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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我醒來時,已經日上三竿,估計已經是早晨八點多鐘。我躺在樹陰下的草地上,暗自思忖,覺得神清氣爽,非常舒服,也挺滿足。我透過頭頂上方的樹枝縫,看著太陽高高掛在天上。四周長滿了大樹,一片森然。陽光從樹葉縫中篩落下來,把地上灑得斑斑點點。一陣微風吹過,地面的光斑微微搖曳。樹枝上有一對松鼠,在對我吱吱叫,非常友好。

我懶洋洋地躺著,愜意舒暢,不想起來做飯。我又打起盹來,蒙眬中聽到“轟”的一聲,從上游遠處傳來。我猛然驚醒,用胳膊肘支著頭,凝神細聽,很快又聽到“轟”的一聲。我一躍而起,走到樹枝下,透過樹葉縫向外張望,見遠處的河面上升起一股濃煙——就在渡口前面。渡船上站滿了人,正往下游開來。我心里清楚是怎么回事。轟!又一股白色的濃煙從船的側邊噴射而出。哇,他們在向河上開炮,想讓我的尸體浮出水面。

我饑餓難耐,但不敢生火做飯,怕被他們看見炊煙。我只好坐在那里,聽著炮聲,望著炮煙。渡口處的河面有一英里寬,夏天早晨,那邊的風景一直很美??粗麄冊诖驌莆业氖w,我甭提有多高興,要是能弄點東西吃,就更開心了。我突然想起為什么有人總是把水銀灌進面包讓它在水上漂流。因為灌了水銀的面包,往往會漂到尸體下沉的地方停住。我心想,我要留心著點,如果有面包漂來,我就給它露一手。我來到面對伊利諾伊州方向的島邊,想碰碰運氣。果然沒有失望,一塊特大的面包漂了過來。我拿起一根長棍,眼看要把面包打撈上來,突然腳下一滑,它又漂走了。我知道,肯定是因為我站的地方離島邊的激流太近。不久,又有一大塊面包漂了過來,我終于把它打撈上來。我摳掉上面塞的硬皮,把灌進去的水銀抖掉,咬了一口。這是面包房的特供面包,是專門供給上等人吃的,不是下等人吃的那種玉米面餅。

我在林蔭中找了個舒服的地方,坐在一根原木上,一邊啃著面包,一邊瞭望渡船,心里得意洋洋。突然間,我腦子里閃出一個念頭。我猜想,可能寡婦或者牧師,或者其他人曾做過禱告,祈求面包能找到我的尸體。面包果然來了,這說明禱告是管用的。我是說,寡婦也好,牧師也好,肯定是做過禱告,不然面包也找不到我。但他們的禱告對我不靈,因為我還沒死。

我點上煙斗,猛吸一口,繼續瞭望。渡船仍在順水漂流。我心想,等它漂來時,我就有機會看清,船上都有哪些人,因為它肯定會漂到面包附近。渡船離我越來越近。我掐滅煙斗,走到剛才撈面包的地方——這是島邊的一小片開闊地,地上放著一根原木。我趴在原木后,透過木頭裂縫,向前方窺望。

渡船緩緩漂來,離岸邊越來越近,假如支起一塊木板,船上的人即可走上岸。我認識的人差不多都在船上:有我爹、撒切爾法官、貝姬·撒切爾[13]、喬·哈帕、湯姆·索亞和他年邁的波莉姨媽,還有希德和瑪麗等人,大家都在談論我被殺害的事。我聽見船長插了一句:

“大家看仔細了,這里的風浪最大,沒準已經把他沖到了島邊,讓灌木給絆住了。希望是這樣?!?

我可不希望這樣。船上的人擠作一團,傾身倚在欄桿上,靜靜地凝神張望,差點和我打了個照面。我把他們看得清清楚楚,他們卻看不見我。船長忽然大喊一聲:

“開炮!”

接著,眼前的大炮一聲巨響,我的耳朵幾乎被它震聾,眼睛差點讓炮煙嗆瞎。我心想,這下完了。假如他們裝了炮彈,可能我就真的變成他們要找的那具尸體。幸虧毫發無損,真是謝天謝地!

渡船繼續行駛,不久消失在島尾。我不時聽見炮聲傳來,越來越遠,一個鐘頭以后,再也聽不見。這個島有三英里長,我以為他們到了島尾,就不再搜尋。但他們并沒放棄,仍在繼續搜尋。渡船繞過島尾,開足馬力,沿著面對密蘇里州方向的河道,繼續行駛,偶爾發出一聲炮響。我翻過島來,在這邊繼續瞭望。這時,渡船已開到島頭,停止炮轟,開往密蘇里方向,返回鎮上。

我知道現在已經平安,沒人再來搜尋我。我把獨木船上的東西搬到島上,在密林深處扎了個小巧的營盤,又用毯子搭了個帳篷,把東西放在下面,防止雨淋。我還抓了一條鲇魚,用鋸子破開。太陽快要落山之前,我點上篝火,做了晚飯,吃完后放線釣魚,提前準備明天的早飯。

天色已黑,我坐在營帳前的篝火旁,抽著煙斗,感到十分愜意,后來又覺得有點孤單。于是我走到島邊坐下來,聽著潺潺的流水聲,數著天上的星星和順水漂來的原木和木筏。然后回到營帳睡覺。人感到孤單的時候,用睡覺來打發時間最好。你睡著了,無所謂孤單不孤單,也就感覺不到孤單。

就這樣,又過了三天三夜。一切照舊,沒有什么起色。第四天,我把整座島考察了一遍?,F在我是一島之主,可以說,島上的東西全是我的,我想了解這里的一切。但主要還是為了打發時間。我發現這里有許多熟透的上等草莓,還有夏青葡萄和青樹莓。泛青的黑莓剛開始結果,估計過不了多久,就可以隨手摘來吃。

我走進密林深處,信步閑逛,后來大概都快走到島尾。我還隨身帶了獵槍,但一個獵物也沒打,只是為了防身。我心想,等快回到營帳,我再打幾只獵物。就在這時,我差點一腳踩上一條大蛇。它正要穿過青草和花叢游走,我想追上去給它一槍。我緊追不舍,突然一腳踩上一堆正在冒煙的篝火灰。

我的心幾乎跳到了嗓子眼。我不敢停留,但手指已離開槍上的扳機。我踮著腳尖,趕緊倒著往回走。我時而躲進密林,側耳細聽,但除了自己的呼吸聲,什么也聽不見。我又躡手躡腳地走了一程,然后再聽,仍沒聽到別的聲音。就這樣,我走走停停,一直沒聽到什么動靜??匆娨粋€樹樁,我以為是個人。踩斷一根樹枝,我感覺喉嚨好像被人砍斷,只剩半口氣。

回到宿營地后,我感到境況有點不妙,原先的膽量所剩無幾。我心想,這個時候不能到處亂走。我把所有的東西又搬到獨木船上,免得讓人發現。我撲滅篝火,把灰燼撒開,給人感覺像是去年的舊篝火。然后,我爬到一棵樹上。

我在樹上趴了大約兩個鐘頭,仿佛耳聞目睹了上千種東西,但其實什么也沒看見,什么也沒聽見。不行,我不能老待在樹上。這么一想,我又從樹上爬下來,繼續藏在密林深處,時刻注意周圍的動靜。我能吃到的只有草莓,還有早晨吃剩的一些東西。

到了晚上,我肚子很餓。等天色完全黑下來以后,我趁月亮還沒升起,悄悄撐出獨木船,往伊利諾伊州的方向劃去。船只行進了大約四分之一英里,便接近岸邊。我停船靠岸,走進樹林,生火做飯。我正打算在這里過夜,突然聽到遠處傳來“嘚嘚嘚”的馬蹄聲。我心想,有人騎馬追來了。接著我又聽見人的說話聲。我趕緊把東西搬到船上,鉆進樹林,想看個究竟。我剛走了幾步,就聽見一個男人說:

“要是能找個不錯的地方,咱們最好就在這里宿營,馬都快累垮了。咱們找找看。”

我不敢耽擱,趕緊撐開船,小心緩慢地劃離岸邊。我把獨木船又劃回老地方,系好纜繩,打算夜里就睡在船上。

我根本就沒怎么睡,因為心里有事,無法安睡。每次醒來,總覺得有人在掐我的脖子,所以一直睡得不沉。后來我想,我可不能就這么活著,我要弄個明白,島上還有誰,不然我的頭都會炸裂。這么一想,馬上感覺好了許多。

于是我拿起槳,把獨木船劃離岸邊一兩步遠,讓它在陰影里順水漂蕩。月色明亮,陰影外的河面上,一片光亮,如同白晝。我慢慢劃槳,一直劃了一個鐘頭。周圍的一切靜如巖石,像沉睡般安詳。這時,我已快劃到島尾。一陣涼風吹來,河水微微泛起漣漪,仿佛告訴我說,天快亮了。

我掉轉船頭,劃到岸邊,然后拿起獵槍走下船。我溜進樹林,坐在一根原木上,透過林中的樹葉向外張望。月亮已經落下,河上一片黑暗。不久,樹梢頭泛起一抹灰色。我知道,天快亮了。于是我拿起獵槍,悄悄走向剛才發現篝火的地方。我每隔一兩分鐘,就停下來聽聽動靜??赡苁俏疫\氣不好,總也找不到那個地方。沒過多久,我突然瞥見一團火光——我沒看走眼,就在遠處的樹林間。我小心翼翼,慢慢走上前??旖咏繕藭r,才發現地上躺著一個男人,我嚇得心驚肉跳。男人頭上蒙著一條毯子,離火很緊。我躲在灌木叢中,離他只有六步左右,目不轉睛地盯著他。這時,天色已開始蒙蒙發亮。

過了一會兒,男人打了個呵欠,又伸了個懶腰,然后掀開毯子,露出臉來。原來是沃森小姐的黑奴吉姆!見到他,別提我有多高興。

“嘿,吉姆!”我大喊一聲,從灌木叢跳了出來。

他嚇得跳了起來,像個瘋子似的盯著我,然后跪倒在地,雙手合十,開口求饒:

“別傷害我,求求你!我從沒傷害過鬼,我向來都喜歡死人,還替死人賣命,你快回到河里去,那是你該去的地方,千萬別傷害老吉姆,他一直是你的朋友?!?

我很快便讓他明白我并沒死。我見到他真是太高興了,此刻再也不感到孤單。我跟他說,我不擔心他把我的住處告訴別人。我一直不停地說著,他坐在那里看著我,一句話也不說。后來我說:

“天亮了,咱們煮飯吃吧。你把火生上?!?

“干嗎要生火?都是些草莓,還要煮呀?你不是有槍嘛,咱們可以打點比草莓好吃的獵物。”

“還草莓呢!”我說,“你就吃這些東西呀?”

“我吃不到別的東西?!彼f。

“啊,吉姆,你在島上待了多久了?”

“你讓人害死后,當天晚上我就來了?!?

“什么,你一直都在島上?”

“是啊,一直都在?!?

“難道你一直就吃這玩意?”

“沒別的可吃,也就只能吃這個?!?

“啊,你一定餓壞了吧?”

“估計我都能吃掉一匹馬,肯定能。你來島上多久了?”

“從我遇害的那天晚上,就一直在這里?!?

“不會吧!那你吃什么?對了,你有槍。嗯,有槍就好。你去打只獵物,我來生火。”

我倆來到獨木船停泊的地方。吉姆在林間一片開闊的草地上生火,我從船上拿來玉米面、臘肉和咖啡,還有咖啡壺、平底鍋、白糖和搪瓷杯。黑奴一看大驚失色,他還以為這些東西都是魔法變的。我還釣了一條大鲇魚,吉姆用他的小刀收拾干凈,放在鍋里煎了。

飯做好后,我倆斜躺在草地上,趁熱吃了起來。吉姆餓急眼了,狼吞虎咽地吃著。我倆填飽肚子以后,便懶洋洋地躺在草地上。

過了一會兒,吉姆說:

“對了,哈克,原來小屋里被害死的那個人不是你呀,那又是誰呢?”

我把事情的經過全跟他講了一遍。他說我干得漂亮,還說就連湯姆·索亞也想不出我這么高的招。我問他:

“吉姆,你怎么會在這里?你是怎么來的?”

他神色慌張,一時無語,稍后說道:

“還是不說了吧。”

“為什么,吉姆?”

“一言難盡,哈克,我要是跟你說了,你可不要出賣我,行不行?”

“吉姆,我要出賣你,我就不得好死?!?

“好,我相信你,哈克。我……我是逃出來的?!?

“吉姆,你!”

“別忘了,哈克,你說過不出賣我的。別忘了你親口說過的話?!?

“沒錯,我是說過,我說到做到。我對天發誓,絕不會出賣你。別人可能會罵我是個下賤的廢奴分子,可能會因此瞧不起我,但也無所謂。我絕對不會出賣你,再說我也不打算回去。好了,你就把一切全都告訴我吧。”

“呃,事情是這樣的。老姑娘,就是那個沃森小姐,她口口聲聲說,不會把我賣到下游的奧爾良,可一天到晚老是看我不順眼,還經常虐待我。后來我發現,有個奴隸販子老是在她家門口轉悠。我的心里就開始發慌。后來有天晚上,我偷偷溜到門口,當時門沒關嚴,我聽見老姑娘對寡婦說,她想把我賣到奧爾良。寡婦不讓她賣,可她說我能賣八百塊錢。你想想看,那么厚的一摞子錢,她能不動心嘛。寡婦勸了她半天,跟你說吧,沒等她們把話說完,我就趕緊跑了。

“我跑下山[14],來到鎮頭的河邊,想偷一條小船,見那邊亂哄哄的有好多人,我就藏在岸上那個破桶匠店里等人走開。唉,那里一直有人,我等了整整一夜。早上大概六點鐘的樣子,小船一個接著一個全都劃走了。等到八九點鐘的時候,過往船上的人都在議論,說你爹回到了鎮上說,你讓人給害死了。最后那批船上坐滿了太太和先生,要去看殺人現場。有的船靠在岸邊歇了歇,又劃到對岸去了。從他們的話中,我才知道你遇害的事。哈克,聽說你讓人給害死了,我心里特別難受。但我現在不難受了。

“我在刨花堆里躺了一整天,肚子很餓,但心里并不害怕。我知道老姑娘和寡婦一吃完早飯,就去參加野營集會[15],一去就是一整天。她們知道我天一亮就去放牛,出門前不可能看見我。天黑前,她們不會想起我。其他的傭人也不會想起我,因為兩個老女人一不在家,他們就溜出去閑逛。

“后來,天黑了以后,我就溜出桶匠店,順著河邊走了兩英里多,去了一個沒有人家的地方。該怎么辦,我心里有數。跟你說吧,要是我靠兩條腿跑,狗就會追上來。要是我偷一條小船渡過河,人家發現船不見了,就會知道我在河對岸,就會跟蹤找到我。所以我就想,應該弄個木筏,就不會留下蹤跡。

“沒過多久,我見島角尖上有一道亮光,就跳下河,抱住一根木頭往對岸游。我游到河中心,游到漂來的木頭中間。我把頭壓低,逆水往上游。見一只木筏漂了過來,我就游到它的末梢,緊緊抓住不放。當時天上布滿了烏云,河面上黑咕隆咚的。我爬上木筏,鉆進后面的蓋板下。木筏上有人,他們圍著提燈坐在中間。那會兒河水已經上漲了,水勢又猛,我心想,估計凌晨四點鐘的時候,就可以漂出二十五英里。我要在天亮前,悄悄跳下水,游到對岸的伊利諾伊州,藏在岸邊的樹林里。

“可是我的運氣不好??斓綅u頭時,一個人提著燈朝木筏尾部走來。我一看情況不妙,不能再等,就趕緊溜下河,往島上游去。我以為在哪里都能上島,誰知那地方太陡,爬不上去。后來快游到島尾的時候,我才從一個地方爬上來。我走進樹林時,心想,木筏上有人又有燈的,我再也不敢坐什么木筏了。我把煙斗和煙鍋子,還有板煙[16]和火柴,全都塞到帽子里了,所以沒弄濕,還能抽煙,這倒挺好的?!?

“這么說,你幾天沒吃肉和面包,是不是?你怎么不捉幾只甲魚吃呢?”

“怎么捉?總不能溜過去空手捉吧?拿石頭砸又砸不上。再說,晚上黑咕隆咚的,咋能捉住?白天我又不想讓別人看見?!?

“說的也是。你肯定得一直躲在樹林。你聽見他們開炮了沒?”

“聽見了。我知道他們在到處找你。我看見他們從這里過去了,我是藏在樹叢里看見的?!?

幾只小鳥落在地上,撲騰了一兩碼,又飛到樹枝上。吉姆說這是下雨的兆頭。他說小雞這么撲騰,是下雨的兆頭,小鳥這么撲騰,可能也是下雨的兆頭。我想捉幾只小鳥,可吉姆不讓,說是捉了會死人。他說當年他爹得了重病,有人捉了一只鳥,他老奶奶說,他爹要死了,結果真的就死了。

吉姆說,煮飯的時候,要煮的東西千萬不能數,不然就會倒霉。太陽落山后,抖桌布也會倒霉。他還說,一個人養了一窩蜜蜂,要是他死了,第二天早上太陽出來以前,一定要告訴那些蜜蜂那個人死了。不然蜜蜂就飛不動,不能采蜜,全都死掉。吉姆還說蜜蜂不蜇傻瓜,但我不信。因為我玩過好幾回蜜蜂,它們從來都不蜇我。

這類事情,我以前聽說過不少,但吉姆知道得比我還多。各種各樣的預兆他都知道,他也說他差不多全都知道。我跟他說,我感覺所有的兆頭都不是好兆頭,還問他到底有沒有好兆頭。他說:

“很少,就算是好兆頭也沒用。你知道能交好運,又能咋樣?你照樣倒霉?!彼€說,“要是你的胳膊上和胸上長著毛,就是發財的兆頭。這個兆頭還算有用,它能讓你對將來充滿希望。就算現在要過很長的苦日子,但你將來一定發財。它能讓你有信心活下去,不會想著去死?!?

“吉姆,你的胳膊上和胸上是不是長了好多毛?”

“這還用問?你又不是沒看見?”

“那你發財了沒?”

“沒,但我以前發過一回,肯定還能再發一次。我原來有十四塊錢,拿去做買賣,給賠了個精光?!?

“吉姆,你做的什么買賣?”

“呃,我先進了貨?!?

“進的什么貨?”

“鮮貨,就是牛。我花了十塊錢,進了一頭奶牛,可是那頭牛吧,還沒牽到集市就死了,以后我再也不敢冒這個險了?!?

“這么說,你賠了十塊錢。”

“沒全賠光,就賠了九塊錢。牛皮和牛油我賣了一塊一毛錢?!?

“那你還剩五塊一毛。后來你又做過別的買賣沒?”

“做過。你認不認識布雷迪什老先生家那個只有一條腿的黑奴?他開了個錢莊,說是誰入一塊錢的股,到年底就能連本帶利分到四塊。這下,所有的黑奴都去入股了,可他們沒多少錢,就數我的錢最多。我硬要讓他分給我四塊多。我跟他說,要是不答應,我就自己開個錢莊。那個黑奴肯定想要排擠我,他說開兩個錢莊,就沒那么多的生意可做。他說,我要是在他那里入五塊錢的股,到年底他就分給我三十五塊。

“所以我就入了。后來我想,我應該馬上把那三十五塊拿出來做本金,讓它越賺越多。有個叫鮑勃的黑奴,背著他的主人,搞了一條平底船。我從他手里買下來,說等到年底再給他錢。誰知當天晚上,那條平底船讓人給偷走了。到了第二天,開錢莊的瘸腿黑奴跟我說,他的錢莊倒閉了。結果我和那個鮑勃都沒拿到錢。”

“吉姆,剩下的那一毛錢你干什么了?”

“我本來想把它花掉,但有人給我托夢,叫我把錢給一個名叫巴魯的黑奴。他有個綽號叫巴魯的驢[17],人家叫巴魯是圖省事。他是個傻子,這你也知道。可是人家都說他運氣好,我知道自己運氣很差。夢里的人叫我把那一毛錢給巴魯,讓他拿去做生意替我賺錢。巴魯聽教堂里的牧師說,誰把錢給窮人,就是把錢給上帝,保證能得到一百倍的回報。巴魯就把那一毛錢給了窮人,等著看有什么回報?!?

“結果呢,吉姆?”

“沒啥結果。那個錢我要不回來,巴魯也要不回來。以后我再也不把錢借給人了,除非有東西抵押。什么保證能得到一百倍的回報!牧師說得倒好聽。要是還能把那一毛錢要回來,也算是扯平了,那我高興死了?!?

“算了,吉姆,沒就沒了,反正你將來遲早會有錢的。”

“是啊,仔細想想,我現在就挺值錢的,我歸我自己所有,能值八百塊錢呢。要是錢在我的手里該有多好,其他東西我啥也不想要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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