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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一曲:人生若只如初見(3)

因為秀玉沒再說話,晚輩們也都不敢出聲。一派難熬的壓抑中,還是阮東廷先開口:“媽咪,這件事和恩靜無關……”

“你覺得現在有你說話的余地嗎?”秀玉連看也沒看他一眼,平日素來嚴厲的口吻此時更是添入了無數威嚴——是的,嫁進阮家這么久了,恩靜從來也沒見婆婆這么生氣過。全場在她的這句話落下后,更是靜得沒有一點聲音。恩靜尷尬地站在那兒,所有人面對面。冷不防只聽到婆婆一聲怒喝:“跪下!”

所有人都震驚了。

恩靜愣了一下,一時間竟不敢相信婆婆是在命令自己。只是她含怒的目光正炯炯對著的——沒錯,就是她陳恩靜!

“媽咪,錯的是大哥,不是大嫂……”小弟俊宇也忍不住開口。

卻被二女初云攔?。骸伴]嘴吧俊仔,否則等會兒媽咪連你也罰?!彼裏o動于衷地拉了拉弟弟,那雙眼里細看下去,竟還有一絲幸災樂禍,“媽咪說得對,大嫂都嫁過來多久了,竟連自己的丈夫都看不住。”

“二姐……”

“我說錯了嗎?要是她看得住大哥,秋霜姐哪能動不動就來我們酒店報到?現在好了,終于被媒體拍到了……”

秀玉卻像是沒聽到兩個孩子的聲音,怒眼只定在恩靜身上,直到這女子緩緩地彎下雙膝——

就在她站著的那個地方,在餐桌和所有人的正對面,她緩緩彎下雙膝,裸露的膝蓋就要碰到地面時,終于,一股強大的力道拽住她的胳膊:“媽咪,事情是我引起的,要罰就罰我。”

是阮東廷。

直到這一刻,他才來到她身邊,依舊是下午在維多利亞港時穿的那身黑色三件套,配著她的黑色小禮服,依舊如同璧人。

只是這里面的老老小小,關起門來,都知他們不同心。

阮東廷一將她拉起,大手便松開:“現在都什么年代了,媽咪也是讀過書的人,怎么還來這一套?”

秀玉像是被他氣到,霍地站起身:“不來這一套來哪一套?阮東廷,人是你娶回家的,結婚證書是政府蓋過章的!可這幾年來你都做了些什么?”當著另外一子一女的面,當著阮家上下十幾號用人的面,秀玉手指著阮東廷,“結婚那晚你沒在她房里過,新婚剛一周你就借口去內地出差,拋下她跑去廈門會那個女人!每逢藝術節、電影節、沙田跑馬、圣誕節,那個女人就要住到我們酒店,你當我是死人嗎?什么都看不到??。刻澋梦疫€一次又一次地去黃大仙廟給你求子求福,這么荒唐,大仙會保佑你才怪!”

全家上下都愣住了,這些年來,所有下人都在暗地里竊竊私語——

“這太太是擺設吧?”

“先生何時正眼看過她?”

“外面那個才是真的阮太太吧?”

可私語再盛,也沒人敢光明正大這么抖出來,誰知道今天……

恩靜的臉上已說不清是什么表情。所有人,憐憫的、鄙夷的、看好戲的目光,全“唰唰”地往她身上投來。只她身旁的這個男子,渾身散發著壓抑的怒氣——可是,他沒看她。

就像從前那一千多個日子,就像所有人說的那樣:他從來也沒正眼看過她。

秀玉的聲音還在繼續:“是,你長大了,是大集團的執行董事,現在什么事都用不著再向我這個老太婆交代。可兒媳婦是我首肯的、是我一手調教出來的,她沒管好你、沒盡到做太太的責任,我就有權教訓她!來人——”

用人在管家張嫂的帶領下,齊刷刷地排成一列,就站在恩靜身后。

“你們都把自己手頭上的活跟太太交代清楚。從今晚到后天,這四十八小時里你們全部放假,家務全由太太來做!”

“怎么可能?”俊仔震驚地叫起來,“十幾個人的事……”

“住嘴!”

“為什么要住嘴?明明不是大嫂的錯!”俊仔畢竟年紀小,怒氣也真實得說來就來,“大嫂都已經這么慘了,大哥和那個何秋霜偷偷約會,最難過的難道不是她嗎?她對大哥那么好卻得到這種回報!明明她都已經這么可憐了,為什么你們還要處罰她,為什么不去罰大哥……”

“不要說了,不要說了……”恩靜連忙奔過去,捂住他的嘴。

全家上下,唯有俊仔知道那只捂住他的手是怎樣顫抖著,就像那副緊緊擁著他的柔軟身軀一樣,不停地顫抖著……

“歌女陳恩靜,因為被阮東廷和何秋霜看中,帶回香港打掩護,當了阮太太,穿了名牌,學了粵語,可她依舊只是個歌女!”中午何秋霜說的話仍言猶在耳——歌女陳恩靜,阮陳恩靜!

呵,真是虛名??!現今大小報刊全喚她為“阮陳恩靜”:恩靜姓陳,夫家姓阮,故稱“阮陳恩靜”——香港至今仍未廢除冠夫姓,誰說不是對太太們的一種認可?四個字將兩人緊緊牽連在一起,承認他們的關系,承認她的江湖地位??煞诺竭@一邊,她和他之間呢?陳恩靜與阮東廷之間呢?

也就這樣了。

等也等過,盼也盼過,可到頭來關上門,所有人都知道,她真正的面目,原來不過是歌女陳恩靜罷了。

她緊緊捂著俊仔的嘴,用那只無法控制住顫抖的手:“媽咪,是我的錯。”另一只手或許是有些不知所措,也只能緊緊地靠在俊仔背上,“我會做的,我接受懲罰!”

餐廳里仍然一片死寂??墒呛茱@然,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

秀玉就像是累了,一邊讓張嫂過來扶起她,一邊朝阮東廷揮了揮手:“你不是說酒店還有事嗎?去吧?!?

四層樓的別墅一下子變得空空蕩蕩的,兩個小時不到,用人們全部放下手頭的事情,著便裝離開了。

婆婆外出聽歌劇去了,阮初云也約了朋友。出門前,她貌似不經意地將一件貂皮大衣扔到恩靜面前:“這個也幫我拿去洗了。對了,你應該知道貂皮怎么洗吧?”

一旁的俊仔看不下去:“二姐你太過分了!大嫂她……”

“大嫂?大哥都沒拿她當太太,你拿她當大嫂?”初云用無可救藥的神情剜了一眼俊仔,就在這時,她的電話響起:“呀,是秋霜姐?。课荫R上過去……”

原來她是約了何秋霜。

廚房里,滿水池的碗筷。恩靜撩起袖子,十二月的水冰涼入骨,大抵是太久沒做過粗活,她竟忘了要先燒點熱水來兌。

阮家是大戶人家,雖然每晚餐桌上只見五人吃飯,可永遠是十菜兩湯兩甜點,這習俗從自家酒店推出揚名全港的“海陸十四味”后便一直秉承著。再加上用人們的碗筷,一頓飯下來,偌大的水池已堆得滿滿的。

可恩靜才洗了兩個碗,就聽到旁邊有人在搬熱水壺:“大嫂,我看阿姨她們洗碗都是先加熱水的,我也給你加點吧!”

原來是俊仔。十二歲的小朋友竟然就這么懂事了,搬著熱水壺打算過來幫忙。倒是恩靜有些驚慌:“不行不行!大嫂自己來就好了?!?

“沒關系啦,媽咪和二姐都出門了,我不來幫忙也很無聊啊!”

“可要是讓媽咪知道了……”

俊仔朝她眨了眨眼:“放心吧,媽咪我最了解了,不會那么計較的?!?

“可是……”

“哎呀,大嫂真是啰唆呢!”

恩靜笑了,看這人小鬼大的家伙刻意裝出不耐煩的神情。

嫁進阮家那么久了,婆婆嚴肅,初云嬌縱,一行用人則全是看阮東廷的臉色辦事的貨。只有眼前這個小少年,好事壞事全會想到她這個大嫂。

俊仔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大嫂別難過了,雖然媽咪看上去對你很嚴厲,可其實我覺得,她心里很喜歡你呢。”

恩靜淡淡地笑了:“那俊仔呢?俊仔也喜歡大嫂嗎?”

“當然啦!每次看到大哥那么渾蛋,我就巴不得自己可以快點長大,替大嫂揍他!”雖然事實是全家上下那么多大人,也沒有一個敢真的跑去揍他的。

恩靜被他的童言逗笑:“謝謝俊仔,其實大嫂也很喜歡你呢?!?

“可大嫂更喜歡大哥吧?”

她一怔。

“不對不對,我應該說:大嫂‘最’喜歡的就是大哥了。”他特意加重了那個“最”字。

恩靜一時間愣在了那里:“是嗎?”也不知是問他,還是問自己。

可俊仔就當是在問他:“難道不是嗎?我都有看到哦?!彼衩氐卣UQ?,“大哥每次在書房加班到睡著,都是大嫂偷偷溜進去幫他把外套蓋上的!”不過說到這里,小家伙又不開心了:“哼,討厭的大哥,竟然一點也不知道!更過分的是,上次他胃痛你給他送養胃湯過去,那個何秋霜好不要臉,竟然……”

“俊仔?!弊盍x憤填膺的話才剛要吐出來,廚房門口就傳來低沉的嗓音。

俊仔嚇了一大跳:“啊……”完蛋了!轉過頭去,竟真是阮東廷。

“大哥?”他心虛地叫了一聲,小腦袋無意識地往恩靜那邊縮了縮。

這家伙!還說長大了要替她揍阮東廷呢,這不他才剛一出現,小朋友就怕了。

不過話說回來,阮家上下誰不知阮東廷臉臭脾氣差的?

恩靜朝俊仔笑笑:“沒關系的,俊仔,大哥沒有生氣。不過你先回房自己玩一會兒,好嗎?”

阮東廷一直站在門口,看著小弟不放心地看看恩靜,再看看他,那眼神怎么說呢——簡直就像是怕他會獸性大發把恩靜就地處理掉似的。

直到俊仔依依不舍地離開,他才踱步過來:“你怎么知道大哥沒有生氣?”不過沒等恩靜回答,他又兀自接了下去,“我竟然不知道你去書房給我蓋過外套?!?

原來他都聽到了!那么那句“大嫂最喜歡的就是大哥”,俊仔那句無忌的童言,他也一定聽到了?

恩靜垂下頭,有些不知所措地盯著手套上的泡泡。粉紅色的塑膠手套不甚妥帖地套在她的手上,此時成了她目光的聚焦點。恩靜兩耳發燙,不知過了多久,才聽到阮東廷說:“中午的事,是我誤會你了。”

她的手一僵,片刻后再抬起頭時,清秀的面容上卻不見有多少驚喜:“你看過監控了?”

他點頭:“是。”頓了一下,又說,“對不起。”

恩靜的嘴角淡淡地浮起一道弧線:“沒關系?!毕肓讼?,又說,“房間里沒有監控,不過我還是想告訴你,我去何小姐那兒不是要錢,而是去還錢的——那三十萬是她自己開支票給我哥的?!?

他沉默了。

信嗎?一旦信,不就說明他知道了何秋霜的蓄意欺騙?不就說明他今晚那句“十五年來秋霜從沒騙過我”不過是一句荒唐的言語?

可他什么也沒說,沉默片刻后,只說:“秋霜那人就是有點大小姐脾氣,其實,也沒有什么大的心眼?!?

她垂下頭,輕輕地笑了。

沒心眼嗎?

他不知道的是,那天她帶著一罐養胃湯到了酒店,是何秋霜中途截下那罐湯,自己帶進他的辦公室,還對他說:“看,人家親自熬的,弄了一上午呢!”他也不知道,那天她陪他出席內地某富商的六十歲壽宴,是何秋霜在她敬酒時故意踩住她長禮服的裙角,害她整個人往前傾去,成為全場的笑柄。

他甚至不知道,那天她發著39℃的高燒,在醫院里打著點滴,是何秋霜聲稱自己尿毒癥發作渾身酸痛,生生將他從醫院催走??珊髞砭频陠T工卻告訴她,事實上何秋霜剛到銅鑼灣血拼了一大袋裙子和包包,精神奕奕,戰斗力不知有多強!

呵,男人眼中的“沒心眼”,就是這么個概念嗎?

不過這些她都不曾說過,不是怕生事,不過是不想自取其辱——你看,這世上真正的可悲,是名為“丈夫”的男子實為她人的“丈夫”,山無棱,天地合,未敢與伊絕;無論她犯了什么錯,未敢與伊絕;盡管她傷害的是他的阮太太,依舊……未敢與伊絕。

她不會不懂,因為,她還有自尊。

“阮先生,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恩靜垂下頭,又開始洗起水池里的碗,口氣似不經心。

“你說。”

“愛一個人,到底是什么感覺呢?”

他大概沒想到她會問這個,聽完后頓了一下。恩靜沒有抬頭也沒看他,許久后,才聽到他低低的聲音:“你想看她笑,想讓她快樂,無論她犯再大的錯,你都會原諒她?!?

“你想看她笑,想讓她快樂,無論她犯再大的錯,你都會原諒她?!彼f這話的時候,深邃的眼看的并不是她??伤p聲跟著這么念的時候,腦海里浮現的卻是1979年的那晚,十四歲少女看著男子眼中巨大的悲愴。那時候的她在想:怎么可以呢?這樣好看的人,怎么可以這么難過?

那時她多么希望自己能夠伸手拂一拂他眉間的褶皺,只不過這么小的一個動作,她從當年直至今日,走了長長十三載,卻依舊徘徊在原地,遙遙無期。

是水池里的聲響拉回了恩靜的思緒,她回過神來,竟看到水池里多了一雙手——古銅色的,比她的大了好多的手!

“阮先生……”

“這么多碗讓你一個人洗,我看等你洗完天也該亮了?!?

“可也不應該是你……”

“阮太太都能動手,阮先生為什么不行呢?”他的聲音依舊是冷淡的,明明是溫暖的話,可這人就是有辦法把它說得這么嚴肅。

不過話說回來,阮東廷洗碗的效率還真不是蓋的。恩靜還在左右為難中,一個碗磨磨蹭蹭洗半天,他已經解決了好幾個。最后看不得她動作慢,他索性命令她:“去拿擦碗巾來,我來洗,你來擦?!?

“可是……”

“嗯?”

“要不然、要不然還是我來洗吧?”

“啰唆,快去!”

全世界都知道阮先生的耐性有限,恩靜只好站起身,四處尋找起擦碗巾來。可不知到底是找得太急還是對廚房太不熟悉,她一不小心踩到個什么東西,腳一崴:“啊——”

“怎么了?”阮東廷轉過頭,就見她整個人已經跌坐到地上,被崴到的那只腳迅速紅腫起來。他簡直哭笑不得,“你到底有沒有腦子???竟然穿高跟鞋來洗碗!”

這女人竟然連下午那套禮服也沒換,只將首飾解下,就匆匆趕來做這堆繁重到死的家務!

他站起身,本來挺自然地就要過來扶她,可那雙眼——就在來到恩靜身旁時,那雙眼卻驀地一黯:角度的問題,他竟看到離流理臺不遠處的墻角,有一個極小的黑色監控攝像頭——正對著他們!

如果恩靜沒崴到腳,如果他沒走過來,那么他永遠也不可能發現這個攝像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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