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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舊事(3)

  • 云千吟
  • 賴爾
  • 4503字
  • 2017-02-13 17:53:20

趙瀚豈會看不出對方的搏命之招?他當下也不硬拼,隨手抓起一名隋家弟子,用其肉身為盾,擋在身前。隋同甫慌忙收招,旋身回避。趁此破綻,趙瀚一掌擊出,澎湃的氣勁直將隋同甫掃飛了出去!

隋同甫重重地撞在高墻上,后背的傷口在白墻上留下一道刺目血痕。

趙瀚隨手拾起一柄長槍,刺穿了一名撲上來的隋家槍弟子的喉嚨。只見銀槍頭刺破皮肉,紅纓上鮮血點點滴落。

趙瀚又隨意地抽出槍桿,將尸體挑倒在一邊,隨即走向隋同甫。他冷笑著送出手里的銀槍,只聽一聲血肉悶響,長槍自隋同甫鎖骨穿入,竟是將他釘在了墻上!

“降是不降?”

隋同甫張了張口,鮮血便自唇邊溢出,他咳血道:“槍可斷,人可亡,隋家槍百年基業,隋家的武者道義,卻絕不會就此斷送。今日不會,明日不會,隋家永不會亡!”

“迂腐。”趙瀚冷哼一聲,再不多言,瞬間將長槍送進了隋同甫的心窩里。

被釘在高墻上的隋家槍掌門人,頹然垂首,再無聲息。

趙瀚回過身,只見這院落之中已成一片修羅場。橫尸遍地,血流成河,隋家槍弟子只剩下幾個怕死的,哆哆嗦嗦地跪下了。

其中一人向他叩首,表忠心地道:“啟稟大人,掌門師伯他還有一名獨生女,是隋家唯一的傳人,方才應是趁亂溜了。”

趙瀚挑了挑眉,抽出了腰間馬鞭,他走到那叩首之人身前,忽而揚起馬鞭便纏上了那弟子的脖頸,狠狠一拉,只聽“咔嚓”聲響,那人的脖子頃刻間被長鞭絞斷。

趙瀚一腳踢開伏在他腳邊的尸體,冷冷道:“比起迂腐的蠢貨,本官更恨不忠的小人,都給我斬了。”

只聽數聲慘呼,刀光映月,頭顱與鮮血,先后落在了雪地上。

官兵們點起火把,在趙瀚的帶領下,向后山追尋而去。漸漸地,山中的校場上,又重回了往日的寧靜。

漫天雪羽,無聲飄零,落在隋同甫花白的須發上,落在銀槍的紅纓上,落在一地零落殘缺的肢體上。

岐山的風,仿佛也在為之悲鳴。岐山的雪,仿佛也不忍見這家破人亡的慘劇,洋洋灑灑的,將那遍地流淌的鮮血,將那對至死不渝的夫妻,靜靜地埋沒了。

金戈鐵馬,踏破太平樂夢;

雪漫岐山,埋沒武者忠魂。

時隔多年后,每當姜恒想起岐山的那一夜,漫天的血霧便在他的眼前彌散開來。

當時,年僅十三歲的他,若不是為了母親姜氏那一句囑咐,必定會當場和趙瀚、孫培元拼命,與隋家槍上上下下三十七條人命一樣,葬送在岐山的雪夜之中。

可姜氏偏偏丟下了一句“護著云曦”,致使親眼看見父母雙亡之慘象的少年,拼了命地逃出那修羅煉獄。

為了母親的一句話,為了實現對母親的承諾,在之后的日日夜夜里,哪怕自斷一手,哪怕受盡欺凌,哪怕生不如死,他都存著一個信念:活下去!為了云曦,活下去!

直到多年以后,姜恒才漸漸明白,母親當日的那句話,并非只是為了保護年幼的云曦,更多的,是為了保護他,保護當日那個血氣方剛的他。靠著這個信念,他才從那修羅場上保下了一條命,才有了生存的動力。而這個信念,則成為幫助他渡過一切苦難的救命符。

然而,在那個大雪紛飛的冬夜,少年姜恒還悟不透這個道理。他只是帶著年幼的女娃娃,帶著隋家唯一的血脈,在那個寒冷的冬夜,一路狂奔。

明月當空,映照朗朗乾坤。青山覆雪,漫天雪羽飄零。

本該沉寂的岐山山麓,此刻卻是人聲嘈雜,足音陣陣。搖曳的火把在山林中穿梭,忽明忽暗地閃爍在重重樹影之間。

林間的雪地上,有一大一小兩個身影正在高聳的青松間疾速穿行,正是姜恒與小云曦。

此時姜恒身負一柄銀色長槍,一身藍衫的武者勁裝打扮。他拔足狂奔,在雪中疾行的皮靴上沾滿泥濘,細看之下,除了未消融的積雪之外,還有斑駁的血跡。他雙眉緊鎖,清秀俊朗卻仍帶著些許稚氣的面容上,是滿眼掩不住的恨意。

而小云曦臉頰上還掛著未干的淚痕。雖是人小腿短,但她卻一聲未吭,跟著姜恒一路奔跑。喘息的熱氣從她唇邊溢出,呼出的白氣瞬間便被北風卷走,在這隆冬雪夜之中,消失得無影無蹤。

山路早已被紛紛揚揚的雪花覆蓋,一大一小兩排足印,在雪上分外鮮明。姜恒邊奔邊回首,看見那足印,他恨得咬緊了牙關。再一看身后的女娃娃,那一身緞面的紅襖子,在這漫山落雪的冬夜里,顯得格外醒目。

他狠狠地抓起小云曦的手,恨聲道了句“脫了”,便三下兩下將她的棉襖扒了下來,扔在岔路的另一條路上。下一刻,他拽起她的手,將她抱緊在懷里,再度向密林深處狂奔。

不多時,趙瀚領著二十多名官兵追至岔路之處,他們高舉火把,想將這山路映得無所遁形,可嶙峋的松枝在搖曳的火光照耀之下,卻顯出詭異暗影,似是掩藏著什么。

趙瀚瞥了一眼地上的小紅襖,舉起手中的馬鞭,吩咐道:“四子,帶十個人,將這里給我翻了!剩下的人跟我去追!”

號令聲、應諾聲、火把嗶剝聲、腳步踏雪聲,在這暗夜的岐山愈顯分明,驚得寒鴉振翅,松枝亂顫,雪沫紛飛。

姜恒抱著小云曦在林間疾行不休,雪羽落在他的發上、眉上,未幾便化為晶瑩的水珠,自他面頰上滾落。

“你會功夫的……”懷中傳來小云曦稚嫩的聲音。

那本該被家中巨變嚇得六神無主的幼小孩童,此時卻是出奇地冷靜,只聽那軟軟的童音繼續道:“你會功夫的,你自己逃。我不會武功,他們不會傷我。”

“閉嘴!”姜恒狠狠丟下兩個字,將女娃的意見盡數駁回。

說話的工夫,姜恒的腳步卻未曾停下。身后紛亂的足音漸漸逼近,姜恒單手將小云曦摟住,右手反手抽出背上的銀槍,他咬緊下唇,經過片刻的掙扎后,重重地將長槍擲了出去。

銀槍映月,流光一閃,終是隱沒在漫天雪羽之中。

就在這時,十余人的官兵也終是追上了他們的腳步。趙瀚馬鞭一揚,便聽得凌空一聲脆響,隨后那鞭子重重擊在了姜恒的后背上。

姜恒悶哼一聲,腳下一個踉蹌,向前撲倒的同時,他收緊雙臂,將懷中的小云曦護了個嚴嚴實實。

兩人摔在厚厚的積雪上,雪花沾了個滿頭滿臉,與此同時,官兵也將二人團團圍住,火光映在兩名孩童的面容上,映出了姜恒不屈的神情。

“我們都不會武功,你一當官的大人,對付兩個手無寸鐵的孩童,你還要臉嗎?”姜恒厲聲質問。他伸出雙臂,將小云曦攔在了身后,擋住了趙瀚探究的目光。

“哈,”趙瀚冷笑一聲,“號稱中原第一槍的隋家槍傳人,竟然不會武功,你這乳臭未干的臭小子,當我是三歲孩童嗎?”

話音未落,趙瀚揚鞭又抽,一鞭甩在他的左臉上,登時抽出一條血痕來。

鮮血順著姜恒瘦削的臉頰緩緩流淌,凝在他滿是雪和泥的下巴上,糊成了一團,讓他此時的面容顯得甚是猙獰。然而,這骯臟狼狽的模樣,卻掩不住他眼底的堅定神色,他連眼角都沒有抽動一下,只是朗聲道:“隋家槍自古便有祖訓,傳男不傳女,這一點,你能為我做證!”

姜恒赫然指向趙瀚的身側之人——孫培元。當孫培元的目光與姜恒的目光相觸時,孫培元卻有瞬間的畏縮,眼中閃過愧疚之色。下一刻,他雙手抱拳,沖趙瀚作揖道:“趙統領,此人所言非虛,隋家槍確有傳男不傳女的祖訓。隋云曦雖為掌門隋同甫之獨女,但的確不會半點功夫。這個人不過是隋家長工,并非隋家槍弟子,還請趙統領饒他們一命。”

趙統領斜睨了孫培元一眼,轉而又望向將女娃護在身后的少年,沉聲道:“既然如此,那小丫頭片子我管不著,但這小子必須流放。”

“憑什么?”姜恒怒問,“太平約有令,武者若不歸順,可就地正法,可塞外流放。而我只不過是隋家長工,半分功夫也無,一介布衣平民,你憑什么施我以流放之刑?什么統領,難道你還想抗旨不遵不成?”

“大膽!”趙統領怒而揚鞭,空中響過破風之聲,長鞭又朝姜恒重擊而去。

但姜恒不閃不避,瞬間,他整個人就被這一鞭子掃飛了出去,重重地撞在青松之上,又摔落于雪地。松枝震顫,積雪簌簌墜落,覆在了他的身上。

小云曦邁開小短腿奔過去,她伸出短短的小胳膊,將姜恒掩在身后。

年幼的她,一身單衣在寒冬中更顯單薄,只見這個不到十歲的女童,強忍著顫抖的身子,直面那火光下面目猙獰的趙瀚,說出平生第一次的謊言:“我可以做證,他是長工,他不會武功。”

不擅撒謊的女娃娃,勒令自己瞪視那彪形大漢,不能露出半分怯意。

趙瀚領將她上下打量片刻,又望向她身后的少年。那少年雖是被抽得口吐鮮血,但眼中卻閃著不屈的光華,憤怒與仇恨寫滿了他的面容。

趙瀚冷冷一笑,忽沖身側的下屬抬了抬下巴:“帶走,我倒要看看,他究竟會不會功夫。”

一名官兵走至姜恒身側,抓起他的胳膊,就要將人帶走。女娃娃急得滿眼水光,軟軟的小手抱住官兵的大腿,想要阻止對方的腳步,卻被人高馬大的官兵帶在雪地上拖行。

被拽著胳膊的姜恒垂下眼,看著那個一身單衣的女童,那個從小被他看著長大、被他稱為“蠢丫頭”的小云曦,浮現在他腦中的,并不是自己的生死,而是一個疑問:若他死了,若他流放塞外,這蠢丫頭怎么辦?豈不是要凍死在這岐山上?

從那時候開始,姜恒便知道,他的命,已不是他一個人的了。

心中有了答案,決絕的少年,忽然伸出左手,抽出那官兵腰間的大刀,一刀斬向自己的右手!

手起刀落,血濺三尺。

剎那,天地無聲。

小云曦呆呆地看著面前的景象,那只因練武而長了薄繭的右掌,孤零零地掉落在雪地上。潔白無瑕的積雪,將那綻放的點點血珠映得觸目驚心。

滿頭冷汗的姜恒,左手捂住被自己斬斷的殘肢,鮮血卻仍不停地自指縫處滲出。他喘息數聲,終是咬緊牙關,顫聲道:“我不會武,眼下又是個斷手的殘廢,更遑論舞刀弄槍了。你,可信了?”

趙瀚還想再說什么,卻聽得身邊孫培元倒吸一口冷氣,緊接著,孫培元快步上前,在他面前躬身一揖,幾乎是帶了哭腔:“趙統領,我可以做證,這倆孩子都不會武,求您放過他們吧!”

說完,他竟給趙瀚跪下了。

在孫培元的懇求下,趙瀚沉思片刻,終究微微頷首,沉聲道了一個“撤”字。

北風之中,火光曳曳。當最后一名官兵舉著火把離開后,那隱隱約約的火光,終是消失在層層疊疊的密林之后。松林又回歸靜謐,盈盈月光,伴著無聲落雪,洋洋灑灑地落在這沉寂的岐山山嶺。

潔白的雪地上,血痕蜿蜒,落雪輕落,漸漸溶于這熾熱的血液之中。亦有飛雪輕揚,落在小云曦修長的睫毛上,化為晶瑩水珠,順著那稚嫩的面頰滾落于地。

小云曦顫抖地伸出手,撫上那尚未失溫的斷掌,軟軟的小手立刻沾滿了鮮血,她抬眼望向那個常罵她“蠢丫頭”的少年,看見他滿頭的汗珠和青白的臉色。

緩緩地,她將那斷手握緊在自己小小的手掌里。那被北風吹得斷斷續續的抽泣聲中,隱約傳來支離破碎的語句:“為……為什么……就是流放也好啊,不會死,也不會這樣……”

“蠢丫頭。”面色慘白的姜恒瞪了她一個白眼,喘息了片刻,他才又接著道,“我答應了娘,絕不會丟下你。”

“我,我隋云曦,也絕不會丟下你!”小云曦大聲承諾。

她將斷掌放在地上,小手抓起自己的衣擺,含在嘴里,用牙死死咬住,好不容易連撕帶扯才扯下一塊布條,她用布條將姜恒血流不止的殘肢裹了個嚴實。

虛弱的姜恒強撐起身子,用僅剩的左手牽著小云曦。他拖著步子走回松林里,尋到那先前被他擲出的銀槍。

姜恒單手拔起深插雪地的槍桿,將之負在背上,繼而再度牽起女娃娃。

大雪紛飛,天地無聲。

在那個天寒地凍的雪夜,那緊握的雙手,是二人唯一的溫暖。

就是這星點的暖意,支撐著失血的少年,支撐著無助的女童,支撐著他們走過每個日日夜夜,度過一個個難熬的寒暑。

活下去!為了彼此,活下去!

生存的希望,像是一簇小小的火苗,又像是少年背后銀槍的紅纓,在月光之下,于北風中獵獵,紅得愈加艷麗。

悲傷與苦難,則隨著那只斷掌,一點一點地被雪羽覆了,連同蜿蜒的血痕,隱于茫茫大雪之中,埋沒在這無垠暗夜里。

而仇恨之種,卻從那一刻起,在少年心底深深地扎了根。刀不能剜,劍不能挑,侵膚入骨,蝕骨難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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