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知識大融通
- (美)愛德華·威爾遜
- 1143字
- 2019-01-04 14:03:41
我的“啟蒙時代”
我的知識世界是由林奈(Carolus Linnaeus,1707—1778)架構起來的。他是18世紀的瑞典博物學家,發明了現代生物分類法。林奈的分類系統看起來很簡單。首先,他把所有植物和動物標本分成不同的“種”,然后把彼此類似的種集成一群,就成了“屬”。比如,所有的烏鴉是一個屬,所有的橡樹也是。之后,你就給每個種取一個包括兩部分的拉丁名。比方說,Corvus ossifragus是魚鴉(fish crow)的拉丁名,其中Corvus是屬名,代表所有的烏鴉,ossifragus則代表魚鴉這個特定的種。
依照這個方式繼續向上歸類,類似的屬就聚集成“科”,類似的科聚集成“目”,等等,一直到“門”;最后,在最上層有六個“界”:植物界、動物界、真菌界、原生生物界、原核生物界和古生菌界(archaea)。這就像軍隊系統:由男人(現在或許會加上女人)組成班,班組成排,排組成連,到了最上層,則是由參謀長聯席會議共同指揮的三軍。以上這些,也可以說是一個18歲年輕人心中的世界觀。
那時候,我的知識水平已經達到1735年林奈的標準,或更正確地說(因為我那時對這位瑞典專家所知有限),是達到1934年彼得森(Roger Tory Peterson,1908—1996)的水平,當時這位偉大的博物學家的《野外賞鳥手冊》(Field Guide to the Birds)第一版發行了。無論如何,這段林奈時期是我進入科學專業的開端。正如中國人所說的,“名定而實辨”。
后來我接觸到進化論,于是驟然間(這個用詞并不夸張)我對這個世界產生了全新的看法。這個領悟要歸功于我的啟蒙師長查莫克(Ralph Chermock),他是一位很認真的年輕助理教授,一個老煙槍,頂著康奈爾大學昆蟲學博士頭銜剛到亞拉巴馬州。我喋喋不休地告訴他,自己要把亞拉巴馬州的所有螞蟻分門別類,他聽完我的崇高理想之后,交給我一本邁爾(Ernst Mayr,1904—2005)在1942年寫的《分類學和物種起源》(Systematics and the Origin of Species)。他說:“如果你想成為一位真正的生物學家,就讀這本書。”
這本書很薄,書皮是藍色的。它結合了19世紀的達爾文進化論和現代遺傳學知識,是“新綜合學說”(New Synthesis)的研究成果之一。這本書給出了博物學一個理論框架,大大擴展了林奈當初開創的知識事業。我的心智突然開了竅,打開一扇通往新大陸的門。我著了魔一般,不停地思考進化論對分類法和其他生物學的影響,以及對哲學與對幾乎所有事物的沖擊。以往靜態的觀念也開始像流體般滑動。我那些新萌芽的現代生物學家的想法,開始沿著一條因果相承的線索向前邁進,由造成基因變化的突變,到增加物種數目的進化過程,再到組成動物群(faunas,或譯動物區系)和植物群(floras,或譯植物區系)的各類物種。
在放大的尺度之下觀看,這些現象就成了一串連續的事件。借著調整思想的時空坐標,我發現自己可以沿著生物組織的階梯往上爬,由細胞中的微觀粒子爬到覆蓋山坡的森林。頓時,一股新的熱情從我身上流過。那些我衷心喜愛的動物和植物,又重新回到這個大劇場來扮演主角了。博物學也由此被確認為真正的科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