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 迷失哈瓦那
- 莉比·菲舍爾·赫爾曼
- 2158字
- 2017-06-06 14:07:53
“你騙我,弗朗西斯卡。”弗朗西回來的時候,她媽媽正在客廳里抽著煙。她媽媽以前從不抽煙。
弗朗西想過再撒一次謊,但是她疲于偽裝。反正她馬上要離開了。
“是的,我騙了你。”她說。
她媽媽深抽了一口煙。“那么,他是誰?”煙圈從她鼻孔中冒出來,就像漫畫書里的龍的樣子。“我命令你告訴我。”
弗朗西不肯說出來,“你不認(rèn)識他。而且這不重要。我不會再見他了。”
她媽媽卻不為所動地繼續(xù)問:“拉蒙?是拉蒙的朋友?”
弗朗西沉默不語。
她媽媽又吸了一口煙。“如你所說,這不重要。拉蒙已經(jīng)被炒了。”
“這不公平。他什么都沒做。”
“如果你和他沒關(guān)系,你干嘛在意?他只是個招待。”
“但是我沒有……他沒有……他母親病了,”她悲傷地說,“他需要錢給她買藥。”
“這是他告訴你的。”
“你不相信他?”
“天知道?”她媽媽不屑一顧地?fù)]揮手。“如果這是真的,那他就會趕快找份新工作。”她媽媽把煙頭摁在煙灰缸里說,“他不是——從來都不是——我們的家人,弗朗西斯卡。”她哼了一聲。“這不重要。”
弗朗西慢慢走回她的臥室。她媽媽并不是一個殘酷的人,弗朗西知道她是在擔(dān)心。現(xiàn)在警察局和其他地方遭受攻擊已經(jīng)是家常便飯。她媽媽大概是擔(dān)心她被綁架,弗朗西不能怪她。弗朗西自己也想過這件事,不是嗎?
但是她媽媽不知道路易斯的事。她想告訴媽媽路易斯這個人。他多么聰明,多么有原則。他讓自己變成一個優(yōu)雅而有魅力的女人,讓自己變得有了思想。
她卻不能。她抱著枕頭,盯著自己的時鐘收音機。時間一秒一秒過去,這種糟糕的感覺愈加現(xiàn)實。她不會再見到路易斯了。她想記住每一個瞬間,每一分感受,他的每一寸肌膚。但是記憶中的瞬間已經(jīng)開始模糊,她知道,這終將會被淡忘,只剩下一些幾縷殘存片段。這些都終會消失,成為凋謝的過往。
八月底總會有一小段非常干燥的時期,九月的秋風(fēng)則會帶來暴雨,像是整個古巴在為弗朗西的離去哭泣。最后一天,她大多數(shù)時間窩在床上,為自己感到難過。直到六點,她才穿好內(nèi)衣和吊帶襪,穿起一條寶石藍的晚禮服裙。她打扮了一下,下去到拉佩拉的夜總會參加父母為她舉辦的告別派對。
她在美國學(xué)校的朋友都來了,至少那些還沒有去上大學(xué)的朋友都來了。她父母的朋友也穿著錦衣華服珠光寶氣地出席了。節(jié)日氣氛的裝飾,豐盛的餐食,還有樂隊在彈唱弗朗西最喜歡的音樂——還有搖滾音樂。他們還安排了一個巨大的蛋糕,上面用糖霜寫著“再見,祝好運。”她吹滅了蠟燭,之后,每個人都鼓起掌來,連梅耶·蘭斯基都過來跟她說再見。
她上樓的時候都一點多了。她的航班是第二天早上十點。弗朗西脫了衣服躺在床上,但是一直到一個小時后她父母上樓回房,她都還醒著。弗朗西盯著房門邊的三個打包得整整齊齊的行李箱,旁邊還有一個箱子,里面裝滿了她收藏的書籍、錄音帶和糖果蝸牛。她要把一切都帶回家。
家,這個字飄蕩在她的腦海里。芝加哥不再是她的家。十五年來,哈瓦那已經(jīng)成為了她的家。而且現(xiàn)在,她遇見了可以和自己一起分享的那個人,一個可以清晨一起醒來,夜晚相擁入眠的人。下廚吃飯,一起度日,為彼此而陶醉。她又怎么能把這拋棄掉?
她掀開被子,重新開燈。她把她的泛美旅行包清空,重新打包了一只牙刷、三套內(nèi)衣、一雙絲襪、一件長袖襯衫、一套洗漱用品和一個梳子。她穿上襯衫裙子,穿上涼鞋,把風(fēng)衣披在肩上。
她父親給了她足夠的現(xiàn)金當(dāng)旅途花銷,她從中點數(shù)了三百美金,小意思。她拿了錢包和旅行包,躡手躡腳走出房間,穿過走廊,離開公寓。她輕輕地關(guān)上了門。
她不敢冒險搭電梯。賭場是不夜城,盡管晚上安保人員少一些,他們還是會認(rèn)出她。她脫下涼鞋,輕步走到樓梯間,往下走了十八層樓,到了底層。這會兒她重新穿上鞋子,穿過一個混凝土樓層走向后門。她試著保持安靜,但是剛走到半道,在靠近門衛(wèi)的儲藏間時,她聽到一聲雜音。她僵住了。哦,天哪,求求你了,千萬別。
又有一聲響。接著是輕聲低語和女性的呻吟,后來又恢復(fù)寧靜了,不過還是一直有撞擊聲,是有一對情侶在儲藏間里做那事。她如釋重負(fù),笑意一閃。她悄悄穿過儲藏間到了門口。
外面雨已經(jīng)漸漸小了,有一層薄霧。馬勒孔海濱大道上依然光線明亮,但是她躲在了最暗的地方。一切都看起來越來越遙遠了,神秘的影子徘徊在街道上。她把風(fēng)衣裹得更緊了一些,不去聽偶爾傳來的口哨聲和噓聲,只想找一輛出租車。應(yīng)該會有一輛吧;會有上夜班的司機,把賭客從這個賭場送到另一個賭場,有時候還能把客人放到一定的地方來賺個回扣。
幾分鐘后,一輛出租就在街上慢慢蕩了過來。她舉起手招起來。出租車慢了下來;她開了門坐進去。司機并沒有比她年長很多,當(dāng)他看著她的時候,眼睛都瞪大了。他顯然是不習(xí)慣看到一個年輕女性單獨在半夜出行。當(dāng)她告訴他地址的時候,他又露出一副原來如此的表情。
“小姐,你運氣算好的,讓我瞧見你了。太晚了,街上是很危險的。你是要回家?”
“開車。”她靜靜地說。她實在沒心情聽安不安全的陳詞濫調(diào)。
十分鐘后,她到了。
她付了錢,邁到車外,看著出租車駛遠。之后她轉(zhuǎn)頭望著路易斯的房子。她的計劃只把她帶到了他的門前。她在這兒了,卻不知道接下來該做什么。她不能在這個時間按門鈴。大家肯定都睡了。她想過朝路易斯的窗戶丟石頭,但是三樓有好幾扇窗戶,她不知道哪一扇才是他的。不管怎樣,她都已經(jīng)一路過來了。
她掃視了一圈街區(qū),空空蕩蕩,漆黑平靜。她爬上階梯走到門廊,坐下來,倚在一根柱子上。她想閉上眼睛休息一會兒。她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