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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筆文人與間諜

那些投身于戰爭預言大軍的人,無疑出于兩種動機:向讀者炒作作品(或是推廣連載報刊),以及宣傳個人政見。因此,魯鳩那些近乎偏執的虛構小說對于那些像諾思克利夫勛爵(他曾經將作品中德軍入侵的路線更改為《每日郵報》讀者群集中的城市,以制造聲勢,拉動銷量)以及D·C·湯普森(他將《帝國間諜》一書連載在《每周新聞》中,廣告上還宣稱提供10英鎊的獎金,獎勵舉報“外國勢力在英國開展的間諜活動”的讀者)的報商來說簡直是如獲至寶。“報紙究竟該賣什么?”諾思克利夫手下的一位編輯曾發問。他的回答是:“戰爭。戰爭不僅能制造大批新聞,同樣能夠帶來巨大的閱讀需求。戰爭本身的魅力以及它引發的一系列連鎖效應是如此巨大……以至于報刊標語牌上只需用‘一場偉大的戰役’等類似的標題吸引眼球,即可增加銷量。”布爾戰爭后,英國遭遇了戰爭報道的短缺與人們急切了解戰爭內幕需求之間的矛盾。魯鳩等人用虛構小說緩解了媒體的燃眉之急。(因此,我們不難理解德國官員為何于1914年拒絕為《每日郵報》柏林特派記者簽發護照,“因為他相信極可能由此引發一場戰爭”。)

這些唯恐天下不亂的人還在推廣宣傳改良軍隊的政治意見方面功不可沒。魯鳩的《1910年大入侵》頗為露骨地為陸軍元帥羅伯茨所堅持的兵役制度做宣傳,羅伯茨為此制度甚至不惜辭掉總司令的職位。“人們都為忽略了羅伯茨勛爵1906年的嚴肅警告而懊悔不已,因為如果當時他的意見被采納,如此可怕的后果是絕對不會發生的。”這些語句是經過反復斟酌的,實際上,正是羅伯茨本人鼓勵他寫這本書的。另外兩個魯鳩感興趣的人是海軍上將查爾斯·貝雷斯福德爵士以及他的政敵約翰·費希爾勛爵,前者對后者部署海峽艦隊的意見頗為不滿。這些希望營造緊張氣氛的作家還含蓄地表達了將外國人和間諜混為一談從而限制移民的觀點,“不能讓全世界的渾蛋肆意將倫敦變成他們的避難所”,奧芬海姆《締造歷史的人》一書中的英雄如是說。

如魯鳩這樣的作家對于英國現代情報機構的建立功不可沒。代筆文人和軍事野心家——如陸軍中校詹姆斯·埃德蒙茲(之后他成為關于西線戰事歷史的官方寫手)以及上尉弗農·凱爾(即“Major K”)——之間逐漸形成了一種不正當的聯盟關系。由于他們的聯手游說,作戰辦公室軍事行動局第五處(英國軍情五處的前身)的分支機構,一個全新的反間諜“特勤局”成立了。該機構的存在在很大程度上造成媒體曲解了英國戰前對德搜集的情報,并誕生了一批如饑似渴的情報搜集者。

但這一切并不代表間諜活動就完全沒有開展。德國海軍部門的確曾派出過特工,他們的任務是向柏林傳回有關英國皇家海軍的情報。從1911年8月到戰爭爆發這段期間,軍事行動局第五處逮捕了10名間諜嫌疑人,并對其中6人予以監禁。反間諜人士還識破了德古斯塔夫·施泰因豪爾——負責在英情報工作的德國海軍軍官——手下的22名間諜;除了其中一人,剩下所有人都于1914年8月4日被捕,但僅有一人獲刑。正如克里斯托弗·安德魯所言,凱爾和他手下的11人“徹底粉碎”了德國的威脅,即便這種威脅僅僅是“三等”威脅。之后,又有31名所謂的德國間諜在1914年10月到1917年9月之間被捕,其中19人被判處死刑,10人被監禁;另外還有354名外國人“被驅逐出境”。德國人在其東部和西部邊境處(開戰后可能會部署兵力的地區)也布下了情報網。因此,當俄國在1914年8月采取軍事動員時,德國政府能夠及時獲取信息。

另一方面,英國人也有他們自己的間諜體系。1907年,英國陸軍部開始在比利時靠近沙勒羅瓦的地區(如果對德開戰,英國遠征軍有可能會在此地與敵人交火)開展調查。同時,埃德蒙試圖建立軍事行動局第五處在德國的間諜系統。指揮官曼斯菲爾德·史密斯–卡明(一位熱衷于跑車和私人飛機的退伍海軍軍官)受其之托,在國外開展間諜活動,由此成立了英國秘密情報局(英國陸軍情報六處的雛形)。1910~1911年,他手下的特工馬克斯·舒爾茨(一位來自南安普頓的保持中立立場的德國船商)以及4名德國探子在德國被捕并遭到監禁。無獨有偶,兩名狂熱的軍官在未經軍事行動局第五處委任的情況下,私自決定借休假之機偵察德國的海岸防備力量,一位現為律師的伊頓公學校友試圖成為一名雙重間諜的愿望也成為泡影。英國的間諜足跡同樣遍布鹿特丹、布魯塞爾和圣彼得堡。可惜的是,目前關于這個海外機構的檔案沒有公開,因此我們很難確定當時英國針對德國開展的情報工作究竟到何種程度(如果從英國遠征軍1914年連發現敵軍的方位都有困難這一情況來判斷,他們的工作成績并不太理想)。事實上,英國間諜搜集來的大多數情報似乎都聚焦在對方的潛艇和齊柏林式飛艇上,沒有人愿意把功夫花在破解敵軍軍事行動代碼上,而這無疑是個巨大的紕漏。

特別需要強調的是,英國高級軍官和大臣都相當重視那些預言家的主張。在一份1903年給英國國防委員會的報告中,陸軍情報部上校威廉·羅伯遜指出,如果英德之間發生戰爭,那么德國“取得卓有成效的收尾的最佳時機在于,趕在英國海軍投入其全部力量進行防備、封鎖敵方艦隊、摧毀敵方商船貿易以及重創其部隊之前,對英國的核心地區進行閃電般的進攻”。盡管羅伯遜承認“遠涉重洋攻打一個國家是一件充滿變數的難事,而且敵人一定會遭到警告,因為他們不可能完全不了解對方已經枕戈待旦(即使他們的航行是安全的,在登陸英國后他們也會發現自己處于孤立無援的狀態)”,然而,他還是堅信德國能夠順利讓一支“15萬~30萬人的大軍踏上英國東海岸”:

侵略軍一旦登陸,便沒有回頭路,在數周沒有供給的情況下孤立無助。同時,外來者對英國密集的人口產生了道德影響并建立了信任感,即便英國不會完全降服,但至少會同德國簽署一份協議,甘愿成為其海外衛星國。

1908年,甚至連愛德華七世本人都擔心他的堂弟德皇威廉二世預謀“以維多利亞女王外孫的名義,而不是敵人的身份,向英國派遣一到兩個軍團,把這個國家從社會主義惡徒手中解救出來”。英國外交部的高級官員也有同樣的擔憂,次官查爾斯·哈丁勛爵、出生在德國的外交官艾爾·克羅及外交大臣本人愛德華·格雷爵士,所有人都承認“德國人已經并一直在苦心孤詣地制造侵略的事端”。

格雷深信“一大批德國軍官來到英國東部和南部海岸度假,并分散在多地……在那里,他們除了記錄我們的海防設施之外,別無他事”。軍政大臣理查德·霍爾丹對此也表示了贊同,但他的觀點可能被陡增的地方自衛隊志愿者人數所影響(那正是他的杰作,發生在杜莫里哀的《一個英國人的家園》舞臺劇散場之后)。盡管前任首相公開貶損了魯鳩的主張,1909年,阿斯奎思還是成立了英國國防委員會的下設機構,針對他以及其他人對外國間諜活動的披露進行調查。正是在此下設機構的秘密報告的基礎上,特勤局才得以建立。報告中指出,“鐵證之下,本機構明確表示,德國人確實已在我國境內布下的一張廣泛的間諜網。”第二次摩洛哥危機發生時,時任內政大臣的丘吉爾于1911年7月命令士兵把守倫敦附近的海軍彈藥庫,以免“20名記錄在案的德國人……全副武裝,于夜晚潛入”。但事實卻并非那么聳人聽聞。盡管凱爾和他的同事歷盡千辛萬苦搜尋形跡可疑的人,但英國根本就不存在德國軍事特工。其實,魯鳩及其手下所認為的、德國間諜千方百計想獲取的大部分信息都無關緊要,是花些小錢就買得到的海軍軍事地圖和地形測量圖。戰爭爆發后不久,根據一份前一年4月便擬定好的、涉及28830移民的名單,有8000人被懷疑是間諜并遭到審查;但事情很快便得到澄清,這些人并沒有受到外部勢力的控制。甚至到1914年12月,英國國防委員會秘書莫里斯·漢基仍然警告世人,“2.5萬名身強力壯的德國人和奧地利人在英國境內陰魂不散”,而這可能足以導致“數名英國內閣大臣的人頭同時落地”。但那些危險的秘密部隊從未在真實的世界中出現過。同樣,傳說中德國人可能放置大圍攻所需的大炮零件的密封水泥板,經搜查也不存在。

在德國,也有一些作家為了謀求政治或者商業利益而對戰爭進行猜測。最典型的一位便是弗里德里希·馮·貝恩哈迪將軍。他的《德國與下一場戰爭》(Germany and the Next War,1912)一書著實加重了英國對德國侵略野心的焦慮。他是一位有過總參謀部檔案室工作經驗的騎兵將軍;此外,他與奧古斯特·凱姆關系甚密,后者是德國陸軍社團的首領。這個游說團隊十分熱衷于鼓吹擴軍政策。作為普魯士軍國主義教科書,這本書堪稱陸軍社團宣傳讀物的典范。同時,它成功地以壓倒性優勢挫敗了和平主義、“左翼”的反軍國主義,打擊了德國政府在第二次摩洛哥危機時期優柔寡斷的作風。最重要的是,它使得普魯士軍隊內部保守派的控制軍隊人數的意愿落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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