我就成為一名十九中的學生,進入了我夢寐以求的中學校園。這也是我離開家住校,有生以來第一次過上集體生活。

北京市第十九中學位于海淀鎮南,東邊是中國人民大學。當時在校大學生很少,在人民大學校園里,我經常能聽到中國人民解放軍第二炮兵報務員滴滴答答訓練發報的聲音。學校南邊是北京市四季青蔬菜種植基地,20世紀七八十年代海淀區的蔬菜大部分來源于此,那里種植了大片的瓜果蔬菜。有一天上完晚自習,晚上九十點鐘,我們三五個住校男生,背上9元錢一個的灰色馬桶包(七八十年代流行的一種背包),跑到農民種植西紅柿的菜地里,趁著夜色選大個的西紅柿摘了一書包,偷偷地溜回了學校宿舍。回去后怕宿管沈老師發現也不敢開宿舍燈,把西紅柿藏在床下,就這樣熬過了一夜,終于等到天亮了,我們迅速跳下床,爭先恐后地打開書包,只見幾個又大又圓像石頭一樣堅硬、青中還泛著白的大青西紅柿呈現在我們的面前。我們當時各自埋怨著,這可是一夜的“勝利成果”呀!心里有說不出的沮喪。學校的西邊不遠處,就是美麗的萬泉河,清澈的河水自南向北緩緩流淌。據史料記載,當年乾隆皇帝從這里經過時曾御筆寫下“萬泉十里水云鄉,蘭若閑尋趁曉涼。兩岸綠楊蟬嘒嘒,輕舟滿領稻風香”。萬泉河上有小橋貫穿東西,那時我喜歡站在橋上往河里扔石子,在水面上濺起一層層漣漪,把自由自在于水中游動的小魚小蝦嚇得東竄西逃。在河旁岸邊有無數的泉眼,形成一處處淺淺的灘涂,那里有很多個美麗的荷塘。每當夏日來臨,一朵朵粉色的荷花從綠色的荷葉中露出它羞澀的面容,盛滿湖水的柔情,迎著炎炎烈日,隨風送來陣陣宜人的清香!每當暑期來臨,這里已經是紅裳翠蓋,滿園皆香!到那時蓮花開得就像夜空的繁星,蓮蓬在荷葉中間搖來晃去。每當這時,最喜歡和一幫師兄弟鉆進蓮藕地里,摘脹得鼓鼓的蓮蓬,拿到宿舍,剝去皮放在嘴里一嚼,滿口清香。我訓練的地方在學校的北邊,每天訓練完,回學校的路上,都要經過北京大學,那里有大片的白楊和大槐樹,與美麗的未名湖畔的博雅塔遙遙相望。那時我喜歡跑到北京大學西門,看著進進出出的天之驕子羨慕不已,心中暗暗發誓,也要來北京大學上學,正大光明地進出北京大學。這段路往返走過多年,雖然近在咫尺,卻一次也沒進去過。歲月如歌,如今女兒已在北京大學畢業,也算了卻了我兒時的一個心愿。在路上還要路過當時著名的海淀斜街(西大街)和倒座廟,斜街是清末皇家赴頤和園休閑避暑的必經之路。據說斜街當年店鋪林立,房屋鱗次櫛比,顧客摩肩接踵,生意興隆,非常繁華。我記得斜街兩邊有很多小吃館,其中有一家仁和酒家,店里有一種蓮花白酒特別有名。酒我是不敢喝的,我喜歡店里的燒餅,買上一個,有時涂上臭豆腐,吃得滿嘴溢“香”,上晚自習時老師不讓進教室,讓我站在教室門外,啥時候嘴里沒有“香”氣了,啥時候才能進去學習。在回學校的路上,還要經過一個叫倒坐廟的岔道,倒坐廟里佛像坐南朝北非常少見,大殿內的佛龕已被毀,在中關村西區改造時,海淀斜街、倒坐廟和很多文物古跡也轟然倒下。現在很多我兒時上學路上的標志性建筑已蕩然無存。

在十九中學習住校期間,我的記憶中好像南側有墻,其他三面都是不足一人高的鐵柵欄,只是形式上的圍墻,也起不了多大的安全防護作用。校門在學校的南側,門口的傳達室可是我們全校老師同學對外溝通、交流重要的中轉要地。每天路過此地都要駐足看看小黑板上有沒有自己或同學的名字,要是有,就代表有朋友或家里來信了。那時電話還沒有普及,有時黑板上的名字密密麻麻足有上百個。西邊是校辦工廠院子,那里可是牛廠長的地盤,也不知道他的工廠都生產些什么東西,反正他每天都忙忙碌碌的,也沒見過有幾個工人。隔壁是比我低一年級的教室,我記得班主任是任素珍老師,他們白天上課,晚間是我們住校生的晚自習室。往前是校醫院,我們身體有什么問題,總能得到女校醫的關心和熱情接待,三十多年過去了,她的姓名我已記不得了,但她那和藹的笑容我還清晰地記得。再往里走是兩三排教工家屬宿舍,每到傍晚都能聞到一縷縷飯菜的清香,那里住著羅少祥老師和薛金凡老師等部分教師。在學校北側是圖書館,它的前面是松樹林,我前面寫的那幾棵松樹可能就是這片樹林中的一部分,我們在那里看書、借書和學習。我在那里讀到了人生第一部小說《鋼鐵是怎樣煉成的》,也曾經為保爾·柯察金和冬妮婭的愛情故事所感動。在圖書館旁邊是幾排教室,不過由于柵欄外有多個豬圈,每到夏季上課時總是聽到豬叫聲和飄過陣陣豬圈的味道,還好我沒有在那里上過課。學校東北角是操場,好像是現在的公路高架橋的位置,操場是非正規的300米黃土跑道,早晨上課前和放學后,同學們都會跑到操場上,當時運動項目很多,由老師帶領組成很多校隊或班隊,同學們每天都在操場上訓練。學校每年都舉辦田徑運動會、冬季長跑比賽,都是以班為代表隊的各類各級比賽,同學們爭先恐后報名參賽,本班同學在賽場上比賽,由班主任帶領其他同學做觀眾,喊叫聲、加油聲、掌聲此起彼伏,一浪高過一浪。如果不在現場,聽到加油聲,一定以為是在舉行加油比賽。記得我上初三時的跳高比賽,橫桿升到了兩米零五,我身穿十九中運動隊蔥綠色的隊服,助跑、起跳,輕松躍過了橫桿,這一跳改寫了北京市跳高紀錄,頓時操場上的歡呼聲達到了頂點。說起十九中運動會紀錄,我可打破過不少,有跳高、跳遠、三級跳遠、110米跨欄。35年過去了,也不知道年輕的后生們都改寫了哪些紀錄。沿著操場往回走,還有一片松樹林,松樹林中是排球場,有時我們吃完晚飯,老師一隊、學生一隊開始比賽,我們學生隊好像負多勝少,但是師生間增進了友誼,增加了感情,度過了一段美好的時光。再往前走,就是食堂兼禮堂。由于禮堂不大,容不下多少學生,而且食堂每天都用,禮堂的功能漸漸消失,所以我認為把這個建筑還是說成食堂為好,不過要是在當年這樣叫田校長是不會同意的。我們的食堂有一個高高大大的劉師傅,大家叫他大劉師傅,劉師傅總是穿著一件雪白的圍裙,剃個光頭,手大腳也很大,一對扇風耳,兩只胳膊很長,微微駝背,一雙大大的眼睛炯炯有神。當時饅頭二兩糧票加四分錢一個,米飯一兩糧票加二分錢一兩,各種半葷菜一兩毛錢打一大勺,紅燒肉四毛錢一大勺。我們一日三餐都要在這里解決,我省吃儉用,每周能打上一勺紅燒肉。劉師傅和我關系不錯,每次盛完一大勺紅燒肉,兩只大眼睛笑成一條縫,微微地彎著腰,長長的胳膊用力往下一壓,盛上滿滿一勺油亮油亮的紅燒肉湯汁澆在我的米飯上,每次我都會和劉師傅滿足地點頭微笑。我當時認為紅燒肉是世界上最好吃的食物,每次吃完紅燒肉后打個飽嗝,都會有滿足的感覺。現如今我走南闖北,去過世界上很多國家,但是再也沒有找到那種吃紅燒肉的感覺。再往前走有兩棟人字頂紅磚樓,第一棟主要是辦公室和部分單身教師宿舍,在學校東南角的第二棟樓,就是我們的學生宿舍樓,一樓為男生宿舍,二樓是女生宿舍。我在一進門的101房間,一出樓門就是開闊的廣場,廣場旁邊有一個水泥乒乓球臺,據說球臺下面是防空洞的入口,不過我也從來沒有考證過。我每天吃完晚飯,如果事情不多,就帶上我哥哥在西單給我花“巨資”59元買的紅燈牌半導體收音機,在球臺上躺一陣子,仰望藍藍的天空,朵朵白云從我眼前飄過。天黑前看著火一樣的晚霞,太陽一點一點地從西邊落下。每當這時,我都會打開收音機,調到短波,拉出天線,調到香港音樂廣播電臺,每當聽到鄧麗君的《小城故事》和齊豫的《橄欖樹》那委婉柔情、甜美的歌聲,我都會如癡如醉。正是由于當年她們的歌聲,使我有了去泰國清邁和希臘找尋小城故事和橄欖樹蹤影的沖動。當時學校最雄偉的建筑是中心位置的教學樓,教學樓東西很長,中間是過道,南北是教室,大約有三層樓高,能容納下不少班級,我同宿舍的同學羅斌作為十九中廣播站的站長,每天早晨不到七點,就在這個樓里的小房間用校園里無處不在的有線高音喇叭,給我們播放全國廣播電臺新聞聯播節目,我想這就是當時中央電視臺新聞聯播的前身。

回憶至此,我想起了我的幾位恩師。首先是我的體育老師許繼存先生,他是體育組的帶頭人,說起話來鏗鏘有力,做廣播操時站在主席臺上,從不用麥克風,在操場上全體師生都能聽到他發出的口令,他那富有磁性的男高音,至今還在我耳邊回蕩。我記得冬天上鉛球課前,先生把鉛球放在煤球爐上烤熱,使我們學生在上課投鉛球時,總能體會到先生用心的溫暖。還有我的體育老師汪宏駒先生,不管春夏秋冬都在操場帶學生進行足球訓練,他當年帶領我校足球隊,在海淀區足球比賽中所向披靡,1979—1980年戰勝了101中學、清華附中、北大附中、理工附中、交大附中、八一學校、十一學校等中學隊,獲得海淀區中學聯賽冠軍,田校長在操場宣布,所有足球隊同學免學雜費一學期(5元),我們臺下的學生無比羨慕。我的班主任黃健霖先生,他有著一雙智慧的三角眼,據說他是國內某知名高校中文系高才生,在學校教我們語文,他講課總會讓人感覺身臨其境,體會文中如詩如畫的境界,還能給我們答疑解惑。先生是我中學時期的好長輩、好朋友,他所編寫的高考叢書在全國熱賣,不過當年我們十九中學老師編寫的各類高考叢書如數學、語文、化學和物理等,在當時也同樣在全國熱賣。據我所知,我的先生黃健霖老師家住永定門,每天騎著他的28永久鳳頭加快軸自行車,來回奔波百余里,不辭辛苦地為我們上課,他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每當在宿舍聽到琴房優美的旋律,我就知道那一定是先生在暢游音樂的海洋。我在十九中學上學這些年得到了很多優秀老師的關心和愛護,他們有體育組的趙振老師、牛老師、陳新老師,團委郭老師,還有當時的教務主任段興起先生和我敬愛的田富強副校長。當時在校的老師們我幾乎都認識,他們也給予了我很高的期望,我后來之所以很少回學校看望各位先生,也是因為自己總覺得沒有達到他們希望的目標,心中有些愧疚,在這里,向他們表示深深的歉意。不過我知道,在我的少年時期,他們給我支持,教我知識,教會我如何做人,在青春期這個重要人生階段得到了成長中所需要的正能量。

我站在槐樹的樹影下,忽然發現,枝頭上又發出了嫩綠的新芽,一簇簇搖曳著,和滄桑的樹干形成鮮明的對比,我不禁感嘆老槐樹頑強的生命力。這真是“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我的母校已經走過了一個世紀的榮光,歲月帶來了巨大的變化,但是它依然站立在教育界的最前沿,這使我無比的自豪和感動。祝我的母校欣欣向榮,祝這里的學生茁壯成長,祝我們的老師像松樹一樣生命常青。

 

【作者簡介】

馬云峰,1978—1983年就讀于北京市第十九中學,現任海淀區少年業余體校校長,1980年獲全國中學生跳高冠軍(2.05米),1983年獲北京隊全國青年錦標賽冠軍,2008年被評為奧運會先進工作者,現任海淀區體育局科研所所長、海淀區政協委員、國家奧運人才基地評審委員會專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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