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這就是我們做的事情，我們絕不屈從于造物主的安排，我們要自己掌握自己的命運！”科里斯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坦然面對肖恩的質問，“能成為這個計劃的技術負責人是我一生的最大榮幸，也是我作為人所做的最有價值的一件事情。十年來，我領導四位科學家在人腦和基因的量子海洋中遨游，克服了種種意想不到的困難，終于在五天前完成了這個拯救人類的神圣使命。當然，這還得感謝BD1324文明，是那些毫無美感的方程幫了我們的大忙。由此也讓我對物質世界有了一個新的認識：美的不一定是真的，真的多半是丑的。也許鷂羽人在你們的眼中一點都不美，但他們卻是我們最終成果的一部分，他們已經得到了徹底改造，他們的生命力千倍于目前的人類，他們幾乎可以適應任何極端環境，他們還有一個最可貴的優點——只聽命于以‘偉大統帥’為首的‘新人類聯盟’的指揮。”

“那你們為什么放任他們出來到處殺人？”

“這是實驗的需要，這樣的實驗會一直持續到人類突變程序啟動之時。也就是說，‘偉大統帥’必須對‘鷂羽人’的聽話程度和執行力，還有抗打擊能力等進行反復測試和調整。他是一個完美主義者，他要求被改造后的人類成為智慧和理性的化身，成為‘絕對服從，絕對無情’的超級武器！”

“但你們這是在濫殺無辜！你們讓幾萬個家庭失去了親人，你們是在明目張膽地制造人間悲劇！”肖恩想到了自己的母親，他的眼里幾乎快噴出火來。

“你這是徹頭徹尾的弱者思維。”科里斯不屑地看了肖恩一眼，繼續說，“只有通過同類相殘，才能最有效地測試‘鷂羽人’的各項關鍵指數，也只有通過同類相殘，‘偉大統帥’要求的‘絕對無情’才能得到反復檢驗！”

“你們這是十足的反人類！科里斯，趕快停下來！”

“已經停不下來了，無形的突變程序就要啟動，九個月后，更準確地說是在271天之后，在‘偉大統帥’生命中的一個特殊日子，一百億地球人都將在一夜之間變成新人類，那相當于從爬行動物直接向人的跨越。一切都已成定局，你們已經無法阻止我們的計劃了。”

科里斯說到這里，有意識地停下來，有些幸災樂禍地望著肖恩和他身后的眾人。眾人都一時發愣，不知該說點什么，顯然是被這個令人難以置信的計劃給鎮住了。

肖恩已經怒不可遏，他俯身把科里斯從椅子上抓起來厲聲問道：“‘最高統帥’是誰？快說，否則我馬上弄死你！”

科里斯輕輕把肖恩的手從衣領上撇開，不緊不慢地說：“‘最高統帥’就是‘最高統帥’，他是我們的神，他是我們的上帝，他將帶領一百億新人類沖出太陽系，橫掃銀河系中的千億星辰，打敗銀河系中的所有異類，最終稱霸銀河，雄踞宇宙。想想即將到來的冰河期吧，如果我們不加速人類進化，找到戰勝這場劫難的辦法，我們就會像二疊紀大滅絕中的眾多生物那樣，難逃被終結的厄運！再想想離我們27.4光年的那個外星文明吧，它已經比地球文明高出了無數個文明量級，如果不趕在他們伸手過來捏死我們之前超越他們，我們就只能成為他們手中的一只死螞蟻了。因此，我奉勸在場的各位深思，在越來越近的末日面前，人類該何去何從，我想你們跟我一樣，已經有了一個明確的答案了吧……”

在科里斯的雄辯面前，肖恩感覺立于他理性大廈中的某一塊基石已經動搖，整個大廈開始搖搖欲墜，他不得不趕緊大聲打斷他的話。

“閉嘴！我最后再問你幾個問題，你要如實的回答。”

“你問吧，請簡短一點，我想我已經很累了，我要休息了。”

肖恩指了指辦公桌上的兩臺儀器：“能說說這個是干什么用的嗎？”

“這個也沒必要隱瞞你們，這是我們研究小組內部傳遞信息的一種裝置，我們叫它‘波媒傳輸儀’，用的是一種你們無法破譯的矩陣編碼，這也是我們任由你們得到它的原因。它利用月球表面和地球軌道上數千顆衛星作為反射媒介，可以把搭載海量信息的波信號傳遞到地球上的每一個角落。”

“要是我們破譯了你們的矩陣編碼呢？”

“那也是白搭，因為‘波媒傳輸儀’并不具備保存信息的能力，那些信息正如時光之箭抖落的塵埃，已經湮沒在歷史的長河中。當然，除非你們能追蹤到‘偉大統帥’，并且能在271天之內說服他改變主意，那就另當別論。也只有他，才可以讓這一切停止下來。”

“你們所謂的‘偉大統帥’是不是貝拉爾？”

科里斯神秘一笑：“嘿嘿！這個嘛，你抓到他不就知道了。”

“好吧，我們會弄清楚的。但是，作為這個計劃的技術負責人，最終研究成果肯定掌握在你的手里，你把它藏在哪里了？如果你把它交出來，我可以向帕格納求情免你一死。”

肖恩并沒有聽見科里斯的回答，他看見科里斯的牙床狠狠一咬，就耷下腦袋一動不動了。

科里斯咬毒自殺，眼睜睜看著最后一條線索也斷了，肖恩氣得直跺腳。

10、

中國西部某市協和醫院，周五傍晚。受傷的人還在源源不斷地被送進來，外科大樓各個樓層的過道都擠滿了傷員。

信子和一幫外科大夫不停地在各個樓層間穿梭，為那些新來的傷員處理傷口，包扎止血。

這樣的情況已經持續了兩天，從昨天開始，當那個所有地球人都將變成殺人惡魔的消息不脛而走之后，好多人都一下子失去了理智，人們在恐懼與絕望中亂作一團。

信子一直忙碌到凌晨五點，才拖著疲憊不堪的身子回家。她連洗澡的力氣都沒有了，但奇怪的是，她的頭腦卻異常清醒、全無睡意。她一頭鉆進“全息信息窩”中，像一只孵蛋的母雞似的縮進旋轉透明軟椅里。她點開一個懸浮按鈕，把視效設置成“全息場景模式”。這種模式讓人置身于事件之中，是那種“畫面模式”和“3D模式”都無法比擬的。

信子一下子置身于一片沸騰的人海中，周圍是不停涌動的人群，他們高喊著嘈雜刺耳的口號，一波一波從她腿上肚子上胸脯上還有臉上踩踏過去。盡管她明知那些“踩”在身上的只是一些光波而已，但還是帶給她一陣明顯的窒息感。她立即把透明椅升了些高度，讓自己的視線高出所有人的頭，這才看清是成千上萬的人在市政廣場示威，他們憑空打出許多懸浮視窗，振臂高呼視窗內的標語口號。其中一條是這樣寫的——“立即揪出幕后真兇，堅決不做無腦惡魔！”還有一條更妙——“干預進化，斷子絕孫！”

看到這一條，信子不禁苦笑了一下。如果人們都在一夜之間變成了鷂羽人，還能不能生孩子還真的不好說。如果都沒生育能力了，那就不是那幾個干預進化的人斷子絕孫的問題，而是整個人類都會斷子絕孫的，人類豈不就滅絕了？何必還要多此一舉去搞什么進化呢？

信子換了個頻道，某財經頻道的一位著名主持人坐在了她的對面。他用一種掩飾不住的絕望聲調說：“據剛剛收到的消息，鑒于全球股市連續數日大幅下挫，道瓊斯股市、恒生股市和滬深兩大股市都宣布從今日起無限期停止交易……”

呵呵，股市都停止交易了，這可是人類有史以來最大的賭博游戲啊。這個批著合法外衣的金錢游戲，曾經造就了無數個一夜暴富的神話，也造成了無數跳樓投河的人間悲劇。怎么說不玩兒就不玩兒了呢？

信子又轉換了幾個外國頻道，播報的都是一些類似的新聞，其中還有好幾個血腥恐怖的殺人場面，看得她直想吐。

信子想到了肖恩，想到他忙得連自己母親的生死都不顧，這未免也太無情了吧？回想前天晚上在婆母居住的那個社區廣場看到的場面，信子仍然心有余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