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紙是證明了他有學問,濕巾是證明他有良好的衛(wèi)生習慣,所以這是一個有知識又干凈再加外貌帥氣的男人,”我正在門口那小賣部買東西的時候,常思夏打電話來問程遠信的情況,“喲,你由處處留情的青樓頭牌改行做洞穿人心的FBI了啊,萬一他沒你說的那些條……啊,有八毛五的濕巾啊,那不要這一塊的,不要這個了?!?
“常思春,知道你沒嫁出去的原因嗎?一毛五……你人生也就值這一毛五分錢?!?
“假如我扭扭腚伸伸腿兒就能賺五百塊,我會用一百五一條的濕巾。”我提留著濕巾的袋子往里走,走了一半忽然想起來,“你不是對這男人一見鐘情嗎?妹妹給你一個接近他的機會?!?
“什么?”
“你來陪床,我要回家一趟?!?
看來帥哥的力量果真大,也就一刻鐘,常思夏就飛來了。我瞄了一下她的裝備,某我不知品牌小包,只要一彎腰就會現(xiàn)出天藍色內(nèi)褲的齊B小禮裙,寶格麗的戒指。這項鏈……我伸手去摸,“這是蒂凡尼的吧?”
她一把打開我的手,“小心你那一毛五分錢的便宜爪子給我碰壞了?!?
“這包……”
“對了,這包。Coach的。我告訴你,我出來的時候可是和咱爹說這包就值65,你回去他要問起來你可別說岔了……”
我撇了撇嘴,“你這是作為肇事者家屬來陪床,又不是相親。至于嗎?”
“每見一個男人我都要全副武裝,這樣機會來了才能迅速抓住,不能有一絲含糊?!彼痔统鰜礴R子看了看,“這是我們女人的事兒,你一純女二大爺管得著嗎你。”
說完,便奪下我手里的東西,哐哐的走了。
確實,這點,我和常思夏同學非常不一樣。
我目送著她一走八扭的身影到了病房,這才開車回家。誰知進門后還沒站穩(wěn),一柄勺子就飛了過來,“你還知道回來?”
“爸?!?
要是女兒遇到車禍,正常家庭里不得是老爸上前噓寒問暖,“孩子你沒事兒吧?”然后老淚縱橫再來個深情相擁嗎?
我忘記了,常家就沒一個正常的。
接下來的訓斥更加“血雨腥風”,常革命一把揪住我耳朵,“你個死丫頭,開了這么多年的出租車沒數(shù)嗎?什么地方去什么地方不去自己沒心數(shù)?該拉什么樣的人自己完全沒個譜?你長一把年紀,難道就只想著長肉,從來不想該長長腦子?”
“爸!爸!你聽我說!你以為我愿意去啊,還不是我姐她……”
“你姐要你去死你也跟著去死???再說你姐能是綁著你去的嗎?還不是你自己笨!”常革命這邊還不忘掐著我胳膊,“這也就是老天嫌你笨把你放回來了,你這要是沒回來……”
“你不省心了嗎!我這要是沒回來,眼不見心不煩,你不就省心了?”
常革命愣住。
我趁機趕緊躲到房間里,不過一會兒,外面響起“咔”的一聲摔門聲。又是老一套,常革命憤而出門。
“思春兒,”狗崽子不知道什么時候笑嘻嘻的豎在我門口,“其實你不該對咱爹發(fā)那么大的火,咱爹是好心,你是不知道你不在的這幾天里,咱爹和我都多著急……”
“真的,沒有你。我們這幾天都不知道是怎么過的……思春兒,我從來不知道,你對我有這么重要,我……”
我心里稍暖。這小子難得說一次人話,“行了行了,拿你的甜言蜜語哄騙你的娘子軍去吧,少說這些話哄我?!?
“真的思春兒,這是實話。你沒看我這幾天都瘦了?咱爹做的飯哪兒叫飯啊,我叫的外賣也趕不上你一分一毫。你這次回來是特地為我做飯的吧?”他拽著我胳膊,“來來來,我都想死你的紅燒肉了。你只要紅燒一頓你的肉,今天我給你升到五……”
滿腔熱情就此潑滅,“大爺?shù)?,你……?
“不行?那就六十?”
“六十也……”我深吸一口氣,最終屈服,“說吧,吃多少?!?
狗崽子吃的狼吞虎咽,我毫不臉紅的拿到了六十塊錢。
在這個家是不要指望我做飯你刷鍋這樣的事情出現(xiàn)的,一向都是我一手包辦。我正在那任勞任怨的刷碗,腦海里突然出現(xiàn)了在醫(yī)院的那個人——
就算人家是低血糖,但人家好端端的在那停著,本來是死是活都和你沒關(guān)系的。但是你把他撞進醫(yī)院的,所以你就必須負責問——誰讓你倒霉撞人呢。
我就是這樣柔情似水的好人——
趕緊就著還沒刷的鍋,又做了一次紅燒肉。
再回到醫(yī)院,到了病房卻發(fā)現(xiàn)床空空的,沒人。我心里一陣兒高興。難道程遠信靜悄悄的出院了?這好啊,你我原本便是萍水相逢,如今悄然離去簡直是最好結(jié)局。他少住一天院,我就能省至少二百塊錢。
但是鄰床大媽一語讓我心碎,“沒走。他好像轉(zhuǎn)病房了。”
“轉(zhuǎn)病房了?”
“是啊,高級病房?!贝髬屢荒樍w慕的說,“還有好多護士醫(yī)生來接他呢?!?
如同有巨錘猛砸我胸口,我心里一陣子劇痛,抱著紅燒肉就趕到高級病房。報了程遠信的名字,果然還沒走到他那門口,就聽到熟悉的“咯咯咯”的笑——來自于常思夏。
“真的,我妹就是這樣的人。傻吧,就為了八毛錢她都能追人家三條街去……她就是個徹徹底底的死心眼兒,她……”
我猛的推開房門。
高級病房不愧是高級病房,不僅沒有烏七八糟的病友,而且窗明燈亮。房間內(nèi)正中央擺著一個大背投,連墻角的冰箱也是雙開門的。
常思夏歪著腦袋看我,“哎呦,說傻妞兒傻妞兒還到了。”
“程遠信,”我一把推開她,沖到程遠信的前面,“我撞了你,是要對你負責。但你放著平常病房不住,一個小低血糖晃了兩下就要賴在這種高級病房養(yǎng)傷,這是不是也太過分了?”
“常小姐,我是……”
“思春兒你犯什么彪!人家想住好一點條件的房子又怎么了?人之常情!我也覺得以前那病房不是人呆的地方,”常思夏擋在他面前充英雄,“那么多的人,連臨床那女的來大姨媽的味兒我都能聞著了?!?
“你知不知道這病房一天要多少錢!”
“知道!當然知道!你放心,我交!”
這……我就沒話說了。
反正有交錢的。
我抱著飯盒一樣一樣的往外掏,這高級病房配備齊全,居然連微波爐都有。常思夏原本還在那對著程遠信大說我摳,一聞到紅燒肉的味兒就湊過來了,“我回家吃就行了,還用得著給我送飯嘛……”
“不是給你的,”我指了指程遠信,“給他。”
“……”
“在病房吃飯不還要花錢嗎,一頓飯二十塊錢下不來還難吃的要死。于是我就帶飯過來了。還有,這兒是毛巾……”我把毛巾也抽出來,放在他前面,“用濕巾多浪費?!?
常思夏在后面“嘖嘖嘖嘖”的咂唇,“思春兒,你真是會過到家了?!?
我將飯給他盛好,一切都準備齊全。常思夏把我扯到門外,“思春兒,你不會是對他……有意思吧?”
“有什么意思?”我反應過來之后連連搖頭,“沒有沒有,絕對沒有?!?
“沒有就行,思春兒你就這點好,知道自己是幾斤幾兩?!背K枷目粗块g里的男人,“依我看,這個男人絕對不簡單。不是個富二代就是個自主創(chuàng)業(yè)的成功人士。性格稍顯得清高,不太好接觸……我剛才說那么熱鬧他都沒怎么笑……但是,”她又瞇起眼睛一派滿足,“這樣的男人才有嚼頭嘛?!?
我……“你是怎么看出來他富二代的?”
“你姐我是什么人?見過的男人比你那一碗米飯里的米粒都多。一看那做派就不是平常人家的孩子……反正我不管,”常思夏說,“這男的是我的?!?
“真是可惜了大姐。人家有女朋友。”我幸災樂禍,“連房子都買好了?!?
常思夏倏地瞪大眼睛,“?。俊?
“要不然,這人還真符合你的一半標準兒,有車有房父母雙亡。”常思夏上段婚姻也算是“半個豪門”,吃透了婆婆的厲害,于是逃出婚姻后邊說了這么不著調(diào)的一句狠話,發(fā)誓下一段婚姻不再卷入婆媳關(guān)系的麻煩,“我?guī)湍愦蛱胶昧?,父母好像沒了?!?
“啊——喔?!?
陷入好感的女性都是可恥的。常思夏非要說程遠信肯定是分了,因為她敏銳的感覺到,他身上沒有戀愛男人該有的氣息。
戀愛又不是菜,怎么還能有氣息。我無從得知她這奇怪的謬論可信度有多少。但常思夏對自己卻好像很自信,還要我在程遠信身邊時刻提點她的好處??傊卸喙獠收杖司托稳莸亩喙獠收杖?,有多魅力無敵就形容的多魅力無敵。最重要的是,要將她三次婚史縮減成一次。
等我再次重回病房,卻發(fā)現(xiàn)米飯和紅燒肉一動沒動。
“你吃飯了?”
“沒吃?!彼f,“謝謝你,可我不想吃?!?
“你是不是一心想升天???想升天可以,我不攔你。但你出完院再升,千萬別連累我?!?
“我……我只是沒大有胃口?!?
“你要是一直閉著嘴就會一直沒胃口!有什么不想吃的?是佛家弟子,不吃肉?”見他搖頭,我把紅燒肉往前推了推,“這個紅燒肉可是我辛苦做出來的。我告訴你,只要是吃過我做的紅燒肉的,還沒有說不好吃的。狗崽子就為吃這么一頓給我六十呢,你不想想得多好吃?”
他下意識的往后退。
而我不肯屈服,步步緊逼,“就吃一口?”
“我真的不想……”
“嫌我臟?”
“不是。我……”
“讓我喂你?來……?。 ?
勺子到了他的唇間,他終于沒辦法,張開了嘴巴。
我心滿意足的點頭,“這才乖嘛。”
在我的威逼下,他把紅燒肉吃了個干凈,在我看來這紅燒肉他還是很愛吃的,因為越吃速度越快,到后來簡直是秒殺。而我又在飯后及時送上了水果,香蕉蘋果梨子等切成丁泡在酸奶里,清口最合適。
“其實……”他頓了頓,“你不用對我這么好的?!?
“你多想了。我就是想讓你趕緊出院,大家各就各位,一拍兩散?!?
聞言,他愣了愣,最終扯出個笑容。
“其實,你笑起來還真是挺好看的……”我到洗手間洗了毛巾,想要讓他擦嘴。誰知回來的時候,他手里已經(jīng)有了塊雪白的毛巾,“不好意思……”他說,“我這兒有?!?
“以后常小姐也不用帶餐具過來,這里有餐具。甚至……”他指了指墻角的柜子,“我可以自己做飯?!?
我三下兩下打開櫥柜,完全愣住了。里面齊刷刷的電磁爐等嶄新的廚房用品。
“你不會打算把病房坐穿吧?你一輩子就這樣賴上我了?大哥!”我瞠目結(jié)舌下只能哀嚎,“我可養(yǎng)不起你!”
“沒有……高級病房原本就配備的這些東西。”
“真的假的,還有這待遇……??!你怎么扔了?”
他用毛巾擦了下嘴,毫不猶豫的將嶄新的毛巾扔到了垃圾桶。我急忙搶救,但還是晚了一步。
“我用完了……這病房里配的東西不用白不用……”
“那也是浪費!你知道一條毛巾要多少錢?”我趕緊將毛巾從垃圾桶里撿出來,“你是錢多的燒包是不是?就算是常思夏犯賤花錢讓你住高級病房,你就能這樣浪費了?哪兒有用毛巾一次就扔的?你嘴上是攜帶艾滋啊還是有梅毒,這樣抹一下就得扔掉?”
“可常小姐,我……”
“可什么可我什么我!”我拿起毛巾鉆進洗手間,“你再給我扔一次,信不信我再讓你回集體病房受苦去!”
這回不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