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她含著眼淚趕到蒲玉平常跳舞的社區廣場時，社區保安正在把一具具尸體往殯儀館的車上抬。她在廣場的邊緣找到了蒲玉的尸體，一下跪倒在旁邊哭起來，一邊哭一邊拉著婆母的手使勁搖。信子搖累了，準備放開她的手起身去找保安，沒想到那只手卻明顯動了一下。信子很驚訝，婆母居然沒有死！她馬上呼來救護車把昏迷中的蒲玉送到了醫院。全面檢查結果很快出來，多數體征基本正常，包括心電圖和腦電圖都無明顯異常，醫生因此得出結論，病人只是受了驚嚇，很快就會蘇醒過來。可是，一天之后，病人還是如植物人般毫無知覺，看不出半點蘇醒的跡象。一位有經驗的腦科專家建議對病人做前扣帶回量子掃描，掃描結果讓人大感意外：蒲玉的前扣帶回幾乎測不出腦波活動，在示波器上顯示成一條直線。對這樣的結果，腦科專家和操作醫生的第一反應是掃描儀壞了。后來經過反復檢查驗證，發現機器沒有問題，確實是蒲玉的腦子出問題了。腦科專家最后的結論讓在場的人無不汗毛倒豎：鷂羽人的量子波打擊造成了病人前扣帶回的意識消失，用一種通俗的說法就是“靈魂出竅”。

信子嘆息一聲，讓困倦的身子陷進柔軟的透明椅中，閉上了那雙迷惘的單眼皮眼睛。可不等她完全進入夢鄉，電話進入的提示音又把她吵醒。她點開通話視頻，發現是一張疲憊委頓的臉：“你總算來電話了，我還以為你從地球上消失了呢，快點回來看看你的母親吧。”

“我就是想說媽媽的事，你把她存到殯儀館了吧？”

“沒有，還躺在醫院的病床上。”

“什么？我媽沒有死？”肖恩興奮得那雙小眼睛都差點爆出來了。

“唉！”信子嘆了口氣說，“沒有死，但跟死了沒什么兩樣，你回來看看就知道了。”

“好，你到醫院去等著，是哪家醫院，我一小時后到。”

“是軍醫大附屬醫院，我太困了，先睡會兒，你回來再帶我一塊兒去吧。”

信子掛了電話，很快就睡著了。

11、

肖恩叫梅內特把飛車設置成超級火箭模式，用了不到四十分鐘時間，就從紐約的傍晚飛到了自己城市的清晨。

軍醫大附屬醫院是這座城市最牛的醫院，一般危重病人都往這所醫院送。

信子在前面帶路，把肖恩帶到醫院B區的腦外科病區，指指通道旁邊的一間病房說：“媽媽住在109房，我們進去吧。”

肖恩心懷忐忑，超過信子推開了109病房的門，正好趕上當班醫生和幾名護士圍著蒲玉的病床查房。

肖恩走上前去主動打了個招呼：“各位醫生早，我母親的情況還好吧？”

當班醫生回頭看了肖恩一眼，說：“您來得正好，我們正要與病人的家屬交換意見。您是病人的兒子吧？”

肖恩看著熟睡的母親，心里頓時發酸。“是的，我是她的兒子，我叫肖恩，我母親她究竟怎么了？”

當班醫生看看一臉急切的肖恩，又看看站在她旁邊的一副凄楚表情的信子，搖搖頭說：“我就不瞞您了，您母親的情況不大好，她現在一直處于植物性存活狀態，也就是通常說的無意識存活狀態。”

“您的意思是我母親已經腦死亡？”

“差不多吧，但也不完全準確，因為她的大腦機能是完全正常的，她的大腦神經元也沒有壞死的跡象，只是她大腦前扣帶回中的量子波消失了。這個情況我已經對您的夫人說過，這實際上就是民間說的‘靈魂出竅’。”

“你們以前遇到過這樣的病例嗎？”

“醫學上有過記載，但很少，近幾年卻多起來，特別是最近，好多醫院都收治了這樣的病人。這一次，光我院就收治了不下50例。”

“這又是怎么回事？你們分析過原因嗎？”肖恩希望醫生能有一個令他滿意的解釋。

“這個……我想肖恩先生比我們更清楚，你們FT不是正在對鷂羽人展開調查嗎？”

“是的，最近發生的事情太蹊蹺了，不光是這一起，全球有好多城市都發生了類似的事情，這一次鷂羽人的行動目的好像不是殺人，所以才會出現像我母親這樣的情況，還有就是已經拉到火葬場的尸體大多不翼而飛，這也太離奇了。”

“真有這樣的事？”當班醫生頓時瞪大了眼睛，“我還以為是那些小護士在那里瞎掰呢。她們說這次從社區廣場送到火葬場的尸體在當天晚上就幾乎全部失蹤了，家屬們正在大鬧殯儀館呢。你們得加快調查進度啊，眼見著就要天下大亂了，到時候恐怕我們醫院也會崩潰的。”

“我們會的。我母親還有醒過來的希望嗎？”

“希望幾乎為零。不過史書上倒有過死人還陽的記載，除非也出現那樣的情況。”

肖恩俯下身，給母親掖了掖被子，在母親額頭上吻了一下，然后對幾位醫生說：“好吧，我母親就交給你們了，有什么情況直接與我妻子聯系，拜托！”

肖恩帶著信子從醫院出來，馬上命梅內特立即到本市殯儀館去查看，務必把尸體不翼而飛的情況搞清楚。然后坐上飛車徑直向西郊農村的爺爺家飛去。

爺爺從退休之后就住到了鄉下。房子是祖上留下來的老宅，離主城隔了兩座山，坐落在一條常年流淌的小河旁邊，環境優美，空氣質量也不錯。

肖恩的飛車降落在爺爺房前的曬壩上時，爺爺正坐在壩子邊把魚竿伸到前面的小河里釣魚。見是孫子孫媳到了，便放下魚竿，樂呵呵地迎上來：“今天是起的什么風喲？把我的孫子孫媳吹來了。”

“爺爺，您身體還好吧？”肖恩伸手扶住爺爺的手臂問。

“這個不用你們擔心，我身子骨硬朗著呢。”

“爺爺，今天我們有魚吃嗎？”信子裝著一副垂涎的樣子問。

“有，有，今天你們來得正是時候，爺爺我釣到大魚了，是一條兩斤多的大鯉魚，活蹦亂跳的，新鮮得很。我這就去把它抓出來收拾了，給你們做糖醋魚吃……”

“不了，爺爺，我恐怕沒工夫陪您老人家了。”肖恩說著把爺爺扶到旁邊的竹椅上坐下來，自己也坐到爺爺的旁邊，繼續說道：“我和信子今天來是有一些不幸的消息要告訴您，還望您不要過于擔憂。”

“呵呵，爺爺都這把年紀了，還有什么樣的事兒沒有見識過呢？你大膽說，只管說。”

“不過，在我說出這些事情之前，我想問爺爺一件事情，你必須如實回答我。”

“好啊，我的乖孫子，你倒將起爺爺的軍來了？行，你盡管問，爺爺一定知無不言。”

“好，爺爺，我問您：您能說說‘嬗變計劃’是怎么回事嗎？”

爺爺如釋重負，朗聲笑道：“嘿嘿，我還以為你會問我跟你奶奶談戀愛的那些事兒呢，那可有點難為情。你問這個嘛，好說，那就是一個通過什么波的刺激開發大腦潛能的計劃，雄心勃勃的搞了十來年，最后還是失敗了，無疾而終啊。”

“我知道您也參與了那個計劃，能講講那個計劃的一些細節嗎？”

“你一定是聽你那神經錯亂的父親說的吧，我那是跟他吹的，哪個父親不在兒子面前吹噓吹噓呢？其實我連那個計劃的邊兒都沒有沾上，我只是一個后勤保障人員，只對‘中國小組’的吃喝拉撒負責。只是那個計劃的目的容易引人恐慌，說是為了把人在短期內變聰明，好去應對即將到來的一場大劫難。是不是那場大劫難就要來了？你就是為了告訴爺爺這個？”

“多半是吧，爺爺。”肖恩肯定地點點頭說，“那個劫難一直存在，就像四百米跨欄中的一個個障礙，我們無法逃避，只是現在似乎離我們更近了。在‘嬗變計劃’失敗之后，一個代號叫‘偉大統帥’的人帶領一幫科學家實施了一個‘涅槃計劃’，宣稱已經取得成功，鷂羽人就是他們的試驗品，這個計劃的目的已經不是開發大腦潛能那樣簡單，而是要在短時間內改變整個人類，把所有人都變成只聽命于‘偉大統帥’的殺人機器，然后帶領幾十億變成殺人惡魔的人類沖出太陽系，稱霸銀河系。我們正在想法抓住‘偉大統帥’，本來我們已經找到了幾條線索，但全都斷了。現在留給我們的時間只有兩百多天，如果還不能把‘偉大統帥’抓捕歸案，我們人類的進程可能就要徹底轉向了，人類已經到了一個關鍵的時間節點上，我們到底該怎么辦？”

肖恩的敘述把老人帶入了沉思，過了好久，他才沉吟道：“人類啊人類，誰知道我們還有好長的路要走啊？我的好孫子，爺爺這樣跟你說吧，有些事情你不能想得太清楚，也不能看得太透徹。你不能學你的父親，他就太愛鉆牛角尖，總想把世上的事情都想清楚了，都弄明白了。結果呢？弄不明白，弄不明白就跟自己較勁，一較勁就什么都不管了，妻兒老小都不要了，一個人當他的和尚去了。其實啊，世間的一切自有定數，有起點就會有終點，有終點也會有起點，這就是劫數，劫數就是鐵律，任誰都躲不過去，劫數難逃就是這個道理……”

爺爺的話如門前長流的河水般滔滔不絕，直到梅內特打來電話，肖恩才不得不打斷他。“爺爺，您的話我們都記住了。接下來的日子恐怕不會太平了，如果城里太亂，信子就要暫住在您這里，還有些事情她會告訴您的。我要走了，信子，你再陪一會兒爺爺吧。”

信子聽他說又要走，就有些急：“你就不能多陪一會兒爺爺嗎？既然都已經這樣了，還有什么比親人們在一起更重要的呢？我不準你走！”

“信子，就讓他去吧，你是攔不住他的，這都是定數，你以后會明白的。”爺爺慈愛的眼中閃過一絲難以捉摸的神秘。

說話間，梅內特的飛車已經從天而降，懸停在肖恩面前。肖恩也不再多說話，向正慈愛地望著自己的爺爺點點頭，再把噘著小嘴兒的信子攬進懷里抱了抱，就拉開飛車門一躍而上。

看著飛車很快變成一個小灰點，信子嚶嚶地哭了。

爺爺摸了摸她的頭，淡然地說：“孩子，有的時候，哭是沒有意義的。認命吧，我們都得認命，天命難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