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世界懸疑驚悚推理故事大全集(超值白金版)
- 喬伊
- 10687字
- 2019-01-03 02:42:57
地鐵殺人事件
一位女士坐在別無他人的頭等車廂中,頭朝窗靠著,像睡著了一般。但查車員走近一看,才發現該女士臉色灰白,身體僵硬,儼然已是死亡模樣。一時間,關于貴婦車上自殺的流言甚囂塵上,可是事情真的是自殺這么單純嗎?
一
今天我的午餐吃得格外早一些,因為我答應了迪克兩點整在皇宮劇院外頭見面,一起去看莫德·愛倫的午場表演,對此我非常期盼。
我來到諾福克街的那家面包店,這是我一向用餐的地方,找了個合適的位置坐下。因為距離午餐時間尚早,所以店里客人并不多,我旁邊桌子坐了一位穿著薄外衣的男人,對面則是那個喜歡把弄細繩的丑怪老頭,人稱角落里的老人。他和我一樣,是這家店的老主顧了,在我看來,我和他談不上是好朋友,但至少算是認識,因為工作上的原因,我們會有些接觸。考慮到這層原因,剛剛落座的時候我試圖和他打個招呼,但他始終一語不發。
“真是個怪老頭,多么粗魯,連個早安也不道一聲——”我心里想著。
“如果你愿意的話,”他好像聽到我的心聲一般,忽然抬起頭說,“可否描述一下剛才坐在你旁邊的那個男人?”
原來,剛剛坐在我旁邊的男人已經用完餐,正快步向門外走去。我不情愿地把頭轉向遠處的門,又觀察了那男人一下,心想:“他并沒有什么特別。”真不明白這老頭為什么要問這個問題,這在我看來毫不重要。
因此,我并沒有想要回答他,只是聳聳肩,示意女服務生拿賬單來。
但角落里的老人似乎并不在意我的冷漠,繼續發問:“你究竟可不可以告訴我,他長得什么樣兒?高或矮?胖或瘦?皮膚黑或白?”
“我可以告訴你。但是我不覺得我們的這番對話有什么意義。”我很不耐煩地說。
老頭沒有馬上說話,他好像有些緊張似的在寬大的口袋里找些什么。
“一定是在找他那條經常把弄在手里的細繩。”我心里暗暗想,“真是個怪人!”
果然,沒多久,他就拿到了那“思維輔助器”,注意力也重新回到與我的談話中來。
“那就假設一下好了,”他還真是沒完沒了了,“剛剛你旁邊的人被證明是個關鍵人物,現在讓你嚴肅地描述他一下,你要怎么說?”
“好吧。”我想如果我不說出點什么,他一定會糾纏個沒完,“那個人中等個頭——”
“怎樣算是中等個頭呢?具體是怎樣的身高?最好是具體數字。”他打斷了我。
“具體到幾尺幾寸嗎?我的眼睛又不是尺子,怎么能說出呢?”我有些生氣了,“總之是不算矮也不算高的個頭,皮膚不黑也不白。”
“不黑不白到底是什么顏色?綠色也是不黑不白的。”他好像在故意嘲笑我一般。
“就是平常男人的膚色。他的鼻子……”
“這是個重要的部分,他的鼻子什么樣兒?”
“鼻子也沒有什么特別,比較直吧。而他的眼睛——”
“如果照你前面的描述,那他的眼睛也應該很平常。”他又在挖苦我了。
“沒錯,就是這樣。”我有些賭氣地說道。
“哈哈,小姐,”他笑了笑,“你剛才向我描述了一個膚色不深不淺,個頭不高不矮,鼻子、眼睛都沒什么特別之處的男人。那么,如果讓你明天從一群男人中把他十分準確地認出來,你能做到嗎?”
“這可不一定。他又沒有什么特別的、能夠讓我一下子記住的地方。”
“你也知道!”老頭忽然激動起來,身子向前傾,像是剛剛從椅子里彈出來一樣。
“幸虧你也承認自己的描述并不能使人認出這個男人。小姐,據我所知,你是個記者,因為你是這樣向別人介紹自己的。在我看來,記者正是需要注意細節并會精準描述的職業。我不知道你平時都觀察哪些人或是怎樣觀察人的,不過恐怕只有那些特征明顯,所有人都會特別地看一眼的人才會有幸讓你印象深刻吧?”
“特別的血統、漂亮的眼睛、高貴的眉毛,這些本來更吸引人一些。不是這樣特別的人,我為什么要浪費我的精力、視力去留意呢?”
“你的意思是說,像剛才那個男人一類的普通人,比如一個不高不矮,不胖不瘦,胡子不深不淺,戴一頂最常見的大禮帽,動作、說話都沒什么特色的中產階級英國人,一個可以代表他同種同胞百分之九十的普通人,是不需要你去注意,更不需要你做準確精細的描述的嗎?”
“我看不出有什么必要需要我那樣去做。”我嘴里嘟噥著,心里想著要趕快結束這荒唐的午餐,精彩的表演還等著我呢,于是我加快了進食的速度。
“如果他是一個涉及某件罪案的罪犯呢?或者是一個被誣陷有罪的清白人呢?想想看,你的指證可是會送他上絞架的。”
“這——”我有些含糊。
“小姐,我說的情況是非常有可能發生的。真正的罪犯更多的時候是這樣一個普通人,如果他太引人注目了反而不容易得手。你看,如果像你這樣一位記者都缺少這方面的觀察,那么那么多謎案至今沒有破獲,很多罪犯依然逍遙法外就不是沒有原因的了。就比如最近鬧得沸沸揚揚的地鐵謎案,我想你肯定也十分清楚這件事。”
聽到這里,我的職業病犯了,迫切地想知道下文。
二
老頭所說的地鐵謎案,確實是最近以來最令人費解的案件之一。此案發生在老舊的大都會鐵路的一節頭等車廂里,案發時間大約是3月18日下午4點鐘。因為如今地下鐵和各種新交通工具既方便又快捷,所以老路線的客人很少,更別說老路線的頭等車廂了。那一節車廂在駛入愛得格街這一站的時候就很空,只有死者一人。發現死者的是該車的列車員,因為愛得格街是終點站,所以他照例在月臺和每一節車廂都做了巡視,沒想到巡視的結果讓他大吃一驚,驚悚萬分。
據他回憶,當時死者——一位女士坐在較遠的角落里,頭朝向窗的那邊側著,他起初以為這位女士可能是睡著了,所以想走過去叫醒她。但是當他走近并輕輕碰了碰她的手臂后才發現,她的頭十分僵硬,雙頰呈土灰色,眼睛睜開卻沒有絲毫神采,儼然一副死了的模樣。列車員驚慌失措,趕快鎖上車廂門,并吩咐搬運工去找站長和警察來。隨后不久,督察和兩位警官隨同穿著便衣的探長,以及一位醫官到現場展開了調查。
死者很年輕,模樣本來也該很俊俏,只不過此時她的五官嚴重地扭曲著,眼神里透露出突如其來的驚嚇,那尚不知原因的死亡好像給她帶來了難以磨滅的印記,這一切都反映在她的臉上。她的穿著高雅,衣帽都很入時,右手套似乎脫了一半,拇指和手腕都露在外面。右手還握著一個小提包,但是里面并沒有什么可以馬上證實死者身份的東西,只有幾個散放的銀幣,一些嗅鹽,還有一個小空瓶。
死者以及車廂里都沒有一絲掙扎和抵抗的痕跡,因此一時間,一位漂亮高貴的女士在頭等車廂里神秘自殺身亡的流言甚囂塵上。一直到死者被送去太平間,都沒有人能夠為這件事提供任何線索。許多抱著看熱鬧心理的人打著有親戚朋友失蹤的名義去辨認尸體,但一直沒有人知道她是誰。直到案發當晚的八點半左右,一個年輕人來到警局,死者的身份才有了著落。
來人的穿著講究,還乘著一部有篷的小馬車。按照他的陳述,他是一名航運代理商,叫賀索定,半個小時前剛剛看報紙上關于此案的報道,又了解到關于死者的描述,有一種莫名的預感讓他心急如焚,備受折磨,因為他的妻子這天晚上還沒有回家,于是趕忙趕到了這里,是死是活,他都想要個明確的答案。不幸的是,經過辨認,死者正是他的妻子——賀索定太太。
隨著法醫的驗證結果、偵訊庭上各種證人的供詞紛紛出爐,一時間報紙上關于此案的報道鋪天蓋地,警方也投入了很大精力竭力調查,但案情進展依然十分緩慢,罪犯至今仍然沒有找到。
我對此案也曾入迷地關注過一段時間,但時間一長,一個長時間沒有任何破案跡象的案子也漸漸讓我失去了對它的興趣和揣測。
現在這個角落里的老人突然提起,莫非他有什么線索?我開始對我們的對話感興趣了。
“小姐,我看你沉思了這么久,應該是在回憶這件案子吧。”角落里的老人笑了笑,“那么不知道你對后來的復雜情況有多少了解呢?還記得那可憐的丈夫參加庭審的情形嗎?”
“報紙上說,對于妻子的去世,那位丈夫非常痛心,因為他在偵訊庭上無精打采,連胡子都沒刮,一副痛苦不堪的樣子。不過這也難怪,畢竟結婚已經六年了,而且據說賀索定夫婦感情非常好,婚姻生活一直很美滿。那么年輕就失去了妻子,難怪——”我對那位丈夫充滿無限的同情。
“小姐,看來你是一個認真閱讀報紙的人呀。你說的倒也沒錯,不過,我知道的可能還要具體一些,因為那天的庭審我也在場。此案后面的情況我一直關注著,所以,讓我再詳細地和你說說吧。也許會有不一樣的發現。
“賀索定先生本人自然是那天偵訊庭上的第一個證人。正像你說的,那天他雖然衣著考究,但卻難掩悲傷,大家都很同情他。他說妻子最近患了感冒,雖然很輕微,但還是請亞瑟·瓊斯醫生為她治療了,除此之外,他認為妻子的身體沒有什么大問題,更別說會有可能突然致命的疾病了。法醫更關心的則是妻子心理上的狀況,多次試圖婉轉地讓丈夫談一談這個問題,但賀索定先生一直回避著。直到法醫拿出賀索定太太手提包里的小瓶來提醒他。
“這位丈夫終于承認妻子最近有些不太正常,沒有從前那樣活潑開朗了,晚上常呆呆地獨自坐著,仿佛在思考什么。但是她卻沒有和作為丈夫的賀索定先生透露過任何心事。顯然,如果有什么事正在困擾著她,也是她不想讓丈夫知道的。賀索定先生并不能肯定妻子有自殺的傾向,因為他覺得妻子雖然有時會心事重重,但是有時又會恢復正常,并且案發的那天早上他去上班的時候,妻子還很愉快地答應了他晚上一起去看戲的提議,并且說自己下午要去買點東西,順便拜訪一些朋友。這當然不像一位要自殺的人,所以這一切都讓這位丈夫感到突然和可怕。
“賀索定先生并不能確定妻子是從哪里上地鐵的,因為這有很多的可能性,據他所知,妻子可能想在貝克街出來,走到龐得街去買東西,也有可能乘車去愛得格街,那里的圣保羅教堂廣場上有一家店鋪她很喜歡。
“然后就是一些讓這位丈夫極受煎熬的詢問。法醫問到有關夫妻間會產生困擾的問題。他想知道賀索定太太心情沮喪的原因。比如財務困難或是朋友間的交往。法醫問丈夫是否不同意一些朋友與賀索定太太交往,而這些都可能使妻子心情焦慮甚至精神錯亂,最后希望通過結束自己的生命來擺脫精神的煎熬。
“賀索定先生聽到這些詢問后臉色發白,神情恍惚,最后用輕得幾乎聽不到的聲音回答了一系列問題。據他說,妻子沒有奢侈的愛好,她有自己獨立的財務而且狀況很好,沒有遇到任何困難。在朋友交往方面,他們也沒有任何不愉快。‘我沒有……沒有反對過她與……與任何人交往。’賀索定先生當時是這樣說的,但他那結結巴巴的語氣,還有似乎受到良心譴責的模樣,在場的人都能看出些什么。”
“我知道,是那位艾林頓先生,”聽到這里,我忍不住插嘴道,“不是鬧得沸沸揚揚的了嗎,他和賀索定太太似乎有一些不正常的交往,還曾引起過賀索定先生的嫉妒和猜測。我一度認為他就是真兇,不過,因為沒有確鑿的證據,加之他那位巧舌如簧的律師的辯護,用天衣無縫的論述成功地幫他洗脫嫌疑,現在他完全是個自由人。不過,到現在,我都還在懷疑他。”
“是的,小姐。那位不知怎么就被扯進來的疑犯確實是叫艾林頓。關于他,也有不少值得研究的地方,不過現在,還是讓我們繼續剛才說的,稍后再研究這個連你都懷疑的人吧。我馬上要說的,正是案件至關重要的地方。
“接下來是兩位醫生,賀索定太太的一般治療醫生亞瑟·瓊斯以及負責尸檢的地方醫官安得魯·松頓先生的證詞。兩位的證詞曾經引起了不小的騷動。先是瓊斯醫生證實死者并沒有可以造成突然死亡的疾病,就連那輕微的感冒也已經治愈了。松頓先生進一步證實了這一點,并十分肯定地表示死亡原因是由氫氰酸引起的心臟衰竭。藥物是怎么進入死者體內的還不能知曉。不過可以肯定的是先前在死者提包里發現的小瓶子里有一些氫氰酸的殘留物。但是松頓先生并不能證實死者是服用自身攜帶的藥物自殺身亡的。在他看來,即使是自殺,也是通過注射的方式,因為在死者的胃里并沒有該種物質的殘留。”
角落里的老人說的這些正是賀索定太太死因的謎團所在。關于這些謎團至今也沒有人能給出一個準確的答復。
三
我一邊聽角落的老人講述,一邊在想艾林頓先生的事情。而當我這樣陷入沉思的時候,角落里的老人再次看穿我的心思,說道,“我看你好像對這件事很感興趣,那么,能不能和我說說,你都知道些什么呢?”
“據我了解,當然,正如您剛剛所說,我的了解都是從報紙上得來的。”我對老頭的敵意已經完全打消了,我驚訝于他對這件案子的關注,同時也更想繼續了解他到底知道些什么,說道,“艾林頓先生是個有錢的單身漢,和那些經常出入格洛維諾和其他花花公子俱樂部的男士沒什么區別。他住在愛博特華廈里,在倫敦上流社會中很受歡迎,經常參加各種社團活動,也常常出入劇院、跑馬場、運動場和保守黨總部。他交友很廣,朋友中不乏名人政客,他和賀索定太太認識并不奇怪。年輕又漂亮的賀索定太太一向喜歡受人傾慕,更何況她也是一位混跡于上流社會的寵兒。所以他們的交往非常密切,一兩次略嫌開放的打情罵俏甚至曾經激怒過她丈夫。”
“您知道,上流社會的這些花邊新聞在仆人間傳得是十分快速的。上庭證實這些的也正是賀索定太太家的一個仆人。這種關系本來并不傷大雅,但是如今一方成為謀殺案的死者,那就另當別論了。很多人,當然,也包括我在內,都懷疑是賀索定太太與這位艾林頓先生有什么外人所不知的糾葛。據披露,后者好像要定居國外,并且要結婚了。他被捕時在法國馬賽,而且正打算到科倫坡去。種種情況,難免讓人聯想,這位先生完全有殺人的動機。更何況,還有幾名對他十分不利的證人。”
“小姐,我不得不說,你有驚人的記憶力,這些情節說得完全沒錯。那么,我們現在再看看你的觀察力吧。”老人一邊說一邊把幾張照片放到我面前。
那是幾張男人的照片,有的屬于同一個人,有的則十分相似,總的來說,沒有什么特別的地方,只是讓人覺得有些眼熟。
“小姐,這幾張照片中有幾張正是你侃侃而談的艾林頓先生,我想你先前也應該在報紙上看過他的大幅照片了。以你對此案的了解程度,要挑出這位男主角的照片應該并不難吧?”
“嗯……這個……”眼前的幾張照片非常相似,都是再普通不過的男士,在我的記憶里,那位艾林頓先生也并沒有什么讓人能一眼就記住的面部特征,所以,我有些拿不定主意。
“還是讓我來幫你吧。”老人說著從照片中拿出兩張,“你瞧,這就是咱們的艾林頓先生,長得多么討人喜歡呀。可惜的就是并沒有什么——用你的話說,沒有什么特征。可怕的是,他差點因為這個原因就被送上絞架呢。”
“先是賀索定太太家的女仆愛瑪·芳諾證實艾林頓先生早上來到愛迪生街十九號,也就是賀索定太太的家。而賀索定太太是下午三點半出門要到圣彼得教堂廣場去。同時,她也敘說了那些仆人們間流傳的謠言,那些關于艾林頓先生和賀索定太太打情罵俏的事情。這就讓這位先生浮出水面,被置于了眾人懷疑的境地。
“然后是安得魯·侃博的證詞。作為梭摩頓街上安氏證券公司的老板,這位體格健碩、滿頭黑發的男士,身上竟然散發與他實際身份不相符的市儈之氣,當然,這并不影響他親吻《圣經》并在法庭上說實話。
“據他回憶,3月18日下午,他搭地鐵出門,坐的正是賀索定太太所在的那節上等車廂。一上車,他就注意到了賀索定太太,你看,誰讓她是一個那么年輕漂亮的女士呢。男士們總是想和這樣的女士說說話。她告訴侃博先生自己要到愛得格街去,正在擔心自己是否坐對了車呢。侃博先生趕忙打消了她的疑慮,隨后兩人各自回到自己的位置,再也沒有說話了。因為他實在著急著要看晚報上的證券交易行情,這對一位商人來說,自然是最重要不過的。
“后來一位穿著粗呢西裝和硬禮帽的先生在勾沃街上了車,坐在那位女士的對面。侃博先生記得賀索定太太剛剛看到那位先生時有些驚訝,但后來倆人興高采烈地談了許久。可惜的是,他們談論的內容侃博先生一點兒也沒聽到,他的心思全在大買賣上。唯一記得的就是,在費靈東街站,自己要下車了,那位先生也緊隨其后。他還在下車前與女士握了握手,并且愉快地說:‘再會,今晚別遲到了!’女士的回答則沒有聽到。下車后,那位先生很快就消失在人群里不見了,侃博先生也沒有多留意什么。
“接下來需要侃博先生對那位至關重要的、在賀索定太太死前與之談話的人做描述。你能想到他是怎么說的嗎?”老人問我。
“您知道,我并沒有像您一樣出席庭審,所以自然知道得沒有那么具體。您剛剛講述的內容,有許多都是我第一次聽說呢。”我實話實說道。
“其實你對他描述的類型應該十分熟悉。因為他的描述就與你剛剛描述坐在旁邊的那位先生異曲同工,甚至把你倆的描述調換一下也不會有什么不妥。據他說,那位先生中等身材,胡須顏色不太深也不太淺,帽子兩邊露出的一點頭發也看不太清是什么顏色,似乎是很自然的顏色,他穿的是粗呢西裝,并且一直戴著硬禮帽。你瞧,這描述并不比你的描述遜色吧?但是這樣的男人,在倫敦大街上可有很多呢,你說是不是?”
我終于有些弄清老人先前讓我去描述人的用意了。“可是那個人可是同賀索定太太交談了一路呢,侃博先生和他們在同一節車廂,又是和那人在一站下的車,總會記得更多吧?比如,一些——”我問老人。
“一些特別的地方。小姐,我知道你正要這么說。但確實,沒有任何特別的地方。侃博先生一直在忙著看報紙,并沒有去特意的觀察。加之那個人一直戴著帽子,所以,侃博先生只能如實地說,確實在車上有那么一位和賀索定太太交談過的男人,但是,再深入一些,他可就不曉得了。他甚至不能肯定自己再見到他是否能夠認出來。”老人有些遺憾地說。
“這樣看,正如您說的,侃博先生只是描述出了一個再普通不過的男人,這并不能構成對艾林頓先生的指控呀。”我有些不解地問道。
“確實如此。安得魯·侃博先生的證詞并沒有什么破案的實際價值,但是另一位證人詹姆斯·維拿先生的證詞卻使案子有了很大的轉機,一切矛頭都指向了艾林頓先生。”
“哦,對了,那位詹姆斯·維拿先生。我記起來了。”接著我向角落里的老人透露了一些關于維拿先生的一些信息。
維拿先生是一家賣彩色印刷機電的公司——羅得尼企業的經理,也是安得魯·侃博先生的朋友。他作證說當時他正在費靈東街等火車,看到自己的朋友侃博先生從一個頭等火車車廂里下來,于是兩個人在月臺交談了一會兒,直到火車快開了,他才匆忙踏進車廂——正是侃博先生下車的那節車廂。他記得是有一位女士坐在他對面的位置,不過是在很角落的地方。他沒有看見她的臉,因為她低著頭似乎是睡著了。同侃博先生一樣,維拿先生也是一位稱職的生意人,自然不會浪費這坐車的好時間掌握生意上的資訊。所以他一坐下,就拿起報紙認真地看起來。后來,他在報紙上看到了些感興趣的內容,關于物品行情還是其他什么,總之是他覺得要立刻記下來的生意經。但是他隨身只帶了一支鉛筆,并沒有紙張。所以就撿起地上一張還很干凈的名片,在背面把自己需要的內容記了下來。然后,這張在案發地點撿到的名片就被放到了維拿先生的口袋里。
“維拿先生撿到了艾林頓先生遺失在現場的名片。”我把自己想到的大聲喊了出來。
四
正當我為自己突然的頓悟而沾沾自喜時,角落里的老人一開口,就給我潑了盆冷水。
“小姐,你的說法恐怕有些不嚴謹的地方。準確地說是,維拿先生撿到了一張名為法蘭克·艾林頓的人的名片,但是沒有人能確定哪就是艾林頓先生本人掉在現場的。”老人糾正我道。
“你該能想象出維拿先生的證詞一說出口,現場的人們是多么義憤填膺吧,人人都認定了兇手就是艾林頓先生。”老人繼續說,“盡管法庭上有很多人都是艾林頓先生的朋友,但是相信他可以被無罪釋放的可沒有幾個。艾林頓先生自己也慌了手腳。我敢說這個突然在旅途路上被抓來的年輕人還沒意識到是怎么一回事呢。他臉色慘白,不停地舔著嘴唇,好像隨時都可能因缺水暈過去一般。”
“艾林頓先生可是處在一個十分不利的位置,種種證據都對他很不利。首先,他沒有任何不在場的證據,案子已經是三個星期前的事情了,他還可以回憶起當時自己在哪里,某個俱樂部或是運動場。但是肯為他站出來作證的人可找不到。誰也不敢在法庭上發誓說案發當時自己和艾林頓先生在一起。這一點,艾林頓先生自己也清楚得很。
“并且,他是在去科倫坡的路上被逮捕的,雖然他自己解釋說那只是一次旅行,隨性且漫無目的旅行,可是大家卻不那么想。很多人都覺得他是在打算畏罪潛逃。這只能說他的運氣并不好。
“還有一點,警方在他的房間里找到了包括氫氰酸在內的各種有毒物質,證明他是一個愛好并鉆研毒理學的人,這就更加對他不利了。”
“您說的沒錯,”我插話道,“但是,他的律師亞瑟·英格伍爵士可是相當厲害,不然這位疑犯可沒法逃脫。”
“小姐,聽你的口氣,似乎對這一切很是憤憤不平呀。”老人笑了笑,“亞瑟·英格伍爵士確實是有絕佳辯護技巧的大律師,他在庭上巧妙的申辯可是把所有指證艾林頓先生的證詞全都推翻了。不過,我卻認為他做得十分高明并且正確。”
“難道您不相信證人們的證詞嗎?”我不解地問。
“當然不是。我十分相信證人們都是正直愛國的人,絕不會在庭上撒謊。但是我也相信,單憑這些證據就逮捕艾林頓先生,確實很草率,并不明智。正像亞瑟·英格伍爵士在庭上證明的那樣,安得魯·侃博先生并不能肯定那個穿粗呢西裝的男人就是艾林頓先生,那個生意人甚至有時連自己公司的職員也認不出。”
“他可以肯定的就是當他在車上時,賀索定太太還是好好的,活生生的,并且沒有任何像是準備赴死的跡象。并且他確定那位穿粗呢西裝的男人與賀索定太太并沒有任何爭執,他自始至終沒有聽到過女士尖叫或掙扎,兩人還握過手,那個男人用愉快的聲音說:‘再會,今晚別遲到了!’所以他判斷,那個穿粗呢西裝的男人可能是在賀索定太太自愿的情況下給她注射了致命藥物。
“至于詹姆斯·維拿先生,他同樣不能確定名片是艾林頓先生在車上遺落的。他只能確定這張名片確實來自那節車廂,并且他一直在這節車廂里,從費靈東街到愛得格兩站之間,沒有其他人上車。而那位女士,則自始至終沒有移動過。
“法蘭克·艾林頓先生更是完全否認自己在那節車廂上,他發誓自己只在那天早上在賀索定太太家見過她一面,之后就再也沒有見過面了。所以,一切又回到了原點,我們既不能肯定那穿粗呢西裝的人一定是兇手,也不能證明兇手一定是艾林頓先生。
“能夠在庭上理清這些的,也只有聰明的亞瑟·英格伍爵士了,他可是救了自己的當事人一命,艾林頓先生最后被無罪釋放了,據說他現在住在國外,而且他的婚禮正在緊鑼密鼓的籌備當中。”
“看來你同律師一樣,并不相信艾林頓先生是兇手?”我問道。
“小姐,就我們剛剛分析過的證據來看,確實不能草率地那樣說。況且據我所知,在艾林頓先生的朋友圈中,那些真正了解他的人,都不相信他是兇手呢。雖然警方一直十分肯定,并且花了幾個月的時間尋找能夠證明艾林頓先生有罪的證據,但他們什么也沒找到,不是嗎?他們不過是在毫無頭緒的情況下,想要緊緊抓住艾林頓先生這唯一的犯罪嫌疑人罷了。”
“照您看來,關于艾林頓先生的一切犯罪疑點都是巧合咯?”我詢問道。
“小姐,誰會相信天底下有這樣的巧合?”老人反問道。
“那么——”我很疑惑。
“只能說此案真正的兇手實在聰明絕頂,并且計劃周詳,他早就預料到事情發展的一切可能性,他知道什么是要費盡心思掩飾的,同時他還是個出色的演員。他的計劃應該籌謀已久,在長期的觀察中,他確切地了解到艾林頓先生的動作、體態以及個性,并且加以模仿。還讓一切證據都指向那個可憐的年輕人,以分散警方和大眾的注意力。只能說,他的計劃完全成功了,你瞧,他讓警察們飛蛾撲火一般把心思和精力投入到艾林頓先生,進而忘記了本案一個關鍵的證據。”
“什么證據?”我急切地想要知道。
“那就是侃博先生無意中聽到,并且能夠肯定是車上那位男子說的話——”
“再會,今晚別遲到了!”我脫口而出,打了個寒戰,“難道是——”
五
角落里的老人顯然已經知道我將要說出誰的名字了,他看到我的表情聳聳肩說,“你應該記起這位悲傷地丈夫自己也說過,案發當晚本來是和妻子一起去約定看演出的日子。這是他唯一大意留下的證據。
“在警方把力氣全花在艾林頓先生身上時,我就花了點功夫去調查這對夫妻的財務。要知道,錢可是引發犯罪的主要原因之一。我發現,妻子瑪麗·碧翠絲·賀索定是肯辛頓有錢建筑商的千金,而丈夫愛德華·蕭倫·賀索定在結婚前不過是個航運代理公司里的小職員。賀索定太太的遺產有一萬五千英鎊,一切受益者都是賀索定先生。這也就證明了,之前那些的痛不欲生的表現不過是這位聰明又混賬的丈夫為盡快得到遺產而做的表演罷了。”
“那么,為什么他會選擇艾林頓先生做替罪羊呢?現場又怎么會有艾林頓的名片呢?”
“我先來回答你后一個問題好了。你我都知道,艾林頓是這家的朋友,所以別說是拿到他的一張干凈的名片,然后隨意扔在現場了,就是從他家拿到毒物都不是什么難事。真是個聰明的大壞蛋呀!”角落里的老人激動地說,“而之所以選擇艾林頓先生,我想那是因為他同賀索定先生本人的身高體格十分相似,頭發的樣色也是一樣的。賀索定先生是故意挑了這樣一個容易模仿的人,然后,可能用了好幾個月的時間慢慢改變自己。從穿著到胡須修剪的式樣,一點一點緩慢地改變,以至于那些天天和他相處的人不能察覺到什么。不過,你瞧——”老人說著又把剛才給我看的照片攤出來。
“小姐,你剛剛不能分辨的照片正是艾林頓先生和賀索定先生的,你看,不認識的人乍看之下可分不太清。并且不知你留意到沒有,這張是案子沸沸揚揚那個時期這位丈夫的照片,這張則是他最近的,他把妻子去世時留起的胡須又剃掉了。這就是他狡猾的地方,他可能認為風頭已經過去了。”
“難道他在庭上沒有刮胡子不是傷心所致而是為了掩人耳目,逢場作戲?”我問。“講到這兒,你還不能確定這一點嗎?”老人嚴肅地說,“這位先生確實聰明,敢冒風險,并且熟知人性。他預料到即使車上的乘客被請到庭上作證指認,那也是案子發生后幾天的事情了,何況證人是一位在車上一直專心看報的生意人,這就更讓他放心了,誰能指認出他這樣一位沒有任何特點的人呢?”
“那致命的毒藥到底是什么時候,用什么方法進到賀索定太太體內的呢?”
“這個方法就更加簡單了,只需要一枚戒指,可能是他蜜月時就買好的戒指,要知道,這項可怕地犯罪可不是一天兩天能完成的,我想賀索定先生應該計劃了很久,好幾年也說不定呢。用戒指的方法是南歐每一個壞蛋都熟悉的。它里面有個小針孔,只要在那里裝上氫氰酸,然后再和他那可憐的太太握握手,就一切完成了。針孔很小,所以扎在手上應該沒有什么感覺,她完全有可能絲毫沒有察覺到。即使有那么一點點刺痛,也不足以使她在同自己丈夫揮別時尖叫出聲,車上的其他乘客自然也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他的計劃需要冒很大風險呀,中間說不定哪里就出錯——”我還是不敢相信案子會是這樣的。
“那一萬五千英鎊可值得他冒這個險,”老人邊說邊整理自己的衣服,像是要離開了,“況且他計劃已久,對一切都很有把握,并熟知人性。我們現在拿他也沒有辦法,不是嗎?誰能證明車上的就是他呢?這就是他可以至今逍遙法外的原因。好了,案子講到這也沒什么好說的了,我先告辭了。”老人說著走出面包店。
我呆坐在那里,不知該相信什么。我只知道,與佛畢學先生的演出之約是要失約了。