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度的力量

看過任正非的《一江春水向東流——為輪值CEO鳴鑼開道》，首先感覺是真實，真實純樸的文字、真實的自畫像、真實的心聲吐露。依筆者十余年的觀察了解，這就是真實的華為CEO。但這并不是文章的核心，通讀完文章之后，讓人感覺這是曾經的CEO對輪值CEO們的真情期待，對輪值CEO制度的熱切期盼。

誰執權杖

自現代企業誕生以來，企業高層權力的設計和管理一直是企業實踐和管理理論長期探討的問題。如何傳承企業的權力？如何制約權力？到底應將一家企業的命運托付給誰？由誰對企業承擔其終極責任？沒有固定的模式，只有似是而非的觀點。所謂的法人治理結構，也只能在表面上給予企業可選擇的模板，而沒有從“頂層設計”上為企業帶來有效的制度體系和可選擇的方案。

從歷史角度來看，一個偉大國家或企業的崛起，都離不開制度的設計。企業依靠制度的力量，激發員工的主觀能動性，如同在核撞擊后，產生核反應和核聚變，從而釋放個人的力量，更好地凝聚全體員工的力量，為組織的可持續發展帶來巨大的動力。英美國家的長期領先地位靠的不是哪位英明的君主或總統，而是偉大的制度（當然，締造制度的“造鐘人”是偉大的）。日本的明治維新也是如此。中國近30余年的發展成果，也來自改革開放的市場經濟制度的設計。據測算，與計劃經濟時期相比，在市場經濟時期，中國的人均效率提高了33倍。這就是制度造就的人的能量的充分釋放。

實現公司權杖有序傳遞的核心問題是接班人的培養與選拔。從古今中外的實踐來看，其途徑主要有兩種：

一是通過人選接班人，即由執政者選定下一代接班人。這種選擇方式成功的前提有三：首先是選擇者的英明和判斷力；其次是被選擇的對象眾多；最后是被選擇對象的可依賴性。但是，實踐證明，選擇接班人是非常困難的，其難度比組織中任何問題都大，許多英明領袖都沒有很好地完成這一任務。據研究，中國古代皇帝選擇出的接班人，成功率只有10%。真正英明的皇帝絕大部分是開國皇帝，是自己沖殺出來的，或者是在亂世、衰落和危機中通過競爭脫穎而出的。

二是通過制度選接班人，即建立規則，依靠競爭機制，通過價值觀的篩選，選拔出優秀的接班人。雖然這種選拔方式勞民傷財（美國選出奧巴馬，用了一年半的時間，花費了26億美元），但能夠保證所選接班人的可靠性和有序性。

在1787年的立憲會議上，美國的建國先賢們考慮的不是“誰當總統”，而是在歷時長久的爭吵中，針對下列問題達成了共識：我們能夠創建什么樣的制度，使國家在我們死后仍然能擁有很多優秀的總統？我們希望建立哪一種長治久安的國家？要靠什么原則建國？國家應該如何運作？我們應該制定什么樣的指導方針和機制，以便創造一個有夢想的國家？這就是美國能夠成為一個偉大國家的原因，也是其具備偉大國家文化的原因。

在現實中，我們看到的往往是，許多企業或者因權力交接和權力爭奪，或者因接班人的平庸而陷入困境。它們往往都不是在市場競爭中壯烈倒下的，而是禍起蕭墻，才使企業最終走上不歸之路。

再看那些百年老店，它們之所以能夠基業長青，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是它們有效地建立了權力的交接秩序，有效地抑制了權力爭奪可能對企業造成的傷害。

企業的接班人如何培養，權杖交給誰，如何交接，如何傳承，歷來是企業的一個必須面對和思考的現實問題。

報時人，還是造鐘人

不可否認，偉大公司的創立與發展，離不開偉大的企業家。企業家的使命是在混沌中為企業找到前進的方向，構建經營管理哲學，尋找根本的發展動力，并依據個人魅力，凝聚企業員工的力量，持續地為組織做貢獻。也就是說，企業的創始人對于企業最重要的價值是，為企業植入偉大公司的基因。

企業家就像偉大的建筑師，“專心致志地構建一種大而持久的制度，并不刻意成為偉大領袖。他們追求的是制造時鐘，而不是成為報時人。”（引自《基業長青》）

偉大的企業家之所以偉大，在于他們為企業構建了一個永遠報時，甚至當他離開企業后仍然可以報時的時鐘；而那些“偽大”的企業家，則為了自身的光環，不時地炫耀著自己的發現和構想——報時。

通過對那些基業長青的百年老店的研究，我們發現，要創造和建立高瞻遠矚的偉大公司，絕對不需要擁有偉大的構想或極具魅力的領袖。“魅力型領袖帶來的偉大構想和建立高瞻遠矚的公司之間可能是負相關的。”

輪值CEO制度

華為的輪值CEO制度，是繼員工持股制度之后，又一次重要的制度設計。員工持股制度是以制度的形式安排財富的分配機制，解決的是公司的動力問題；輪值CEO制度則是以制度的形式確定了公司權力的交替秩序，解決的是公司未來可持續發展的問題。前者讓火車頭加滿了油，后者保證了火車頭的正確方向。

輪值CEO制度是通過制度力量來削減個人的影響力，把個人法定的權力讓渡給一個群體——華為的“接班人們”，在公司中形成“造鐘人”群體，讓他們輪流執政，不斷地在循環中接受洗禮，不斷地吐故納新。

輪值CEO制度通過制度的形式，避免了因個人失誤將企業帶到錯誤的方向，使公司的決策機構和決策機制更加科學合理。此外，它還保證了經營管理決策的可依賴性，使得公司的火車不僅跑得快，而且永遠沿著正確的方向前行。

輪值CEO制度構建了華為的權力交替規則與秩序，讓華為的火車頭加滿了油，讓華為的時鐘上滿了弦。它為企業提供了充滿活力的機制，保證華為一直站在歷史的延長線上。

輪值CEO制度的核心，就在于通過有計劃的制度安排和“頂層設計”，為公司注入制度的活力，打造一座非機械式的基于公司使命、愿景和價值觀的“精神”時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