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日本VS中國:一盤沒有下完的棋
- 姚耀
- 1520字
- 2019-01-04 17:26:51
四 中國的跨文化VS日本的異文化
1.跨文化的中日解釋
上篇提到過幾次跨文化,有的人會突然一拍腦袋頓悟般地大叫:“搞什么?我連文化是什么都還沒弄清楚呢!“
文化是什么呢?說到中國文化,你第一印象是什么?很無奈的結論是:中國人自己概念里的中國文化印象,與很多老外的印象其實大同小異。很多沒來過中國的老外的腦海里,自行車數量龐大是一個主要參數,其他的,基本就是京劇(臉譜)、長城、剪紙等這些玩意了;稍微了解點中國國情的,至多有個上海外灘和東方明珠的夜景概念……
作為中國人,除了2008年北京奧運和2010年的世博會外,我們對自己文化的理解,仍然停留在國粹概念上——喜歡拿四大發明來計算自己的文明比國外早多少年,熱衷于把早已塵封的孔孟之道來翻譯給老外聽。
說太玄乎沒用,最簡單最概括地說:文化,就是所有物質產品+精神產品的總和。比如,一塊和田玉,再大再貴也不是文化;一旦經過雕琢變成圖章或玉雕了,那就成文化了。
中國社會,越來越物質化,物質崇拜比比皆是;路易威登的箱包也好、CD香水也好、保時捷卡宴也好,都是外來的文化。一旦提到中國自己的文化,我們似乎只懂得沉浸在昔日飄渺的輝煌里,一邊嚼著冰激凌、一邊哼唱京劇。總體而言,中國人對文化的概念是模糊的,在物質與精神之間游離徘徊。最明顯的例子莫過于茶了。
茶最早誕生在中國,其地位,甚至比我們一直掛在嘴邊的四大發明還要穩固。但是,世界最流行的茶葉品牌是什么?立頓!世界上瓶裝茶研發最活躍的國家是什么?日本!很多西方人要學茶經學泡茶,必過的一關是什么?茶道——日本的茶道。日本的茶道,幾近原汁原味地保留了中國盛唐的飲茶方式。雖然日本人平時已經習慣于喝拼裝茶了,但在家里或正規場合,他們喝茶時對茶壺、茶杯和喝茶動作的講究異常苛刻。很多初到中國來的日本人,見到中國人招待客人時隨手抓一把茶葉擱杯子里,然后嘩啦一下倒下開水的情形,都會驚得目瞪口呆,他們無法想象,一個發明茶的民族,現在居然這么“新潮”地泡茶喝茶。其實,這沒什么好奇怪的,我經常從跨文化角度跟他們分析:中國經歷的磨難太多,戰亂時期,不可能有那么多精美的茶壺茶杯讓你泡茶,為了以最有效最便捷的方式喝茶,我們自然省去了很多不必要的繁文縟節。最后,我還不忘添上一句:中國人現在的喝茶方式,其實最環保!

▲好萊塢明星瑞希威·瑟斯彭在學習茶道。日本人承認茶葉、茶道是中國傳過去的,但在經營這項遺產方面,他們有很多值得我們學習的地方。
扯遠了,跨文化,是美國人發明的玩意。美國人喜歡開拓新疆土,在他們虎視眈眈全球化的過程中,美國發現在自己祖國以外的地方,還有很多單單用美金和大炮解決不了的問題,基于這種認識和苦惱,INTERCULTURE的概念形成了,于是,地球在全球化的浪潮中,在輿論上變成“一個村”了。
二戰后,日本對美國文化的接受和引進是無條件的、甚至是帶著崇仰情結的。但是,INTERCULTURE這個詞,在日語里的表現為“異文化”,對,就是異族的、不同的文化的意思。在日本人看來,所有日本以外的文化,哪怕再好再有用、哪怕已經被自己徹底消化吸收,都屬于與自己相異的文化。
回過頭來比較中國的INTERCULTURE,我們用了一個動感的字“跨”。跨越、超越。絲綢之路的開拓、玄奘西天取經、鄭和下西洋……不管出于什么動機和目的,我們的老祖宗的“全球化行為”可謂表現到了極致,難怪有人說全球化概念其實和四大發明一樣,是中國人首創的。沒錯,中國人有四大發明、中國的鄭和比麥哲倫和哥倫布都更早抵達非洲,但我們除了留下幾個陶罐,還留下什么“文化產品和物質產品的總和”?“野蠻”的西班牙人和葡萄人人,至少在南美還留下了西班牙語和葡萄牙語。
雖然日語里的跨文化表述是那么被動、那么靜態,但日本人強調的是不僅僅要跨的遠,更要站得穩。跨來跨去,把自己的東西丟了、別人的東西又學不好,這不兩面都吃虧了嗎?
2.日本的跨文化和軟實力
從文字表達上看,中國的“跨文化”很積極很進取,日本的“異文化”很消極很靜態,但是,至少目前為止,日本在傳播自己的“異文化”方面做得比我們更自然、更有效。日本的動漫,在向海外擴張的力度上無法與我們的孔子學院相提并論,但結果是,在以文化和創意為國粹的法國,日本漫畫作品也占了其市場總額的64%左右……日本對外援助和交流的民間組織非常活躍;而且,很多在海外傳授日語、日本文化、幫助培育種植耐寒稻米、培訓環保理念和方法、教授數學和自然科學等等,海外志愿者中大多數是善解人意的中年女性和老年人,其實在人際交往的經驗和效果上,她們的實際表現遠遠超過只有朝氣的年輕人。
更值得一提的是,日本的海外志愿者服務,已經成為一種不需要政府特別支持、普通國民和民間團體自覺參與的活動,很多家庭背景良好的名牌大學的畢業生,在海外旅行過程中,被所見所聞所感動,為了實現自己的人生理想,甘愿放棄優越生活而加入這個群體,加入到在他們看來連“奉獻愛心”都談不上的志愿者活動中去。
在二次大戰中給世界尤其是亞洲人民造成巨大苦難的日本,現在正自覺不自覺地通過“軟實力”來改變自己的形象。相比中國龐大的政府主導、企業家大款的大筆金錢捐助、國營大企業的龐大投資,日本的“海外滲透”的個體是那么渺小和平靜,但,卻很有刻骨銘心的滲透力。
圖中的原田燎太郎不愿以志愿者身份自居,更不覺得這是在奉獻愛心。他舉了一個例子:你去麻風村給一個老人推輪椅,你是志愿者,你覺得自己在獻愛心;可是如果有一天你媽媽或者你的朋友出了車禍,你給她推輪椅,你會覺得自己是志愿者,自己在獻愛心嗎?

▲原田燎太郎2002年起參加廣東省麻風病康復村工作。2003年至今,組織策劃及參與包括廣東在內等30多個康復村的活動并組織及參加了15次大型康復村工作營,2004年,為使工作營更好發展,發起成立“家”工作營(JoyInAction),它是香港注冊非盈利社團。“家”的宗旨是“把工作營帶到有需要的地方”,其活動領域是麻風病康復村、山區學校等。國內“家”工作主要在廣東、廣西、湖南、海南和湖北展開。身為日本名牌大學早稻田大學畢業的原田,從日本籌集捐款,為村民修廁所、蓋房子、鋪路、植樹、引水、蓋娛樂室等。通過同住同食同聊天,打開麻風病人心扉。原田燎太郎參與廣州亞運會志愿者服務,被評為2009“廣州市十大杰出志愿者”,成為首個獲此殊榮的外籍人士。
8年來他幾乎沒有業余時間,工作中與同為志愿者的廣東姑娘結婚并生下女兒……
在他獲得2009廣州十大杰出志愿者表彰后,有記者采訪他時好奇地問他那非常潮的破洞牛仔褲是不是自己弄破的,原田說不是,是自己破的,穿了七八年了,所以破了。記者又大嘆:破得真有型啊!頗有犀利哥之風范。他竟一臉疑惑:誰是犀利哥?采訪將盡,記者與原田聊起了日本的物價,他不好意思地笑笑:不記得了,八年前的事,忘了。
按照我們現在的衡量標準,他是不是一個連犀利哥都不如的不解風情的男人?
世界權威的國家和國民的國際形象評比,日本排名第二,也就是說,世界各國人民對日本國民的好感度,要遠遠超過我們中國。至少,日本的這個老二地位,或者說目前的“軟實力”綜合評分,與我們中國人的想象很不一致,坦率地說,我們在短期內也無法追趕和超越。
遠山正瑛(1907~2004):被稱為“日本治沙之父”的遠山在83歲高齡之時,義務到中國的庫布其沙漠種樹治沙,一種14年,直到逝世,被稱為來自日本的“治沙愚公”。2004年遠山正瑛去世時,他已帶領日本的志愿者在內蒙古黃河河套南部的庫布其沙漠內種下了340萬棵白楊樹。而在內蒙古的最東邊、通遼市郊的科爾沁沙漠,另一位日本人的工作才剛剛開始。
大龍隆司:日本非政府環保組織“綠色網絡”(Green Net)中國區負責人。自2000年起便投入內蒙古科爾沁沙漠的綠化工作。近十年間,大龍組織來自日本和中國本土的志愿者一共種樹350萬棵,為科爾沁重現了25000畝綠地。1997年,日本國內第一次感受到了從中國吹來的沙子,在內蒙古集結的沙塵暴竟然越過了太平洋抵達日本本土。這一年大龍隆司剛剛大學畢業,他來到內蒙古的西部伊盟(現在的鄂爾多斯市)進行考察,當地沙漠化的嚴重程度觸動了他,萌生了種樹綠化的想法。回到日本后,與好友齋藤晴彥一起成立了日本“綠化網絡”(Green Net),一個以沙漠綠化、預防荒漠化為主要目的的NGO。他們將Green Net的工作地點選在距離日本最近的沙漠——科爾沁沙漠,與日本直線距離大約1500公里,從成田機場直達科爾沁最近的通遼機場需3小時。
日本人像苦行僧一樣成群結隊來到中國植樹防沙,中國人對此卻少有覺醒,更冷眼視之。
大龍剛到科左后旗的時候,大部分當地人非常不解,為什么一個日本人千里迢迢地跑到這片沙漠來種樹,有人猜測這片沙漠下面發現了石油,更多老百姓認為大龍來種樹是為了以后賣木材;也有人猜測是由于日本面積太小,沒有地方種樹,于是到中國搞林業,等樹木長大后就賣回去;還有的認為日本人到中國植樹是在為二戰的侵華戰爭和南京大屠殺贖罪……總之,幾乎沒有什么正面的、站在環保角度上的崇高理解。

▲日本人大龍隆司十年如一日在內蒙古植樹造林。中國人漸漸理解他了,他在中國也收獲了愛情。
今天,附近的村民開始主動參加Green Net組織的義務植樹活動。2007年,大龍隆司與一名叫屠興衛的庫倫旗姑娘結婚,這位美麗的滿族姑娘曾經是Green Net的一名員工。自1999年至今,Green Net在科爾沁沙漠已完成造林約25000余畝,種下約350萬棵樹。雖然他們的環保行動樸實偏僻到連媒體都很少關注的程度,但是,這種與遠山正瑛獲得日本普通民眾支持不同,大龍隆司與他的Green Net更多借助了大企業的力量。自2001年開始,美國戶外用品公司Timberland已協助種樹近100萬棵,他們以負擔全程食宿與交通費用的方式招募消費者前往科爾沁。
日本人一直自責民族適應力不強,在海外不像華人那樣能見縫插針、坐地開店,日本人在海外大多喜歡依附于一個大企業、一家大品牌,一本正經規規矩矩地作為外派人員工作生活。日本也不乏為了藝術、為了純粹體驗異國風情而客居他鄉的人士,這一群人一般不屑與過度商業化的人和事攪在一起。也許正因為日本人的這種“蹩腳的適應力”,使他們在海外首先想到的不是創業發財,而是如何把自己追求的信念傳達給當地人。
世界上,現實到一貫使用金錢砸開市場的美國人和美國企業,也懂得商業利益的狼性需要披上文化的羊皮的道理,于是,NBA、KFC、迪士尼……無一不以文化的形式或借口敲開中國市場的大門。中國人,如果懂得點輸出軟實力的技巧,或許海外企業并購的成功率會比現在要高出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