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庸》的中

那么《中庸》一書的定義，究竟是什么呢？簡單明白地說，是以孔穎達所引用漢儒鄭玄的解釋為最恰當，最平實，即“名曰中庸，以其記中和之用也。庸，用也”。《中庸》一書的中心要點，是子思提出來的，認為學問修養(yǎng)的主旨，必須先做到“中和”的境界，才能明白天人之際心性相關(guān)的道體和作用。

換言之，子思作《中庸》，是繼承祖父孔子的心傳，闡述其師曾子在《大學》中所說，“大學之道，在明明德”的“內(nèi)明”和“外用”之學；而由他提出“中和”才是“明德”和“止于至善”的境界。再由“君子而時中”、“不可須臾離也”，才能到達“知止而后有定”，乃至“慮而后能得”的七個學養(yǎng)工夫的次第。至于“慎獨”與“誠意”，屬于“內(nèi)明”與“外用”之間，兼帶了身心修養(yǎng)的妙用。然后用之于入世的行為，必須具備“知、仁、勇”的三達德，才能真正做到齊家、治國、平天下的事業(yè)。

明白了這個原則以后，就可知道《中庸》所謂的“中”，必須以中原音和魯南一帶的發(fā)音來讀，等于打靶打中或射箭射中的中（音仲）發(fā)音一樣；而“庸”就是“用”。換言之，學問之道，不是知識，更不是空言，是要在個人的心性修養(yǎng)上，“擇善固執(zhí)”，隨時隨地都處在“中和”、“知止而后有定”的境界。修養(yǎng)久之，自然而然就會由靜慮而闡發(fā)“知、仁、勇”的正知正行了。

子思作《中庸》，與曾子的著《大學》，是迥然不同的。子思首先提出“天命之謂性”的“天”和“性”；然后才講到“道”和“教”，看來很是特別。事實上，我在講《大學》的時候，已經(jīng)提出曾子的《大學》，是從《易經(jīng)·乾卦·文言》而發(fā)揮；而子思作《中庸》，是繼曾子之后，從《坤卦文言》及《周易·系傳》所發(fā)揮的繼起之作?！吨杏埂分惺紫忍岢龅摹疤烀^性”而到“中和”，就是從《坤卦文言》而來。

《文言》:“至柔而動也剛，至靜而德方，后得主而有常，含萬物而化光。坤道其順乎！承天而時行?！薄熬狱S中通理，正位居體，美在其中，而暢于四肢，發(fā)于事業(yè)，美之至也?！?/p>

《系傳》:“一陰一陽之謂道，繼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仁者見之謂之仁，智者見之謂之智，百姓日用而不知，故君子之道鮮矣?！薄俺尚源娲?，道義之門?！?/p>

《說卦》:“和順于道德而理于義，窮理盡性以至于命?！?/p>

尤其是“君子黃中通理，正位居體，美在其中，而暢于四肢，發(fā)于事業(yè)，美之至也”，以及“成性存存，道義之門”和“和順于道德而理于義，窮理盡性以至于命”等學說，就是《中庸》在開宗明義提出的，意思是，當學養(yǎng)證悟到“中和”的境界，才是根本，才是《中庸》的宗旨所在。

只要明白了《易經(jīng)·文言》等史料，就可以知道，《中庸》所說的性命和天道之理，都是言有所本，學有淵源的。至于讀古書有關(guān)“天”和“道”兩個字的內(nèi)涵，我在講《大學》的開始，已經(jīng)有了說明，現(xiàn)在不再重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