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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寄傲
- 29072字
- 2019-01-04 04:23:51
第五章 貞觀之治,光照百代的盛世牡丹
“一日之惡”與“三年之善”
登基之后的唐太宗面臨著一個重大的問題,那就是如何處理太子李建成和齊王李元吉留下來的殘余勢力。雖然這兩人已經在“玄武門之變”中喪生,但他們的死并不代表著太子集團勢力的最終消亡。這些勢力依舊分布在全國各地,隨時都有可能威脅到自己的統治。這是一個巨大的挑戰,究竟應該對他們實行安撫政策,收買人心,還是武力鎮壓,消除隱患,唐太宗也難以抉擇。
早在玄武門事變之后,秦王府的將領們就在這個問題上各執己見,大部分人都認為應該將太子的這些余黨全部處死,以免放虎歸山,日后難以處理。但尉遲敬德卻認為,如今最重要的是安撫人心,既然李建成和李元吉已死,濫殺無辜只會喪失民心,弄得天下大亂。
唐太宗也認為如此甚好,于是便以唐高祖的名義頒下詔書,大赦天下,表示除了李建成和李元吉兩人,其余人一概不予追究。對于政敵的殘留勢力,唐太宗的這種做法是十分明智的,一來可以穩定局勢,使人心思歸,為日后的統治打下堅固的基礎,二來可以緩解天下人對于他殺兄奪權這種行為的譴責。
對于唐太宗想要“化干戈為玉帛”的和解態度,大部分太子和齊王的舊部都“心術豁然,不有疑阻”,馮立、薛萬徹等人在政變后很快就歸順了李世民。對于他們的配合,唐太宗也十分滿意,稱他們以前為太子賣命,也是忠義之士。由于東宮集團首領等人紛紛歸順,那些散落在長安附近的東宮兵勇也都放下了武器,長安附近的隱患基本解除了。
但事情到這里并沒有結束,在地方上還有一些勢力集團不滿李世民的統治,制造出了不少的事端。李建成在各地的殘部中,勢力最強大的當屬幽州大都督、廬江王李瑗和涇州總管羅藝。廬江王李瑗是唐高祖堂兄的兒子,于武德元年被封為廬江王,任信州總管,武德九年升至幽州大都督。
李瑗和李建成的關系十分密切,在李建成與李世民爭奪帝位的時候一度準備在北方策應。但事實上,李瑗并非將才,所以朝廷派將軍王君廓到幽州擔任他的副手。李瑗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對處理軍事沒有天賦,再加之王君廓是朝廷派來的命官,所以對他十分尊重,遇事都與他商議,還與他結成了兒女親家。
李世民早就知道李瑗和李建成的關系非同一般,所以玄武門之變后,他便馬不停蹄地派人召李瑗回京,以免他在幽州制造出什么事端。為了讓李瑗不疑有他,李世民還特意讓崔敦禮作為使者前往幽州。從地理位置來看,幽州離長安還是有一定的距離的,所以李瑗雖知朝廷可能發生了事變,但具體情況卻不甚明朗。敕使崔敦禮的到來一時間讓李瑗慌了手腳,不知如何是好。在和王君廓商量之后,李瑗決定先將崔敦禮扣押起來,再找燕州刺史王詵前來商議大事。
就在此時,李瑗手下的兵曹參軍王利涉卻對他說:“大王您如今不奉召入京又拘押來使,已經如同謀反。現在各州的長官都是朝廷命官,未必會肯聽從您的指令,如果征兵不起的話,該如何處理呢?”李瑗聽后也覺得有理,便向他詢問具體事宜。
王利涉接著說道:“山東之地是竇建德的故地,現在還有很多竇建德的部下。大王您應當使他們官復原職,在當地鎮守,如此河北之地就沒有后顧之憂。之后再聯合燕州刺史王詵北連突厥,您再親率大軍開往洛陽,不出兩個月便可以平定天下。”王利涉還認為王君廓曾經跟隨李世民東征并頗受寵信,所以并不可靠,應該先將他除去而讓王詵掌控兵權。
但李瑗和王利涉的談話卻被王君廓得知,他決定先下手為強,王君廓首先找到了王詵,將不知所以的他殺死并砍下其頭顱。隨后,王君廓又帶著王詵的首級向眾士兵宣布:李瑗和王詵私自扣押朝廷來使,意圖謀反。如今逆臣王詵已被我除去,你們跟著李瑗只有死路一條。何去何從,你們自己考慮。
眾人見局勢已定,便跟隨王君廓將崔敦禮從牢中放了出來。雖然是大勢已去,但為了自保,李瑗還是帶領手下的幾百將士手持兵刃意圖反抗,但被王君廓當眾勒死。一場兵變還沒開始就宣告流產,李瑗的頭顱被送到長安之后,王君廓因平叛有功,代替李瑗成了幽州大都督。
李瑗死后,唐太宗的目光又落到了涇州總管羅藝的身上。羅藝是隋朝舊臣,后歸順李唐王朝,征戰多年,立下了不少功勛。唐朝建立之后,羅藝和李建成關系密切,曾經幫助他招攬了大批將士駐扎在東宮,號稱“長林軍”。但這件事后來被高祖發現,李建成受到了嚴厲的譴責。而羅藝卻因為勞苦功高,得以赦免。
事后,羅藝被高祖放了外職,鎮守涇州。太宗即位之后,為了安撫住他,便下令封他為開府儀同三司。但區區開府儀同三司并不能滿足羅藝的野心,他“懼不自安”,借檢閱軍隊之機召集了大軍來到了幽州,意圖謀反。
太宗聞訊后大驚,馬上派長孫無忌和尉遲敬德率大軍前去鎮壓。讓人出乎意料的是,朝廷的討伐大軍還未到達,當地的太守趙慈皓便聯合統軍楊芨將羅藝趕出了幽州。兵敗之后,羅藝拋棄妻子向突厥逃去,但卻在到達寧州之時被部下所殺,首級被傳到了京師。至此,李建成殘留下來的兩大武裝力量迅速潰滅,可見此時太宗是眾望所歸,李建成的殘部已經是強弩之末了。
除去了李瑗和羅藝兩大武裝力量,唐太宗還對消除山東和河北之地的隱患做出了很大的努力。李氏家族出于關隴政治集團,建立政權后,唐高祖因此啟用了很多關隴地區的政治階層。和高祖一樣,唐太宗登基以來,山東人士也沒有得到公平的待遇。
貞觀元年,殿中侍御史張行成對太宗這種因地域原因對人才差別對待的做法進行了勸諫。當時唐太宗“言及山東、關中人,意有同異”,張行成便勸他道:“臣聽說天子以四海為家,不應以東西為界。如果陛下這樣的話,天下人便會覺得您內心狹隘了。”太宗聽了張行成的話,很有感觸,便打破成見,擢用了很多山東地區的人才。
河北地區本來是竇建德和劉黑闥的勢力范圍,當年劉黑闥起兵謀反,李建成奉旨出征。他聽從了魏徵的建議,在當地實施了“安撫民心”的政策,破了劉黑闥的大軍。從此之后,這片地區就成了李建成的勢力范圍。玄武門之變后,一部分太子殘部逃到了這里,在暗中威脅著唐太宗的統治。為了消除河北地區的隱患,只能懷柔安撫,武力鎮壓只會適得其反。
為此,太宗派魏徵出使河北。魏徵本來是竇建德的部下,平劉黑闥時獻計有功,在河北地區頗有人望。魏徵沒有辜負唐太宗的期望,到達河北之后按太宗的旨意將一些太子原來的殘部釋放,以此來獲得當地地主豪強的支持。除此之外,魏徵還主持減免了當地的賦稅,百姓對此感恩戴德,人心漸趨平穩。
就在太宗登基兩個月后,他下令封李建成為息王,封李元吉為刺王,并以親王的禮儀安葬。葬禮舉行的那天,太宗允許太子宮和齊王府的人前去送葬,而他本人也是在宜秋門上痛哭流涕。貞觀十六年,又追贈李建成為皇太子,李元吉為巢王。
天下安定之后,唐太宗便開始著手于民生、軍事、法律等各個方面的治理,在幾年時間內,便使得天下富足,社會穩定。對于李世民的治國之能,后人一直頗為稱許,許多人認為這是因為他天賦異稟,具有常人所無法比擬的政治才能。其實與生俱來的智慧和后天培養的治世才華確實是唐太宗的長處,但卻不是他能夠創造貞觀盛世的唯一原因。
事實上,在李世民的內心深處有著強烈的治世愿望,這種深刻的愿望來自于一種恐懼,那便是隋朝的滅亡和發生在玄武門那一場血案。按史學家的分析來看,那就是他和隋煬帝有著太多的相似之處,他不愿重蹈隋煬帝的覆轍,所以只有努力控制住自己安于享樂的欲望,反其道而行之。而“玄武門之變”雖然是唐太宗一生無法平復的傷痛也是他唯一為世人所詬病的事件,但這“一日之惡”卻成就貞觀的“三年之善”。這些因素在無形之中制約著、鞭策著唐太宗,使他最終成為了一位獨步古今的君王。
蛋糕的切法
解決完李建成等人的遺留問題之后,唐太宗便開始著手于政治班底的變革,組織起自己信任的領導集團。唐代的政府機構中宰相人數很多且更換頻繁,僅唐高祖在位的九年時間里,前前后后就一共有十二位宰相。武德年間的這些宰相主要由隋朝遺臣和關隴貴族集團而組成,他們有一個很明顯的特點,就是基本上都出身高貴且有過多年的從政經驗,但思想上都比較保守。
以此來看,這些人并不符合銳意改革的唐太宗心目中對于宰相的要求。再加上這些人都是高祖時期留下來的臣子,他們對剛登基不久的唐太宗的忠心程度以及唐太宗對他們的了解度都不如原來秦王府的官員來得深刻。正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他們最終被秦王集團的政治班子所代替也是時勢所趨了。
自武德九年六月,李世民被立為皇太子開始,他就開始為自己的領導班子進行“換血”,即將原來秦王府的官員慢慢轉移到國家的最高權力機關中,用他們來代替高祖時期的舊臣。所以秦王府的眾多謀臣在這段時間內都得到了迅速的升遷,例如長孫無忌和杜如晦被擢升為左庶子,房玄齡和高士廉則被封為右庶子。再加上太子詹事宇文士及,新的領導集團已經初具規模。
一個月之后,李世民又有了進一步的舉動,他任命房玄齡和高士廉為宰相,并將兵部和吏部的大權交由杜如晦和長孫無忌掌管。這一次是李世民掌權時期最高領導階層的第一次較大的調整。通過這次調整,宰相集團一改以往全部是高祖舊臣的局面,煥發出了新的生機。但隨著時間的發展,新舊宰相之間逐漸出現了不小的隔閡,有鑒于此,唐太宗又逐步用調職或罷黜等方法將這些舊官員排除出了最高權力機構。
在這些被罷黜的高祖舊臣中,蕭瑀、陳叔達和宇文士及因在武德年間就歸屬唐太宗,且對他獲得帝位有一定幫助,所以在離開之后得到了較好的待遇。而封德彝因為生前在李世民和李建成中間首鼠兩端,猶豫不決,貞觀十七年(公元643年),唐太宗下令收回他死后的贈官和食封,就連他的謚號也被更改。從唐太宗做這些高祖舊臣的處理態度來看,可以清楚地看到,太宗是個既念舊情又不能忘懷舊怨的人,他對宰相裴寂的處理就是最好不過的例子。
裴寂早在晉陽起兵的時候就跟隨在唐高祖李淵的身邊,可以說是李唐王朝不折不扣的開國功臣。他雖然在才能各個方面都不如同一時期的劉文靜,但卻因為和高祖是多年至交,所以仕途一路暢達。武德二年,朝廷發生了著名的“劉文靜事件”,這場表面上是裴寂和劉文靜的意氣之爭的案件,最后以劉文靜的被冤殺而告終,而裴寂基本上沒有受到任何懲罰。或許就是在這個時候,唐太宗就開始對裴寂懷恨在心,所以多年后,裴寂也迎來了他命運的低谷。
其實在武德九年之時,裴寂受到的待遇還是不錯的。此時的他雖然只有司空的虛職,但還是朝廷的一等公,并擁有著朝廷賞賜的一千五百戶封食邑。如果情況不發生太大的變化,縱然手中沒有實權,但這些爵位和封邑也足夠裴寂安享晚年了。但到了貞觀三年(公元629年),局勢還是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唐太宗下令免除了裴寂的一切官職,并將他的封食邑削減了一半,將其“放歸本邑”,原因就是當時的“法雅”一案。
遭到罷職的裴寂本想留在京師,但唐太宗卻將武德年間的舊事重提,認為遣他回鄉已經是念及舊情,法外開恩,不容商議。無奈之下,裴寂只好回到了家鄉蒲州。但事情到這里還沒有結束,不久之后,汾陽就傳來了“裴公有天分”的謠言。
唐太宗聽聞這件事后大怒,他當著眾臣的面歷數裴寂的四大罪過,其中包括“位為三公而與妖人法雅親密”,其后“負氣憤怒,稱國家有天下,是我所謀”,回到蒲州后有“妖人言其有天分,匿而不報”,最后“陰行殺戮以滅口”,條條都是死罪。念及他是開國重臣,唐太宗決定免除他的死罪,但“活罪難逃”,遂下令將他流放到偏遠的靜州,后死在回京途中。
處理完這些武德舊臣后,唐太宗還下令啟用了魏徵、王珪和溫彥博等人。唐太宗這么做的目的有兩個,其一是他的確看重這幾人的才華,希望能夠收歸己用,幫助自己處理朝政,其二是這種不計前嫌的做法能夠體現出他作為一個君主的寬容和大氣,對此時經歷亂局、亟需安撫的人心很有幫助。
到了貞觀三年(公元629年),房玄齡、杜如晦、溫彥博、魏徵等人都先后進入了國家的最高決策層。這樣一來,最終的領導集團的主要成員都是由唐太宗親自選拔的官員而組成,這對他日后施行自己的政治方案和鞏固自己的統治起到了極其關鍵的作用。
完成權力重組之后,唐大宗將迎來一項更為重大的挑戰,那就是治理這個龐大的帝國。古往今來,多少帝王敗在“能得天下不能治天下”的怪圈之下。唐太宗之所以能為世人所稱道,就是他做到了一般的君主難以做到的事,既以武功得了天下,又憑文才治理了天下。言易行難,要打造這讓后世人無限神往的大唐盛世,唐太宗付出的努力和辛酸也是任何人都無法切身體會的。
“大亂之后,其難治乎”,如何在這紛紜的國事中理出頭緒,確立自己的治國方向,關于這個問題,唐太宗在登基之初就和群臣討論過。這場治世之論異常激烈,在唐太宗的鼓勵下,大臣們各抒己見。每個人的想法都不同,看法和意見數不勝數,難以統一,但其中較為有代表性的是名臣魏徵和封德彝的辯論。
在魏徵看來,如果天下長久安定,民眾則驕逸,不容易教化,但戰亂之后,百姓經歷了愁苦,則比較溫馴聽話。這就如同饑者思食物,渴者思飲水,道理是一樣的。所以說,唐太宗所說的“大亂之后”,不是難治,而是易治。
聽了魏徵的話,唐太宗也提出了自己的疑惑,他詢問魏徵:“一個善于治理國家的君主,要使得天下大治恐怕也要百年的時間。如今天下已是大亂之后,能很快達到天下大治嗎?”魏徵回答道:“話雖如此,但圣人說過治天下,只要上下齊心,三年之內必定可以將天下治理得井然有序。”唐太宗心下暗許。
但封德彝對魏徵的看法并不十分認同,他反駁道:“自夏商周三代以來,人心越來越向奸佞訛詐發展。因此,秦朝用嚴酷的律令,漢朝則是王霸道相雜用,這些都是人心不穩造成的結果,不是不想將天下治理好。魏徵是個書生,不識時務,只懂紙上談兵。倘若聽信他的言論,國家的滅亡指日可待。”因此,他主張施行嚴刑峻法,加強統治的力度,這一看法也得到許多人的認同。
魏徵不甘示弱,反唇相譏,說道:“古往今來大亂之后大治的例子比比皆是,黃帝、顓頊、商湯、周成王都是如此。如果按你所說,古人都人心純樸,今人都漸漸奸惡,豈不是今天的人都變成鬼了嗎?那樣的話,人主還怎樣治理天下?”
魏徵和封德彝二人各執己見,你來我往,爭得不可開交。但最后,英明的唐太宗還是采納了魏徵的意見,并據此制定自己的治國方略。
孟憲實先生說:“這是貞觀之治歷史上最重要的一次辯論,是事關國家基本政策的思想交鋒,也可以說是一次思想解放運動。這個爭論代表了唐初的兩種統治路線。兩種路線,一是王道,一是霸道。”二者都有一定的合理性,但要看世事的具體時間和狀況,而此時的唐朝正是需要用“王道”來安撫天下臣民,而不是用“霸道”來武力鎮壓。
親身經歷隋末大亂的唐太宗更清楚地知道,百姓之所以作亂都是為時勢所逼,如果不是沒有生存的機會,是不會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去當盜賊的。所以,李唐王朝雖然是靠武功奪得了天下大權,但唐太宗認為此時應該采取魏徵所提倡的“王道”,與民休息,制定合理的政策讓百姓安居樂業,如果一味地用重刑重律,不僅不能“止盜”,反而會使得人心不穩,社會動亂。
一頭是吏治,一頭是軍制
為了國事能夠更好地進行,唐太宗還下令在唐初的各項政治制度的基礎上進行改革,建立起新的政治制度,其中對吏治的改革就是重中之重。官員是皇帝的左膀右臂,治國方略的提出需要他們來出謀劃策,既定國策的實施也需要他們去具體執行。可以說,官員們的好壞優劣直接關系到國家的穩固和發展。如果沒有一批高素質的官員,那么無論君主多么勵精圖治,也都是徒勞無功的。
如《新唐書·百官志》所記載:“唐之官制,其名號祿秩雖因時增損,而大抵皆沿隋故。”唐因隋舊,中央實行三省六部制。唐朝的三省為中書省、門下省和尚書省,是國家最高的政務機構。三省中,關系最為密切的是中書省與門下省,合稱“兩省”或“北省”(尚書省稱為南省)。中書省與門下省同秉軍國政要,中書省掌制令決策,門下省掌封駁審議。
首先,政府的一切最高命令,皆由中書省發出。此種名義上為皇帝詔書的“敕”,乃是由中書省所擬定,即所謂“定旨出命”。中書省中,正長官中書令外,設有副長官中書侍郎,之下又有中書舍人。中書舍人官位雖不高,卻有擬撰詔敕之權。遇事,則中書舍人各自擬撰,是謂“五花判事”;然后再由中書令或中書侍郎于初稿中選定一稿,或加補充修潤,成為正式詔書,再呈送皇帝畫一敕字,即為皇帝的命令。
其次,門下省掌審議副署權,每一命令,必須門下省副署,始得發生正式效能。門下省主管長官侍中及副長官侍郎,接獲來自中書省的詔書后,即加以復核。在門下省侍中侍郎之下,設有若干第三級官,謂之給事中。給事中之地位與中書舍人相類,官位不高,卻須對敕發表意見。門下省若反對此敕,需將原敕批注送還中書省重擬,稱為“涂歸”,亦稱“封駁”、“封還”、“駁還”等。
唐太宗非常重視中書、門下兩省在中樞政務機構中所發揮的作用,《資治通鑒》載:他于貞觀元年十二月對群臣說:“中書詔敕或有差失,則門下當然駁正。人心所見,至有不同,茍論難往來,務求至當,舍己從人,亦復何傷!比來或護己之短,遂成怨隙,或茍避私怨,知非不正,順一人之顏情,為兆民之深患,此乃亡國之政也。”在他的眼中,中書、門下協助皇帝決定大計方針,為“機要之司”,同時也是防止個人專斷的有效措施。
之后,國家一切最高政令,經中書定旨、門下復審,即送尚書省執行。尚書省是政府結構里職位最高權力最大的行政機構。尚書省長官尚書令,下設左、右仆射,其下各設左、右丞。“尚書省,天下綱維,百司所稟,若一事有失,天下必受其弊者。”《舊唐書·戴胄傳》中所載的唐太宗的這幾句話便足以說明尚書省在中樞行政機構中的重要地位了。
尚書省共分六部,即吏部、戶部、禮部、兵部、刑部、工部,下設二十四司,分工明確,各司其職。此六部制度,一直延續到清代末年,生命力延續長達一千多年。
吏部掌文選、勛封、考課之政,下統吏部、司封、司勛、考功四司;
戶部掌天下財政、民政,包括土地、人民、婚姻、錢谷、貢賦等,所屬有戶部、度支、金部、倉部四司;
禮部掌禮儀、祭享、貢舉之政,下統禮部、祠部、膳部、主客四司;
兵部掌六品以下武官選授、考課、主持武舉,以及軍令、軍籍和中央一級的軍訓,所屬有兵部、職方、駕部、庫部四司;
刑部掌律令、刑法、徒隸并平議國家之禁令,其屬有刑部、都官、比部、司門四司;
工部掌土木水利工程和國家農、林、牧(軍馬除外)、漁業之政,以及諸司官署辦公所需紙筆墨之事,所屬有工部、屯田、虞部、水部四司。
三省六部制雖然做到了權力的相互制約,有利于皇權的集中,而且對于提高中央機構的辦事效率也很有幫助,但是到了貞觀年間,還是出現一些弊端和很多需要完善的地方。因此,唐太宗便下令改革和完善三省六部制,使其更好地為國家服務。
首先,唐太宗廢除了尚書令這一職位。在三省的長官中,尚書令的職權可以說是最大的,唐太宗在武德年間就擔任過這一職位。但唐太宗登基后,朝廷便因為避諱,一直都沒有再設置尚書令一職。如此一來,尚書令就成了一個虛設的空職。因此唐太宗便下令廢除了尚書令,而以左、右仆射為尚書省的最高長官,由左、右仆射和中書令等人共同行使宰相的職權。
但這種制度有個缺陷,那就是在三省的官員中,左、右仆射為正二品,中書令、侍中為正三品,品階都比較高。能被授予此官職的除了要有出色的才華,還需德高望重,能夠使眾臣心服。正是因為有著這樣嚴格的限制,所以三省的高級官員人數一直都較少,根本不能滿足朝廷對于人才的需要。
為了招攬更多的有才之士為國效勞,唐太宗下令調整這一制度。他經常讓一些品階較為低下但頗有治世之才的官員和宰相們共同輔佐朝政。這些人原本并沒有進入中央朝廷的機會,所以在他們在感激皇帝給予他們恩賜的同時,無一不竭盡全力為君王效勞。
這種靈活的官員任免制度不僅使全國各個階層的人才都能夠為國效力,還改變了原來三省之內一成不變的格局,增加了活力,提高了辦事效率。這樣做還有一個好處,那就是權力分散之后,各階層官員之間能夠相互制約,皇權的至高無上就得到了保障。
唐太宗還十分重視中央各個機構的辦事效率,因此在中書省還特別設立了一種制度——“五花判事”。這本來是一種舊的制度,在唐朝之前很多君王都使用過,而并非唐太宗獨創。但這項制度確實是到了貞觀年間才得以徹底實施的,目的就是為了提高中書省的辦事效率和加強官員之間的相互監督。
中書省的詔書起草主要是由中書舍人負責,而中書省按照尚書省的六部設置了六位中書舍人。所謂的“五花判事”,就是指所有由中書省起草的詔書和政令,除了執筆的那位中書舍人外,還需由其他五位中書舍人加入自己的意見并簽署自己的名字。并且在這之后,還需由中書舍人之上的中書侍郎和中書令審核之后才交由門下省勘察。這樣的規定督促了兩省的官員對待所擬詔令更加認真仔細,不容一絲馬虎,在提高效率的同時也保證了工作的質量。據《資治通鑒》記載,“五花判事”推行之后“鮮有敗事”,收到了很好的成效。
唐太宗是個十分開明的皇帝,他認為“以天下之廣,四海之眾,千端萬緒,須合變通,皆委百司商量,宰相籌畫,于事穩便,方可奏行。豈得一日萬機,獨斷一人之慮也。且日斷十事,五條不中,中者信善,其如不中者何?以日繼月,乃至累年,乖謬既多,不亡何待?”
所以,只要是對政事有利的事他基本上都能夠接受并給予鼓勵。例如,他就常常鼓勵中書和門下省的官員集思廣益,不要墨守成規,自己認為不合理的事件要敢于提出自己的看法,不能因為懼怕上級和權貴就是非不分。
要提高政府的辦事效率僅僅靠改組國家最高領導層是不夠的,接下來,唐太宗便命房玄齡根據“量才授職,務省官員”的原則,制定出朝廷官員的具體限額,以此來裁減官員,解決隋朝遺留下了的冗官冗費現象。隋朝官員隊伍龐大,政府開支十分巨大,而這些負擔就自然而然地加到了百姓身上。
到了唐朝,官員隊伍更加壯大,貞觀元年(公元627年),禮部侍郎劉林甫主持官員的選拔時,僅六、七品的官員就“將萬余人”,可見當時的官員人數何其壯觀。為了精簡官員隊伍,房玄齡等人經過多方面的查實,確定了中央機構的官員為六百四十人比較合理,而地方官員的數量也應酌情遞減。
此外,為了加強對地方官吏的監督,唐太宗還在貞觀元年下令將全國分為關內道、河南道、河東道、河北道、劍南道、嶺南道、隴右道、淮南道、山南道和江南道等十道,以此來作為州縣行政區域之外的監察區域。朝廷按時派出官員到各地巡查,但這些官員到了地方之后只負責觀風俗之得失,察政刑之苛弊”而不得干預地方官員的正常公務。
唐太宗還下令特設了監察巡省,監察巡省并沒有特定的官員,而是根據皇帝的需要臨時派遣。這樣一來,職權就明顯分開,官員專權的現象大大減少。加之監察力度的加強,各地的吏治在短時間內都有很大的改善。但事物都有其兩面性,監察制度在提升地方吏治水平的同時還存在著很大的弊端,它帶來的地方權力的增強為唐中后期藩鎮林立埋下了禍根。
改革吏治的同時,唐太宗還下令完善了兵制。在初唐時期,“舉天下不敵關中,居重馭輕之意明矣”。府兵制在貞觀年間所發揮的積極影響是不可替代的。形勢變化,其作用也不可同日而語。唐朝軍隊能夠橫掃西域,擊敗突厥,以及在后來的多次戰爭中取得勝利,府兵制有不小的功勞。
唐代的府兵是世兵,職業軍人,和漢朝缺乏訓練的農民軍不同。眾所周知,全民皆兵,生產工具就是戰斗工具,生活就是戰斗,這是游牧民族戰斗力強的重要因素。唐代利用世襲職業軍人的大量訓練,造就出戰力更強的農民兵,在相當程度上抵消了游牧民族的優勢。范文瀾評價過府兵制:“府兵制的抽兵法,對生產的影響不大,又有全國保衛朝廷和防守邊鎮的意義,民眾服兵役的勞苦也比較均平,在貞觀時期,府兵制是一種好的兵制。”
唐太宗時的府兵制以均田制為基礎,達到了比較完善的地步。政府將農民按貧富分為九等,六等以上的農民,每三丁選一丁為府兵。二十歲開始服役,到六十歲才免役。唐太宗時,全國分置634個折沖府,均由十二衛和東宮六率分領。
府分三等:上府兵1200;中府兵1000;下府兵800。每府最高長官為折沖都尉。府兵除出征與輪流衛戍外,其余時間均居家種田;農閑時接受軍事訓練,由折沖都尉統率教習攻戰之術。遇到有戰事發生,府兵由中央臨時任命將領統兵出征,戰事結束,兵士散于府,將領歸于朝,平時每年須輪流宿衛京師,還需定期鎮戍邊疆。
府兵的任務,最主要的一項是到京城宿衛,多由距京城較近的關內、河南、河東諸道府兵擔任,這幾道府兵兵額也占全國府兵總數的三分之二以上。其職責除宿衛宮禁外,還充當諸王府、各官府及京城警衛巡察等治安之責。
因此,在府兵制下,軍民是一家,一個男子既是軍人也是農民。但是國家出于省錢的考慮,不給出錢買兵器,連糧食、日常用品都要自備。由于府兵平時務農,生活無異于農民,自給自足,國家又省了一筆軍費開銷。戰爭時期,由中央臨時配備將領,戰爭結束后,將帥則解除兵權。這種措施使軍隊不至于成為將帥私有,減少了軍人擁兵專擅或割據的可能性。
府兵制的出臺是唐朝初期國家形勢的需要。貞觀年間,國家剛剛從硝煙里走出來,土地荒蕪,人口銳減,百姓朝不保夕,國庫也十分空虛。這時候如果把青壯男丁都抽調出來,不僅國家要養著他們,每個家庭也少了一個干農活的主力。這樣,家庭和國家的負擔都重了。還沒來得及喘息,大唐又要背著沉重的負擔行進,顯然不現實。
鑒于隋文帝統治時期改革府兵制的成效,唐太宗決心加以繼承發揚。經過一番精心籌劃,制定出進一步發展府兵制的方針政策,形成了一套完備的府兵制度。貞觀元年,唐太宗剛即位不久,立即著手改革兵制,到貞觀十年(公元636年),下令仿照隋朝鷹揚府和唐初十二道府兵建制,于全國各地設置折沖府,“更號統軍為折沖都尉,別將為果毅都尉,諸府總曰折沖府。凡天下十道,置府六百三十四,皆有名號,而關內二百六十一,皆隸諸衛”。
可是府兵制有很大的弱點,那就是它極其倚賴田地,發生重大戰事時候聚集慢。為了克服府兵制的弱點,唐朝后來設立了臨時征兵辦法,這在唐中后期成為主要的兵役制度。自唐五代以后,募兵制取代征兵制,為封建時代兵制的一大變革。宋朝不論禁兵、廂兵,還是南宋的屯駐大軍等,一般都采用招募的辦法。災年招募流民和饑民當兵是宋朝一項傳統國策。統治者認為,將壯健者招募當兵后,老弱者就不可能揭竿反抗,這是防止災年爆發農民起義的對策。
總之,唐太宗在貞觀年間進行的政治改革可以說是“革故鼎新”,針對唐朝當時的國情構建了適合的政治制度。這些改革都完成了之后,唐代的國家機構得到了很大程度上的完善,變得更加簡潔明了,效率也得到了很大的提高。
織一張遍被天下的網
“縣官急索租,租稅從何出”(《兵車行》)、“借問新安吏,縣小更無丁,府帖昨夜下,次選中男行”(《新安吏》)、“縣吏知我至,召令習鼓鞞,雖從本州役,內顧無所攜”(《無家別》),杜甫的這三首詩中,都有一個“縣”字。古之郡縣,乃地方行政區域,每每國家打仗、征稅,必以縣為單位。“縣”在古時候發揮著非常重要的作用,它也是唐朝地方制的一個組成部分,它對民眾的社會生活有著直接的影響,是國家治理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唐初的地方制,亦如三省六部制一般沿襲隋朝的舊制,地方上有州(郡)、縣兩級。州設刺史,有時稱郡,則設郡守;縣設縣令。州、縣均按其地位之輕重,轄境之大小,戶口之多寡以及經濟開發水平之高低分為上、中、下三等。三萬戶以上為上州,二萬戶以上為中州,二萬戶以下為下州;五千戶以上為上縣,二千戶以上為中縣,一千戶以上為中下縣,其余為下縣。近京之州稱輔州,京都所在縣名赤縣,京之旁邑謂畿縣,此外還有雄、望、緊、上、中、下等級,一般也是按戶口多少而定。
州的長官為刺史,上州刺史從三品,其下佐官有別駕、長史、司馬、錄事參軍事、錄事、司功、司倉、司戶、司田、司兵、司法、司士等,又有市令、丞、文學、醫學博士等。中、下州刺史皆正四品下。縣的長官不分大小統稱令。京縣令,正五品上;畿縣令,正六品上;上縣令,從六品上;中縣令,正七品上;中下縣令,從七品上;下縣令,從七品下。佐官有縣丞、主簿、縣尉等。
州、縣官員都是“親民”之官,掌本級地方政府的政令。一方面負責刑獄治安,征斂賦役;另一方面“宣揚德化”,“勸課農桑”,“務知百姓之疾苦”。《新唐書·百官志》說:“縣令掌導風化,察冤滯,聽獄訟。凡民田收授,縣令給之。每歲季終,行鄉飲酒禮,籍帳、傳驛、倉庫、盜賊、隄道,雖有專官,皆通知。”可見縣令統管一縣所有軍政事務,并且親自處理刑獄。
所以,州縣官員的選任,得人與否,對封建政權的穩固關系甚大。唐自太宗開始,就很重視地方吏治,他曾說自己“居深宮之中,視聽不能及遠,所委者惟都督、刺史,此輩實理亂所系,尤須得人”。他親自過問刺史的選用,并把各地都督、刺史的名字寫在屏風上,凡做“善事”的就在其名下記上一筆。貞觀八年(公元634年)又派李靖等人到各地巡查,升遷廉吏,懲罰貪官,問民間疾苦。
除州、縣外,唐朝還有許多另設的地方級別。貞觀元年,唐太宗根據山川形勢把全國劃分為十個監察區(即道),稱十道。開元二十一年(公元733年),唐玄宗又分江南道為江南東道和江南西道,分山南道為山南東道和山南西道,從關內道析出京畿道,從河南道析出都畿道,增置黔中道,共成十五道,這種監察區在一定程度上具有了行政區的性質,州、縣二級建制實際上變成了道、州、縣三級建制,出現了“制敕不下支郡,刺史不專奏事”的局面。
首都或陪都所在地有“府”的建制。開元元年(公元713年),唐玄宗改雍州為京兆府,洛州為河南府,并州為太原府,長官稱“牧”,由親王掛名遙領,實際主持府政的是“尹”。后來又陸續設有鳳翔、成都、河中、江陵、興元、興德等府。若皇帝不在京城,則置留守官,多由府尹或臨時指定大臣兼任。唐玄宗以后諸帝都居住長安,但洛陽那套略同于長安的職官建置并沒有省去,凡在那里任職的,叫做分司東都,或稱為分司。
為了管理周邊少數民族事務,唐代在邊疆設置了都護府,所謂“都護”,其意本為監察。從貞觀到天寶年間,唐朝先后設置過六個都護府:安東都護府、安南都護府、安西都護府、安北都護府、單于都護府和北庭都護府。
為適應邊防軍的需要,自唐睿宗時起開始設立節度使,由統領當地軍隊的都督兼任。節度使中的地方州郡,仍由朝廷委任的各道按察使監督。天寶年間,節度使增至八個:安西節度使、北庭節度使、河西節度使、范陽節度使、平盧節度使、隴右節度使、朔方節度使和河東節度使,節度使們集地方軍、政、財權于一身。著名歷史學家范文瀾曾說:“節度使在其地域,可以指揮軍事、管理財政,甚至該地區用人大權,亦在節度使之掌握,于是便形成‘藩鎮’。而且唐代邊疆節度使逐漸擢用武人,于是形成一種軍人割據。本意在中央集權,而演變所極,卻成為尾大不掉。”
縣以下在農村實行鄉里制,《通典》有云:“大唐凡百戶為里,五里為鄉。”里設里正,鄉設耆老。鄉、里是最基層的政權,一切政令行于民間,皆依賴里正貫徹。“里正之任,掌按此戶口,課植農桑,檢察非違,催驅賦役”。與鄉里制相關的是鄰保制,一保有五家、十六家、二十家之說,尚無定論,但在古代文書中,常見“連保”及保人均攤代納等情況。
大唐帝國的體制無疑是周密的,它有效地對臣民進行管理,加強了地方與中央之間的關系,以防止割據和流民的情況大肆泛濫。全方位一體的國家地方制度,不但使其王朝受益,就連遠在海外的日本也深得其惠。在中國的唐代,日本曾多次派遣遣唐使來中國學習政治制度、法律、宗教、教育等各方面知識。公元645年,日本歷史上最重要的一次改革“大化革新”,不但照搬了唐朝三省六部制,還以唐朝的郡縣制為藍本,設立了國、郡、縣三級地方行政體系,對于日本形成以天皇制為核心的中央集權封建制國家影響巨大。
除此之外,整個地方制如同一張鋪天蓋地的大網,將社會中的普遍人群都納入其中,使其總能找到至少一個所屬的群體。這樣做的弊端是使受剝削的百姓無處可逃,但同時也確實為民眾提供了一種可以依靠的歸屬感,這對增加民族凝聚力同樣具有不可代替的作用。
治世,以人為本
柏楊先生曾經對唐太宗李世民有這樣一番評價,說:“自從盤古開天辟地,李世民大帝是中國帝王中最初一個被中國人真心稱頌崇拜的人物,固由于他的勛業,也由于他本身的美德。他治理國家的一言一行,也成為以后所有帝王的規范。”此言著實不假。
唐太宗固然讓世人景仰,但他之所以能夠開創唐朝盛世,在于他一開始就充分意識到治理天下要以民為本。從貞觀初年,他力排眾議,采納了魏徵以“王道”治國的建議,就可以清楚地看到這一點。孟子有云:“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唐太宗也曾說過:“凡事皆須務本。國以人為本,人以衣食為本,凡營衣食,以不失時為本。”所以,施行新的政策來滿足百姓的衣食住行,使他們能過上衣食無憂的富足生活是貞觀年間唐太宗首先要考慮的問題。
經過了隋朝末年的混戰,唐朝初期,社會經濟各個方面都受到了嚴重的破壞,可謂是人口凋敝,百廢待興。武德年間,唐高祖雖然針對這些情況做出很大的努力,但由于他在位時間較短,再加上前幾年全國各地還不穩定,隨時都有戰亂爆發,所以所取得的效果并不十分明顯。
貞觀初年,唐朝的經濟還未充分恢復,社會經濟也比較蕭條,而唐太宗要做的就與民休息,恢復生產。百姓是天下之本,而對于百姓來說,最重要的就是農業和土地。為此,太宗下令繼續推行高祖時期頒行的“均田令”。
“均田令”雖然誕生于高祖時期,但直到貞觀年間才逐漸成熟并徹底推行到全國各地。在武德年間,根據“均田令”,地主豪強可以合法擁有大批土地。但一些貴族官僚并不滿足律令所規定給他們的田產,于是便利用職權侵占了很多百姓的土地。這樣一來,百姓的授田數量就普遍不足了。
為了解決這一問題,唐太宗希望將這些被貴族多占的土地都重新分給當地農民。因為土地仍然不足,他還下令將本來要分給官員們的土地分給百姓,而對于官員們欠缺的糧食則由朝廷從官倉中撥出。不僅如此,他還以身作則,將自己的皇家園林的面積減少,而將這些裁減出來的土地分配給百姓,并鼓勵百姓開荒種糧。
為了保證生產,唐太宗還下令各地官員在所在地勸課農桑。他還定期派遣官員到各地視察,一是為了監督地方官對朝廷政策的實施力度,二是讓自己能夠隨時了解各地的民生狀況,為日后制定和調整政策提供依據。
土地是百姓生活的承載,但生產的主體還是人口。在以農耕制為主體的封建社會,充足的勞動力就象征著強大的社會生產力,但唐代初期的人口狀況卻不容樂觀。唐初人口的銳減要歸咎于隋末的亂戰,武德年間全國的人口不足隋朝的四分之一,只有兩百余萬戶,根本滿足不了生產。
面對這樣的狀況,唐太宗采取了許多措施。貞觀初年他就下令將宮內多余的三千宮人悉數放歸民間,他下詔說:“婦人幽閉深宮,情實可愍。隋氏末年,求采無已,至于離宮別館,非幸御之所,多聚宮人,皆竭人財力,朕所不取。且灑掃之余,更何所用?今將出之,任求伉儷,非獨以惜費,兼以息人,亦人得各遂其性。”
唐太宗放歸宮女的做法在當時取得了很大的影響,首先這些宮女不必再因得不到君王的垂憐而在深宮寂寞之中了此殘生,這也充分表現了皇帝的仁慈和寬大;其次,也體現了皇帝的節儉,不僅給萬民做出了表率,也給天下百姓減輕了負擔;最后,這些放歸出去的宮女雖然人數不多,但也能投入到日常生產中去,更重要的是,她們的自由給予天下百姓對這個君王強大的信心,使他們能夠安心地在他的統治之下生活。
除此之外,鼓勵百姓生育、獎勵婚嫁等政策都在貞觀年間得以實施。根據朝廷的規定,唐朝的男子二十歲,女子十五歲就可以成婚。不僅如此,為了鼓勵生育,唐太宗還將一個地方人口是否增長作為考核當地官員政績的一項重要指標。經過全國上下多年的努力,到了貞觀二十三年(公元649年),全國的人口數比高祖時期增加了一百八十萬戶。
為了進一步解決百姓的負擔,唐太宗還下令裁并州縣,緩解各地豪強割據的狀態。唐代初期之所以形成豪強林立,土地割據現象的原因要追溯到隋文帝時期。當年隋文帝為了改變各地“十羊九牧”的狀況,下令將東漢末年以來的州、郡、縣三級的地方制度改為州、縣兩級。
這一舉措在當時確實收到了一定成效,但隨著隋末戰爭的爆發,各地豪強紛紛割地自立,這一制度基本上形同虛設。唐代初期,唐高祖為了緩解這一現象,下令恢復了郡縣制,但因為當時人心不定,出于安撫各地勢力的目的,設置的郡縣數量大大超過了隋朝。唐太宗因此“思革其弊”,下令將這些州縣統統裁并。
到了貞觀十四年(公元640年),這項指令基本上得以完成,改變了原來各地“十羊九牧”的現象。州、縣等行政機構的減少,直接導致了所需官員數量的減少,這樣一來不僅提高了各地官員的辦事效率,還從很大程度上減輕了百姓的負擔。
除此之外,為幫助百姓進行生產,朝廷還做出了許多重要的利民舉措,興修水利和設立義倉就是較為重要的兩項。水利是農業不可或缺的因素,對于各地的水利建設,唐太宗是十分重視的,他還曾多次親自視察黃河的治理狀況。由于朝廷的重視,在貞觀年間,全國各地都積極興修水利工程,并取得了很大的成效。這些或新建或在前代基礎上進行修復的水利設施給百姓的生產帶來了便利。
設置義倉是歷朝歷代都會施行的一項利民政策,目的是為了儲備糧食來防止災年的饑荒。事實上,隋文帝在開皇年間也在各地設置了義倉。但他的兒子隋煬帝不像他的父親那樣節儉,在位期間不顧民生,大肆揮霍,使得義倉內的糧食儲備消耗殆盡。
貞觀二年(公元628年),唐太宗下令在各地重設義倉,重新恢復它儲備災糧的作用。為了給義倉儲糧,朝廷頒布具體的施行措施,規定每畝良田征收糧食兩升,商人按照其資產來繳納糧食,特殊的民戶可以不交。
為了穩定市場,平抑物價,朝廷還特設了常平監官,以官府的名義對市場進行調控。常平監官在物價下降的時候收購商品(主要是糧食),上漲時則將這些商品拋售出去,保護百姓們的利益。政府的這些努力收到了很好的效果,貞觀四年(公元630年),天下富足,米糧不過三四錢一斗,到了貞觀八年(公元634年),也不過四五錢,到了貞觀十五年(公元641年),更是下降到了二錢,百姓根本無需為糧食擔憂。
與此同時,唐太宗下令推行“輕徭薄賦”的政策,目的是減輕百姓的負擔,讓他們安心生產。該政策一經推行,百姓的生產積極性得到了很大提升,生產也得以恢復。貞觀時期“天下大稔,流散者咸歸鄉里,米斗不過三四錢……東至于海,南極五嶺,皆外戶不閉,行旅不赍糧,取給于道路焉”,大治的情況已經初步出現。
唐太宗深知戰爭是最消耗民力的事情,隋朝的滅亡很大程度上就是因為隋煬帝好大喜功,發動了太多的戰爭,才導致國庫入不敷出,民生凋敝。所以唐太宗即位之后就盡量避免戰爭,因為戰爭不僅要消耗人力物力,還會損害剛剛穩定不久的民心。
例如當時益州大都督竇軌給太宗皇帝上書,稱益州當地的獠民叛亂,希望朝廷能夠發兵前去討伐。但唐太宗卻不同意竇軌的看法,他認為獠民依山而居,自然有自己的風俗習慣。地方官員如果可以用恩德來使他們內心感激,自然就會臣服于朝廷,不能動不動就對百姓大動干戈。
“貞觀之治”的誕生可謂是占盡了天時地利人和,“大亂后大治”是魏徵給太宗提出的治國思想,呂思勉先生在他的《史學論著》中說:“其能致三十余年之治平強盛,承繼漢、魏、晉、南北朝久亂之后,宇內乍歸統一,生民幸獲休息;塞外亦無強部。皆時會為之,非盡由人力也。”也是這個意思。雖非“盡由人力”,但也不能抹殺貞觀年間唐太宗的勵精圖治和群臣的鼎力輔佐。
在唐高祖打下的基礎上,雄才大略的唐太宗憑借傲人的智慧,虛心的態度,寬廣的胸襟,踏實的實干精神,再加上一批德才兼備的臣子的從旁協作,終于完成了心中夢寐以求的治世理想,創造了唐朝兩大治之一的“貞觀之治”。
天下英雄入吾彀
“為政之要,唯在得人”,作為一個賢明的君主,唐太宗還有一個長處,就是善于收攬人才。他求賢舉才有一個特點,那就是“以才舉官”,不拘一格。早在他即位之前,就招納了大批人才為他效力,即位之后更是經常命宰相們向他舉薦各類能人志士。
太宗舉才“內舉不避親,外舉不避仇”,只要有才華,都可以歸為己用。例如,秦叔寶、尉遲敬德、程知節等人都是以往敵軍的大將,還有前太子李建成手下的很多官員如魏徵等,唐太宗都沒有避諱,而是都以禮待之。他選拔官員有一套很嚴格的規定,即從身、言、書、判等四個基本標準,再加上德與才來綜合衡量。
唐太宗用人不拘一格,還表現在他用人不論門第出身、富貴貧賤,一律一視同仁。據說貞觀年間有個出身貧寒的書生李義府,由于擔心自己不能入朝為官,于是他賦詩感嘆:“上林多許樹,不借一枝棲。”唐太宗聽聞后對他說:“吾將全樹借汝,豈唯一枝?”打消了他內心的顧慮。而且唐太宗此言并非只為博取人心,他手下的許多大臣,如馬周、戴胄、岑文本等人都出身寒微。
為了拓寬選官的途徑,唐太宗還下令改革了科舉制度,這也是貞觀時期制度改革的一項創舉。漢魏時期選官無一定的標準,主要是依靠官員的舉薦,即所謂的“舉孝廉”。但這種方式根本不能保證所選官員的質量,更有甚者借機欺上瞞下,進入官場,不僅沒有治理國家的才能,反而給社會帶來混亂。
到了魏晉時期,又誕生了“九品官人法”,主要靠門第來選拔人才,但弊端也顯而易見。因為這種制度使得貴族世家基本壟斷了官場,庶族地主之中雖然也有不少治國良才,但卻因為門第的關系而被埋沒,而門第顯赫的人家即使是庸才也能很輕易地進入官場,這顯然是對資源的一種極大浪費。既然這些選官制度存在著種種弊端,那么必然隨著時間的發展慢慢被淘汰,所以,科舉選官制度就應運而生。
科舉制度首創于隋文帝開皇年間,是隋唐兩朝選拔官員重要的途徑之一,并一直延續到清末。科舉考試的優點在于它形式公開,競爭公平,采取的是擇優入取的標準,一改以往的以“門第”授官的方式,給一些寒門庶族入朝為官,成為統治階層的機會。
隋文帝時期,科舉設秀才和明經兩科,到了隋煬帝時期,又增設了進士科,著名的房玄齡、許敬宗等人都是隋朝的秀才,只是因為隋末天下混亂才沒能為官。科舉制度在隋朝的規模較小,按照朝廷的規定,各郡因自身等級不同,每年選拔的秀才分別為上郡三人,中郡二人,下郡一人,數量較少。
到了貞觀年間,由于治國的需要,唐太宗求賢若渴。為了擴展選拔官吏、招攬人才的途徑,唐太宗繼承并完善了科舉制,打開了庶族做官的途徑。據記載,唐太宗在貞觀元年就大開選舉,不久之后又通過科舉考試的途徑選拔人才。
貞觀年間的科舉制度較于隋代及唐初有很多不同之初,首先改變了考試的時間,并增加了考試地點。和隋朝不同,唐代常科考試的日期不再定于冬季。原因是經過改革后參加考試的士子較前代大大增加,如果還按舊制,路途遙遠的士子便來不及進京應試。因此唐太宗下詔將十一月考試的時間改為“四時聽選,隨闕注擬”,給考生提供了便利。不僅如此,為了方便各地考生從容應考,唐太宗還下令特設了“東選”,考生可以根據自身的情況選擇到長安還是洛陽參加考試。
其次,唐太宗下令在原來的秀才、明經和進士科的基礎上增加了考試科目。唐朝的科舉考試有六科,分別是秀才科、進士科、明經科、明法科、明書科和明算科。其中取士較多的是進士與明經兩科,尤其是進士科更是做官的主要途徑。這兩科的考試內容也不盡相同,明經科考帖經,主要就是背誦儒家的經典,比較簡單,但也較為空洞。
而進士科除了要考明經科所要考的科目外,還要考策問、文章詩賦,通過考試后還要經過吏部的復試方能為官,由于進士科相對于其他諸科比較容易進入仕途,所以雖然難度比明經科大,卻頗受當時學子們的喜愛,也比較熱門。所謂“縉紳雖位極人臣,不由進士者,終不為美”,唐高宗時的宰相薛元超就以未能以進士的身份進入仕途而引為終身憾事,可見當時進士及第對官員的重要性。
除此之外,明法科、明書科和明算科是選拔專門人才的,選拔數量少且選拔出來的人也都是用在法律和天文歷法方面,上升的機會少;秀才科取士也很少,所以這些科目都較為冷門。
再者,放寬了考試限制,考試的種類和次數也增加了不少,士子應試的機會更加豐富。唐代的科舉分為常科和制舉兩種。所謂常科就是朝廷按照規定每年定期舉行的考試,而制舉則是由皇帝本人臨時下詔舉行,靈活性較大。
常科考試每年舉行,由禮部員外郎主持。國子監和各地州縣官學的學生都可以參加。為了拓寬選舉道路,朝廷還規定非州縣官學的學生通過州縣舉辦的考核也可以參加國家考試。除此之外,貞觀年間參與科舉考試的人數還不限制,只要符合規定的都可以應考。因此,每年從全國各地到長安考試的人數多達數千人,場面十分壯觀。
除了每年舉行的常科考試之外,唐太宗還不定期地下詔命各地官員向朝廷推舉人才,這就是所謂的制舉。貞觀十五年(公元641年),唐太宗就詔告天下,推舉各地才德兼備的人才。貞觀十七年(公元643年)又“手詔舉孝廉茂才異能之士”。制舉由于是皇帝直接下詔令舉辦,所以一般都在長安舉行,是唐朝最為隆重的考試。但舉行次數不多,選拔的人才數量也較少,和常科并不沖突,可謂是相得益彰。
即使如此,唐朝的科舉錄取比例還是比較低的,唐太宗在位二十三年,只有進士二百五十人,而其中只有一甲的三名進士得賜“進士及第”,難度非常大。唐人趙嘏有詩曰:“太宗皇帝真長策,賺得英雄盡白頭。”許多人參加科舉考試一輩子,最后也沒能如愿。但是唐太宗廣開科舉之途的做法確實給他招攬人才帶來了很大的成效,還使得中央集權更為強化。
考試限制的放寬和吸引力的增加,使得天下有才之士都來參加科舉考試,選拔的范圍也增大了。
選拔比例的降低和標準的嚴格,保證中選之人都是萬里挑一,精益求精。
因為考試科目的規定,使得應試者不得不去研習儒家經典,并學習詩詞歌賦,非常有利于統一全國的思想,為統治階層服務。
貞觀年間關于科舉制度的這些改變和完善無不出于一個目的,那就是最大可能地吸納天下賢才來為統治服務,可見唐太宗求治之心是何等急切。科舉制的改革不僅給唐朝的官場帶來了勃勃生機,也滿足了唐太宗招攬人才的愿望。同時也打破了以往選官對階層和地域的限制,從今往后不論是貴族子弟還是寒門庶族都可以憑自己的才學參加考試,進入仕途。
“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不再是夢想,不少寒門子弟得以一朝成名,后來做到了尚書、宰相的也不在少數。據統計,唐代庶族地主官至宰相的共有一百多人,比士族拜相的人數還要多,這還不包括那些名不見經傳之人。眼見天下人才都紛至沓來,唐太宗興奮地說道:“天下英雄入吾彀中矣!”
不僅如此,為了保證所選的官員都不是僥幸得中的平庸之輩,日理萬機的唐太宗甚至親自參與刺史的選定。因為刺史和縣令這些地方官員直接統治人民,直接關系到朝廷政策的推行和社會的穩定。除了親自選定刺史外,他還規定五品以上的在京官員每人推舉一位縣令,以此來保證地方官員的質量。唐太宗還將全國刺史的名字和情況命人寫在屏風之上,放在了自己的寢宮之中,以便他隨時了解這些人的功過得失,為日后的考核作參考。
在朝廷的規定下,貞觀年間的官員還需來長安進行考核,吏部會根據他們的業績來進行官位的升降。這樣一來,即提高了官員的積極性,又給他們在各地的辦事質量起到了一定的監督作用。
因為有了正確的人才選拔標準,過程又極為嚴格,再加上唐太宗本人“以才選官”,不拘一格的態度,貞觀年間出現了不少為世人所稱道的名臣良將,這些才華橫溢的臣子緊緊圍繞在唐太宗的周圍,君臣共同創造了這令人神往的貞觀盛世。
把別人的頭腦變成自己的資源
唐太宗不僅知人善任,而且性喜納言,可謂是胸懷寬廣,從諫如流。貞觀三年(公元629年),唐太宗對身邊的臣子說過這樣一番話:
“君臣本同治亂、共安危,若主納忠諒,臣進直言,斯故君臣合契。古來所重。若君自賢,臣不匡正,欲不危亡,不可得也。君失其國,臣亦不能獨全其家,至如隋煬帝暴虐,臣下鉗口,卒令不聞其過,遂至滅亡,虞世基等尋亦誅死。前事不遠,朕與卿等可得不慎,無為后所嗤!”
縱觀歷史,凡是不聽諫言的獨夫往往難以穩坐天下,而廣開言路的明君則可以開太平之世、青史留名。就如唐太宗分析的,隋煬帝就是由于暴虐昏庸,臣下們都不敢進言,所以才任由國勢日頹,最終亡了國。既然唐太宗要吸取隋朝滅亡的教訓,反其道而行之,那么他無疑就要面對一個問題,那就是如何處理好自己和群臣之間的關系,達到既兼聽則明,而其皇帝威權又不會因此而受到動搖的目的。
其實人性都有弱點,而對于一個尊貴的君王來說,向地位比自己低下的臣子納言更是涉及到自尊和身份問題。但事實上,虛心納言不僅不會讓一個君王有失顏面,還有助于改善和群臣的關系,更重要的是于治理國家有益。所謂的“自尊和身份”是納諫一個關鍵之處,唐太宗顯然是清楚明白這一點,所以并沒有把求取臣下的意見作為有失帝王身份的一件事。
唐太宗這種做法對于貞觀時期的官員是一個很好的機會,那些對治國之道有獨特見解的官員可以通過向皇帝進言的途徑來表達自己的想法,如果被君主采納,無疑就是晉升的良機。因此,自貞觀初年以來,向太宗皇帝進言的奏章就源源不絕,而唐太宗的這種這種虛心求教的態度也讓天下人都甚為贊嘆,這也是他能夠成為千古明君的德政之一。
事實上,唐太宗善于納諫的優點早在他當秦王的時候就已經開始表現出來。如果不是虛心聽取手下將領們的意見,他也不會在無數次的征戰中建下赫赫功勛。當年的洛陽之戰,圍困王世充之時,由于洛陽城堅如磐石,一時難以攻下,而竇建德的援軍又步步逼近。在這腹背受敵的情況下,許多人都勸他先行退兵,暫避鋒芒,以圖日后再戰。而郭孝恪和薛收則與眾人不同,他們認為退守不是最終解決問題的辦法,只有圍城打援才是良策。
最終,唐太宗力排眾議,決定兵分兩路,留齊王李元吉守城,自己則親率大軍前去迎擊竇建德的援軍,取得了決定性的勝利。郭孝恪和薛收之所以敢于在眾人都主張退守的時候提出自己的意見,自然是因為李世民向來鼓勵手下將士各抒己見,不以言罪人,并且不只憑自己的判斷一意孤行。
到了武德末年,李世民被立為太子之后,他就令百官上書,提出關于國家治理的意見,登基之后,更是鼓勵臣下們大膽對朝政提出自己不同的看法。他希望用這種方式來獲得百官們對于新生統治者的態度和看法,給日后治理國家打下基礎。
貞觀年間,臣下敢于向皇帝進言,并且能夠被皇帝接納的例子數不勝數,其中最突出的就是名臣魏徵。魏徵本來是李建成的太子洗馬,和李建成的關系十分密切,素來就以敢于直諫而聞名天下。玄武門事變后,李建成被殺,魏徵作為前太子的舊臣也被召到唐太宗面前問話。唐太宗問他:“你為何要挑撥我們兄弟之間互相爭斗?”魏徵面對唐太宗的詰問,不卑不亢地答道:“如果太子早聽臣的話,也不會死于今日之亂了。”對于魏徵這種敢于直言的性格,唐太宗十分欣賞,所以他不但沒有治魏徵的罪,反而封他為諫議大夫,將他留在了身邊。
獲得重用的魏徵十分感激唐太宗的知遇之恩,因此就以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直言進諫來回報太宗。關于軍國大事,魏徵向唐太宗直諫不下五十次,一生中所上勸諫皇帝的奏疏多達“數十余萬言”,雖然忠言逆耳,但唐太宗還是十分信任他,只要是魏徵提出的建議,唐太宗一般都會給予考慮。所以,他們君臣之間關系處理得很好,成為唐史上的一段佳話。
由于唐太宗的勵精圖治,到了貞觀六年(公元632年),天下治理已經初見成效,各地都紛紛向皇帝進貢。就在這一年,各地出現了不少祥瑞之兆,于是朝中許多大臣就向太宗皇帝進言,希望他能封禪泰山,將自己的功勞告知上天。這件事讓唐太宗異常興奮,因為能夠封禪泰山,無疑是對自己政績的極大肯定。
但是這一次魏徵又表示反對,而且態度異常堅決。在唐太宗的詢問下,魏徵解釋道:“如今陛下在治理天下方面雖然取得了一定的成就,但是還是遠遠不夠的。經歷大亂之后的國家就如同一個病人,雖然現在病痛已經除去,但因為原來患病太久,所以要慢慢恢復,不宜太過勞動。”魏徵的比喻非常生動,唐太宗也采納了他的意見,沒有舉行封禪泰山的儀式。
貞觀八年,中牟縣丞皇甫德參向皇帝上書進言,稱:“修洛陽宮,勞人,收地租,厚斂;俗好高髻,蓋宮中所化。”皇甫德參只是個小小的縣丞,竟敢將勞民傷財的利劍直指皇帝和后宮,這讓唐太宗十分惱怒。他即刻找來房玄齡等人,說道:“皇甫德參難道想讓國家不施行勞役,不收取賦稅,也想讓后宮之人不留發髻嗎?他上這樣的奏疏是什么意思?”
這時,魏徵站了出來,他勸唐太宗道:“自古以來,上書不言辭激烈怎么會引起君王的注意呢?皇甫德參的言辭看似誹謗譏諷,其實不然。依臣所看,陛下這幾年納言不如以往豁達了。”聽了魏徵的解釋,唐太宗心中的怒火也消除了不少。最后不僅沒有處置這個膽大妄為的縣丞,反而提拔他當了監察御史。由此可見,魏徵的話對于唐太宗的決定有著不可小覷的影響力。
為了鼓勵臣下進言,唐太宗還采取了獎賞的辦法。對于上書進言有功的,太宗皇帝都給予一定的物質鼓勵。例如貞觀四年,給事中張玄素因為修建洛陽宮一事向皇帝進言,就獲得太宗皇帝兩百匹絹的恩賞。
貞觀四年六月,唐太宗下令在洛陽修建宮殿,原因是以后總會去洛陽辦公,因此最好有個居所。這個理由看似冠冕堂皇,但給事中張玄素卻上書反對,稱修建洛陽宮并非十萬火急之事,如今國事紛紜,陛下應該把精力放到別的事上。在奏章中,張玄素還歷數隋煬帝奢靡亡國的事例,希望以此能夠勸阻皇帝,讓他能夠以勤儉治國。
張玄素的奏折讓唐太宗大為惱火,他怒問張玄素:“你說朕不如隋煬帝,那么比之夏桀和商紂王朕又如何呢?”面對君王的指責,張玄素從容不迫,回答道:“如果陛下您執意要修建洛陽宮,那后果就將會和這些暴君一樣,弄得天下大亂。”唐太宗思慮再三,也覺得自己考慮得不夠周全,又考慮到張玄素以民為本的良苦用心,所以最終還是下令停止了對洛陽宮的修建。除了張玄素,著名的御史馬周也因為上書有功,在貞觀十一年(公元637年)被賜帛百匹。
唐太宗這種從諫如流的態度甚至影響到了后宮,雖說古代帝王大多不允許后宮女子干政。但在開放的唐朝,女人也是可以適當發揮自己的聰明才智的,前有唐高祖的皇后竇氏,后有一代女皇武則天,而太宗的長孫皇后更是輔佐君王的典范。有皇后做榜樣,后宮的嬪妃們也是盡力幫助皇帝,一旦有什么有助國事的想法,都敢于直接向皇帝表達。例如,唐太宗的嬪妃徐氏就因為勸諫有功,在貞觀二十二年(公元648年)得到了皇帝豐厚的賞賜。以此看來,“貞觀之治”的盛世和唐太宗善于納諫以及臣下們敢于直言是分不開的。
法制精神的光芒
除了改革吏治、完善兵制,唐太宗還下令修訂唐律,給官員們的執法提供一個可靠的依據。事實上,隋文帝時期的法律還是比較寬松和公正的,但發展到了他的兒子隋煬帝時期,情況就發生了巨大的改變。隋煬帝在位時期施行嚴刑峻法,在當時的律法中,死刑的條例很多,甚至連偷一斗米也會丟掉性命。
早在晉陽起兵之時,唐高祖為了取得天下人的支持,就頒布了寬刑的詔令。攻入長安后也下令大赦天下。李唐王朝建立后,他在統一全國的戰爭中還不忘修訂律法,給量刑定罪提供一個有效并且可靠的依據。高祖李淵在即位后便下令廢除隋煬帝時期的《大業律令》,以“務在寬簡,取便于時”的準則重新制定了《武德律》,并頒行全國。
和父親一樣,唐太宗李世民也認為一部簡潔易行的律法對于一個國家的治理來說是非常重要的。于是在貞觀初年他便下令,命長孫無忌和房玄齡等人根據高祖時期的《武德律》來修訂新的律法。
這部律法的編纂歷經十年之久,終于在貞觀十一年(公元637年)頒行全國,是為《貞觀律》,也就是《唐律》,其中修定出律十二卷,五百條;令三十卷,一千五百四十六條(一說一千五百九十條);又從武德以來發布的三千余件中,定留七百條,編為格十八卷;又定式二十卷,三十三篇。
《舊唐書·刑法志》說,新律“比隋代舊律,減大辟者九十二條,減流入徒者七十一條……凡削煩去蠹,變重為輕者,不可勝紀”。經過這次大修改,唐代才有了屬于自己的獨具特色的律法。
唐律的基本思想延續了唐高祖的仁義寬刑思想,具體來說就是“仁本”和“刑未”的思想,即所謂“仁義,理之本也;刑罰,理之末也”。《唐律》中對于執法官員審理案件有明確而又嚴格的規定,不能對犯人嚴刑拷打,以此來逼供。而應根據案件的情況反復斟酌和查證,最后才能給犯人定罪。如果有嚴刑拷打的現象出現,法官將會因此受到杖責的處罰。當然,在實際的操作過程中也不排除有一些拒不認罪的人和一些證據不足的案件,所以“拷訊”作為一種輔助方式在《唐律》中還是存在的。
但是,《唐律》更嚴格地規定了拷問程序,首先拷問犯人不能單獨進行,必須有當地的長官共同在場,其次,對同一犯人的拷問不得超過三次,最后對于拷打的程度也有具體的限制,一旦有人因逼供致死,則負責審訊的法官以殺人罪論處。這些規定都是為了防止執法人員濫用酷刑,從而導致冤假錯案的發生。
不僅如此,唐太宗還下令取消了五十多種死刑,他先是將犯死刑的人改為施以斷其右足的方法,但后來又覺得不妥,最終將這些死刑改為了流刑。并且將判處死刑的條目較以往的刑法減少了將近一半,還廢除了許多殘酷的刑法,如鞭背和斷趾等。而對于死罪的判定,唐太宗也是十分重視的,他認為死者不可復生,并建議日后處決犯人,都要通過中書和門下的官員以及尚書九卿共同的決策,這也表現了唐太宗的仁慈和對生命的珍視。
據記載,河內人李好德患有嚴重的心疾。這種病是一種神經系統的疾病,一旦發作就會胡言亂語,做出一些常人無法理解的事,影響社會的穩定,于是官府逮捕了李好徳。對于李好徳的處理,當時的大理丞張蘊古認為李好徳是患病之人,不能因此判處他的罪行。唐太宗聽后也覺得有道理,便同意了他的奏請。可能是張蘊古得到這個消息后太過興奮,所以親自到獄中將皇帝赦免的事情告訴了李好徳。然而就因為張蘊古的這一舉動,被御史彈劾張蘊古和李好徳有親戚關系,因此徇私枉法。
唐太宗看到彈章之后大發雷霆,不假思索便下令將張蘊古斬首示眾。但唐太宗只是盛怒之下一時沖動作出的決定,冷靜下來之后他便心生愧疚,開始后悔了。他想本來事情就不明朗,而且就算情況屬實,那張蘊古也罪不至死,這么處理實在是太草率了。皇帝在盛怒之下又有誰敢阻攔呢?但人非圣賢,唐太宗也會有自己的喜怒哀樂,如果再發生類似的事件又該如何處理呢?于是便有了上述對于死刑判定的慎重處理。
《貞觀政要》曾經稱贊貞觀初年的法治精神:“貞觀之初,志存公道,人有所犯,一一于法。”可見《唐律》在貞觀年間在全國的推行是十分順利的。然而這一切的成績和輝煌都有賴于唐太宗辛勞和嚴格,也有賴于臣下們的努力。在《唐律》頒行之后,唐太宗為了保證它能夠順利地在全國各地貫徹和實施采取了許多措施,并作出了巨大的努力。
唐太宗首先做到的就是以身作則,唐太宗曾說過“法者非朕一人之法,乃天下之法”,更在實際行動中做到了這一點。例如,吳王李恪因打獵損壞了百姓的莊稼和土地,受到了罷免官職,并削去三百封戶的懲罰。長孫皇后的叔叔長孫順德參加過晉陽起兵,在“玄武門之變”中也立有大功,他犯了法也是照樣下獄審查,沒有因為他的功勛就得以免除。
揚州刺史趙節是長廣公主的兒子,是唐太宗的外甥,貞觀七年(公元633年),趙節參加太宗太子李承乾的謀反。謀反本來就是當誅九族的死罪,與之稍有牽連就性命不保,所以依照律法,趙節應當處死。但長廣公主苦苦哀求唐太宗,甚至以頭觸地,希望他能念在骨肉至親的份上饒過自己的兒子。唐太宗見姐姐如此,心中也十分矛盾,但為了維護律法的公正,他拒絕了長廣公主的請求,并對她說:“賞賜不回避仇敵,懲罰不袒護親屬。朕雖貴為天子也不能違背這個道理。”
對待臣下,唐太宗更是嚴格,這些官員本來知法,倘若再犯法,就罪無可恕了。貞觀三年,濮州刺史龐相壽貪贓枉法被查,最后被處以罷官的處罰。但龐相壽是秦王府的舊臣,他想以此向皇帝請求寬恕自己的罪行,于是給太宗皇帝修書一封。
唐太宗本來想念及舊情放他一馬,此時魏徵站了出來。他勸唐太宗道:“以往王府的舊人如今在各地為官的不在少數,如果都想仗著過去的榮恩來徇私枉法,這樣怎么不讓天下人心寒呢?”唐太宗聽了之后,覺得魏徵說得很有道理。于是親自對龐相壽解釋,一國之君不能徇私情而違背律法,因此不能赦免他的罪過。唐太宗嚴于律己、以身作則,不因違法之人是自己的親人、舊友還是勞苦功高的老臣就徇私舞弊,雖然他的內心也有痛苦,也有掙扎,但他還是盡自己最大的努力來維護律法的尊嚴,堪稱胸懷廣闊、目光深遠的英明君主。
“人非圣賢,孰能無過”,英明睿智的唐太宗也有犯錯誤的時候,但他的可貴之處就在于他知錯能改,并不因為自己是一國之君,天下之主就磨不開面子,不肯承認自己的過失。事情還要從一個貪官的頭上說起,這個官員叫黨仁弘,是當時廣州的都督。黨仁弘身為一方的父母官,不僅不為百姓造福,還擅自將百姓繳納的賦稅收入自己的囊中,并收受賄賂,欺壓當地的少數民族,讓他們充當自己的奴隸,可謂是罪大惡極。
黨仁弘被告發后,按律當處以極刑。但此時唐太宗的善心又一次“發作”了,因為黨仁弘年事已高又對國家有過大功,太宗于是想對他從輕發落,免除他的死罪,將他貶為庶人。事后,唐太宗也覺得此事不妥,定會讓天下人心寒。所以,他不顧眾臣的阻攔,向天下人下了一道罪己詔,在其中歷數了自己的三大罪過,一是知人不明,二是以私亂法,三是未能賞善誅惡。態度誠懇,讓人感動之余也心生贊嘆。
在唐太宗和眾位臣子的努力下定型的《唐律》,以其內容的廣泛性和嚴格性成為中國古代最重要的法律經典之一。它的種種規范也都充分體現了唐太宗“以人為本”的思想,以及重視生命的態度和廉潔公正的品德。
節儉,成就生活之美
武德四年(公元621年)五月,秦王李世民率領唐朝大軍破了王世充,攻下了東都洛陽。當他看到洛陽城富麗堂皇的宮殿時,不禁發出了這樣的感嘆:“隋煬帝如此窮奢極欲,怎么能不亡國滅身呢?”感嘆之余,李世民便下令拆毀了洛陽城的端門樓,并一把火燒了乾陽殿等宮殿。一時間,“天下翕然,同心欣仰”,對秦王的做法無不贊嘆。或許就是在這個時候,李世民就下定了決心,決不能重蹈隋煬帝的覆轍,要反其道而行之,將天下治理得欣欣向榮。
貞觀初年,剛登基不久的唐太宗就和群臣總結了隋朝之所以滅亡的原因,認為隋朝本來是個實力雄厚的大帝國,都是因為隋煬帝耽于享樂,生活太過豪奢靡費,而又好大喜功,頻繁地發動戰爭,使國庫虛空,入不敷出,這才弄得天下大亂,民不聊生,最終亡了國。為了國家的長治久安,唐太宗決定吸取隋朝滅亡的教訓,開源節流,大開勤儉之風,進行徹底的變革。
為了給天下臣民做出表率,唐太宗本人的日常生活就十分節儉。按照慣例,新皇登極,就算不為之營建新的宮殿,也應該在原來的舊址上重新修葺一番。但唐太宗卻認為這樣做太過奢靡,不僅費時還要消耗很多的財力和人力。所以他在即位之時住的宮殿還是隋朝時修建的,已經顯得陳舊,根本配不上天子的規格,但他卻并不在意。
據記載,唐太宗早年就患有較為嚴重的氣疾,應該就是今天所說的心血管病的一種,然而他居住的宮殿條件簡陋,夏季炎熱,冬季寒冷,又十分陰暗潮濕,對他的身體很不好。因此,臣下們都十分擔心他的健康,到了貞觀二年,終于有人忍不住給皇帝上書,請求給他修建一所新的宮殿,但卻被唐太宗拒絕了。
于此,唐太宗是這樣解釋的:“朕雖患有氣疾,不宜居住在這些陰冷潮濕的宮殿里。但如果要為我修建新的宮殿,肯定會造成很大的浪費。從前漢文帝想修建一個露臺,卻因為估計到要花費十戶人家的資產,因此而作罷。朕的功德遠不及漢文帝,但花費卻超過他數倍,這不是為君之道。”《舊唐書·竇威傳附竇琎傳》中提到,當時的高官竇琎就是因為修葺洛陽宮的時候開鑿了池塘,并修建了假山,將宮殿裝飾得十分華麗,而因“虛費功力”被罷官,甚至那些奢華的景致也被唐太宗下令拆除。
除了在居住方面盡量從簡外,唐太宗還減少了宮廷的消遣娛樂設施,給國庫省下了大筆經費。早在登基之初,他就下令將后宮飼養的珍貴的觀賞動物,諸如鷹犬之類全部放生,并下令各地不許再向皇宮進貢這些東西。唐太宗在放棄自己享樂的同時,也減輕了全國百姓的負擔。
百姓們不用再擔心為皇宮進貢,而是能將更多的精力放在農業生產上,而官員們也不能借此機會盤剝任下百姓了。他還下令將后宮多余的三千宮女放歸民間,這既節省了后宮不必要的開支,又使宮女們擺脫了老死宮中的凄慘命運,從而可以擁有自己的家庭和生活,顯示了唐太宗對天下萬民的一片仁愛之心。
據說隋煬帝的皇后蕭氏從突厥歸來后,唐太宗將這位表嫂迎進了皇宮奉養。一年正月,唐太宗決定陪蕭皇后慶祝,便命宮人點起明燈,請蕭皇后一起觀賞。唐太宗的這次安排在貞觀初年間已經算是比較奢侈的舉動了,于是他不無炫耀地詢問蕭皇后:“你看今日這些燈火,比起隋煬帝時的怎么樣呢?”
蕭皇后面對唐太宗的垂問只是笑而不語,在唐太宗的一再追問下,她才道出實情:“煬帝的時候,每年的正月,大殿前都要設置有沉香木堆成的火山幾十座,點燃之后香氣宜人,十分壯觀。”而這樣的火堆一個晚上竟要消耗掉兩百多車沉香木,此外蕭皇后還告訴唐太宗,隋煬帝的寢宮用的是夜明珠照明,不像唐太宗用的是木柴和油膏,沒有一絲煙火氣。其實以唐朝此時的國力,完全能夠使唐太宗過上比隋煬帝還要奢華的生活,但他卻并沒有將這件事放在心上,也沒有做出什么攀比的舉動。
不過唐太宗力行節儉主要是在貞觀初年,隨著境況的好轉,唐太宗也不免萌生了享樂之心。他之所以還能做到克勤克儉,主要歸功于臣下們的直言進諫,而唐太宗本人也是個善于納諫之人。例如,修建洛陽宮一事,張玄素就勸諫力阻,唐太宗雖然心生不悅,最終還是接納了他的意見。再如泰山封禪一事,也因魏徵的勸阻而未能成行。
除了自己儉省之外,為了減少國庫的開支,唐太宗還下令降封宗室,就是削去或降低分封過多的王公爵位。李唐王朝是中國古代封爵較多的一個王朝,唐太宗對于這件事十分苦惱。因為這些獲得爵位的宗室們無需勞動,也無需向國庫納稅,依靠國家賦稅來養活,對于國家財政的壓力是很大的。
為了解決這一問題,唐太宗垂詢了大臣封德彝,封德彝認為本朝的確分封過濫,這樣會讓天下人感到不公平,對于百姓的休養生息和國家積蓄力量也是有害無益。聽了封德彝的話,唐太宗當即就決定削減封王,將一些沒有功勛的郡王降為縣公,以此來實現他的“養民”政策。
在古代,大范圍地削減封爵對于皇帝來說是很危險的一件事,除非皇權受到了嚴重威脅,否則大部分皇帝們往往寧愿用國家稅收養著他們來換取安全,明朝著名的靖難之役就是由于建文帝的削藩而引起燕王朱棣起兵叛亂,以致最后建文帝失去帝位。
不過唐太宗的做法比較緩和,他并沒有強制地裁減所有的宗室爵位,只是降了一些沒有功勛的郡王爵位,這樣既緩和了矛盾,還激勵了宗室之人建功立業的動力,再加上李世民本人就十分節儉,給皇室做出了表率,讓人十分欽佩。所以對于他的這項決定,李氏宗室也沒有什么非議。
除此之外,唐太宗還明令禁止鋪張浪費,并要求朝廷的高級官員和皇親國戚們都要嚴格遵守,給天下臣民作出表率。隋代以來,官宦貴族家庭“以高墳為行孝,遂使衣衾棺枷,極雕刻之華,靈輀冥器,窮金玉之飾”,造成了極大的浪費。因此唐太宗堅決反對厚葬,并規定皇家“因山為陵,容棺而已”,以簡樸為上。
因為皇帝起到的表率作用,大臣們之中以勤儉為人稱道的更是不在少數,魏徵和戴胄就是其中典型的例子。戴胄一生為官清廉,死的時候連下葬的地方都沒有,唐太宗聞后十分傷感,感嘆的同時下令為他營建一座小廟,來供奉他的靈位。
再如中書令岑文本,雖是三省大員但住宅卻十分破舊,陰暗潮濕,就連帷帳等生活必需品都沒有。旁人看不下去,勸他置辦一些,他卻以身為朝廷命官,已經受到朝廷太多恩寵,應多加為國為民,不能貪圖享樂為由拒絕了。貞觀一朝,在皇帝的帶領下,舉朝上下形成一種勤儉節約的良好風氣,“二十年間,風俗素樸,公私富給”。開元年間更有人評論太宗時期的節儉之風,云“隋氏縱欲而亡,太宗抑欲而昌”,對其贊嘆有加。
李世民家訓
唐太宗在位期間,居安思危,任用賢能,虛心納諫,推行均田制與租庸調法,輕徭薄賦,崇尚節儉,興修水利,發展生產,協調民族關系,促進中外經濟文化交流,從而使國家統一,政治清明,經濟發達,文化繁榮,出現了歷史上有名的“貞觀之治”。
然而就在此時,皇室內部卻是暗流涌動。皇子與諸王中有的作惡多端;有的爭奪皇位繼承權;有的企圖舉兵謀反。隋亡的教訓與皇室的矛盾都使他感到,為了李唐王朝長治久安和皇室內不骨肉相殘,選立與教育太子、諸王是一個迫切需要解決的重大問題。
唐太宗對皇屬的基本要求是:第一,克己。不要因為生長于帝王之家而不注意克制約束自己。如果膽大妄為,言行放縱,會遭滅身之災。第二,惜民力。穿衣吃飯等日常享用,都是蠶婦農夫等辛勤勞動換來的,要倍加珍惜。意思是勿奪農時,勿濫用民力,使百姓安居樂業。第三,戒驕奢。唐太宗希望諸弟“學朕”,外絕游覽觀賞的樂趣,內去歌舞女色的歡娛。處理軍國大事不怕辛苦焦勞,不驕奢淫逸,不倚仗自己的長處而鄙視別人的短處,以“得免于愆過爾”。第四,慎聽斷,審理案件不要感情用事,高興時從輕發落,憤怒時從嚴懲處;要虛懷納諫。唐太宗晚年多病,太子李治雖仁惠、“孝愛”,但秉性懦弱,又無治國經驗,因而對其放心不下。為使李治成為守業之主,便在貞觀二十二年(公元648年),即他去世前一年,特作《帝范》賜給李治,對他進行完整、系統的教誡。
《帝范》因是太宗統治生涯的全面總結,所以涉及面是非常廣泛的。但其中最核心的部分,大致可以概括為“君道”二字。《帝范》開篇就集中地討論為君之道的理論,而且,其他各篇也都是圍繞著“君道”這一中心思想而展開的,即“君道”在各個方面的具體體現。宋朝史學家范祖禹特別稱贊“太宗可謂知君道矣”,是有道理的。
在唐太宗看來,古代的明君圣帝之所以功垂萬世,就是因為他們善于學習。“黃帝學太顛,顓頊學録圖,堯學尹壽,舜學務成昭,禹學西王國,湯學威子伯,文王學子期,武王學虢叔。前代圣王,未遭此師,則功業不著乎天下,名譽不傳乎載籍”。今天也是如此,“夫不學,則不明古道,而能致太平者,未之有也!”唐太宗頭腦比較清醒,認為自己的智慧比不上圣人,若不向前人學習,沒有大臣輔助,就不可臨朝聽政,治理好天下。
唐太宗在訓誡太子、諸王過程中,使用了許多方法。情理結合,德法相濟。為了使15歲的李治明白事理,他采用了以事明道、以物喻理的教育方法。
見他將要吃飯,便問:“汝知飯乎?”李治回答:“不知。”便告訴他:“凡稼穡艱難,皆出人力,不奪其時,常有此飯。”以此使太子明白以農為本的道理。
看到李治乘馬,又問:“汝知馬乎?”李治答:“不知。”便告訴他,馬“能代人勞苦者也,以時消息,不盡其力,則可以常有馬也”。以此使他懂得愛惜民力的重要性。
看到李治乘船,又問:“汝知舟乎?”李治答:“不知。”又開導他:“舟所以比人君,水所以比黎庶,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爾方為人主,可不畏懼怕!”以此要他畏懼民眾的力量,力戒驕縱。
看到李治在彎曲的樹木下休息,又問:“汝知此樹乎?”李治還是回答“不知。”唐太宗又耐心啟發他:“此木雖曲,得繩則正,為人君雖無道,受諫則圣。”以此使他虛懷納諫,防止獨斷專行。
即使到了去世前一年,李治已長大成人,唐太宗還是采用這個方法進行教育。比如在《帝范·崇文》中說:“質蘊吳竿,非栝羽不美,性懷辨慧,非積學不成。”意思是雖然吳地生產的直竹可用來造箭,但如果箭末不配上羽,則射之不遠;同樣,人雖有聰慧之性,如不經常學習,也不能明辨是非。這種教育方法比較直觀,通俗易懂,有助于缺少生活經驗的青少年由感性認識上升到理性認識,較快地明白寓于其中的深刻道理。
太宗特別善于以古圣賢為鑒,善于利用歷史上圣主明君等榜樣人物的事例來教育后人。如《帝范·求賢》在講選賢任能的重要性時列舉了堯、舜、商湯、周文王、齊桓公因善于用人而成就王霸之業的事跡;在《納諫》篇講如何聽取臣下意見時,引用了因為進諫,漢成帝時的朱云攀折了殿檻、魏文侯時的師經投瑟撞壞了窗子、魏文帝的辛毗扯著曹丕的前襟、漢文帝時的袁盎不讓慎妃與皇后同坐等故事,指出他們不僅沒有被怪罪,反而得到表彰,從而使君臣相通,忠者竭其忠,智者盡其智。
在教育子女的問題上,太宗動之以理,曉之以情。經常用自己的親身經歷和親情去感化他們,現身說法,進行自我解剖與自我鑒定。如在去世前一年對太子說:“吾在位以來,所制多矣。奇麗服,錦繡珠玉,不絕于前,此非防欲也;雕楹刻桷,高臺深池,每興其役,此非儉志也;犬馬鷹鶻,無遠必致,此非節心也;數有行幸,以亟勞人,此非屈己也。斯事者,吾之深過,勿以茲為是而后法焉。”一個創業的君王,能向兒子作這樣的自我批評,是難能可貴的。
《管子·君臣》說:“道德立于上,則百姓化于下矣。”意思是君德有重要的教化作用。《禮記·大學》要求君王與百姓一樣要進行道德修養:“自天子以至于庶人,一是皆以修身為本。”兩漢時的劉邦、劉秀、劉莊,三國時的曹操、劉備,南北朝時的蕭嶷、蕭綱等都重視家教,留下了寶貴的思想。唐太宗吸取了歷史上的家教思想,總結了隋王朝敗亡的教訓與自己對王子們的教育經驗,寫下了《帝范》、《戒皇屬》等經典名篇,把帝王家訓推進到了新階段,是中國帝王家訓的集大成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